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此分别后，秦樵意料之外没有失眠，而是一觉就睡到了天明，直到小朝过来给她展示今天出门会穿的新衣才悠悠转醒。
”殿下，还疼吗？若是还疼我们就不去了。”
小朝手里梳着头发，皱着眉头从镜子里看向打着哈欠的秦樵。她家将军今天死活不穿裙子，那么大一箱京城的新款衣服，最后还是选了旧的一套白衣。
”没事，已经不疼了。“
”真的？“小朝撅起嘴，往手上的发髻上挽最后一道红绳。
”哪里敢骗你。“秦樵无奈地保证，但是小朝反而眉头拧得更紧。换了床单难道她看不出来吗？都疼得满床单都是汗了，还不疼，她家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受什么疼什么苦，不到妨碍别人的程度就绝对不吭声。
”唉，好好好，不疼了，那下次一定要跟我们讲。”
“好。”看头发绑好了，秦樵瞧着镜子里的人，扭了扭头又伸手松了松发髻，心情不错地转头捏了捏操心小侍女的脸颊。
”不要再操心啦，我有数。“
比起侍女，其实秦樵待小朝更像是妹妹，一个秦小朝、一个秦远思，都是她亲手从战场上抱回来的遗孤，虽然不算亲自生养大，但也是从萝卜头时候就带在身边，于是被秦樵自觉划在一个范围内，该她保护，该她包容，不像主仆，倒像一家人。
“可是今天宫中专门为你设宴，而且你还要面圣，穿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而且…顾乘也会去啊。”小朝嘴比脑子快，说完就去捂脑袋。
秦樵好笑地看了捂头的小朝一眼，把白衫底部往边上一撇，摸了摸鞋面，又顺了一下高高扎起来的马尾，倒也没有在意小朝还在脑补什么，几个踏步，直接就到了对面的假山。
“都说了，我和他真没关系。而且谁说我要去参加那老妖婆的宴席了。“
“可我们昨天才答应啊，等下就有人要来接你。你不去怎么能行。“小朝仰头去看，结果看到秦樵一半身子已经攀在树枝上，雪白的袍子上都已经有了划痕。
“这种情况你处理过的，先挡人，后面若实在不行，就去淋烟阁报我的名字找一个叫三毁的头牌。”
秦樵又一跳走上了屋檐，“总之，这次赴宴情况不明，你按照我说的尽可能多缓一缓，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那我们昨天装乖不就白...“小朝还没说完，就只看到秦樵又几飞塌，最后一跳，消失在了视野。
昨天的情况，的确是要装乖，不过那是因为百姓朝臣太多都在场，可今天是到宫里，如果还表现得那么好拿捏，那...就真的会让人觉得她好拿捏了。
京城布局，八横八纵，内部四格是皇城所在，四格外的一两圈住所便是京城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秦樵从桃园那处破败的院墙上溜出来，便沿着这达官贵人住的圆圈，一路靠边往皇宫走去。走着走着，路上的车马逐渐多了起来，最后竟在一个路口堵了满桥。
一众香车软轿，秦樵看着别人堵，倒是更不急了，寻了个小茶摊，就坐了下来。喝茶间，就看到车流里小朝正板着脸站在一顶尤其奢华的轿子旁边，仔细看手里的长剑被握得都在抖。那轿子实在是香艳的过分、浪费的过分，珍珠啊，铃铛之类就算了，上面居然还有几个小花童滴滴答答吹着曲子，弹着琴。
“真不愧是头牌。”秦樵看着车里隐隐约约的影子，感叹着，仰头喝光了碗里的茶。“还好溜了。”把钱放好，秦樵又趁着摊主不留意，撕了道破桌布一下子围在了身上，顺道还走到炉边，给脸上抹了两道炉灰。一番操作下来，背着双手一下子混入了人群当中。
她顺着堵着的车队快步走过去，“这顶不是，这顶也不是…”直到看到一顶素白的，秦樵这才放缓了脚步，她有种预感，这辆里面一定坐着顾乘。
但她少见地犹豫起来。
昨天城墙边的接风，虽然铺排了几个场子，但总归算是到皇宫前的一场寒暄而已，而就算是场寒暄，后面顾乘却没有再和她单独说话。
这让她难免想起以前，那些宫中上学的年月，那时候顾乘是他们中最喜欢穿鲜艳衣服的，除了她自己，性格也最是飞扬。那时候几个皇子都还在，几个皇子都最喜欢他，最讨厌她自己。
怎么还是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呢？秦樵暗自叹了口气，但也只是踌躇着思量了一下，下一秒还是一个手刃旋飞了茶碗盖子，割了马的前腿。那马一下子吃痛受惊扬起蹄子来，一下子惹惊了并排的几匹马，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秦樵身手算是数一数二，一下子便闪身混到了轿子里面。
但车里却没有人。下一秒，没等惊马安静下来，一双手便拨开了白色的车帘。
