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和贺恭到宴客厅的时候,看到江黛青正和时雨说话,步经意和金涛各自站在她左右。嵇元亲自迎着贺恭寒暄。江黛青对梅言微笑示意,就继续问金涛和时雨往后的打算。

    “得王妃周旋,圣旨赐婚是莫大的体面。”金涛犹豫道:“只是我二人亲属都不在京中,这婚事,只怕是有些仓促。”

    “你的亲属,在哪里?”

    金涛回道:“下官只一个老父,住在津沽。”

    “津沽?”江黛青笑道:“那不是很近?你......”话说一般,突然“哦”一声,意识到:“你不能去......”她想了想:“这是有点麻烦。”又问时雨:“你呢?”

    时雨想得开:“我家里的情况,姐姐是知道的。他们尚且不在意我生死,何况婚嫁呢?”

    “嗯......”江黛青沉吟:“这样说来,若金涛的父亲不能到场,你们岂不是缺了高堂?”

    “啊......这有点难办。若是放你离开,皇帝跟前没法交代。若是不放你离开,又犯不着替你去接你父亲。”江黛青左右为难:“圣旨已下,我也不想委屈你们......”

    “这可如何是好......”

    梅言看不得江黛青为难:“不然我通知莫指挥一声,叫他去津沽的时候,顺便带个消息去?”

    江黛青嗔怪道:“你也是胡闹!莫指挥是好等闲支使的?”

    抱臂思量,江黛青忽然笑道:“有了!就将恶人,扮演到底!”

    “阿荇!”江黛青唤道:“回头使人去把金涛的父亲接来,‘扣’在祾王府!”向金涛使个眼色,恭喜道:“你们小两口,我放你们出去过你们的小日子,好不好?”

    金涛与时雨对视一眼,均是又惊又喜:“谢王妃成全!”双双欲跪,又双双反应过来江黛青不喜跪拜,憋着笑意一揖到底。

    “瞧把他俩美的!”江黛青笑着推时雨道:“挑日子去吧!我给你备副齐整的嫁妆!”

    时雨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儿也不羞怯。棠溪玥听到她们嬉闹,也走来道:“姐姐,交给我来办吧!”

    “对对对!”江黛青拉住棠溪玥:“还得你来,我哪里知道嫁妆应该备些什么?我的嫁妆还是君善备的呢!”众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步经意双眼翻白,两指掐掐算算,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叫江黛青拍了一巴掌:“你还算计你的本钱呐?”她苦个脸,道:“京城地租,当真出人意料!”

    江黛青叹口气,问她:“你去过倚红妆了没?”

    “去过啦!”步经意带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不止倚红妆,我向褚领事求教了些京城店铺的情况。褚领事听说是王妃要我学着做生意,特地将王府的产业簿子拿给我看了。我挨家去过了......”

    江黛青目瞪口呆:“你......当真勤快......”她印象中,嵇元在京中的产业不下十来处,在宗亲里,都算是多的。没想到回来这些日子,步经意竟然去摸了个遍。

    “怎么样?”江黛青问道:“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吗?”

    步经意似是心生退意:“呃......我自己恐怕力有未逮。”她换了副狗腿的嘴脸,问江黛青:“嘿嘿,王妃,奴婢能不能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啊?”江黛青笑问。然后突然变脸道:“不能!遗珠我还没打发呢!你留下了又要做什么?我不缺女管家!”

    江黛青对哭丧着一张圆脸的步经意冷冷道:“你既然想做生意,就给我静下心下点儿苦功夫去学!我一手青隽体,靠得是苦练十余年。意远的精妙医道,更是二十余年磨砺功!哪有人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哪有人是不学就能有所成就的?”

    步经意像个鹌鹑,耷拉着脑袋听江黛青的教诲。看她这副样子,江黛青又有些不忍:“年后,你去我那家客栈学着做事吧。”她说:“虽说我和君善的产业不分家。但这宴山楼和杏黄医林是我置办,给你拿去折腾也不妨。君善的那些产业都是早年置下的,要被你弄出个万一,只怕褚领事年纪大了禁不起!”

    步经意赔笑两声,揉揉自己两腮:“王妃放心!我定给您争气!”

    江黛青但笑不语。刚望前走了两步,又听侍女们笑闹道:“是高夫人!”回头果然见高泽扶着菖蒲姗姗而来。

    高泽和菖蒲依礼见过嵇元和江黛青。江黛青就笑问他:“你姑母身体安泰?”

    江黛青虽然做主将高泽姑母接来,但却不能让她见到嵇元,是以在菖蒲暂住的东跨院安排了年宴,叫吴氏奉陪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泽道:“托王爷、王妃洪福,一向健朗。”

    “那是你姑母有福气!”江黛青玩笑道:“我们的‘洪福’,自己都照管不来呢!”众侍女嘻嘻哈哈地笑着,嵇元听来却有些吃心,搂住江黛青纤腰似是犹有余悸。

    江黛青意识到自己失言,笑谓高泽:“你们知道我的,少些规矩。这王府你们原也熟门熟路。少陪勿怪啦!”

