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楚轩云人未至声先起，抬脚跨进房里给自己斟了杯茶，探过头去看敬如仪手中的小花册。
“这是奇侠阁最近新出的话本，可有意思了，”敬如仪目不转睛，嘴里滔滔不绝道：“讲的是六扇门一个捕快为了查案，改头换面伪装身份潜至疑犯身边，那疑犯虽十恶不赦，但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娇惯得紧，你猜怎么着！”
她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道：“那小女儿家看上捕快了，一见倾心非卿不嫁，端得是深情如许一往不复。疑犯心有疑虑，但实在不愿夺亲之爱，只好接受了。谁曾想两人大婚后不到两日，捕快领人将匪窝一锅端了，那女儿在混乱中被流矢所伤，差点魂归西天，那时她方知原来所有的情爱不过一场骗局，只有她拖家带口的一厢情愿……”
“大、楚楚姑娘，你没事吧？”她见楚轩云脸色发青，问道。
楚轩云摆摆手示意无事，“后来呢？”
敬如仪举起花册子往后翻了两页，“我今日才买的，还没看完呢。不过我猜后面大抵是女儿背负血海深仇，化情爱为利刃找捕快复仇吧。”
楚轩云：“为什么？既然都逃出去了，也是她爹有错在先，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何执着于复仇？”
敬如仪思忖片刻，实诚道：“因为这样才有人爱看。”
楚轩云：“……”
她哑然半晌，失笑道：“我看你在启事检当个小笔记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当个说书的。”
敬如仪居然很认真地回答她：“楚姑娘真是慧眼识珠，可我打听过了，说书先生没个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的熬不出头，甚至还需要补贴出许多，启事检虽然抠门，但发俸总是准时的。我怕一不小心饿死了。”
楚轩云讷讷道：“……此言有理，还需谨慎。”
插科打诨许久，也该聊回正事了。她走到窗边四下望了望，随即关了窗。
敬如仪也见好就收，待她坐下压低声音正色道：“托您的消息，杨家确实还有一个掌实权的当家人，是如今的杨家家主也就是杨皓和现在的夫人所生的女儿，名唤识恭，许多杨家的人脉关系都是她在打点，相比之下杨大少所负责的制盐贩盐倒中规中矩了。”
“杨识恭？”楚轩云抚着下颌回想片刻，自那日杨岱陵与她表白心迹，便愈发热烈，甚至领着她大摇大摆地回过杨家几次，她与杨皓都打过照面，但未曾遇到过这个人：“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敬如仪面露疑色，笃定道：“依我的能力在这一块探不出什么了，若不是这杨识恭亲自给我们头儿送东西，我未必能知道她。但我顺着她往下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或者说查不动了，太干净了，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必定有鬼。”
楚轩云颔首，盯着她手里册子封皮上笔画勾连暧昧不清的“缘情叹”出神。
敬如仪把册子往怀里护，觑着她眼巴巴道：“我还没看完呢……”
她白眼一翻，无奈道：“我不跟你抢。”
敬如仪这才放下心，见她自顾自地出神，悄悄地将册子捧在手心看起来。
屋中一时寂静。
“对了，”她兀然出声，楚轩云望向她，“你和杨大少打算怎么办？”
楚轩云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敬如仪：“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是真心悦于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她颇为头疼地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怎么办？虽说她无心引诱，但终究从这份情意里行了许多方便，否则她怎么可能衣冠齐整还好吃好喝地把事查到这里？
“依你看，我当如何？”她也忍不住问。
敬如仪看她这副模样，明白这大抵是一个人的惨剧，梦中人只是戏中人。也好，少伤一个是一个。
“那要不……”她晃了晃手里的《缘情叹》，“我看完后借你？”
楚轩云心累地又叹了口气，“好意心领了。”
两日后。
楚轩云又一次陪着杨岱陵运盐前往梁沧府，这段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路上的风景无甚新鲜，杨岱陵却很高兴，眼里映着天朗气清和一整个略修边幅的楚轩云。
