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乌鸦
门外有酒楼的侍者敲门的声音，苏青岚让阮凝霜与庄畑先回去，自己则起身去开门。
外面的侍者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手里拿了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几样东西。
她见屋内有人，抬头间就露出相当标准的露牙微笑：
“仙女姐姐好，我是负责这层楼的小梦。今晚常仑大雪，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这里有恒温鹤羽长氅，只要大氅覆盖着的地方永远暖暖的，十个中品灵石；不灭之烛做的萤灯，放在床头被灯照着的地方也会暖暖的，价格比大氅实惠，五个中品灵石；酒水饮子点心也都有，您看您需要什么？”
不愧是人间皇族与蓬莱一起开发的酒楼，价格虽然十分昂贵，服务上可谓是相当周到。
苏青岚不怕冷，芥子袋里也有庄畑贴心给她留下的，足够彻夜看几百年案卷的月灯，比萤灯更明亮更护眼，因此也不需要萤灯。
但她对人间的酒水饮子点心很感兴趣，于是就要了一壶据说喝了能感受到温暖如春的桃花酒，一杯含了人间至喜的欢喜饮子，以及一碟软糯精致的荷塘小点。
苏青岚思及她的房间居住费用是司君泽出的，加上飞过来一路上也是他出力多些。虽然一线牵也是他给锁死的，但依照自己金丹的修为，理应不知道这回事，并且要对他这一路相助表达一下感谢。
于是她就把自己点的东西，喊那小梦多备了一份，同时给司君泽也送一份。
有人消费就有收入，小梦自然是非常高兴地记下了：
“承蒙您的惠顾，桃花酒一壶两个下品灵石，欢喜饮子一杯一个下品灵石，荷塘小点一份一个下品灵石，共计四个下品灵石。您要了两份，所以是八个下品灵石，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也可以对我进行打赏，打赏随心即可。”
看她年纪不大，笑起来热情又不过分谄媚，苏青岚直接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掏出了最小的一颗----上品灵石递过去。
她很少自己付钱买东西，故而不太清楚人间的物价。但看着司君泽付两人的房费，两人两间上房，租三天也不过三颗上品灵石，那么一天的房租来付这一顿，应当是够的。
小梦瞪大了眼睛，嘴上讨喜的话不停：
“仙女姐姐真是大方，您是小梦见过的出手最阔绰的顾客。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果然，灵石就是动力，许多的灵石就是许多的动力。
苏青岚关上门，还没看完一卷案卷，小梦就又回来了。她先是给司君泽送了一托盘的吃喝，又给苏青岚送了一托盘。
苏青岚接过托盘的时候，小梦还侧了侧身，让出身后一个底下装了滚轮的半人高木桶：
“仙女姐姐，这是我赠送给您的服务，我们的沅芷澧兰浴，这也是恒温的，里面含有上百种灵草香料，靠在窗口一边赏雪一边沐浴，最是适合了。如果您泡好了，按一下木桶边上的圆形按钮即可，木桶会在您出门时，自动回到走道尽头归置，不必您亲自出门。关于安全性……我们的窗子也都是设了结界，从外望不到里头，您只管放心休息。”
苏青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修士们都爱往人间跑了，凡人或许不是最长寿的群体，但他们的创造力总是能让这世界变得更加有趣可爱。
改了快两个时辰的案卷，她也正想偷个懒。告别了小梦后，苏青岚就起身入了浴桶。那浴桶感受到了重量，缓缓地从桶壁上升起一块一臂长的木板盖在一侧，刚好可以供人放些吃喝的东西。
外头正是大雪纷飞，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压得窗口的柿子树沉甸甸的往下坠。红彤彤的柿子们像是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头，上头覆了一层雪，瞧着分外可爱。
苏青岚打开桃花酒，倒在了酒杯里。
那馥郁的桃花香自她打开酒壶上的酒塞就开始蔓延，当酒倒入酒杯时，还有幻化出来的桃花萦绕在酒杯旁，瞬息间又落入酒杯里，看着十分漂亮。
桃花酒入口不是很浓烈，清爽而芬芳，四肢百何都温暖起来，果然是温暖如春的效果。
她又好奇地抿了口欢喜饮子，恍然间心头涌起凡间夫妻对拜的欣喜与欢愉，学子高中的兴奋与轻快，婴儿呱呱落地苦尽甘来的幸福与美满。
真是将人间最快乐的事都融进了饮子里，难怪是最推荐的饮子。
