他们出第一城,遇到守在门口的青垣。破败无人的城地上,青垣问:“去哪儿?”

    秦肖肖疑惑:“魔域不能待么?”

    曲欢心虚地移开眼,青垣说:“给魔物们一个喘气的机会吧,他们不想再看见一个同他长得像的人。”

    “喔,”秦肖肖点点头,看曲欢,“回凡界?去两州?”

    “嗯,”曲欢迟疑着问,“能回一趟仙域么?我想见一个人。”

    “你……?”

    曲欢立即道:“那锁链是我控制不住自身时设下的,我现在能控制住,它自然就解开了。”

    哦,狗狗止咬器。

    “见谁?”

    秦肖肖不关心曲欢要见谁,只是心里暗爽,曲欢去哪里之前居然要问问自己。

    曲欢垂下眼,微微低头:“苏清曲。”

    “……”

    四下寂静,一时只听得见风声,第一城内轰隆隆的,大概风中的城墙相撞了。

    秦肖肖看着自己双脚,很久后想起来回复:“……见呗,当然该见见她,这也要问?”

    青垣留在这里,他们前往仙域衡赪宗主宗。

    秦肖肖忆起逃亡的前一个月,没有多少人寻她,手上的红花跟着魂魄,那边躯壳上应该不再有红花,有人替她隐瞒了出逃的事实。

    她跑了,苏清曲活了,替她坐牢。

    秦肖肖思绪复杂,她欠苏清曲良多,她毫无疑虑应该感谢她。可,大概是欠的太多,秦肖肖并不想见苏清曲,甚至是害怕见到她。

    若苏清曲一句“你凭什么占了我躯壳,还抢我弟弟?”,她会说不出话。

    曲欢对苏清曲亦有情谊,他们众多混蛋事都是用苏清曲躯壳做的,这,嘶,太尴尬了啊。

    无论多不想见,归途比来途短,秦肖肖还没思考清楚,即被曲欢带着进入宗门,一路直达一唤“引药阁”的地方。

    路上见到他们的弟子都会静止几息,直到他们离开后才恢复行动,没有见过他们的记忆。

    门口,秦肖肖还踟蹰着,见曲欢已经迈入屋,急忙跟上。

    她和曲欢一起愣在屋门口。

    宽阔的引药阁殿堂中,四面墙壁前是忙碌弟子的静止人像,窑炉火燃着,浓郁的药香扑鼻,更里层是一圈高大雄伟的仪器,一堆紫气浓郁的灵石堆叠在仪器下方,从下吸到上,经由仪器的灵气管道连接到正中央寒玉床的人上。

    她坐起身,正对着他们,全身上下有多处带血的绷带,额头、手、腹腔、背部、大腿、小腿、脚背都有管道相连,躯体消瘦得像具骷髅,脸上一块青肿一块凹陷,两颊几片深浅不一的不对称淤紫色,眼睛干凸,鲜红色地盯着他们。

    她弯起嘴唇,深紫色的里子,泛灰白的表皮。

    这已经不太像一个人了,像个怪物,比一些魔物还可怕。

    秦肖肖怕得想躲,不敢多看,曲欢迟虑之后,向着她走去。

    “苏清曲,我是曲欢,你愿意跟我们去凡界么?”

    曲欢站得笔直,像面对大人、等待宣判的小孩。

    苏清曲盯着曲欢,牵动满脸的伤痕,朝他露出个讽刺的表情,费劲地朝外喊:“来人!你们抓的魔物在这里!”

    这么两句,已经撕开嘴角的伤,血液流出来。

    曲欢想上前,苏清曲凌厉的眼神刺过来,曲欢顿在原地。

    室内只余下苏清曲剧烈的咳嗽声,咳嗽好不容易平息,她深深地喘着气。

    曲欢趁机靠近了几步,轻声道:“跟我们走吧,我会治好你。”

    “呵,”苏清曲捂着心口,直视曲欢,“恶心的东西,怎么有颜面向我开口?我有今日,全是你害的,我后悔救你,该让你死在那里!或许我该和那个占我躯壳的贱人一样,一刀砍死你。”

    曲欢沉默了。

    秦肖肖觉得不该让曲欢一个人挨骂,站到曲欢旁边,“清曲,我是秦肖肖,那个占你躯壳的人,很抱歉,占了你的躯壳还没有好好爱护,害你至此。”