这些日子他时常失眠，不是儿时那种前途未卜生死难测的恐惧和忧心，是他难以自抑地想到楚轩云，一思及她思绪便与脱缰的野马无异，一会儿将平日里的点滴细细回味一遍，一会儿妄想来日的执手白头，他要与她去看何处的云，喝何处的酒……
等他痴心妄想完，夜已过三更。
原来与许多人喝酒调笑，也总熬不完这漫漫长夜。如今夜不过须臾好梦，梦里不再是穷凶极恶和提心吊胆。
楚轩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笑了笑：“看什么？我和昨日长得不一样？”
“自然，”他垂头挽唇，笑得缱绻：“我每每见你，你都比往日更好看些。”
楚轩云接不来他的情意绵绵，尴尬地挠了挠头撇开脸。
没过多久她腕间一凉，她忍住下意识地回劈，一低头，入目便是腕间的串石红绳。
杨岱陵替她系好红绳，缓缓道：“这上面的细石是我儿时第一次去百花湖时捡的，一直到日头偏西才挑出它们几个。这些年我揣着它们，棱角早已被磨平，不会伤到你。”
“红绳有平安喜乐的寓意，这百花湖的石头也常被起瞿与梁沧的百姓拿来供奉，说是享有天地精华……不值几个钱，寓意总是好的，你不要嫌弃。”
楚轩云觉得戴着手串的那只手腕隐隐发烫，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抚着那六颗被固定住的细石打量道：“它们几个，陪了你很久吧。”
“是啊，”杨岱陵笑得有些幼稚，小声告诉她：“我那会儿没人说话，便对着它们说，我还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呢。”
楚轩云来了兴趣：“是吗？都叫什么？”
他见她感兴趣，更卖力道：“你看这颗棕色的小石，它中间有一条浅绿的围带，我叫它匪石，匪石乍一看平平无奇，但放在水中这条浅绿便会发出淡淡的荧光。”
“还有这颗褐色的，我开始捡到它的时候它可‘陡峭’了，是我一直把它揣在身上才磨平的。所以我叫它‘泰山’……”
两人骑马走在队首，一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耳边响起破空声，杨岱陵尚指着她腕间的石头娓娓道来，她抬眼的瞬间反手攥住他将他拽向自己，两人翻滚下马，所经之处插满了箭。
情况紧急楚轩云顾不得其他，拔出短刀堪堪挡住了几波箭流，随后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对面也图穷匕见，她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杨岱陵被她护在身后，分毫未伤。
“有贼人！护好货物！”
除了一开始的猝不及防，车队很快就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搭弓挽箭与躲躲藏藏的盗贼过起招来。
完了，他怕是要起疑了。
她的手蓦地被握住，杨岱陵脸色苍白，目光落在她脸侧的擦伤和手臂上的破口：“阿云，你的伤……”
擦破了油皮而已，掉两滴血又不会死。她没顾得上理他，看了看周遭的战况——本以为来势汹汹是什么凶恶之徒，没想到几息之间便被制得死死的，应该只是些落草为寇的见财起意之徒。
“哎你……”她惊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被手帕包住，杨岱陵将她抱上自己的马，扯着缰绳喝道：“这儿与梁沧没几步路了，我先去，你们带着货物和贼人稳妥为重，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众人齐刷刷道：“是！”
“没这么……”她一开口被灌了满口风，原来杨岱陵骑术不赖，能驾马快到这个速度，半点不见温吞与平稳。
杨岱陵凑到她耳边道：“别说话，我们很快就到了。”
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梁沧府。
他远远地举起腰牌，免了下马受查的程序，策马到了一家医馆门前，不顾她挣扎抱着她急匆匆地找到大夫。
“太夸张了，我伤得又不是腿……”
楚轩云被轻轻放在榻上，他没理她的抱怨，心急如焚地拽着人家姑娘的袖角：“劳烦大夫，看看她身上的伤。”
大夫手脚利索地解开她的衣服，杨岱陵本来半点不错眼，见此情此景又慌乱地转开眼：“怎、怎么样，伤口有毒吗？”
大夫扒着伤口看了看，又用银针探了探，这才回复道：“公子放心这伤无毒，只是看着吓人，我给令夫人包扎一番，回去之后好好调理，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他松了口气，不大愿意地纠正道：“大夫误会……”
“原来你担心这个，”楚轩云打断他，不思其解道：“那帮小贼都被抓住了，你直接问他们不好吗？”
“我怕耽误时间……”他眼睫颤了颤，心有余悸道：“若是毒发得快，多拖一刻你便多一分危险。”
“那你直接问他们要解药不好吗？”
杨岱陵沉默片刻，哑声道：“对方拼死一搏，若是下了毒中了招，手里的解药就是最后的筹码，谈判需要时间，云轩……我不敢。”
