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枝赶到家中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微弱的烛火光悄悄摇曳，连母和云涿各坐桌子一角，满满当当的菜色无人去动。
连云枝见状心中泛疼：“阿娘……”
连母抬眼看她一眼，“来了，坐下吃饭吧。”
“好。”连云枝连忙摘下帷帽，坐下，给弟弟云涿使眼色，可云涿却低头一脸心虚样。连云枝无奈，只好边用食边低声劝：“阿娘，过了时辰可以不用等我的，我事情绊住也是有的，云涿还小，长身体的时候呢，怎好饿着。”
“身子病多久了？好全了吗？”
连云枝不防连母突然问这个，一时梗住，然后不赞同地看了云涿一眼，敢情还是把她卖了。
“不用看你弟弟，你弟弟把我当阿娘，才什么都告诉我，不让我担心。”
这话便是有些重了，连云枝搁下筷子，声音滞涩：“阿娘，我真的只是吹了风着了凉，没什么大事的，今天，今天也是别的事耽搁了，跟身体没关系。你身体不好，我不想你为这点小事挂怀着。”
连母不应声，一时室内压抑的静。连云涿都规规矩矩地不敢乱动。
最后连母轻轻一声叹息，执起筷子，淡淡道：“吃饭吧。”
连云枝也不敢再多言，三人安安静静吃着饭。饭后，云涿被连母赶去温书，连云枝被留下。连母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摩挲，“手这样凉。”，“以后身子不舒服，差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没事，就行了。”
“阿娘，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啊。你在家不要胡思乱想，大夫说你不能伤神呢。”
连母低着头不住地抚着她的手，不说话的连母让连云枝格外难受，如坐针毡。“云枝，那位萧公子还喜欢你吗，他还是不愿意给你赎身吗。”连母转过头，眼神带着些淡淡的期盼，压得连云枝沉重不已。
连云枝狼狈地避开视线，又很快调转过头语气故作轻快道：“阿娘，萧公子这样买断我不好么，真将我纳回萧府，你知道的，女儿不是能守大大小小规矩的人，再说，萧家人还有他的夫人丫鬟们，必定不会待见我，欺负了我也没处诉苦，现在这样，在楼里自由自在的，银子赚的也快，女儿觉得，真的不错……”
“阿娘说的是，给你赎身，让你回家。”
“……阿、阿娘？”
“枝儿，阿娘真的不愿你再那个地方谋生计了，”连母哽咽出声，“你看，这院落是你买的，虽小，可住我们娘儿三也够了，涿儿读书的费用这几年你给的银子阿娘也都攒够了，你回来，回来和阿娘一起不管做什么，去出摊卖点心也好，接一些绣工活计也好，总能维持生计，阿娘真的不愿意看你在那儿卖笑跳舞，赚那亏心银子……”
连云枝张了张嘴，看着连母将头埋进她的掌心哭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身子似乎一会冷一会热的，微不可见地颤栗，可头却感到发沉，想重重地往下坠，带着身子一起坠下最好。
等连云枝将连母哄睡着，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独自走在江宁城夜晚的街道上，看到屋檐处挂的那轮月亮很圆。
月亮每月尚得圆满，她就算每月十五回去，也再也不是真的圆满了。父亲走了，母亲病了，幼弟要读书。母亲从不知道她每月吃的药材有多费银子，也不知道有个青楼舞妓的姐姐会对弟弟考取功名有什么影响。
可是她很清楚，在她踏入百花楼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她回不去了。落入尘埃的花还能让它重归洁净吗，谁又会相信它一尘不染？只会平白累的他们一起清名受损，染上污浊。
街道寂静，远离繁华的江宁城中心，所以一丝一毫的异动都显得格外明显。连云枝转身，眼神四处逡巡，“谁？”
无人应答，连云枝警惕看了一会，确实没看到任何异常，最终归于自己心神不宁听错了。但还是加快了脚步，直到来到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才松开神。
果不其然，回到百花楼后的夜里，连云枝又发起了烧。这次病得重，一连三日都下不来床。她精神差到极点，也没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事。