    苏清曲目光落到秦肖肖身上,扫过她和曲欢挨在一起的身体,嗤道:“恶心。”

    秦肖肖同曲欢一样,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凝下神来,道:“清曲,你想回凡界么?清县已经恢复和平,那里有你熟悉的亲人和朋友。你想留在这里的凡间么?这里灵气养人,环境比凡界好些,可惜我们熟人不多,可以单独置办个小院,招揽个看家的护卫,或者去轩聚院附近,那里收养有很多孤儿,像家一样,很是热闹,我认识轩聚院主人,你可以去那里谋个职务。”

    苏清曲听完,很久没有回话,眼睛鲜红,捂着心口忍了忍,“给我滚,不要管我!我是你们谁的负担么?都来问我要去哪里?滚!!我不想见你们!”

    “清曲,仙门无人当靠山,很挨欺负,不能久留。”

    苏清曲咳得撕心裂肺,秦肖肖想上前又被她眼神吓住。

    曲欢握住秦肖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平静望着苏清曲。

    “我原先以为,我不欠你什么,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带来一个虚荣的身份,你一意孤行去死,我为你痛苦了很多年,我还够你的恩情。现在又欠了你一些,因为你的躯壳带来我的爱人,你因我们而遭受本不必有的痛苦,如果你无处可去,亦不想去任何地方,那我帮你——去死。”

    曲欢手上凝聚灵力,要打碎输送灵气的仪器,苏清曲脸“唰”一下白了,秦肖肖也吓得不轻,连忙把曲欢手臂抱到自己怀里。

    “看,你想活。”曲欢淡漠地露出一个微笑,“但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救济,为什么?苏清曲,你都这幅模样了,还是好傲气,打算做什么?还是要缠着苏净予和上官宸启么?我也可以帮你留在他们身边。”

    苏清曲脸色几变,深深蹙着眉:“你有办法?”

    曲欢讽刺:“呵,逗你的,去给他们当侍女端茶倒水么?”

    秦肖肖:“……”真怕曲欢把苏清曲气死。

    苏清曲盯着曲欢,气平之后道:“我厌你,我恶你,不是因为你做了多少恶事,只是因为你是你。没有你,没有我的今天,你如果还念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给我滚,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又看向秦肖肖:“我像厌恶他一般厌恶你,你用我的躯壳做了这么多恶心事。你唯一的功绩是,用你们那里的话来说,我‘觉醒’了,我忽然能够看清很多我曾经固执的东西,看清我这么努力而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我的悲欢不过是主角脚下的灰迹,不值一提。我以几世的躯壳、现在的满身残破换来现在的清醒,你不欠我什么,跟他一起滚吧。我自有我的去处,不需要你们管。”

    “珍重。”

    “……”

    秦肖肖和曲欢走后,苏清曲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白玄出现在她身旁,收回望背影的眼,温和笑道:“今日如何?”

    苏清曲仰头望白玄,眸中有泪意:“不怎么样,差极了。神君,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等待我?”

    “她说轩聚院孤儿院,我好生气,我父母亲把我丢下车,抱着我的弟弟,说没有我吃的一口饭了,让我自谋生路,他们驱车而去,我在后面哭喊追了好久,摔倒又爬起来,灰尘呛了满脸,直到再也不见他们,连灰都吃不到了。”

    “流浪几年,我捡到一个弟弟,我喜欢他,我爱护他,我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自己挨饿也要给他一口吃的,我盼望着他长大了可以保护我。我看见他的玉佩,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决心送他回去。”

    “我错了么?我太贪婪了么?我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可是我这弟弟竟然被关在院子里,不能成为我未来的依靠。他求我常去看看他,我想和他撇清关系,总说自己没空,开始时七日去看一次,后来渐渐一月看一次。他每次都等着我,从不怀疑我,看不出我的疏远。”

    “我那时恋慕上一个男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魔物绑走,他背着我走了很远的山路,路尽时她褪下衣裙告诉我,她是女孩子。家族让我和一个人议亲,我不喜欢他,可他身份高,很厉害,可以成为我未来的倚靠。于是我压下我的恋慕,对外表现出喜欢议亲对象的模样。”

    “议亲对象那时已经有喜欢的人,是苏府的庶小姐,我没见过她,但我怎么能让她坏我的婚约?我想要她死,我买通奴婢给她下毒,约她出游,路上找人杀她,全都失败,我还关她去庙屋,找人想坏她清白……这些事不正常么?我不知道,我流浪几年,见了太多恶人恶事,我以为我是良善。”

    “……我在宴席第一次见到这位庶小姐,她竟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埋藏在心底的人。呵哈哈哈,我恨死他们了,我恨死愚弄我的一切。我成全他们,我自己主动暴露痕迹,死在他们刀下,他们如愿以偿,皆大欢喜。”

    “曲欢,我的弟弟,唯一一个为我哭的人。他竟然因我而憎恶了他们这么久,如果他今日不带着另一个女子来找我,我当然愿意和他走。我弄丢他了么?我怎么兜兜转转,什么都不剩下?”