”你好，我，嗯..."秦樵正取了腰间的桌布准备去捂顾乘的嘴，手正在半空，回首，面色平静的秦此就这样又一次撞进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搭个便车，嗯，你信吗？“
两人就这样并排着坐在了这顶全白的轿子里，秦樵一身白，碰巧秦此居然也是一身白，坐着坐着，她坐不住侧身看向车窗外，结果不看不知道，车外面居然还缀着白花，飘着白旗，几眼让秦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不是，顾乘呢？“秦樵看着身边安静的男人，歪头去看，倒也没再掩饰了，换了种说法，又问道，”你怎么料到我会这样来找顾乘的？“
秦此开始还安静坐着，听秦樵这样问，膝盖上的手指小小蜷缩了一下。秦樵昨天那个乖巧的笑模样完全不见了，在他面前这么快就露出了锋芒。那股子红绳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在长长的马尾里一晃一晃的，像是一条红蛇，又像是她灵巧的一条尾巴。这是九年来他们第二次这么近的面对面，他想过秦樵可能会欣赏他讨好他，但从没有想过她会对他这么快得放下戒心。
”我和顾乘交换的，他知道你会来找他，我也知道。“
”用什么交换的？“秦樵心下一下子有些复杂。其实小朝猜测的有些部分是没错的，那些谣言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应该说，她在边军这么多年，能这么多次虎口脱险还获得这么多切实的军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朝中有支持她的人。但，和明面上显现出来的很不一样的是，整个朝堂，包括右丞顾乘、刑部的尚书于良...这些人都只能说偏向她而不能说支持她，唯一一个能说得上支持的，一直以来就只有她现在眼前这个人，这个不能在朝堂上出现的、当朝掌朝太监兼禁军统卫——秦此。边军的衣服、边军的粮草、边军的武器、边军的名声，一直以来，除了将士们的鲜血，就是靠这个人在朝堂上各处转圜，给他们边军扣扣嗖嗖、呕心沥血经营来的。
”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会给别人说的，但前提是，你得让我也知道，”看着眼前呆呆看着自己的秦此，秦樵越看心里越急，想到自己还没完全摸清楚顾乘的立场，就怕秦此因为这种事情答应了那老狐狸什么条件，吃了亏。”是不是什么很苛刻的条件？“
秦樵脸上还挂着刚刚抹上的炉灰。秦此看着她着急看着自己的模样，慢慢回避了眼光，手指又蜷缩了一下，半晌才温声答道，“没有很苛刻的条件，只是让我给他送些新的样式的白衣。”
听到这里，秦樵才放心下来，后知后觉自己的态度摆的有点太高，怕秦此不高兴，于是顿了一下，干脆一下子坐到了秦此的对面。
”我不是让你什么都和我说，要你全部听我的。我就是，怎么说，“秦樵直直对上面前人的眼睛，”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我们俩一起等到一个好点的结局。这次回来，朝堂局势很不一样了，二皇子和太子都已经不在，只有皇太后有个皇孙，听说和你关系还特别好，但是到底是皇孙。“
秦樵顿了顿，接着说到，”这次皇帝急召我回京，我想一般是因为身体不行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料到整个局势可能会有大的变动。你我位置都特殊，不是说什么结盟，而是九年，边关我生生死死，你在朝堂也是浮浮沉沉，这次我回来，福祸不知，但是你于边军有恩，你一定要小心，什么，”她又往前探了探身体，继续说完，“什么，都可以让我帮你。“
说完这一大段，秦樵不自觉把秦此的眼睛看得更深，眉头也深深皱起来。
秦此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前的人不知道，其实她这番话远比结盟来得更加动人，是在讲她会把另一个人划入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我有。“
”什么？“秦樵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接话。
”我说，我有。“
秦樵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男人，这个当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九年来一直默默支持她事业的神交已久的友人。
他还是不敢看自己，低垂着眸子，露出密密的睫毛和那颗眼睫间漂亮的红痣。他耳朵有点红，好像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这次皇太后给你介绍伴侣，你可不可以选我。“