等下了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小花打听西北来的将军。她还是对那天隔着马车听到的声音耿耿于怀，那声音与记忆中何端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无一丝违和。她不为什么，她只是要个确切的答案。
何端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可不等小花打听来，萧北冽已经带着答案来了。“你说那个西北来的将军？他叫霍云璋，是镇西大将军前几年收的养子，器重得很，据说是因为在战场上拼死救了他一命，这几年一升再升，彻底成了有名有权的少将军了，威风的很。”
“哦……”连云枝发了会愣，才慢慢开口：“那确实很厉害，那他来江宁做什么？”
萧北冽难得沉默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嘴唇抿得紧而深。
“怎么了，眉皱成这样——找你爹麻烦的？”
萧北冽闻言倒笑了，薅了一把她的头发，“找麻烦倒不至于，但确实给我爹出了个麻烦。此人年纪不大，心眼多得倒和我爹有的一拼，老爷子这几日在家头发也给愁白了。”
其实，连云枝一直都不知道他爹到底是做什么官的，但想来官职也不小，怪不得这萧大公子在这江宁横着走都行。
“我都不操心，你个女孩家家的在那瞎琢磨什么，放心，萧家倒不掉，爷萧家大公子的名号你可以一直用！”
连云枝烦躁地拍开他的手，“别推我头，我病才好头还晕着呢。”，“本来是不担心的，但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浑样，还真的有点担心萧家败在你手里。”
萧北冽得瑟地晃着脑袋，“没事，我的弟弟们都很争气。”
连云枝：……
没眼看，真的是没眼看。萧北冽除了相貌英俊些别的真的是没眼看。
—————— ——————- ————-————
“少将军，那个姑娘查清，是百花楼的舞妓，是，是——”
霍云璋瞥他一眼，“是什么？”
少将军的眼神向来都是轻飘飘却又威压十足，金八瞬间不结巴了：“好像是萧府萧大公子的相好。”
“好像？”
“不是好像，就是萧大公子的相好。”，金八额角开始冒汗，“自那位姑娘挂牌以来，都是被他买断的，但小的打听一番，萧大公子很少在那位姑娘房里过夜，所以小的才有些不确定，而且——”
“行了，一个舞妓，你太过小心了，我不是让你查别人八卦的。”
“哦、哦……”金八委委屈屈退下。
微弱的烛火光悄悄摇曳，连母和云涿各坐桌子一角，满满当当的菜色无人去动。
连云枝见状心中泛疼：“阿娘……”
连母抬眼看她一眼，“来了，坐下吃饭吧。”
“好。”连云枝连忙摘下帷帽，坐下，给弟弟云涿使眼色，可云涿却低头一脸心虚样。连云枝无奈，只好边用食边低声劝：“阿娘，过了时辰可以不用等我的，我事情绊住也是有的，云涿还小，长身体的时候呢，怎好饿着。”
“身子病多久了？好全了吗？”
连云枝不防连母突然问这个，一时梗住，然后不赞同地看了云涿一眼，敢情还是把她卖了。
“不用看你弟弟，你弟弟把我当阿娘，才什么都告诉我，不让我担心。”
这话便是有些重了，连云枝搁下筷子，声音滞涩：“阿娘，我真的只是吹了风着了凉，没什么大事的，今天，今天也是别的事耽搁了，跟身体没关系。你身体不好，我不想你为这点小事挂怀着。”
连母不应声，一时室内压抑的静。连云涿都规规矩矩地不敢乱动。
最后连母轻轻一声叹息，执起筷子，淡淡道：“吃饭吧。”
连云枝也不敢再多言，三人安安静静吃着饭。饭后，云涿被连母赶去温书，连云枝被留下。连母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摩挲，“手这样凉。”，“以后身子不舒服，差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没事，就行了。”
“阿娘，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啊。你在家不要胡思乱想，大夫说你不能伤神呢。”
连母低着头不住地抚着她的手，不说话的连母让连云枝格外难受，如坐针毡。“云枝，那位萧公子还喜欢你吗，他还是不愿意给你赎身吗。”连母转过头，眼神带着些淡淡的期盼，压得连云枝沉重不已。
连云枝狼狈地避开视线，又很快调转过头语气故作轻快道：“阿娘，萧公子这样买断我不好么，真将我纳回萧府，你知道的，女儿不是能守大大小小规矩的人，再说，萧家人还有他的夫人丫鬟们，必定不会待见我，欺负了我也没处诉苦，现在这样，在楼里自由自在的，银子赚的也快，女儿觉得，真的不错……”
“阿娘说的是，给你赎身，让你回家。”
“……阿、阿娘？”