    白玄一直听苏清曲说完,才道:“好歹剩了你自己。”

    苏清曲仰脸问:“神君,你为什么帮我?因为喜欢她么?”

    自从发现苏清曲是“假冒”的,宗门许多人主张处决她,而白玄一人否决其他所有人,以众多的人力物力供养苏清曲的命。

    白玄思考了一会儿,坦诚道:“起初觉得你厉害,神魂被挤占了两世,一直龟缩等待时机,重新占据躯壳,间接帮她越狱。你神魂逸散,我不确定你能活,于是让人找找看,找到了,是你命不该绝,由是救你。一月时,我想给你找个去处,你说自己无处可去,遂便罢。你问我是否因爱慕她而帮你,不是,我直接去帮她即好,为何要转你一道?”

    苏清曲笑:“你难道不觉得我对她有恩情,你想帮她报我恩情?”

    白玄亦笑:“你想看自己是否欠我的恩,若我说是为她,你便能安心受之,与她恩怨相抵。可惜,玄不为她,仙子这个小气鬼,承我一次情,赠我以毒药,我怎么敢再为她?”

    苏清曲撇下眼:“那我还不起你。”

    “随手救之,不必偿还。”

    看到一蚂蚁淹没在水中,顺手将它划拉出来,难道会企盼蚂蚁的回报么?

    “我想要一具完好的躯壳,你能帮我弄来么?”

    白玄笑容依旧:“不能。”

    “……”苏清曲沉着眼,压下心中的怒与怨憎,“这对你不难,为什么不帮我?”

    “我可以帮你把欢弟弟喊回来,他愿意帮你做这样的事,而我不愿意。你的魂弱,修不了鬼魄,只能待在人身躯壳里,我可以寻其它材料帮你重塑身体,但你自身灵力不足无法维持,身体没几年会萎败,我没空管你一辈子。”

    苏清曲目光怨恨:“如果我是你钦慕的人,你就会帮我。归根结底,因为我什么也不是。”

    白玄目光奇怪:“你为何要我帮你?你不愿意找欢弟弟,还可以去状告给你下毒的人,让他负责你一辈子。”

    “谁?他们位高权重,我怎么赢他们?”

    “轩聚院,那个孤儿院的创始人,现在为这个门派的掌门,继坤,至于怎么赢,你想好怎么状告他,我可以保证审判是相对公正的,他绝对需服从审判之机的判处,若不想接受罪罚,就负他的责任。”

    苏清曲敛眸思考。

    另一边,秦肖肖曲欢与青垣汇合后,三人前往凡界。

    落到两州地界上,回到青芜镇。

    青垣回家去,他的母亲还活着,战乱平息后回了家,他的父亲因跑出了破庙,死在莫农安手上。

    正巧有人贩卖房产,一个二进式的四合院,秦肖肖和曲欢将其买下,收整一番,种上花树。

    忙碌过后,他们躺在檐下凉席看太阳。

    “这里离林小姐家近,她还是个黄毛丫头时,我找她给你看伤,哈哈哈,吓她一跳,后来你的衣服,我也是去找她赊的布料,一晃十八九年过去了,不知她现在如何。”

    秦肖肖翻身半趴曲欢胸膛上,揽住他腰身,亲亲热热地蹭他脖颈,“你说,我们婚宴请林小姐好不好?”

    “嗯,好。”曲欢从记忆旮旯角找出这么个小姑娘。

    “还有胡刀和清怡,他们的几个孩子,唉,我现在换了副相貌,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

    “说修士可以随意变换容貌,你变成这般。”

    “嗯……也可以。”

    秦肖肖抱了曲欢好一会儿,本一直喋喋不休,一整日安排这里要种花这里要种树,这里要种菜,忽然就安静下来。

    “怎么了?”曲欢问。

    秦肖肖望着曲欢漂亮的眼睛,迷惘:“再请一个青垣,好像就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要去京都请你的父亲弟弟么?”

