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是深居简出的那一类人,再加上她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几乎跟外界没有什么联系。既不去主动探求什么,一般也不会去回应任何闲言碎语。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梳理由死亡构成的过去,感受一腔天真的梦反复结冰,狂想后依靠药物才能在所多玛?的庇护下睡去。

    最近她接到了森鸥外派发的额外任务,还是长期性的,总结起来五个字就是保护太宰治。当时她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虽然我不该质疑您的决定,但是这显然不是我擅长的范围,或许您该考虑一下更换人选。”话语是恳切的,但秋其实在心里嘀咕他们两个要么老死别往来要么就生死决胜局,免得互相见了都心烦,保护他又是在开什么玩笑啊,不红着眼掐对方脖子都不错了吧。况且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保护”都不是一种有效的措施,失去斗争的能力终有一日会任人宰割——她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手比起了结存在的意义更适合捧起人类柔脆的生命。

    森鸥外背着手站得很直,显然没有商量的意思,而只是作为首领宣告了自己的安排。秋在这种审视般的眼光下不自觉地俯首道歉,好像逆来顺受就可以帮她规避更多的伤害。但森鸥外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对她说:“年轻人要多出来活动活动,你的状况我很担心,最近有在好好服用药物吗?效果应该是不错的,我亲自选过。至于这个任务委托……你帮我看好太宰君就好,他让我很头疼,要是不小心真的死掉了就太糟糕了。”未被有效发挥就流失的价值多可惜,就像你身上不死的秘辛一样。

    森鸥外采用了巧妙的话术来展现自己作为长辈慈祥的一面,掩盖住上位者食肉的本性,降低秋警惕性的同时一步步让自己的影子在她身上生根发芽。要把他发自内心地当做重要的人才可以,这样才有利于达成他的目的。

    秋是很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任何好意与人情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像带毒的光明,像一种顷刻使人溃烂开的毒药,瓦解她不值一提的壁垒,嘲笑她的胆怯与懦弱。但人与生俱来的趋光性又会让她明知不可为还是愚蠢地奔赴,想被他人注视,想被他人在意,想被他人需要,只有这样才能构成她的价值。所以她郑重地点头,像从前入职一样宣誓,不过是对着森鸥外这个新首领说:“我会成为您的武器,对准您的敌人,捍卫您的威望。为此不惜献上我的生命。”

    秋答应得很爽快,做起事情来也毫不含糊,森鸥外对她阶段性的汇报成果很满意,只有十四岁的太宰治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身边会多出一个恐怖跟踪狂,为什么这个人会是秋,为什么这女的老要阻止他完美的自杀计划,关键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能让秋回心转意(指像以前一样避着他走)了。

    小小的太宰治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试图用惯用的激将法让秋知难而退,嘴欠的程度更甚一层:“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作茧自缚的意义在哪里。你明明现在有机会逃离Mafia了,却要为着一个可笑的忠诚留下来真情实意当一条狗,是为了展示你还没泯灭完的人性吗?”少年说完抬眼小心观察,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难道是怒气上升到阈值了吗?

    迅疾挥过来的一拳应证了太宰治的猜想。虽然比起之前已经明显收了很多力道,但让他挂彩也是绰绰有余了。如果躲开这一击就会被缠上,直到某一次攻击精准命中达到惩戒他的目的秋才会罢休——那就更麻烦了,不想徒增那么多运动量的说,而且跟秋这种死脑筋硬碰硬是绝对绝对讨不到好处的,这已经是他亲身摸索出的经验了,虽然他完全不想要这种经验。

    就在太宰治闭上眼睛心里一边读秒一边为自己默哀准备迎接来自生活的重压时,秋将拳头停在了离他脸颊几厘米处的虚空中。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太宰治迷惑地睁眼,发现秋早就收回了手正迷惑地看着他。肯定在吐槽他吧?绝对是吧?这也太过分了吧!到底是谁先动手的啊!

    然而,太宰治决定将不正确的策略贯彻到底。一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跟秋相处,对她印象确实也不是很好;二是虽然明白秋近期的行为是受森鸥外指使,但还是想弄懂这背后的逻辑,毕竟他本人的隐私空间受到了严重侵犯——可是又打不过秋。如此生气的小孩会把一些幼稚行为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比如持续性恶语中伤:“你看。你明明很讨厌我,或者也有可能是恨?因为我剖开你伪装的壳,让你不断咀嚼过往的痛。但你却没有办法对我下死手,甚至还要斟酌对我造成的损伤,你又被自己编织的什么借口绊住了呢?”