“枝儿，阿娘真的不愿你再那个地方谋生计了，”连母哽咽出声，“你看，这院落是你买的，虽小，可住我们娘儿三也够了，涿儿读书的费用这几年你给的银子阿娘也都攒够了，你回来，回来和阿娘一起不管做什么，去出摊卖点心也好，接一些绣工活计也好，总能维持生计，阿娘真的不愿意看你在那儿卖笑跳舞，赚那亏心银子……”
连云枝张了张嘴，看着连母将头埋进她的掌心哭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身子似乎一会冷一会热的，微不可见地颤栗，可头却感到发沉，想重重地往下坠，带着身子一起坠下最好。
等连云枝将连母哄睡着，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独自走在江宁城夜晚的街道上，看到屋檐处挂的那轮月亮很圆。
月亮每月尚得圆满，她就算每月十五回去，也再也不是真的圆满了。父亲走了，母亲病了，幼弟要读书。母亲从不知道她每月吃的药材有多费银子，也不知道有个青楼舞妓的姐姐会对弟弟考取功名有什么影响。
可是她很清楚，在她踏入百花楼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她回不去了。落入尘埃的花还能让它重归洁净吗，谁又会相信它一尘不染？只会平白累的他们一起清名受损，染上污浊。
街道寂静，远离繁华的江宁城中心，所以一丝一毫的异动都显得格外明显。连云枝转身，眼神四处逡巡，“谁？”
无人应答，连云枝警惕看了一会，确实没看到任何异常，最终归于自己心神不宁听错了。但还是加快了脚步，直到来到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才松开神。
果不其然，回到百花楼后的夜里，连云枝又发起了烧。这次病得重，一连三日都下不来床。她精神差到极点，也没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事。
等下了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小花打听西北来的将军。她还是对那天隔着马车听到的声音耿耿于怀，那声音与记忆中何端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无一丝违和。她不为什么，她只是要个确切的答案。
何端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可不等小花打听来，萧北冽已经带着答案来了。“你说那个西北来的将军？他叫霍云璋，是镇西大将军前几年收的养子，器重得很，据说是因为在战场上拼死救了他一命，这几年一升再升，彻底成了有名有权的少将军了，威风的很。”
“哦……”连云枝发了会愣，才慢慢开口：“那确实很厉害，那他来江宁做什么？”
萧北冽难得沉默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嘴唇抿得紧而深。
“怎么了，眉皱成这样——找你爹麻烦的？”
萧北冽闻言倒笑了，薅了一把她的头发，“找麻烦倒不至于，但确实给我爹出了个麻烦。此人年纪不大，心眼多得倒和我爹有的一拼，老爷子这几日在家头发也给愁白了。”
其实，连云枝一直都不知道他爹到底是做什么官的，但想来官职也不小，怪不得这萧大公子在这江宁横着走都行。
“我都不操心，你个女孩家家的在那瞎琢磨什么，放心，萧家倒不掉，爷萧家大公子的名号你可以一直用！”
连云枝烦躁地拍开他的手，“别推我头，我病才好头还晕着呢。”，“本来是不担心的，但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浑样，还真的有点担心萧家败在你手里。”
萧北冽得瑟地晃着脑袋，“没事，我的弟弟们都很争气。”
连云枝：……
没眼看，真的是没眼看。萧北冽除了相貌英俊些别的真的是没眼看。
—————— ——————- ————-————
“少将军，那个姑娘查清，是百花楼的舞妓，是，是——”
霍云璋瞥他一眼，“是什么？”
少将军的眼神向来都是轻飘飘却又威压十足，金八瞬间不结巴了：“好像是萧府萧大公子的相好。”
“好像？”
“不是好像，就是萧大公子的相好。”，金八额角开始冒汗，“自那位姑娘挂牌以来，都是被他买断的，但小的打听一番，萧大公子很少在那位姑娘房里过夜，所以小的才有些不确定，而且——”
“行了，一个舞妓，你太过小心了，我不是让你查别人八卦的。”
“哦、哦……”金八委委屈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