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讨厌。这是秋对太宰治的现行评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嘴贱卷毛混蛋,外表装束很奇怪,至少她不觉得绷带该出现在少年的脸上。还有一点比较让她在意,那就是太宰治跟她初次见面就展露出来的一种嫌恶,像其他人一样想置她于死地,借此谋取自己的利益。虽然秋已经习惯了这种指摘,山音先生离开后偶尔也会思考自己是否带有偏见,避免受伤的同时也推开了部分好意,但她总归还是胆怯地躲在异能背后,以这种习惯维系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

    秋不敢去撕破表面上的平静。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森鸥外给予的机会,她到现在也只会作为样品一次又一次地被折断在特殊禁闭室。迎接死亡,忍受死亡,最后去制造死亡,去参与前任老大制订的作战计划,来抵消每日的死亡实验。所以她选择忍受,像忍下以往的非议一样忍下太宰治的挑衅,不再滋生事端,吞咽下所有关于真实或不真实的她的评价,当一个听众,当一个哑巴,当一条狗,只有活下去才是她所关心的。

    太宰治对她的讨厌确实很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只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全力以赴又是这样可笑的一个人,虽然所有人在他看来都差不多都是蠢货,但秋追求的是他现在最看不上的一种——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可是为什么对活着要那么执着呢?生命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会自愿拘于不值一提的恩情,将自己束缚在这里呢?实际上他所憎恶的是秋那种从不争取、顺其自然的软弱和由此诞生的彻底的绝望。

    拥有着强大异能的你连这些都想不明白吗?太宰治抱着这样的疑问,开始频繁地去激怒秋,然后面不改色地看着异能攻击毫无保留地向他倾泻又尽数消散。

    秋总会在这个时候收手,甚至没有一声不耐烦的冷哼或者什么,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瞪着他,或许只是单纯地望着他,空洞而麻木的,带着十四年来生存的疲态,某种他不知道的压力。

    偶尔他会想要主动搭话,但秋从来没有给他继续的机会,也几乎没有给任何人接近她的机会。她总是在察觉到对方微妙改变的意图时就慌乱地逃跑,她不相信这种改变是良性的,她更愿意在自我封闭中消磨,舔舐自己满身的伤口。她消极的回避起了反效果,让同样不懂与人交往的太宰治选择了另一种途径。

    于是一切变成了现在最糟糕的样子。两个在某方面都有着一定自大,又在某些方面存在过于自轻问题的孩子,用着错误的方式,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恶意和残忍来了解对方。

    “我说,你只是不敢承认你本就卑劣的想法吧?比如你真的很享受除掉敌人带给你的快感,那种血液从你手中迸发,生命被你掌控着的感觉。你为自己的失控找借口:你只是为了自保,你是正当防卫,你是受害者,你有多痛苦,你有多可怜。这样的活法未免过于安逸了,归罪于本能,将愤怨撒向命运。这是所有懦夫和任何败类都可以轻易做到的吧?”

    红色的危险的异能光荡漾开来,一如既往地没有对太宰治本人产生任何效果,却损坏了他背后的墙壁。火焰随着主人的情绪激烈起伏着,针锋相对间正酝酿着新的风暴。秋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不要试图激怒我这句警告,面上罕见地展露出剧烈的情绪,像是一种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可是秋并不是温软的那类人,此时此刻比起一只被踩了尾巴后激动的家猫,她更像是一头挣扎的孤狼。行进了太久仍然倔强地支着皮肤下全是刀锋的骨架,勉力维持着最后那一点点自尊。

    但秋依然还在克制自己,她暂时还没有选择另一种武力。这每每令太宰治想不通,即使是如今精神不正常的状态都依然可以维持日常行为模板,在暴怒的情况下都不冲动行事——一定是有人这么教过她吧?太宰治想到这里笑了笑,带着一种目的即将达成的兴奋缓缓开口:“现在的你,应该是愧对过往接受的教导的吧?”

    “呃!”头部狠狠撞击在墙上的疼痛让太宰治更加清醒,他清楚地看见秋扼住他咽喉的手因用力而分外清晰的血管脉络。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反而更让他感到宽慰,他恨不得死亡笼罩的阴影再厚重一点。而秋的目光在无意义的漂浮之后重新聚焦在他身上,本人开始犹豫不决地思考如何给他一个适度的教训。

    “你的应激反应保护机制真脆弱啊。”太宰治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闲心去按压对方隐秘的伤口,在秋看来他甚至带上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轻蔑地嘲笑着她。

    拳头落下命中目标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太宰治多了几分狼狈,嘴角的血迹提醒着他或许明天就要肿着脸示人了,总不能把整张脸都遮起来吧。好痛,这是他目前的感想,下手好重,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完全忘了是自己主动招惹别人的后果。

    秋的视线表示她还有着再挥下来一拳的可能性,但她在冲动之后意识到太宰治说的话是对的。以前住持跟她说,自护和伤人的界限是很难把控的。山音先生也总是规劝她不要轻易动手,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因此陷入短暂的迷茫,之前在地下的日子她刻意不让自己的神智太清醒,变为只会撕咬扫除障碍的野兽,可以给她减轻痛苦,也可以麻痹她自己。如今重启思考,她才恍惚自己是有过曾经的,只是现在一种盲目的仇恨的毒异化成信念,扭曲成她生命的一部分,让她为自己打造了一副绝佳的镣铐。

    秋把握成拳的手慢慢放松下来,最后彻底松开,但她还是施加了一点力把太宰治往墙的方向推了推,传递自己不会再听他任何话语,请他好自为之的讯息。愤怒消散过后她陷入一种像是脱力的状态,只是这种疲惫来源于贫瘠的精神,她无力阻止,只是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脑袋,试图阻止某些不断涌出的东西。

    一种窒息感拢住了她,像是从前脖颈上的抑制器,具有定位和生命体征监测功能的颈环,在控制指令下达后内部的倒刺会直接扎进皮肤,同时导入电流强制让她冷静,也是一样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脖颈,没有……对,她已经从那个噩梦逃出来了,这个东西已经被取下了。

    太宰治好像读懂了秋的心理活动,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就好像刚刚被打的不是他,一边嗤笑着施舍般给了她一个建议。

    “至少你不用说对不起,它完全就是意义的负极。”

    很显然秋并没有理解到他跳跃的思维逻辑,玫瑰金的双眼睁大了一点。

    “暴虐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符合你黑手党的身份,反正——”

    “反正我也没多高尚?”

    秋试探性地接话,太宰治当即像是带上了身后蝴蝶飞舞的背景般开心地回应。

    “Bingo!所以不用太把自己看成一回事,你说是吧?”

    秋没有理会话语中的冒犯之意,隐约感受到太宰治说的话中也有一种自嘲,但她才没力气也没心情去管。她只是在心底感叹了一下:什么啊,这家伙原来跟她一样也在自我厌弃的深渊里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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