    “不要。”曲欢把脸转向一边。

    “好好好。”秦肖肖哄着曲欢,专注地望着他,发现他和小时候像极了。

    这种不想听人说话就气呼呼移开脸的模样,有点可爱。

    “我好像在犯罪啊。”秦肖肖咕哝。

    嘴唇挨近,到曲欢脸颊亲了一下。

    曲欢转过脸,揽着她后脑,跟她接吻。

    秦肖肖如梦如幻,小曲欢绝对不会这么主动,怎么大曲欢就这么主动呢?

    黏糊的亲吻后,秦肖肖埋曲欢颈间问:“我们要定黄道吉日么?”

    “不定。”

    因为不会有吉日,曲欢不用想都知道,那一日大概有仇家登门。

    秦肖肖嘿嘿笑,支起身子望着曲欢道:“我也这样想的,你我不知生辰八字,吉日都不知如何算,万一吉日要拖很久,我可等不及。那等置办好物品,选个好听的日子,我们就成亲。”

    “嗯!”曲欢唇边有明灿的笑意,秦肖肖看呆一瞬,伸手去摸他唇瓣。

    曲欢眨眨眼,不动,由着她摸,痒乎乎的。

    秦肖肖摸了一会儿,忽然埋头曲欢胸腹,闷闷地喟叹:“可以今日成亲么?”

    她迫不及待啊。

    曲欢扶她抬起脑袋,认真望着她:“那就今日成婚。”

    “诶?都中下午了。”

    “宾客少,来得及。你会嫌弃太简陋么?”

    曲欢买过喜糖喜酒,在赤魔之地湮灭,建过婚房,在魔域第一城塌了,请过宾客,尸骨无存死光了。他发现准备了反而没用。

    秦肖肖站起来,满心兴奋,“我为什么嫌弃?这不也有我的一份?我着急,我就乐意这样。”

    她很快开始布置分工:“我们是一家,不需迎亲送亲,就布置好屋子,请宾客来吃顿宴,请位司仪主持仪式,就可以入洞房啦。我去请宾客,你在这里布置,对了,”秦肖肖一拍脑袋,“没准备喜服。”

    曲欢说:“准备了。”

    还好这个没被毁。

    “那好,你家里等我。”

    秦肖肖跑出去请宾客,刚归家一个上午的青垣得知她的来意:“??????”

    “咳咳,你去请其他客人,我帮你们去购置物品。”

    青垣的母亲追出来问:“成亲呀?有热闹可凑咯,我熟,我知道准备什么。镇子小,现在菜市停了,我知道去谁家买,放心吧。”

    秦肖肖道谢后,跑到无人处,一个传送阵法到了清怡家门前,敲门:“清怡,婚宴,你去不去?”

    清怡惊奇见她:“谁家的婚宴?”

    秦肖肖乐呵:“我的呀。”

    清怡:“??什么时候?”

    秦肖肖嘿嘿笑:“今日,刚定下的。”

    两个孩子欢呼不已,清怡按下他们,“你是……清曲?”

    “!”吓,换了一张脸,竟然无障碍交流。秦肖肖心虚地点头。

    清怡了然:“也就你这么不靠谱,哪儿有当天通知人的?稍等,把胡刀和巧姐儿喊来一起帮忙,我们可是你娘家人,给你撑撑场。”

    胡巧嫁到隔壁张家,几步路过去,喊了她过来,她抱着襁褓婴孩,她夫家的三个小堂弟和小堂妹听说有喜糖吃,也来凑热闹。

    带着他们一起到山上找见胡刀,胡刀笑:“正好捕到一头熊,带去婚宴烤了吃。”

    “吓,这也能捕到?”

