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瞧着已经提着笔呆坐半天，却一字未写的萧怀瑾，沅芷和湘兰无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沅芷上前轻碰她肩，她才回过神来。
“陛下，莫弁星莫大人到了，高公公已经去接了。”
莫弁星这次觐见执意要避开他父亲，鬼鬼祟祟地不敢从正道进，还得她派高渊去接一趟。但其实她反觉得真让莫归鸿知道了才好呢。
萧怀瑾捏着眉心，又灌下去一口浓茶提神。
她昨夜一宿没睡好，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莫璟之呢？
她与他的关系明面上算是朋友，可实际上她从未放下过对他的防备，而他显然也有事瞒着她。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也能对他萌生出爱恋之情？
是因为距离太近了吗？的确，他们间乍一看还算上亲近，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与他同宿，可这对赵佚也是一样的，怎么偏偏就对莫璟之产生了私情？
难不成是看脸吗？虽然她确实喜欢莫璟之的长相，但宫中也不只有他一个美人啊？
那么他呢？他对她又是抱着怎样一种感情？
她知道他并不讨厌她，除此之外呢？他也一样喜欢她吗？还是说，仅仅是朋友之情？
萧怀瑾轻轻舔唇，昨夜那碗甜汤的味道还犹在舌尖。
他对朋友，也会费心费力，亲手煲汤吗？
她有些捉摸不透。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是轻易被感情左右的人，就像他再怎么与她谈天说地，互称知己，也一样瞒着她与外人勾连不清；就像她即便已经知晓自己对他的喜爱，为莫家布好的局还是会按着她的计划进行。
在这一点上，她们倒是很相似。
萧怀瑾从思绪中抽出身来，正巧高渊也推门进来。
“陛下，宋大人和莫大人已经在外头侯着了，您现在见吗？”
得到她的授意，高渊微眯着笑眼，极为和善地将宋珏和莫弁星领入了甘露殿。
莫弁星看着高渊笑眯眯一张脸，虽面上不显，实际早已握了满手的冷汗。
自打认出之前出入莫家的小太监是高渊手底下的人，他怎会猜不出高渊也是他父亲安插在这宫中的眼线。
也是他不够谨慎，只叫宋珏替他在萧怀瑾面前求见时，说要避开旁人，却忘了连皇帝身边的御前大总管都是他莫家的人，那他只要面圣，就没有躲开的法子！
萧怀瑾才懒得管他怎么想，她上下打量了这张和莫璟之有四五成相似的脸，上次见他时，还是在中元节，上上次是在殿试台前，彼时他的脸色可比如今意气得多，且那时她就察觉到，此人对她隐隐有些敌意。
看来是遭遇了什么不小的变故，才让他自愿低声下气又偷偷摸摸地来见她吧。
“你有话要和朕说？”她撑着下巴问。
莫弁星心中纵有万千愁绪，真到了他过去总看不顺眼的萧怀瑾面前，一时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宋珏瞥见他额角梗起的青筋，看得出他颇为痛苦，反复权衡之下，还是上前一步向拜道：“陛下，还是由臣来说吧。”
萧怀瑾不在乎由谁来说，她刚要点头，却又被莫弁星出声打断。
“等一下！”他瞪住立于一边的高渊，警戒道：“可否请高公公回避一下？”
萧怀瑾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莫弁星，无需多此一举，你父亲马上就到。”
“什……”莫弁星如遭晴天霹雳。
“朕专程让人去请的。”她对他的如临大敌不以为意，“你又不是莫家的话事人，管你是说一千还是道一万，最后做主的也不会是你。”
说话间，萧怀瑾用余光瞄了一眼立在莫弁星身旁的宋珏。她曾好奇过他在窥见薛家诡计后，到底是会找恩师莫归鸿，还是她这个一直提拔他的伯乐商议。没想到他的选择竟是莫弁星。
这无疑是一张安全牌。该说他是重友情讲义气，还是聪明又狡猾呢？
但被他选择的莫弁星显然不是个头脑足够清醒的人。
因着坐得高，她垂下的视线也带着些举高临下，“你也真是傻，有事不去问自己亲爹，反来找朕这个外人。你就不怕莫太师知晓后会如何？就不怕朕有心利用你？”
底下人没有言语，趁着莫归鸿还没来，萧怀瑾懒散地往后靠靠，对他们道：“先听听你们都有什么话要说吧。”
宋珏这边正要开口，就又被莫弁星先一步抢断。
这毕竟是关系到他莫家生死的大事，既然是他自己下定决心要来面圣，怎能到了这个时候又畏缩不前。
他决心亲口说。
萧怀瑾姑且还算认真地听了听，无非就是为他莫家辩白，且凡是对莫家不利的信息，他都尽数隐去，若非萧怀瑾早已对局势一清二楚，说不准还真会被他这春秋笔法唬了去。
“所以你是为了来替你父亲，和莫家求情？”