楚轩云这榆木脑袋难得明白了他没说完的话，也跟着沉默下来。
大夫包扎完她臂间的伤，给她脸上的伤也抹了药，让他们稍等片刻，应是配药去了。
杨岱陵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伤，被楚轩云躲开了。他也不执着，放下手问：“痛不痛？”
楚轩云悍然摇头：“不痛。”
杨岱陵苦笑一声，好为人师道：“阿云，我教你，这个时候你要说痛，这样才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没等楚轩云心里“咯噔”完，他望着她的眼睛问：“阿云，原来你会武。”
还不是一般人的拳脚。
楚轩云对他说过太多谎，再扯一个也无所谓了。她张了张嘴，在他眼中看到形容狼狈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这个字一出来，她塌下肩膀，冷声道：“杨岱陵，我居心不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情深错付了。”
完了，前面的功夫都白做了。她闭上眼，想着先把杨岱陵打发走，再另觅他道。
指缝被穿过，她睁开眼看两只十指相扣的手，眉头皱得死紧：“你听不懂我……”
“阿云，我们成亲吧。”
“什么？”楚轩云心下大骇，声调都跟着不可置信起来：“你怎么油盐不进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无妨，”他破罐子破摔，连真心都更真了几分，“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喜欢的。在这之前，你别离我而去。”
楚轩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自己小半辈子行善积德，怕是得砸他手里。
大夫拎着药包进来，杨岱陵直起身，接过药包将医嘱听得仔细。
待他回来想扶起楚轩云时，她已经站在他身后，轻巧地避开他伸来的手。
两人一道走出医馆，她没头没尾地应了声“好”。
杨岱陵听懂了，喜上眉梢，却见楚轩云一脸肃然地望着他，握拳翻掌落至心口，做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
这是江湖中人发誓的手势。
她起诺道：“若你无错，我会护你平安。”
他自然不明白这两句话中的前因后果，屈指敲在她额头：“我不需要，你该护好自己。”
楚轩云人未至声先起，抬脚跨进房里给自己斟了杯茶，探过头去看敬如仪手中的小花册。
“这是奇侠阁最近新出的话本，可有意思了，”敬如仪目不转睛，嘴里滔滔不绝道：“讲的是六扇门一个捕快为了查案，改头换面伪装身份潜至疑犯身边，那疑犯虽十恶不赦，但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娇惯得紧，你猜怎么着！”
她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道：“那小女儿家看上捕快了，一见倾心非卿不嫁，端得是深情如许一往不复。疑犯心有疑虑，但实在不愿夺亲之爱，只好接受了。谁曾想两人大婚后不到两日，捕快领人将匪窝一锅端了，那女儿在混乱中被流矢所伤，差点魂归西天，那时她方知原来所有的情爱不过一场骗局，只有她拖家带口的一厢情愿……”
“大、楚楚姑娘，你没事吧？”她见楚轩云脸色发青，问道。
楚轩云摆摆手示意无事，“后来呢？”
敬如仪举起花册子往后翻了两页，“我今日才买的，还没看完呢。不过我猜后面大抵是女儿背负血海深仇，化情爱为利刃找捕快复仇吧。”
楚轩云：“为什么？既然都逃出去了，也是她爹有错在先，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何执着于复仇？”
敬如仪思忖片刻，实诚道：“因为这样才有人爱看。”
楚轩云：“……”
她哑然半晌，失笑道：“我看你在启事检当个小笔记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当个说书的。”
敬如仪居然很认真地回答她：“楚姑娘真是慧眼识珠，可我打听过了，说书先生没个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的熬不出头，甚至还需要补贴出许多，启事检虽然抠门，但发俸总是准时的。我怕一不小心饿死了。”
楚轩云讷讷道：“……此言有理，还需谨慎。”
插科打诨许久，也该聊回正事了。她走到窗边四下望了望，随即关了窗。
敬如仪也见好就收，待她坐下压低声音正色道：“托您的消息，杨家确实还有一个掌实权的当家人，是如今的杨家家主也就是杨皓和现在的夫人所生的女儿，名唤识恭，许多杨家的人脉关系都是她在打点，相比之下杨大少所负责的制盐贩盐倒中规中矩了。”