”殿下，还疼吗？若是还疼我们就不去了。”
小朝手里梳着头发，皱着眉头从镜子里看向打着哈欠的秦樵。她家将军今天死活不穿裙子，那么大一箱京城的新款衣服，最后还是选了旧的一套白衣。
”没事，已经不疼了。“
”真的？“小朝撅起嘴，往手上的发髻上挽最后一道红绳。
”哪里敢骗你。“秦樵无奈地保证，但是小朝反而眉头拧得更紧。换了床单难道她看不出来吗？都疼得满床单都是汗了，还不疼，她家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受什么疼什么苦，不到妨碍别人的程度就绝对不吭声。
”唉，好好好，不疼了，那下次一定要跟我们讲。”
“好。”看头发绑好了，秦樵瞧着镜子里的人，扭了扭头又伸手松了松发髻，心情不错地转头捏了捏操心小侍女的脸颊。
”不要再操心啦，我有数。“
比起侍女，其实秦樵待小朝更像是妹妹，一个秦小朝、一个秦远思，都是她亲手从战场上抱回来的遗孤，虽然不算亲自生养大，但也是从萝卜头时候就带在身边，于是被秦樵自觉划在一个范围内，该她保护，该她包容，不像主仆，倒像一家人。
“可是今天宫中专门为你设宴，而且你还要面圣，穿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而且…顾乘也会去啊。”小朝嘴比脑子快，说完就去捂脑袋。
秦樵好笑地看了捂头的小朝一眼，把白衫底部往边上一撇，摸了摸鞋面，又顺了一下高高扎起来的马尾，倒也没有在意小朝还在脑补什么，几个踏步，直接就到了对面的假山。
“都说了，我和他真没关系。而且谁说我要去参加那老妖婆的宴席了。“
“可我们昨天才答应啊，等下就有人要来接你。你不去怎么能行。“小朝仰头去看，结果看到秦樵一半身子已经攀在树枝上，雪白的袍子上都已经有了划痕。
“这种情况你处理过的，先挡人，后面若实在不行，就去淋烟阁报我的名字找一个叫三毁的头牌。”
秦樵又一跳走上了屋檐，“总之，这次赴宴情况不明，你按照我说的尽可能多缓一缓，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那我们昨天装乖不就白...“小朝还没说完，就只看到秦樵又几飞塌，最后一跳，消失在了视野。
昨天的情况，的确是要装乖，不过那是因为百姓朝臣太多都在场，可今天是到宫里，如果还表现得那么好拿捏，那...就真的会让人觉得她好拿捏了。
京城布局，八横八纵，内部四格是皇城所在，四格外的一两圈住所便是京城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秦樵从桃园那处破败的院墙上溜出来，便沿着这达官贵人住的圆圈，一路靠边往皇宫走去。走着走着，路上的车马逐渐多了起来，最后竟在一个路口堵了满桥。
一众香车软轿，秦樵看着别人堵，倒是更不急了，寻了个小茶摊，就坐了下来。喝茶间，就看到车流里小朝正板着脸站在一顶尤其奢华的轿子旁边，仔细看手里的长剑被握得都在抖。那轿子实在是香艳的过分、浪费的过分，珍珠啊，铃铛之类就算了，上面居然还有几个小花童滴滴答答吹着曲子，弹着琴。
“真不愧是头牌。”秦樵看着车里隐隐约约的影子，感叹着，仰头喝光了碗里的茶。“还好溜了。”把钱放好，秦樵又趁着摊主不留意，撕了道破桌布一下子围在了身上，顺道还走到炉边，给脸上抹了两道炉灰。一番操作下来，背着双手一下子混入了人群当中。
她顺着堵着的车队快步走过去，“这顶不是，这顶也不是…”直到看到一顶素白的，秦樵这才放缓了脚步，她有种预感，这辆里面一定坐着顾乘。
但她少见地犹豫起来。
昨天城墙边的接风，虽然铺排了几个场子，但总归算是到皇宫前的一场寒暄而已，而就算是场寒暄，后面顾乘却没有再和她单独说话。
这让她难免想起以前，那些宫中上学的年月，那时候顾乘是他们中最喜欢穿鲜艳衣服的，除了她自己，性格也最是飞扬。那时候几个皇子都还在，几个皇子都最喜欢他，最讨厌她自己。
怎么还是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呢？秦樵暗自叹了口气，但也只是踌躇着思量了一下，下一秒还是一个手刃旋飞了茶碗盖子，割了马的前腿。那马一下子吃痛受惊扬起蹄子来，一下子惹惊了并排的几匹马，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秦樵身手算是数一数二，一下子便闪身混到了轿子里面。
但车里却没有人。下一秒，没等惊马安静下来，一双手便拨开了白色的车帘。
”你好，我，嗯..."秦樵正取了腰间的桌布准备去捂顾乘的嘴，手正在半空，回首，面色平静的秦此就这样又一次撞进她的眼睛。
”我只是想搭个便车，嗯，你信吗？“