    指责和称赞都是很高明的技术。长久之下,前者会让人以为自己真的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后者则会让人有一种被爱的错觉。这都是利用了对方情感上的软肋来达成的效果,然而现在的秋已经习惯了指责也习惯了和太宰治的相处模式,她已经意识到武力不再能解决所有问题,而她和太宰治还显然没有发展到可以谈心的阶段。所以她只是尽力控制好面部表情,装成不在意的样子,以免被抓到隐秘的破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利用;她只是回避过于尖锐而她也不愿深究的问题;她只是一字一顿地给出自己的判断:“不对。是你在恨我。”

    这个回复让太宰治笑得很开心。怎么说呢,在秋看来,这是面前这个问题小孩第一次笑得像个正常人,但又是充满讥讽的,总之他笑起来她的不适更上一层楼了。

    “恨?不是的,我是不会恨你的,因为你不值得让我使用这么强烈的情感。只是你的伪善让我经常性反胃,那个时候没有手刃先代泄恨,现在也没有寻找发泄的载体,而是在扮演一个‘乖孩子’。你连自己都不敢拾起,你活得太可笑了。与其这样活着委曲求全,还不如大闹一场吧?以你的能力是可以轻易做到的吧?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果然你只会说大话。”太宰治的话语被秋冷冷截断,他错愕了一瞬,又挂上让当事人更加心烦的笑容准备反驳。

    “只会自杀给别人添堵的小孩就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就算你很聪明,你也会有失算的那一天的——还有,如果我像你说的那么做了,猜猜我现在会在哪?煽风点火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你有做好走错任何一步就会颠覆自己现有的一切的觉悟吗?”

    很明显两个人都被对方的言辞刺得有些恼怒了,秋沉着脸凝聚了一个火焰球拍到太宰治耳边,而太宰治顶着她的臭脸略微提高了音量骂了一句愚蠢的菲尼克斯。?随后拧着秀气的眉毛试图在这次对峙里找回一点优势:“我不好奇你怎么想,但是不要来干涉我。防止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是,下次我自杀的时候我可不想再看到你。”

    秋不为所动,说如果森先生同意的话。语罢彻底放弃理会太宰治,转身开始翻她的药。太宰治盯着她找出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每每自杀被阻拦生气,也可能因为自己吃瘪不爽了,总之看不惯这女的想干扰她。做了个意想不到的的举动,上手把她药挪到一边了。

    “别吃了。吃了你也不会变好,而且我保证你现在的烂性格一定程度上还是药导致的。”

    “我知道,我也没对它抱希望。”秋将目光分给他一瞬又缩了回去,好像那个药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那又为什么还要吃啊?

    “那你还吃你不是有病吗?你能不能——”

    刻薄的话没有继续出口,最后变成太宰治狠狠啧了一声。

    他发现秋罕见地神态上软下来一点,或者说一种肉眼可见的脆弱。她的睫毛在快速眨动,又将自己的手攥得很紧,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说:“无所谓,我只是需要理由,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要去创造我的价值,我要战斗,扫平Mafia发展的障碍,我要听话。你当然没办法理解,也没人能够理解死过■次的鬼魂。”

    太宰治愣了一下,他还没有想过死亡可以这样被计量化,这样被他人消费,死亡的价值可以这样被转换——而他追求的是仅此一次的,无法被转换为其他东西的死亡。

    他垂下眼轻声呢喃,自己也不确定在指代什么:“生和死是可以靠个人掌控的,只是……”

    “只是要有资本,或者筹码,比如力量。”秋接过他的话。

    “你脑子明明还算聪明。”这句夸奖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秋反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离首领回来还有一会。太宰治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秋做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像看二傻子,接受了三秒钟太宰治的疑惑视线后进行说明:至少首领在场的时候,我们需要休战。我不想因为你的反叛丢了饭碗。一身反骨太宰治听了很有跟她对着干的想法,秋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抿了口水说按黑手党的做法来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但不可以与我的任务有冲突,而你只需要配合我刚刚提出的条件。

    稳赚不赔的买卖,这可是免费差役这个让他讨厌的人的机会,而他只需要演一下戏!太宰治点头答应了,问秋需不需要再签一个保证书,你反悔怎么办。秋的脸上又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她不理解太宰治的担忧从何而来,为了缓解尴尬又喝了一大口水,说雇佣兵活下来靠的就是信誉,这点你不用担心。恰逢这时森鸥外回来了,左看看两个孩子右看看自家办公室有无受损情况,又强调你们要好好相处我现在可没空管孩子啊。按理说你们应该会很合得来才对。

    秋:理论分析是要经过实践检验的首领。

    宰:医生,您年纪大了开始犯糊涂了吗?

    秋:注意你的措辞。

    宰:切。没意思。

    ?所多玛:Sodom,圣经中的“罪恶之城”,相传位于死海以南的摩押平原。据旧约《创世记》载,神闻其地罪孽深重,遂降硫磺天火,毁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城及其居民。此处指火焰(异能)是秋安全感的来源,同时也是她的痛苦。她与罪恶早早结缘。

    ?菲尼克斯:Phenex,俗称不死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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