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掩住了外头地喧嚣,屋内极静,不时有炭火爆开,惊人一跳。

    沉默半响,那乔姨娘终究叹了口气,“正所谓识人识面不识心,若非这次发现了,还不知成管事贪私多少呢。”

    “或许吧。”姜慈捂了个汤婆子,不着痕迹地偏头盯着那乔姨娘的反应,心头默默记着数。

    偏生一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姨娘,不好了,大公子同侯爷吵起来了。”

    姜慈心下了然,怪不得乔姨娘听出她话中不待见的意思还强留在此,怕是得了消息立时急急忙忙过来了,

    又想故技重施叫她说情。

    可是乔姨娘搞错了,永昌候平日里对姜慈的好并非是因着晏氏的势力,并非是因为姜慈的嫡女身份,当初让她滚出去也并非失女悲痛,毕竟永昌候在意的从来不是侯夫人。

    “没规矩的东西,怎么回事?”眼见着乔姨娘发难,那小丫鬟刚迈过了门槛这便直直跪下,“回姨娘的话,方才大公子气冲冲的去了书房,质问侯爷府上的大夫怎么被拦了下来,没来大姑娘这边。”

    “这...”乔姨娘一时无言,偷偷瞧了眼姜慈的脸色,“侯爷如今身子骨不好,不可轻易动怒,这可如何是好。”

    旋即又望向一言不发的姜慈,“姑娘莫怪,因着蕙儿身子弱,我便叫大夫多瞧了会儿,一时不查姑娘醒了。”

    一时不查吗?

    可姜慈分明记得先前她悠悠转醒之时,服了药又进了水,反而高烧不醒身上发痒,以至于皮肤溃烂,若非是姜昼着急赶过来,她只怕是性命难保。

    好狠的心。

    “姨娘的用意我自然是知晓的。”姜慈扯了个笑,反倒使乔姨娘脸色又白了些,“左不过我才醒不久,身子实在不适。想来兄长也是关心则乱,父亲也是明事理能理解的。”

    眼见着乔姨娘开口又想说什么,姜慈起身便又坐到床畔,“喜桃,快去请大夫过来,我怎头又晕的厉害。”

    见此,乔姨娘也明白了个七八分,手中的茶碗重重一放溅出茶水少许,便也出了门。

    “劳烦周妈妈遣个人去迎兄长带过来的大夫。”姜慈揉了揉太阳穴,“至于府上的大夫,好酒好肉地招待着,三个时辰内不许出了偏房。”

    还有五分钟,她心头记着。

    没一会儿那账本送了过来,姜慈随手放于案桌上,偏头问那自晏府带来的大夫,“可瞧出什么不妥?”

    这药是没有问题的,那大夫沉思。

    没问题?

    姜慈惊诧。

    却见那大夫迟疑,“只是另加了些许鱼粉罢了,姑娘平日里可有喜食河鲜海蟹的癖好?”

    她自然是不喜的,只觉得拣鱼刺太过于麻烦,“大夫可瞧瞧这碗水?”

    便就是方才刚醒时,周妈妈端上来的那碗,也是加了茶叶被乔姨娘用下的那碗。

    那大夫不过闻了味道,霎时眉头紧锁,“水中加了夹竹桃粉,用量也不小。”

    “若是汤药连同这碗水一同服下,便会使症状加重,重则危及性命。”那大夫也是惊诧,许是没想到竟有人这般恶毒。

    “此事不要告知兄长。”姜慈默了一会。

    “大公子已经回府了。”喜桃也是嘴快。

    到底还是周妈妈做事细致,不出一会儿便拎着一小丫鬟进来,便就是今日在汤药和水中动手脚的人。

    还未进屋便已在院子里跪了下来,倒也不顾积雪之厚,只一昧地磕头,嚷嚷着自己一时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不轨之事,日后定会好好改正。

    彼时姜慈正细细瞧着账本,偏头越过窗子望去,却见那小丫鬟额角都磕破了,血迹混入雪中着实醒目,好不可怜。

    “连并方才那个丫头一起录了口供按了手印,打个十板子给人牙子吧。”末了叫喜桃取了金疮药给她带上。

    也不是她心狠,只不过若是可怜了这小丫鬟,倘若姜昼没有及时赶到,谁又来可怜她呢?

    傍晚时分,听喜桃说隔壁院子吵了两个时辰,乔姨娘又是摔花瓶又是大哭的,直说是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致使身子发痒。

    因着姜昼来闹了一通,永昌候倒是狠心没去看她。这边大夫也被姜慈关了三个时辰才匆匆过去医治,听说彼时乔姨娘已晕了过去。

    好笑的是因着夹竹桃是她自个儿下的,乔姨娘到底也是强忍着吃了个暗亏。

    左不过现下梁子已经结下了。

    倒也无所谓,她只需好好享受当下便是。

    —

    大雪未止,天儿也愈发的寒,姜慈搓了搓手打了个哈欠。

    不过卯时三刻,因着雪的映衬倒已大亮。

    “乔姨娘还没起?”见喜桃快步过来,姜慈等的颇有些不耐烦。

    “院里伺候的说是昨儿个病着了,今日便贪睡了会儿。”喜桃也是心烦。

    今日本是自己家姑娘未婚夫婿的头七,乔姨娘如今暂代管家,没成想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没准备。平日里吃穿用度样样缩减也就罢了,如今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欺负人。