    胡刀二儿子胡扬仰起脸,骄傲道:“别人捕不到,我父亲可捕得到!他观察到熊踪迹,几处设下陷阱,天天盯梢着,这就抓到了。”

    秦肖肖画一个大传送阵,几个大人加一头熊,再加闹闹嚷嚷的孩童们,“咻”一下就到了青芜镇的家。

    一会儿功夫,这里张灯结彩,各处贴满红喜字,喜气洋洋,没看见曲欢。

    孩子们四散开去玩,大孩子照看着小孩子,新挖了个池塘养了几尾鱼,他们蹲在小溪流边看得热闹。

    胡刀和青垣的几个男丁亲戚一起处理熊,清怡去厨房帮忙青垣母亲烧饭。

    秦肖肖去隔壁叩林府大门,门房观她模样,听说她找未嫁的林小姐林忆元,便喊人带着她去几条街外的医馆。

    医馆无病人,林忆元闻秦肖肖来意,不管自己记不记得幼时相逢一桩事,笑眯眯道:“行啊,那必须得去,稍等,我换条衣裙。”

    她喊了大徒弟在这里看店,换下磨药粉时的粗布衣,穿了件喜庆衣服,带着五个徒弟就一齐出发去新房。

    路上,她问:“还缺些什么?”

    秦肖肖想了想:“缺个司仪。”

    林忆元:“什么?请我当司仪?”

    林府带路的人说:“我们小姐最懂礼法程序了,小姐聪慧,什么都懂。”

    便敲定林忆元当司仪。

    回家,见大家食材处理得慢,秦肖肖决定小露一手——

    略一施法,满汉全席。

    大家没什么事要忙碌,便院中坐着聊天喝酒吃果食甜点,这个徒弟认识那家亲戚,聊得开心,林老爷听说女儿在隔壁,便也杵着拐杖过来一起喝茶,路过的邻居看见这家喜庆,也进来凑凑热闹讨个喜。

    清怡和林忆元以及胡巧拉着秦肖肖去房中,责怪:“你怎么一直在外忙碌?新娘子还不开始打扮?”

    林忆元帮秦肖肖梳发,说着祝贺话,胡巧帮她细细妆点,清怡瞧见床上叠放整齐的嫁衣,手指拂过,呢喃:“这修技瞧着厉害,不是这边的绣法。”

    仪式约定在黄昏时举行。

    秦肖肖打扮好了,发现一直没见曲欢动静,便去敲隔壁屋的门。

    曲欢不开门,只有可怜巴巴的声音传出来:“姐姐,外面人好多。”

    哦,曲欢反而像害羞新娘子躲起来了。

    秦肖肖被逗得直乐:“人多,你就不见人了?”

    “见的。”

    “你换衣服了么?”

    “换了。”

    秦肖肖心痒痒,想看曲欢模样,循循善诱:“你要是现在出来,我们还能一起去招待宾客。”

    “不出来了吧,等拜完堂再一起。”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曲欢脸颊红红的。

    秦肖肖耐下性子等,很快被人拉回房里,曲欢也被从房里拉出来,青垣做伴郎,其他人守在门口问问题“考验”新郎官。

    “新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四。”

    “新娘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

    “新年最不喜欢什么家务?”

    这个问题让曲欢感受到以后他和秦肖肖会成为一家人,他红着脸想了想:“都不喜欢。”所以秦肖肖才那么爱清洁术法。

    惹得哄笑,“那新郎会包揽么?”

    曲欢点头,认真道:“会。”

    “新娘最想去哪里?”

    曲欢思索得久了些,结论是:“想待在风景优美的家中睡觉。”

    “新娘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曲欢回忆秦肖肖吃得最多的东西,斩钉截铁:“辟谷丹。”

    屋中的秦肖肖:“!你才爱吃这个!!”她是懒得做饭才吃这个方便好不好?

    “答错了答错了,再来再来!”

    青垣准备了厚厚的一堆红包,无论对错,都不停地往人手里递。

    曲欢脑袋更昏,总是答不对别人眼中的简单常识问题。秦肖肖都觉得这是为难小魔物了,他是真不知道。

    好不容易过了这关,曲欢得以进屋子。看见喜床等待的新娘子,眼睛都是花的,喝醉般走过去,故作镇定,喜鞋在床沿,他摸了几次才摸到,蹲下身帮她穿。

    周围闹哄哄的,秦肖肖心却静下心来,看曲欢把她脚搭在自己膝上,认认真真地手抖着穿鞋。

    新郎官好俊。秦肖肖很想逗曲欢,可看他已经慌极了,便憋着打算晚上说。

    穿好鞋,秦肖肖想缩脚,曲欢却握着鞋不让缩,抬眼隔着红盖头同秦肖肖对望,低下脸亲吻她足尖。

    秦肖肖过电般抖了下。四周也一下子静寂,看着曲欢做完这举动,才又招呼他背着新娘下楼。

    秦肖肖搂着曲欢脖颈,曲欢手环过她膝窝,背得轻松。这么一段距离,秦肖肖觉得“火热”,有种众人面前亲近丢脸的感觉,埋脸曲欢背肩,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进入厅堂前,摆放了一个燃烧的火盆,众人说:“新娘要跨过火盆,寓意从自己的家庭进入丈夫的家庭,烧去一切不吉利的事物,希望新娘婚后的生活红红火火、兴旺发达。”

