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想要一盆海棠,却犹豫着怕不好怀抱。风荇不解风情,很是看不上那盆栽造景的技艺:“这花型造得太差!”他说:“赶明我给你做!”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江黛青不满道:“你看这花含苞待放的,买回家不日就能开花啦!”

    风荇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道清甜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也懂花草之道?”转身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甜美姑娘,睁着她明亮的大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江黛青悄悄捂住嘴,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懂?哼!”风荇抱臂嗤道:“天下花道我为宗!”

    江黛青知道他这话不虚。风行卫乃皇家培养,自然资源都是顶级的。只是旁人不知啊!那姑娘闻说露出轻蔑之意:“小女亦是承教于花道大家。不敢动问,尊驾高姓大名?”

    风荇不欲理会,拉起江黛青就走。那姑娘却不依饶:“家师名讳上应下希,不知......你是否听闻过啊?”这是在考教风荇的传承了。

    风荇果然一顿,回首颇为复杂地看了那少女一眼:“原来你就是那个‘鬼斧手’?”

    鬼斧手,鬼斧神工手。是夸人的话,只是放在姑娘身上不是那么的好听。江黛青眼看那少女脸色微微变化,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道:“既知我名号......”她看向风荇,满是兴味:“看来你确实是本宗出身。”换上明媚友好的笑意,她自我介绍道:“小女楚氏明姬。”

    听到“楚氏”,江黛青微怔。风荇压根理都没理楚明姬,继续给她挑花草。

    江黛青除了爱花,也很喜欢香草。春日里的香草可也不少,二人合计着要搭配些花枝抱他一束回去。只是,风荇这也不让挑,那也不让拣,不是说花型不好,就是花枝不相称,要不然就是花香不同属会乱。气得江黛青激他道:“枉你自诩第一流!这就把你难倒了?难道不应该是我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你再极限发挥你的技术吗?”

    “怕你眼光不行!”

    “哈!所以你怕受限于我,难以施展你的绝技? ”

    “我会怕你?”风荇果然入套:“那你挑去吧!”还特地恨恨道:“随意!”

    江黛青得意一笑,丢下风荇,自己去择花。

    楚明姬并没有离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此时见风荇落单,上前扳话:“师父的得意弟子,我都知道姓名。”她问:“不敢动问......”

    “那就别问!”风荇冷冷地道。

    楚明姬也不恼,只盯着风荇不住打量,忽然赞道:“生得不错!”她伸手摸向风荇臂膀,被他错开一步,躲了开去。

    “那姑娘......不是你的心上人吧?”

    “与尔无关!”

    楚明姬微挑嘴角,自问自答道:“对心上人,想也不是这个态度。”灵动的双眸微瞬,她笑问:“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风荇斜斜睨向她,未置可否。

    “待她携花来,均分两份,你我各自逞技。”楚明姬挑衅道:“分辨高下的眼力,想公子还是有的吧!”意思要和风荇比试一遭。

    风荇理都没理。待江黛青抱花来,就和她并肩往回走了。

    “你怕啦?”

    楚明姬的喊声没引起风荇有丝毫的反应,江黛青却回首看看她,问风荇:“她说你怕什么?”

    风荇敷衍道:“别理她!”他说:“街上见个男人就夸好看,行事疯疯癫癫的!”

    江黛青“噗嗤”一笑:“她夸你好看啊?”意味深长地道:“那算她有眼光......”

    风荇冷峻的脸上至此才露出一丝笑意。

    楚明姬还尾着风荇他们,心道不应该啊?那姑娘用激将使得,我的激将就无效?这却为何?看他们牵起路旁的掣电和骏马,又想到:这两匹坐骑也自神勇。尤其那匹黑马,不凡龙种。

    上马回京,风荇将坐骑驱近江黛青,低声问:“她还跟着!要不要甩掉?”被她笑话道:“怎么?招架不了了?人家楚姓!难道家不在京中不成?”

    江黛青的意思是,楚明姬也要回京,本就是同路。风荇就不再理会她了,只当她不存在般和江黛青回了祾王府。

    楚明姬果然一直跟到祾王府,见江黛青和风荇策马而入还疑惑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江黛青与风荇一路笑笑闹闹,自然和传闻中的祾王妃相去甚远。况且她又未戴覆面,平素都出入侧门,楚明姬认不出也不奇怪。

    才进乐辉院,便见早出晚归的风艾迎来。风荇脸色一变:“确定了?”

    风艾缓缓点头。

    “什么确定了?”江黛青问道。

    “内贼,确定了!”

    “谁?”江黛青神色一凛:“证据确凿?”

    风艾解释道:“要拿住证据,谈何容易。但是......”他低眉含笑:“四条线都查到了定国公头上绝非偶然。”

    江黛青瞠目抻舌道:“定国将军尉舍!”