    “罢了”姜慈拢了拢袖子,“咱们先走,回来再料理也不迟”

    暂不说乔姨娘身子有恙,便说先前其没病没灾时,郑少煊头七那天也是百般拖延不让她走,

    为的便是偷梁换柱,叫自己亲生女儿姜蕙过去吊唁伺候。

    她就纳闷了,喜事蜂蛹蝶至蹭蹭喜气就算了,白事也要上赶着。

    想来,原书女主用情果然至深。

    谁成想事也凑巧,姜慈方一行至府门前,便见得姜蕙捧着汤婆子上了马车,临了还不忘冲她挑衅的扬了扬嘴角。

    本因着任务失败一事,姜慈心头便不畅快。

    “把她给我拽下来。”姜慈沉声。

    想来她虽在府中处处受乔姨娘掣肘,丫鬟婆子因着她的身份还是敬重的,听她这般说迟疑一瞬,旋即便见一身强体壮的仆妇进了马车。

    只听得一句“冒犯了”,而后便是刺耳的尖叫连同呵斥。

    不过到底也没什么用,姜蕙衣发尽乱被扯下马车时,姜慈正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好你个姜慈,存心找我难堪”,见此场景,姜蕙冲过来便要撕打,反被那仆妇紧紧拦了下来。

    “找你难堪?我找你什么难堪?”姜慈顿觉好笑,打量着眼前的马车,“何时庶女出门可用舆顶为银,盖帷用皂的轿子了?”

    “亦或是今日家中有什么白事是我不知晓的?”

    是了,姜蕙身着一身孝衣。若说永昌候府有人没了这也就罢了,可郑少煊是姜慈的未婚夫婿,即便是姜蕙想偷梁换柱代她吊唁,也断不能穿白衣去。

    不然,失的也是永昌候府的脸面。

    “用这种马车又如何?连父亲都没在意,你有什么身份管我?”许是被扯下了遮羞布,姜蕙怒极反过来给了那仆妇一耳光,而后便要上马车,偏生又被拦了下来。

    “放了她。”姜慈朗声,直直对上姜蕙惊疑的眼神,“她要用便用,将车帷打开,绕京城中心两个时辰再回来。”

    “你敢?”姜蕙尖声,这便打发了人去找乔姨娘过来。

    “你想体面我也给了你体面,还想怎样?”

    还未等姜蕙反击,姜慈便挑了个得力的车夫将她看管起来。

    自喜桃手中接过汤婆子,姜慈顿觉暖和了不少,倒也再懒得同她废话,这便也上了个周妈妈才打点好的马车。

    “姑娘万事小心些。”周妈妈叮嘱。

    姜慈点头应了一声,这便撑着头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衣袍。

    今儿实在太冷了些。

    下雪天甚是难走,碰上未扫积雪之处马车跑起来艰难了些,可那些清扫之后的路面也结了冰,更是打滑。一来二去本是两刻钟能到的功夫,现下却用了半个时辰。

    郑少煊乃是吏部尚书郑复庶子,上有一兄长是郑复的正室所出,若非有一母同胞的亲姐郑皇后撑腰,想来也攀不上永昌候府这门婚事。

    姜慈在吏部尚书府门前定定地站了片刻。

    如今男主已死,系统又没了音讯,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思及到此处,她叹了口气,这才一级一级迈上台阶。忽觉前方一人身着浅色外袍,身子修长,背影极为熟悉。

    “晏大人。”

    府门前的小厮问好,只见前面的人微微点头。

    姜慈一怔,停了步子。

    似是心头有道坎过不去,待那道身影即将左转消失在视线中时,她才进了门。

    “姜姑娘。”

    小厮问好的声音极大,她顿时惊得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的偷看前方的身影。

    好在那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早已左转折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随之姜慈惊觉,她又何必怕宴怀!分明受人恩惠却恩将仇报的是他!

    诱使郑少煊战死沙场的也是他,他如今竟还有脸面过来。

    思及到此处,姜慈又急又气,什么皎皎天上月,什么芝兰玉树,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罢了。

    他既然假清高,那么她定要将他从神坛拉下,叫世人好好看清他的真面目,以报郑少煊之仇。

    许是阖府上下心头郁郁,才进吏部尚书府便见先前荷花盛开的鱼池不堪入目,结了冰的湖面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不打理也就罢了,偏生不知浇了什么东西,这边化了一团,那边少了一块的,伴着黄泽,着实难堪了些。

    偏就反常的是,吊唁的厅堂里竟是郑少煊的生母李姨娘坐了主位,待吏部尚书接待来客。虽当朝郑皇后为李姨娘所出,可尚书夫人还健在,如此到底太不合礼数了些。

    更甚者,待李姨娘瞧见姜慈过来后,旋即变了脸色,沉声呵斥,“你怎现下才来?”

    姜慈:?

    “虽未过门,到底也是我郑家的儿媳,先前体谅你身子弱,不来待客也就算了,今日竟来的这般晚。”

    这一声出来,竟将整个厅堂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到底还是郑家的亲戚多,竟也随着李姨娘指指点点了起来。

    许是没想到其这般不知礼数,听得姜慈一愣,转身瞧这日头还未到辰时。

    哪成想这一转身,恰恰触及到李姨娘的自尊,红着眼掩不住的戾气,撸了袖子这便过来扯她衣服,“夫君没了竟还不穿孝服,你这小娼|妇,是想勾|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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