荷塘小点则是一盘碧色汤羹里，有着三四片荷叶。
苏青岚用勺子碰了一下荷叶，就瞧见荷叶害羞似的缓缓往下躲，露出尖尖几朵小荷来。
那几朵小荷探出头，又飞快地打开花苞。里头的莲蓬上放着七八颗莲子模样的东西，却是透绿色的外皮，里面包着不同的内陷。
入口软糯香甜，也是又有趣又好吃。
一口莲子，一口酒。
一口莲子，一口饮子。
竟像是在沐浴的柱香时光里，体会了凡人欢喜的一生。
另一屋的司君泽看着被送来的，明显是女儿家爱吃的小零食们，微微挑了挑眉。
他指尖动了动，那点心就飘到了他的面前，等着面前的幻术过去，莲子们就一颗颗排着队往他嘴里跳。
不得不说，这小仙主即位后，在改善民生这方面，还是做得非常不错。
某嗜甜如命的魔头，在心里暗暗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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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雪未停，路上行人终于不见踪影。
苏青岚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化为一阵青雾，出了酒楼。
今日从进城起，她就察觉到了这常仑城主府天空上，肆虐的，灰蒙蒙的，引得乌鸦都不肯走的魔气。
这本是天宫麾下一个叫探查部的本职工作，身为仙主的她无需亲自去管。
但许是今夜她吃的有些多，也许是那凡人捧着一颗上品灵石就乐开花的样子有些可爱。
苏青岚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去管一管这档子闲事。
魔气为一捧，是魔洼，顶多把人绊得摔个跟头。
魔气为一屋大小，是魔池，能吞没个把人，但及时捞出来也就修养几日能恢复。
魔气为一个城主府大小……是魔潭。
说明怨气的来源不下百人，这些魂灵往生无门，死气虬结盘旋，凡人触之肉消骨融，修士触之灵脉倒逆。
在一个仙船停靠的大城池，又是城主府这样的地方，有如此大面积的魔气。虽被人为隔在了上空，依然十分危险。
倘若有一天魔潭落下，首当其冲城主府会被吞没，其次没了遮挡的魔气散开来，足以淹没这一城的人。
苏青岚轻巧地落在城主府外侧的树杈上。
她的身侧落着大大小小十来只乌鸦，一双双红色的瞳孔依然如白天一样，紧紧盯着城主府内。
那些乌鸦一动不动地守着城主府，像是守着什么山珍海味，一点儿也没发现苏青岚的存在。
只有落在她身后的一只小乌鸦，眼中红光一闪，像是突然间有了感官似的，小心翼翼叉着自己的爪子往前挪了挪。
苏青岚的动作很快，她两手食指与无名指相触，翻出莲花诀，悄无声息地在城主府的结界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再次化为一阵青烟飘了进去。
她身后的小乌鸦也紧跟着飞了进去，落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整座城主府在夜深时刻分外安静，街头小巷尚有更夫巡逻，这城主府里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苏青岚立在砖瓦上，瞧见城主府内部的格局像是个大四合院。主体是朝东的辉煌大门与主楼，主楼约莫三层楼高，像是会客见友的地方。朝南的是错落的几间二层小屋，想来是居住的地方。朝西侧是后门，进门后有凉亭布景等。朝北侧则是马厩与单层小屋，应当是下人居住的区域。
她往自己身上加了个隐身诀，以免惊吓到他人，率先去了南侧的几间小屋处查探。
几间屋子内皆有人站在床边。
说是站，其实更像是摆放。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却皆是紧闭双目，面容惨白，双手交叠放置于腹前，站在床边，无声无息，也无活人的温度、脉搏。
倒像是一个个精美的瓷器，与房中的花瓶没什么区别。
苏青岚用灵气探查了其中一人，却发现这的的确确是人的身体-------但没有五脏六腑内部器官，这仅仅只是个躯壳，有骨骼血肉皮。
像是人肉傀儡。
但这里是城主府，一城之主的居住地方。
且不说任命城主需要上报人间皇族，这有仙船所在地的城主，更是得上报给仙宫登记。
这么个重重登记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城主府内都是人肉傀儡的情况，探查部在此地的分部，可不仅仅是一句失职能搪塞的过去的。
这人肉傀儡有近百个，总得有人制作他们，为何又要选择城主府的人制作，且摆放在城主府内？