    “如何?”风艾笑道:“拿人吗?”

    “取我覆面!”

    楚明姬甚至还没有离开祾王府所在的街面,正牵着她的马,慢悠悠地晃荡,思索着那二人的身份。就惊见祾王府正门大开,数名仆役急急抱开门槛,一队人马从祾王府正门飞奔而出。为首的,正是覆面祾王妃。只是......衣着装饰还不曾换过,一见可知即是方才那女子。

    楚明姬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来不及细思风荇的身份,只凭借世家培养出来的政治敏感飞身上马,调转方向回家。待得进了正堂,快到祖父门前,才定定心神,略带迷茫地想到:我......这是要和祖父说些什么呢?

    犹豫不决间,她正要转身走开,一位须发皆白,却面有红光的老者走了出来:“哟!这不是我们娇娇女吗?”他和蔼的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

    “祖父......”

    楚明姬闪烁的态度引起了楚显的怀疑:“怎么了?这京中、全族,还有人能给你气受?”

    “那倒没有......”

    风荇的面孔不合时宜地闪过楚明姬脑海,让她脸色微红。

    “那敢是......”楚显逗自己这个孙女道:“有大事,想让我这个族长主张了不成?”

    楚显打趣的说话倒叫楚明姬放下了顾虑,和盘托出。

    “不是的......”楚明姬急促地说道:“孙女方才见祾王妃带着一队人马疾驰出府,看起来行色匆忙。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楚显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轻轻摸摸楚明姬的头:“好孩子......没事的。”哄她道:“去玩儿吧。”只是嘱咐了一句:“将你堂兄请来。”

    楚明姬突然意识到时局果然紧张。楚氏一族,人口众多,枝繁叶茂。她的堂兄很多。但能不带名字就以关系相称的,却只有那一个人。被称为楚氏后继之人的人。

    楚明哲。修文馆学士,正五品。品级虽不高,却是阁臣。张成云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而已。

    这位堂兄深谙在朝为官之道。为人沉默内敛,平素深居简出,居官显要,却甚是低调。他多有见识,需要与他商议,那定是身为族长的祖父都不好独自决断的大事。

    楚明姬忐忑不已。

    府里安静得可怕,只闻雀鸟的叫声。仆妇肃然,楚明姬也不敢走动。就这样熬了一日一夜之后,忽见父亲踱来院中,一脸凝重。

    “娇娇。”

    楚明姬的父亲嘱咐道:“这些时日,你就留在府里勤勉功课。”他说:“今年春闱,圣上御准女子开科取士。”

    “你!也去博个功名!”

    “但是......”楚明姬显然意外:“父亲不是说,君子技艺,非女子分内事!要我等粗通六艺,不过是为了与夫君有共同话题?”

    “今时不同往日。”楚父负手叹道:“圣上病重,太子临朝。祾王妃又揪出了国之内贼,竟然是定国公后人!”他预测到:“朝中势力,必定将面临一次彻底的浣洗。”

    看向茫然无措的楚明姬,楚父沉重地说:“族中轻浮之辈甚多,与祾王妃数度冲突。将来京中,楚氏一族能否继续立足,全看此次春闱之后的选官了。”

    “明姬。”楚父许以众望:“祾王妃素来看重女子。族中女孩里,能力压群芳,有望于春闱中夺得魁首的,也只你一人而已了。”

    “女儿......”楚明姬慌张起来:“女儿怎么去科考啊!”

    楚父声色转厉:“怎么不可以?”他道:“他归德中郎将之女可以,我礼部郎中之女不可以?”他怒道:“笑话!”

    楚明姬妙目圆瞠:“虞飞裳也去?”

    楚父稍敛怒色,道:“虞家姑娘的才德......”他瞥楚明姬一眼,终究叹道:“她既已失去夫家,自然要谋求一个安身立命的途径。也不图你能考过她去,但得三甲有名,足可振兴家声了!”言罢拂袖而去。

    楚明姬心乱如麻。十数年贵女生涯,她只知听从父亲的话。然而从前教她相夫教子,等闲才华的父亲,竟然态度突变,叫她应举赴试!考什么?去哪儿考?甚至京中十余年,她只知贡院街学子莘莘,却不知它具体在何街何巷,是东西,是南北!长叹一声,她嗫嚅道:“怎么考嘛......”

    江黛青此时正气得两眼直发黑!他们得到消息就直奔定国公府抄检,前一刻人还在府中,后一刻就叫他们从密道溜走了。紧跟其后探路追踪的风芪、风芨还险些被火药炸伤。密道路断耽误得风行卫一时,赶去传讯封城的府兵便有一队被截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定国将军尉舍带着五六个亲信,冲破城门守卫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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