两人就这样并排着坐在了这顶全白的轿子里，秦樵一身白，碰巧秦此居然也是一身白，坐着坐着，她坐不住侧身看向车窗外，结果不看不知道，车外面居然还缀着白花，飘着白旗，几眼让秦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不是，顾乘呢？“秦樵看着身边安静的男人，歪头去看，倒也没再掩饰了，换了种说法，又问道，”你怎么料到我会这样来找顾乘的？“
秦此开始还安静坐着，听秦樵这样问，膝盖上的手指小小蜷缩了一下。秦樵昨天那个乖巧的笑模样完全不见了，在他面前这么快就露出了锋芒。那股子红绳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在长长的马尾里一晃一晃的，像是一条红蛇，又像是她灵巧的一条尾巴。这是九年来他们第二次这么近的面对面，他想过秦樵可能会欣赏他讨好他，但从没有想过她会对他这么快得放下戒心。
”我和顾乘交换的，他知道你会来找他，我也知道。“
”用什么交换的？“秦樵心下一下子有些复杂。其实小朝猜测的有些部分是没错的，那些谣言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应该说，她在边军这么多年，能这么多次虎口脱险还获得这么多切实的军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朝中有支持她的人。但，和明面上显现出来的很不一样的是，整个朝堂，包括右丞顾乘、刑部的尚书于良...这些人都只能说偏向她而不能说支持她，唯一一个能说得上支持的，一直以来就只有她现在眼前这个人，这个不能在朝堂上出现的、当朝掌朝太监兼禁军统卫——秦此。边军的衣服、边军的粮草、边军的武器、边军的名声，一直以来，除了将士们的鲜血，就是靠这个人在朝堂上各处转圜，给他们边军扣扣嗖嗖、呕心沥血经营来的。
”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会给别人说的，但前提是，你得让我也知道，”看着眼前呆呆看着自己的秦此，秦樵越看心里越急，想到自己还没完全摸清楚顾乘的立场，就怕秦此因为这种事情答应了那老狐狸什么条件，吃了亏。”是不是什么很苛刻的条件？“
秦樵脸上还挂着刚刚抹上的炉灰。秦此看着她着急看着自己的模样，慢慢回避了眼光，手指又蜷缩了一下，半晌才温声答道，“没有很苛刻的条件，只是让我给他送些新的样式的白衣。”
听到这里，秦樵才放心下来，后知后觉自己的态度摆的有点太高，怕秦此不高兴，于是顿了一下，干脆一下子坐到了秦此的对面。
”我不是让你什么都和我说，要你全部听我的。我就是，怎么说，“秦樵直直对上面前人的眼睛，”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我们俩一起等到一个好点的结局。这次回来，朝堂局势很不一样了，二皇子和太子都已经不在，只有皇太后有个皇孙，听说和你关系还特别好，但是到底是皇孙。“
秦樵顿了顿，接着说到，”这次皇帝急召我回京，我想一般是因为身体不行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料到整个局势可能会有大的变动。你我位置都特殊，不是说什么结盟，而是九年，边关我生生死死，你在朝堂也是浮浮沉沉，这次我回来，福祸不知，但是你于边军有恩，你一定要小心，什么，”她又往前探了探身体，继续说完，“什么，都可以让我帮你。“
说完这一大段，秦樵不自觉把秦此的眼睛看得更深，眉头也深深皱起来。
秦此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眼前的人不知道，其实她这番话远比结盟来得更加动人，是在讲她会把另一个人划入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我有。“
”什么？“秦樵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接话。
”我说，我有。“
秦樵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男人，这个当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九年来一直默默支持她事业的神交已久的友人。
他还是不敢看自己，低垂着眸子，露出密密的睫毛和那颗眼睫间漂亮的红痣。他耳朵有点红，好像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这次皇太后给你介绍伴侣，你可不可以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