    与嵇元上首落座,江黛青趁人不察,悄悄摸摸嵇元的脸颊。却被他按住了手,紧紧捧住他的脸不放。看众人三五成群在叙旧,江黛青软软地瞪嵇元一眼,媚态稍显。他略一分神儿,就叫她纤手溜走了。

    堂中高泽在与梅言叙话。得了他一声莫名其妙的“多谢”,摸不着头脑。梅言却也不多做解释,引着贺恭在嵇元下首落座。对面是金涛与时雨,旁边坐席还空着,是为白杏儿而设。高泽和菖蒲则挨着梅言他们。风行卫两人一组,设于在他们四席身后。

    江黛青问身旁华莲:“白姑娘还没来?”

    华莲回道:“香云说白姑娘午睡过了点儿,会稍微迟点到。”

    江黛青点点头,顺便问道:“她现在好些了?”

    “有点精神了。”华莲道:“侯夫人送来的侍女,原是她兄弟身边待过的。听说白姑娘从前,在侯夫人府上也住过一段时间,彼此熟悉。得她陪伴劝慰,白姑娘虽然还不时垂泪,却也能如常坐卧了。”

    “嗯。”江黛青知道情伤只能靠时间治愈,便道:“香云细致,叫她关注着白姑娘的情绪。”

    “是。”华莲应道。

    应声而来,白杏儿带着香云和一名年岁略大些的稳重侍女,踏入宴客厅。先上前与江黛青和嵇元行礼。随后她身边的侍女,也恭敬跪下,向江黛青磕头道:“奴婢沫儿,是侯夫人身边侍女。请祾王妃金安!”

    江黛青笑道:“都起来吧。我虽是王妃,却出身乡野,原是没什么规矩的。这一点,比不了秋光,你别笑话我就好!”

    众皆掩口偷笑。沫儿也低垂眉眼,笑道:“岂敢!侯夫人常说祾王妃璞玉浑金,今日一见,果然风华无垠。”

    江黛青失笑,对嵇元说:“你瞧这小嘴儿,果然是小宝贝儿身边的人!”

    “风信年华,绝代无垠。”嵇元说:“她倒有披沙剖璞的眼力。”

    “风华虽有,绝代可不敢当。”江黛青看着嵇元,说得肯定:“且看长江浪打浪!”

    嵇元知道江黛青的意思,宠溺地刮了她鼻尖,随后示意众人入席开筵。

    江黛青却起身,亲自陪着白杏儿入座。慌得她连连道“不敢”。

    “你不用跟我客气。”江黛青笑道:“我与侯夫人神交许久,是知己。你可待我一如待她。”她低声玩笑道:“我还比她少些规矩,你尽管疯闹。这祾王府里,没人拘管着你!”说得白杏儿红了双颊,悄然掩口。

    路过时雨跟前,江黛青向她眨眨眼,她就懂了她的意思:帮白杏儿,把三观竖起来!说到玩闹,自然府里这些姑娘,没一个是能赛得过时雨的。从前她还有些畏惧,怕江黛青会觉得她出格,事实却是她几乎一味放纵。虽则如此,在东窗事发之后,管教归管教,她还是护着她,帮她善后。能帮上她些忙,是时雨一向的心愿。

    歌舞喧嚣,白杏儿看席间江黛青与嵇元、菖蒲与高泽,还有时雨与金涛,虽神态各有不同,却一般情深义重。思及自身,难免有孤栖之叹。时雨看了出来,来与她搭话。叫她看梅言与众风行卫,故意同她玩笑:“我与夫君争执不下,你来替我们公断一下!”她问:“这一众郎君......哪个最养眼?”

    白杏儿虽含羞带耻,却禁不住笑颜莞然的时雨折腾,只得一一看去。最后,视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风苓身上。他正在梅言身后,与风艾同饮。不时与梅言交谈两句,笑颜流霞。

    “那是......”白杏儿有些惊讶:“哪位大人?”

    时雨附耳相告:“风行卫,风苓大人。”

    “风铃?”白杏儿脸上神色变幻,微喃道:“凄如孤鸿叫群嘹唳穿云去,清如幽泉滴沥飘落断崖处。嗟叹无情之物能感人,浮华言语自古从误身......”

    “嗯?”

    这就叫时雨有些无所适从了。她只能说:“风苓大人的‘苓’,是茯苓的‘苓’。”

    白杏儿的神色平静了下来。时雨便以为她无碍了。筵席散后,时雨有些心神不宁,特地和江黛青说了这件事。

    “她说什么‘孤鸿’、‘清泉’,又是什么‘无情物’,‘浮华言语’之类的。那神色看来很不好......”

    江黛青有些茫然。嵇元便道:“是次韵徐觉风铃。”他吟道:“物情万变伏还起,人生几何安足恃。何如物我两相忘,云在青山水在月。”

    江黛青听了道:“这词的意思本好,只是此种心境吟来,不知于而言她是益是害......”

    嵇元不欲江黛青劳神,便道:“此时言之尚早。她在府中,你可慢慢教导。”

    江黛青岂能不知他心意?向他展露欢颜以示自己并未太过忧心。随后而来的事,却让她措手不及,彻底忘怀了白杏儿这一茬。

章节目录

启善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微生宫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微生宫主并收藏启善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