苏青岚闭上眼，安静地放出自己的灵识，以南侧为聚点，一寸寸摸过去。
不消片刻，她猛地睁开眼，愕然看下脚底。
这城主府，居然还有个底下场所，面积还远大于地面上的府邸！
要死，感觉是个大活。
苏青岚有点想要摆烂，她已经预测到如果自己探了此地，事后要交给探查部的叙述报告得有多长了。
如今的仙界，有许多个部门，其中探查部是与其他部门合作最为广泛的部门。
因为但凡有矛盾，就得有人去调查前因后果。而但凡有需要调查的事情，往往都是探查部的人上。
调查完还没完事，为了帮助其他部门去更好的理解，他们往往需要写总结报告，报告得从最初的因写到最后的果，环环相接，不容遗漏。
发展到后面，就形成了单份报告不得低于一万字这种魔鬼习俗。
于是探查部那群小伙子小姑娘，常常是挂着大黑眼圈，走路一个比一个虚浮，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追溯之法一个比一个用的流畅，水报告字数也是一个比一个溜。
这也导致，探查部他们虽是仙宫直属部门，每年报考探查部的人寥寥无几，因为大家都十分清楚地知晓他们的工作强度----进去之后那不是人，那是牲畜不如。
苏青岚默默打开了传音戒，想要问问看探查部的部长，有没有兴趣来常仑公费旅游，顺便探查一下。
部长柴溪澈不接传音。
想来是信号不好，苏青岚安慰自己。
她往下翻了翻，继续给副部长传音。
好的，副部长羽都也不接，估计也是信号不好吧……
苏青岚一连传音五个，五个都不接她的传音。
她想到自己敷衍阮凝霜的借口，深深感受到了因果报应这四个字的威力。
逃不过的万字报告，躲不过的俗物世事。
苏青岚轻叹一口气，从发间扯下一根竹木簪子，注入灵力后，化簪为棍。
她双手叠握，置于竹棍之上，灵力自棍头一路冲至棍尾，又沿着底下的石板一阵阵荡开。
几次灵力来回冲刷之下，那封了层层叠叠符咒的地面角落里，一块石板“咔嚓”一声碎开，露出可容一人弯腰下去的通道来。
其实这符咒融入了石板之中，还有阵法摆设在城主府内。旁的人来，一般都是先破符咒，露出隐藏在城主府内的阵法，再找阵眼，破了阵法后寻找到暗门。
但苏青岚懒得去走这么一趟流程，直接了断地仗着自己灵力深厚，洗刷了此间符咒，暴力破开阵法。
她收回竹簪，掏出一盏月灯，悄无声息地沿着通道下去，身后一只红眼乌鸦似是纠结地顿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追随着她进入地底下。
外面的侍者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手里拿了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几样东西。
她见屋内有人，抬头间就露出相当标准的露牙微笑：
“仙女姐姐好，我是负责这层楼的小梦。今晚常仑大雪，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这里有恒温鹤羽长氅，只要大氅覆盖着的地方永远暖暖的，十个中品灵石；不灭之烛做的萤灯，放在床头被灯照着的地方也会暖暖的，价格比大氅实惠，五个中品灵石；酒水饮子点心也都有，您看您需要什么？”
不愧是人间皇族与蓬莱一起开发的酒楼，价格虽然十分昂贵，服务上可谓是相当周到。
苏青岚不怕冷，芥子袋里也有庄畑贴心给她留下的，足够彻夜看几百年案卷的月灯，比萤灯更明亮更护眼，因此也不需要萤灯。
但她对人间的酒水饮子点心很感兴趣，于是就要了一壶据说喝了能感受到温暖如春的桃花酒，一杯含了人间至喜的欢喜饮子，以及一碟软糯精致的荷塘小点。
苏青岚思及她的房间居住费用是司君泽出的，加上飞过来一路上也是他出力多些。虽然一线牵也是他给锁死的，但依照自己金丹的修为，理应不知道这回事，并且要对他这一路相助表达一下感谢。
于是她就把自己点的东西，喊那小梦多备了一份，同时给司君泽也送一份。
有人消费就有收入，小梦自然是非常高兴地记下了：
“承蒙您的惠顾，桃花酒一壶两个下品灵石，欢喜饮子一杯一个下品灵石，荷塘小点一份一个下品灵石，共计四个下品灵石。您要了两份，所以是八个下品灵石，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也可以对我进行打赏，打赏随心即可。”
看她年纪不大，笑起来热情又不过分谄媚，苏青岚直接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掏出了最小的一颗----上品灵石递过去。
她很少自己付钱买东西，故而不太清楚人间的物价。但看着司君泽付两人的房费，两人两间上房，租三天也不过三颗上品灵石，那么一天的房租来付这一顿，应当是够的。