“杨识恭？”楚轩云抚着下颌回想片刻，自那日杨岱陵与她表白心迹，便愈发热烈，甚至领着她大摇大摆地回过杨家几次，她与杨皓都打过照面，但未曾遇到过这个人：“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敬如仪面露疑色，笃定道：“依我的能力在这一块探不出什么了，若不是这杨识恭亲自给我们头儿送东西，我未必能知道她。但我顺着她往下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或者说查不动了，太干净了，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必定有鬼。”
楚轩云颔首，盯着她手里册子封皮上笔画勾连暧昧不清的“缘情叹”出神。
敬如仪把册子往怀里护，觑着她眼巴巴道：“我还没看完呢……”
她白眼一翻，无奈道：“我不跟你抢。”
敬如仪这才放下心，见她自顾自地出神，悄悄地将册子捧在手心看起来。
屋中一时寂静。
“对了，”她兀然出声，楚轩云望向她，“你和杨大少打算怎么办？”
楚轩云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敬如仪：“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是真心悦于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她颇为头疼地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怎么办？虽说她无心引诱，但终究从这份情意里行了许多方便，否则她怎么可能衣冠齐整还好吃好喝地把事查到这里？
“依你看，我当如何？”她也忍不住问。
敬如仪看她这副模样，明白这大抵是一个人的惨剧，梦中人只是戏中人。也好，少伤一个是一个。
“那要不……”她晃了晃手里的《缘情叹》，“我看完后借你？”
楚轩云心累地又叹了口气，“好意心领了。”
两日后。
楚轩云又一次陪着杨岱陵运盐前往梁沧府，这段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路上的风景无甚新鲜，杨岱陵却很高兴，眼里映着天朗气清和一整个略修边幅的楚轩云。
这些日子他时常失眠，不是儿时那种前途未卜生死难测的恐惧和忧心，是他难以自抑地想到楚轩云，一思及她思绪便与脱缰的野马无异，一会儿将平日里的点滴细细回味一遍，一会儿妄想来日的执手白头，他要与她去看何处的云，喝何处的酒……
等他痴心妄想完，夜已过三更。
原来与许多人喝酒调笑，也总熬不完这漫漫长夜。如今夜不过须臾好梦，梦里不再是穷凶极恶和提心吊胆。
楚轩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笑了笑：“看什么？我和昨日长得不一样？”
“自然，”他垂头挽唇，笑得缱绻：“我每每见你，你都比往日更好看些。”
楚轩云接不来他的情意绵绵，尴尬地挠了挠头撇开脸。
没过多久她腕间一凉，她忍住下意识地回劈，一低头，入目便是腕间的串石红绳。
杨岱陵替她系好红绳，缓缓道：“这上面的细石是我儿时第一次去百花湖时捡的，一直到日头偏西才挑出它们几个。这些年我揣着它们，棱角早已被磨平，不会伤到你。”
“红绳有平安喜乐的寓意，这百花湖的石头也常被起瞿与梁沧的百姓拿来供奉，说是享有天地精华……不值几个钱，寓意总是好的，你不要嫌弃。”
楚轩云觉得戴着手串的那只手腕隐隐发烫，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抚着那六颗被固定住的细石打量道：“它们几个，陪了你很久吧。”
“是啊，”杨岱陵笑得有些幼稚，小声告诉她：“我那会儿没人说话，便对着它们说，我还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呢。”
楚轩云来了兴趣：“是吗？都叫什么？”
他见她感兴趣，更卖力道：“你看这颗棕色的小石，它中间有一条浅绿的围带，我叫它匪石，匪石乍一看平平无奇，但放在水中这条浅绿便会发出淡淡的荧光。”
“还有这颗褐色的，我开始捡到它的时候它可‘陡峭’了，是我一直把它揣在身上才磨平的。所以我叫它‘泰山’……”
两人骑马走在队首，一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耳边响起破空声，杨岱陵尚指着她腕间的石头娓娓道来，她抬眼的瞬间反手攥住他将他拽向自己，两人翻滚下马，所经之处插满了箭。
情况紧急楚轩云顾不得其他，拔出短刀堪堪挡住了几波箭流，随后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对面也图穷匕见，她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杨岱陵被她护在身后，分毫未伤。
