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眼下才飘了雪,厚厚的堆在路上院内,倦了赏雪吟诗之流,愁了谋生做活之辈。

    除却一间院子并府内小湖,永昌候府还是极其暖和的,以至于才落到窗前的雪都能直直地蒸发不见。

    姜慈是被冷起来的。

    分明方才她还在准备回到她本来的世界,她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如今怎又回到了永昌候府内?

    想起系统先前所说书中的剧情周而复始,或许是不小心又回来了,她沉思。

    “姑娘醒了!”一身着藕粉色衣袍,梳着两个小辫的小丫鬟面露喜色,立时又捂住口,生怕吵着床上的人似的。

    虽是被吵醒,桌边那中年仆妇却并未如往常一般面露凶色厉声呵斥,罕见的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取药,这便凑到姜慈跟前。

    “姑娘可要喝点水?”话语里极尽慈爱。

    倏地,姜慈大颗眼泪就落了下来,自床上坐起紧紧的抱住她。

    眼前人便是自小就照顾她的周妈妈,连同方才那身着藕粉色的小丫鬟喜桃,是她在永昌候府中,为数不多能感受到温暖的人了。

    先前被逐出候府,她院中的那些丫鬟婆子早早便去了乔姨娘跟前表了忠心,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临了还要污蔑她偷了候府的东西,甚至绑了喜桃过去做伪证。

    也正是喜桃,拼着命不肯,结果被打的差点咽了气。

    也正是周妈妈,无条件的维护她,将她保护的好好的,不然她真不知道那段日子怎么熬下去。

    可她们两个最后还是被永昌候府绑了去关了起来,想到此处姜慈眼眶忍不住的泛酸。

    “好姑娘,不要难过了。”周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襁褓之时哄睡的手法,“人各有命,姑娘与郑小将军总归是有缘无分,咱们日子还长,莫要想不开。”

    听此,姜慈一时错愕。

    男主,又死了?

    可分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给男主刷好感度呀,她确实又穿了回来,但是这个时间点也太离谱了些。

    想到此处,她轻声喊系统出来,哪成想并未有任何反应。

    得,她可算知晓了,这系统关键时刻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边周妈妈帮姜慈在身后塞了个枕头垫着腰,而后又为她倒了杯水,眼神中满是怜惜,“姑娘瘦了不少。”

    姜慈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下颌处都有些硌手了。她还记得先前乍一听到郑少煊战死的消息,只觉天旋地转,

    哪成想她的庶妹姜蕙却先一步的晕厥过去,不知晓的还以为同郑小将军订了婚的是永昌候府的二姑娘。

    她堪堪大病了一场,醒来已是三日后了,多少是清减了些。

    那么,现下正是得知未婚夫战死之后不久。

    思及到此处,姜慈捧着木碗的手一顿,而后轻抿了一小口木碗中的水,慢慢回味。渐渐地,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味在口中果真弥漫开来。

    不出一会儿,便见喜桃跺着脚进了屋,虽刻意平复着心情给姜慈端了药过来,嘴巴确实撅的老高。

    “怎么了?”姜慈把手里的木碗连同汤药给了身旁一小丫鬟,嘱咐说太烫了过会再喝,便拉了喜桃在床边坐下。

    却见喜桃噌一下站起身,守在她床边,许是因着心虚话也说不利索了,“没什么,不过方才绊了一跤,自己给自己气着了。”

    因着有了先前的记忆,姜慈倒也没有戳穿她,只吩咐她去晏府告诉姜昼一声,又让周妈妈去将方才煎药的药渣寻过来。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一个人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永昌候府。

    老永昌候子孙稀薄,唯一的嫡子还被老夫人养的懦弱无能,德才都不兼备,可偏生有一张不输于任何人的脸,连同常年混迹于风月场的花花肠子。

    到底是一件幸事,叫满京城的世家望族,有文人之风的晏氏嫡女瞧了上眼,门楣也旺了不少。

    不过之于永昌候来说,倒是一件祸事,他早便与风月场的乐妓私定了终生,可偏生晏氏的介入叫他不得不与恋人分开。

    故而自他终于袭了爵,大操大办的将乐妓乔姨娘娶回了府,大兴宠妾灭妻之风。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乔姨娘进了门侯夫人的身子骨一日不及一日,年纪轻轻便没了。

    彼时姜慈三岁有余。

    晏氏大怒,将侯夫人所出的两个孩子,姜昼和姜慈带了回去。却被永昌候府不明事理的老夫人拦下,最终只抱走了姜昼。

    如今想来,晏氏能带走姜昼也必定少不了乔姨娘的推波助澜,姜昼若是随了晏氏,这永昌候府能袭爵的便只剩她所出的姜乐了。

    这般想着,姜慈竟还觉得热了些。

    抬眼望去,见火盆中的炭火不同于往日只有可怜的一块炭,还多了些都快装不下了。

    “姑娘,这是方才乔姨娘送过来的。”许是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周妈妈在一旁解释着。

    “消息倒是灵通,知道兄长要过来便堪堪做戏。”姜慈轻哼,“她倒是一点都不觉臊的慌。”

    她如今也想明白了,既然现下男主已经没了,剧情却是周而复始的发展,总归不管她忍辱负重亦或是恣意潇洒都一样结局的话,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洒脱些呢?