小梦瞪大了眼睛，嘴上讨喜的话不停：
“仙女姐姐真是大方，您是小梦见过的出手最阔绰的顾客。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果然，灵石就是动力，许多的灵石就是许多的动力。
苏青岚关上门，还没看完一卷案卷，小梦就又回来了。她先是给司君泽送了一托盘的吃喝，又给苏青岚送了一托盘。
苏青岚接过托盘的时候，小梦还侧了侧身，让出身后一个底下装了滚轮的半人高木桶：
“仙女姐姐，这是我赠送给您的服务，我们的沅芷澧兰浴，这也是恒温的，里面含有上百种灵草香料，靠在窗口一边赏雪一边沐浴，最是适合了。如果您泡好了，按一下木桶边上的圆形按钮即可，木桶会在您出门时，自动回到走道尽头归置，不必您亲自出门。关于安全性……我们的窗子也都是设了结界，从外望不到里头，您只管放心休息。”
苏青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修士们都爱往人间跑了，凡人或许不是最长寿的群体，但他们的创造力总是能让这世界变得更加有趣可爱。
改了快两个时辰的案卷，她也正想偷个懒。告别了小梦后，苏青岚就起身入了浴桶。那浴桶感受到了重量，缓缓地从桶壁上升起一块一臂长的木板盖在一侧，刚好可以供人放些吃喝的东西。
外头正是大雪纷飞，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压得窗口的柿子树沉甸甸的往下坠。红彤彤的柿子们像是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头，上头覆了一层雪，瞧着分外可爱。
苏青岚打开桃花酒，倒在了酒杯里。
那馥郁的桃花香自她打开酒壶上的酒塞就开始蔓延，当酒倒入酒杯时，还有幻化出来的桃花萦绕在酒杯旁，瞬息间又落入酒杯里，看着十分漂亮。
桃花酒入口不是很浓烈，清爽而芬芳，四肢百何都温暖起来，果然是温暖如春的效果。
她又好奇地抿了口欢喜饮子，恍然间心头涌起凡间夫妻对拜的欣喜与欢愉，学子高中的兴奋与轻快，婴儿呱呱落地苦尽甘来的幸福与美满。
真是将人间最快乐的事都融进了饮子里，难怪是最推荐的饮子。
荷塘小点则是一盘碧色汤羹里，有着三四片荷叶。
苏青岚用勺子碰了一下荷叶，就瞧见荷叶害羞似的缓缓往下躲，露出尖尖几朵小荷来。
那几朵小荷探出头，又飞快地打开花苞。里头的莲蓬上放着七八颗莲子模样的东西，却是透绿色的外皮，里面包着不同的内陷。
入口软糯香甜，也是又有趣又好吃。
一口莲子，一口酒。
一口莲子，一口饮子。
竟像是在沐浴的柱香时光里，体会了凡人欢喜的一生。
另一屋的司君泽看着被送来的，明显是女儿家爱吃的小零食们，微微挑了挑眉。
他指尖动了动，那点心就飘到了他的面前，等着面前的幻术过去，莲子们就一颗颗排着队往他嘴里跳。
不得不说，这小仙主即位后，在改善民生这方面，还是做得非常不错。
某嗜甜如命的魔头，在心里暗暗点头道。
***********************************************************************************
夜已深，雪未停，路上行人终于不见踪影。
苏青岚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化为一阵青雾，出了酒楼。
今日从进城起，她就察觉到了这常仑城主府天空上，肆虐的，灰蒙蒙的，引得乌鸦都不肯走的魔气。
这本是天宫麾下一个叫探查部的本职工作，身为仙主的她无需亲自去管。
但许是今夜她吃的有些多，也许是那凡人捧着一颗上品灵石就乐开花的样子有些可爱。
苏青岚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去管一管这档子闲事。
魔气为一捧，是魔洼，顶多把人绊得摔个跟头。
魔气为一屋大小，是魔池，能吞没个把人，但及时捞出来也就修养几日能恢复。
魔气为一个城主府大小……是魔潭。
说明怨气的来源不下百人，这些魂灵往生无门，死气虬结盘旋，凡人触之肉消骨融，修士触之灵脉倒逆。
在一个仙船停靠的大城池，又是城主府这样的地方，有如此大面积的魔气。虽被人为隔在了上空，依然十分危险。
倘若有一天魔潭落下，首当其冲城主府会被吞没，其次没了遮挡的魔气散开来，足以淹没这一城的人。
苏青岚轻巧地落在城主府外侧的树杈上。
她的身侧落着大大小小十来只乌鸦，一双双红色的瞳孔依然如白天一样，紧紧盯着城主府内。
那些乌鸦一动不动地守着城主府，像是守着什么山珍海味，一点儿也没发现苏青岚的存在。