“有贼人！护好货物！”
除了一开始的猝不及防，车队很快就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搭弓挽箭与躲躲藏藏的盗贼过起招来。
完了，他怕是要起疑了。
她的手蓦地被握住，杨岱陵脸色苍白，目光落在她脸侧的擦伤和手臂上的破口：“阿云，你的伤……”
擦破了油皮而已，掉两滴血又不会死。她没顾得上理他，看了看周遭的战况——本以为来势汹汹是什么凶恶之徒，没想到几息之间便被制得死死的，应该只是些落草为寇的见财起意之徒。
“哎你……”她惊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被手帕包住，杨岱陵将她抱上自己的马，扯着缰绳喝道：“这儿与梁沧没几步路了，我先去，你们带着货物和贼人稳妥为重，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众人齐刷刷道：“是！”
“没这么……”她一开口被灌了满口风，原来杨岱陵骑术不赖，能驾马快到这个速度，半点不见温吞与平稳。
杨岱陵凑到她耳边道：“别说话，我们很快就到了。”
一路风驰电掣地到了梁沧府。
他远远地举起腰牌，免了下马受查的程序，策马到了一家医馆门前，不顾她挣扎抱着她急匆匆地找到大夫。
“太夸张了，我伤得又不是腿……”
楚轩云被轻轻放在榻上，他没理她的抱怨，心急如焚地拽着人家姑娘的袖角：“劳烦大夫，看看她身上的伤。”
大夫手脚利索地解开她的衣服，杨岱陵本来半点不错眼，见此情此景又慌乱地转开眼：“怎、怎么样，伤口有毒吗？”
大夫扒着伤口看了看，又用银针探了探，这才回复道：“公子放心这伤无毒，只是看着吓人，我给令夫人包扎一番，回去之后好好调理，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他松了口气，不大愿意地纠正道：“大夫误会……”
“原来你担心这个，”楚轩云打断他，不思其解道：“那帮小贼都被抓住了，你直接问他们不好吗？”
“我怕耽误时间……”他眼睫颤了颤，心有余悸道：“若是毒发得快，多拖一刻你便多一分危险。”
“那你直接问他们要解药不好吗？”
杨岱陵沉默片刻，哑声道：“对方拼死一搏，若是下了毒中了招，手里的解药就是最后的筹码，谈判需要时间，云轩……我不敢。”
楚轩云这榆木脑袋难得明白了他没说完的话，也跟着沉默下来。
大夫包扎完她臂间的伤，给她脸上的伤也抹了药，让他们稍等片刻，应是配药去了。
杨岱陵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伤，被楚轩云躲开了。他也不执着，放下手问：“痛不痛？”
楚轩云悍然摇头：“不痛。”
杨岱陵苦笑一声，好为人师道：“阿云，我教你，这个时候你要说痛，这样才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没等楚轩云心里“咯噔”完，他望着她的眼睛问：“阿云，原来你会武。”
还不是一般人的拳脚。
楚轩云对他说过太多谎，再扯一个也无所谓了。她张了张嘴，在他眼中看到形容狼狈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这个字一出来，她塌下肩膀，冷声道：“杨岱陵，我居心不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情深错付了。”
完了，前面的功夫都白做了。她闭上眼，想着先把杨岱陵打发走，再另觅他道。
指缝被穿过，她睁开眼看两只十指相扣的手，眉头皱得死紧：“你听不懂我……”
“阿云，我们成亲吧。”
“什么？”楚轩云心下大骇，声调都跟着不可置信起来：“你怎么油盐不进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无妨，”他破罐子破摔，连真心都更真了几分，“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喜欢的。在这之前，你别离我而去。”
楚轩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自己小半辈子行善积德，怕是得砸他手里。
大夫拎着药包进来，杨岱陵直起身，接过药包将医嘱听得仔细。
待他回来想扶起楚轩云时，她已经站在他身后，轻巧地避开他伸来的手。
两人一道走出医馆，她没头没尾地应了声“好”。
杨岱陵听懂了，喜上眉梢，却见楚轩云一脸肃然地望着他，握拳翻掌落至心口，做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
这是江湖中人发誓的手势。
她起诺道：“若你无错，我会护你平安。”
他自然不明白这两句话中的前因后果，屈指敲在她额头：“我不需要，你该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