    及时行乐。

    总归永昌候府侮辱嘲讽欺凌她,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设计陷害,既然先前也全了其养育之恩,那么现下她也没有什么义务为他们遮丑。

    “姑娘,汤药凉了。”见周妈妈丝毫没有嘱咐姜慈喝药的意思,一白白净净的小丫鬟凑上前来。

    “尝一口。”姜慈笑着打量了她几眼,但实在是记不起她的名字,“帮我试试冷热。”

    乔姨娘每隔一段时日便要给她院内换一批服侍的,她心知这是乔姨娘怕院内的丫鬟们养熟了帮着她,变着法的监视她呢。

    不知道的谁听了不夸一句乔姨娘上心。

    那小丫鬟当即将汤药碗置于桌上,作势便要请罪,被她拦了下来。

    “不过叫你试试冷热,怎的又要跪?”姜慈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案桌前,汤匙在碗中搅了搅。

    “奴婢身份卑贱,怎敢给姑娘试药。”那小丫鬟垂了头,话语倒是说的利落。

    还未等姜慈开口,院外便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姜昼披了件玄色狐裘快步进屋,带过来一阵寒风。

    “还是你这儿暖和些。”姜昼搓着冻得红红的手,呵了口气,见姜慈盯着他手上的勒痕不好意思的笑笑,“方才府上遣人过来说你醒了,我便骑快马过来了。”

    见她略有几分不满,姜昼立时将手举起做了个投诚的动作,嘿嘿笑着,“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姜昼对她是极好的。到底不是永昌候府养出来的男儿郎,即便知晓她的身份后还是怜惜的为她置了套宅子,安慰她说错不在她。

    不过她没有要,她总觉得欠他太多。

    想来知道自己珍视了这么多年的嫡亲妹妹另有他人,一定很失望吧。

    “大夫可来瞧过了?”姜昼自顾自地坐下,才要倒杯茶润润嗓子,便被姜慈拦了下来。

    后者闷闷地点了点头,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便扯了扯嘴角,“已然大好了,多谢兄长挂念。”

    哪成想姜昼俯身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难得见姜慈呲牙咧嘴,“长本事了是吧,这种事都要瞒着我。”

    姜慈不解,下意识的看向在一旁候着的喜桃,后者登时跪了下来,赌气一般,“即便姑娘要罚,奴婢也还是要说的。如今姑娘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大夫的时候,隔壁院却拦着不让大夫过来,姑娘不心疼自己,奴婢还心疼呢。”

    “昭昭,竟有此事?”姜昼沉声,反又瞧了眼面前的汤药连同茶杯,“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能处理好。”一股没来由的愧疚感充斥内心,姜慈垂眸,总觉今日利用了他一般惶惶不安,而后抬眼尽量扯了个笑,“不过还是要借兄长身边的大夫一用。”

    “旁的我哪放心的下。”她轻轻拽着姜昼的衣角,笑嘻嘻的以示安抚。

    这边周妈妈也将方才烧的开水带了上来,倒是姜慈殷勤,重又为他泡了壶好茶。

    倒是姜昼皱着眉,久久散不下去,连茶也来不及品,而后起身健步如飞冲进大雪里。

    “把她带下去。”待姜昼走后,姜慈倏地变了脸色,冷冷的打量着方才那不敢试温的小丫鬟,“找个地儿关起来,说不出实话别想出来。”

    “姑娘以为如何?”还是周妈妈心细,早便察觉出不对,“若不将院门关上咱们挨个审了?”

    关心则乱,脑海中蓦然蹦出这么几个字。姜慈起身扶喜桃站起,“咱们府上先前不是有位管事?”

    自前几年老夫人没了后,府上的琐碎种种便也无人撑得起来,尽数交给了管事打理,饶是姜慈偶尔帮衬一二,也常常累的其焦头烂额,又加之管事的儿子高中进士,脱不开身,一来二去便也给了乔姨娘可趁之机。

    可饶是没了当家主母,也万万轮不上一介妾室接手。

    “姑娘,那成管事前日因着账目缺漏被乔姨娘遣了回去。”喜桃年纪小整天只顾吃吃喝喝伺候主子,倒是周妈妈妥帖,凡事都盯着些。

    “去把账本拿过来。”

    话音才落,便听院内一阵吵闹,而后便见那乔姨娘眼尾红红的扭着身子踱了进来,见到姜慈倒是惊喜,上前便帮她理着衣袍面带惊喜,“姑娘可算是醒了,我这几日成日诵经祈福,可是担心坏了。”

    “劳姨娘费心了。”姜慈拉着她的手坐下,顺势倒了杯方才带着腥甜味的茶水,茶叶清香倒是掩去了它的本质,她状作无意,“也不知妹妹如何了,要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妹妹惦记姐夫,这可说就不清了。”

    乔姨娘一愣,而后讪笑,“怎么会,谁不知永昌候府向来是治家极严井井有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多嘴多舌的污了府上的名声。”

    这话说完,乔姨娘还四处打量了几眼。

    反倒来威胁她了。

    “是嘛。”姜慈又给她斟了一杯,“可我听说前日成管事走了,候府数十年都是成管事打理,如今这一走怕是有几个冒尖的刺儿头压不住了。”

    乔姨娘才想提及成管事账本明目对不上一事,借此压住姜慈抢过管家大权,听此倒也是悻悻。

    没成想反被姜慈看透了心思,“姨娘且说,成管事打理候府数十载,也是被祖母夸过的本事,怎的偏生前日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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