    曲欢思考一瞬,背着秦肖肖一起跨了。

    他同背上的秦肖肖说:“没有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这是我们的家。”

    没有长辈,自己做主,众人也就随他们去。

    到了屋内红毯,曲欢刚将秦肖肖放下,门口传来笑声。

    “你们这成亲急促得,差点赶不上。”苏净予笑嘻嘻地入门来。

    刘歆雅臭着脸,见他们望过来,又扯出笑来:“祝贺你们。”

    上官宸启被苏净予拐了手肘,两唇向旁边弯,姑且笑了。

    同行的还有白玄及几个神君。白玄穿了身棕色显老的衣服,在曲欢不欢迎的目光中,温笑着送上自己的礼物——又一面镜子。

    “贺你们新婚。”白玄说完就自觉地找席位落座。

    白玄身后,银希抬着大砍刀就来了,其他宾客默默远离这位看起来乖戾的少女。

    “老大,你成亲都不喊我!我太难过了!你还带上青垣,你都不带我!”

    百面和千面牵着鬼徊也来了,“要不是我盯梢青垣,我都不知道!”

    百面瞅银希一眼,“要是你们打起来了,你今日成亲,你别动手,我和他们打,我撑到明日你再来救我。”

    青垣扶额:“闭嘴。”

    大喜之日说什么不吉利话?

    林大爷附耳到女儿旁,“这些是什么人?仪表不凡,但打打杀杀的,哪条道上的?”

    林忆元小声:“我也不知道,我要背词,待会儿主持仪式了。”

    “加油,女儿最棒!”

    “嗯,爹也棒。”

    白玄温笑,让银希把刀收起来:“玄保证,好歹今日不打起来。”

    鬼徊在喊娘亲主人,认识的邻居,不认识的路人,仙门修士,魔物,鬼修,神君,全都在说话,视线遮挡,秦肖肖脑袋乱哄哄的,都听不清了。

    曲欢手溜过花球,悄悄牵住她的手,握了握。

    秦肖肖一时只能感受到曲欢,心跳得厉害,寻思真的成亲了?随便成的竟然还挺像模像样?

    林忆元咳嗽几声,高声开场。

    “吉日良辰,喜气盈门,四方亲友,共聚一堂。今日,曲欢公子与秦肖肖小姐,将在此结为夫妻,共盟白首之约。吾等有幸,得见此良缘,共襄盛举。”

    秦肖肖和曲欢站端正,等待着。

    “一拜天地,感天地之恩,蒙日月之德,愿天赐良缘,地结连理,百年好合。”

    他们转向院子,拜了一拜。宾客称奇,云彩变幻,阳光移位,呈五彩祥云的天象。

    “二拜高堂,谢父母养育之恩,敬尊长教诲之德,愿双亲福寿安康,子孙满堂。”

    他们转向空着的高堂,拜了第二拜。

    神界的流笙撑头坐着,“我还说让化身去一趟,想来他也不欢迎我,遂作罢。”

    白止道:“我陪尊主在这里观礼也一样。”

    林忆元:“夫妻对拜,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愿今生今世,永结同心。”

    秦肖肖拜前,悄悄说:“今生今世短暂而不够,先预约个下一世。”

    曲欢眉目疏远,笑意上了眉梢:“一言为定。”

    他们同时拜了第三拜,垂下的头发黏糊地缠结在一起。

    “礼成,送入洞房——”

    秦肖肖被牵引至新房,曲欢跟着她一起去,秦肖肖坐喜床上,床上有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枣生桂子”寓意“早生贵子”,秦肖肖不禁想,她和曲欢生得出孩子么?一个鬼修一个神族躯壳,有生殖隔离吧?

    曲欢以玉如意揭起秦肖肖的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秦肖肖思绪一顿,抬眼,望见好俊俏的新郎官。

    曲欢阳光开朗得都不像阴郁可怜小魔物了,明明没饮酒,他眼里却带醺醺的醉意,笑问:“姐姐在想什么?”