只有落在她身后的一只小乌鸦，眼中红光一闪，像是突然间有了感官似的，小心翼翼叉着自己的爪子往前挪了挪。
苏青岚的动作很快，她两手食指与无名指相触，翻出莲花诀，悄无声息地在城主府的结界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再次化为一阵青烟飘了进去。
她身后的小乌鸦也紧跟着飞了进去，落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整座城主府在夜深时刻分外安静，街头小巷尚有更夫巡逻，这城主府里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苏青岚立在砖瓦上，瞧见城主府内部的格局像是个大四合院。主体是朝东的辉煌大门与主楼，主楼约莫三层楼高，像是会客见友的地方。朝南的是错落的几间二层小屋，想来是居住的地方。朝西侧是后门，进门后有凉亭布景等。朝北侧则是马厩与单层小屋，应当是下人居住的区域。
她往自己身上加了个隐身诀，以免惊吓到他人，率先去了南侧的几间小屋处查探。
几间屋子内皆有人站在床边。
说是站，其实更像是摆放。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却皆是紧闭双目，面容惨白，双手交叠放置于腹前，站在床边，无声无息，也无活人的温度、脉搏。
倒像是一个个精美的瓷器，与房中的花瓶没什么区别。
苏青岚用灵气探查了其中一人，却发现这的的确确是人的身体-------但没有五脏六腑内部器官，这仅仅只是个躯壳，有骨骼血肉皮。
像是人肉傀儡。
但这里是城主府，一城之主的居住地方。
且不说任命城主需要上报人间皇族，这有仙船所在地的城主，更是得上报给仙宫登记。
这么个重重登记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城主府内都是人肉傀儡的情况，探查部在此地的分部，可不仅仅是一句失职能搪塞的过去的。
这人肉傀儡有近百个，总得有人制作他们，为何又要选择城主府的人制作，且摆放在城主府内？
苏青岚闭上眼，安静地放出自己的灵识，以南侧为聚点，一寸寸摸过去。
不消片刻，她猛地睁开眼，愕然看下脚底。
这城主府，居然还有个底下场所，面积还远大于地面上的府邸！
要死，感觉是个大活。
苏青岚有点想要摆烂，她已经预测到如果自己探了此地，事后要交给探查部的叙述报告得有多长了。
如今的仙界，有许多个部门，其中探查部是与其他部门合作最为广泛的部门。
因为但凡有矛盾，就得有人去调查前因后果。而但凡有需要调查的事情，往往都是探查部的人上。
调查完还没完事，为了帮助其他部门去更好的理解，他们往往需要写总结报告，报告得从最初的因写到最后的果，环环相接，不容遗漏。
发展到后面，就形成了单份报告不得低于一万字这种魔鬼习俗。
于是探查部那群小伙子小姑娘，常常是挂着大黑眼圈，走路一个比一个虚浮，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追溯之法一个比一个用的流畅，水报告字数也是一个比一个溜。
这也导致，探查部他们虽是仙宫直属部门，每年报考探查部的人寥寥无几，因为大家都十分清楚地知晓他们的工作强度----进去之后那不是人，那是牲畜不如。
苏青岚默默打开了传音戒，想要问问看探查部的部长，有没有兴趣来常仑公费旅游，顺便探查一下。
部长柴溪澈不接传音。
想来是信号不好，苏青岚安慰自己。
她往下翻了翻，继续给副部长传音。
好的，副部长羽都也不接，估计也是信号不好吧……
苏青岚一连传音五个，五个都不接她的传音。
她想到自己敷衍阮凝霜的借口，深深感受到了因果报应这四个字的威力。
逃不过的万字报告，躲不过的俗物世事。
苏青岚轻叹一口气，从发间扯下一根竹木簪子，注入灵力后，化簪为棍。
她双手叠握，置于竹棍之上，灵力自棍头一路冲至棍尾，又沿着底下的石板一阵阵荡开。
几次灵力来回冲刷之下，那封了层层叠叠符咒的地面角落里，一块石板“咔嚓”一声碎开，露出可容一人弯腰下去的通道来。
其实这符咒融入了石板之中，还有阵法摆设在城主府内。旁的人来，一般都是先破符咒，露出隐藏在城主府内的阵法，再找阵眼，破了阵法后寻找到暗门。
但苏青岚懒得去走这么一趟流程，直接了断地仗着自己灵力深厚，洗刷了此间符咒，暴力破开阵法。
她收回竹簪，掏出一盏月灯，悄无声息地沿着通道下去，身后一只红眼乌鸦似是纠结地顿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追随着她进入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