    秦肖肖脱口而出:“在想和你生孩子。”

    哦莫,新郎官脸红了,白里透红,真好看。

    其他人大笑,勾肩搭背结伴退出去,合上门,唯他二人在屋内,曲欢问秦肖肖:“发冠重么?”

    秦肖肖摇头,“也没戴多久,不怎么。”

    曲欢依然帮她取下发冠,端正摆放在柜上,手指挑起她散落的发到鼻尖,低脸,轻轻嗅了嗅,呼吸扑洒在她后脖颈。

    秦肖肖缩脖子,“你这样,我竟然有些怕。”

    “怕什么?”曲欢一面说,一面捋起她散落的发,挽了一个简单发髻,插了一支簪子。

    曲欢刚刚将簪子插入,秦肖肖迟来地想知道簪子什么模样,便伸手拔出来,发髻散了,曲欢望她皓白的手腕。

    秦肖肖看完,是没见过的,木花打着漩、圈圈涟漪的立体雕刻木簪。又递回给曲欢,曲欢第二次挽发,挽好后,拉着秦肖肖到桌边,二人坐定。

    曲欢斟酒。

    秦肖肖打量,问:“怎么只倒一杯酒?”

    曲欢轻眨眼,疑惑:“合卺酒,新婚夫妇共饮一杯酒,象征合二为一,是么?”

    秦肖肖乐呵,接过酒壶倒了第二杯酒,同曲欢挽过手,同时喝一口自己的酒,又互相喝一口对方的酒。

    “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交换酒杯,一饮而尽。

    饮完后,秦肖肖将两个酒杯扣在一起,用丝带缠绕。

    “这叫‘连卺以锁’,寓意两人相爱拴在一起,永不分开。”

    烛火中,秦肖肖脸已经通红,曲欢望着她,任她牵自己到床边,肩并肩坐好,两人发丝合在一起,秦肖肖分出一大缕,以指为刀划了,仔仔细细地把头发混合,结成一束同心结样式,装到小匣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秦肖肖望着曲欢,认真道。

    床头鸳鸯枕,床四角缠着红线,塌上有红绳、香囊、香包,这里各处都很喜庆。

    “我们那里还有其它誓言,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都将爱你、尊重你、保护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曲欢摇头:“死亡也不分开。”

    秦肖肖笑:“嗯。”

    红鸾帐暖,香气熏得人暖洋洋的。二人对视极久,秦肖肖叹气道:“不想出去招待宾客怎么办?”

    曲欢眸光不能从秦肖肖身上移开,立即道:“那就不去。”

    “得去,再听听大家的祝贺,”秦肖肖起身拖着曲欢手臂,“走吧。”

    他们出去绕了一圈,敬了所有桌的酒,收获满满的祝福。

    被曲欢搀回房间的路上,秦肖肖掐自己胳膊,多次嘱咐曲欢:“你,记着!一定要把我喊起来!起来睡觉!”

    秦肖肖嘴角甜蜜蜜地笑着,她和曲欢虽然经常荒唐地很亲密,实则没有圆房,洞房花烛夜,他们这满满的仪式感呀!

    歪倒床上,秦肖肖一二秒还记得,抓着曲欢的手说:“睡觉,圆房……”

    后来就意识不清,人事不省了。

    曲欢熄了多盏灯,只留床对面暖黄的一盏,明月可从窗望见,夜已深,又唱又闹的众人离去,凡人都被几张传送符安全送到家。

    从窗可望见院子里的狼藉杂乱,一时寂静。

    曲欢合上窗,回到床前,凝望秦肖肖祥和的睡颜。

    他没有喊她醒来。

    而是坐她旁侧,俯身,手臂抱着她软而暖的身体,头埋在她胸腹,不动了。

    秦肖肖心里惦念着事情,不知何时惊醒,感受到胸腹前湿热的一片,身上人肩膀微动,秦肖肖手缓慢地抚上他后脑。

    手指陷进头发,轻轻揉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时,她的新郎官抱着她,哭了大半夜。

    “阿欢,”秦肖肖轻唤,“你抬头。”

    曲欢隔了几秒抬起脸,只眼尾有些红,绮丽的漂亮,看不出来哭过。

    秦肖肖眸光坚定地望他,朝他比了个加油手势,“你振作一点啊!今天,我们一定要圆房!”

    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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