莫弁星喉咙阻塞，他向来自傲，被她这么一问，仿佛遭受了羞辱，却又无法反驳。
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就有小太监走到高渊耳边低语两句，后者随即小步上前，道：“陛下，莫大人到了。”
萧怀瑾立刻眉开眼笑，兴冲冲说：“快请快请。”
莫弁星看她这天差地别的态度，像是急着看好戏一样，心已彻底沉到谷底。听着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更是从背脊一寸寸爬起紧绷的冷意。
莫归鸿身形板正，步履沉稳，目如古井，无波无澜，径直走到她面前，虚虚拜了个礼，连正眼都没瞧边上两人一眼。
“臣参见陛下。”
他照旧揣着温和敦厚的笑，好似毫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和学生为何在这里。
“莫爱卿，朕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臣洗耳恭听。”
“那这两位公子……”
萧怀瑾的目光在宋珏和莫弁星身上滑过一圈，又回到莫归鸿身上，似在等他的意思，但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是全然无所谓。
她暗笑他的自信，愈发期待他的冷静能持续多久。
“莫公子都急到来寻朕了，朕看莫卿家也别再事事瞒着他了。”她摸着下巴说：“至于宋卿……”
宋珏是个机敏人，立即反应过来这种场面他不能插手，当机立断赶在萧怀瑾问话前跪地告辞。
“臣不敢打扰陛下与莫大人商议要事，先行告退。”
萧怀瑾允了，目送他的身影被厚重的殿门遮蔽，才悠悠然道：“朕已经知道了，江南匪祸的真相，也知道薛家有反心，而你莫家则是共犯。”
“陛下又是听了何人的闲言碎语？”莫归鸿面不改色，“臣惶恐，居然让陛下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烦恼。”
“薛家养私兵也是小事？”她追问。
“陛下误会了，哪有什么私兵，不过是一群闹事小小山匪，更何况如今也已经平定了。”
萧怀瑾知道先前的江南匪乱突然平定，必定是他莫归鸿已经处理好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这样不慌不忙。
就是不知道他对薛珩羽的身份是否知情。
“原来前朝余党在爱卿眼里只是山匪，爱卿的心可真大。”她刻意提高了声调，“难怪能让楚王的子嗣跑到朕眼皮子底下闹事。”
空气静滞了须臾，萧怀瑾首次在莫归鸿这只笑面虎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嘴角的笑渐渐挂不住，眉心蹙起谷壑，戒备地朝她投来逼问的目光。
居然真的不知情！
“莫爱卿，”萧怀瑾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你可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薛珩羽是前朝楚王的血脉！”
回应她的是对方愈发僵硬发黑的脸。
“你不相信？”莫归鸿此刻的表情可真是叫人快活，她痛快一拍手，“那朕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莫璟之在暗中和谁来往吗？”
莫归鸿的表情刹那凝固。
她倒是越发得意，轻快地把玩起腕上手钏，玉珠撞击发出的哒哒声，一下一下，催得人心头焦急。
萧怀瑾从御座上起身，“有人在向朕的皇后传递消息，那个人，应该不是卿家你吧？”
她背着手缓缓踱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故意用幸灾乐祸的笑脸歪头问：“爱卿呐爱卿，你对朕严防死守，却又对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呢？”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哪。
她心情大好地欣赏着二人灰白铁青的面容，总算是替过去被他们压在头上的自己出了口恶气。称心如意地在他们间转了几圈，一点不落地把他们压抑着的怒意和无措看了个遍，她才慢悠悠坐回自己的宝座。
莫归鸿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她的挑衅，他太久没有这样乱了方寸了。
他固然不想相信，但她特意把他请过来这一番话，就说明是有把握的。况且她口中的那些，以他的势力并不难验证，她既然敢笃定，就一定有底气不怕他查。
他的亲儿子勾结前朝余党企图谋反，这样的罪名压下来，莫家可就不是掉层皮那么简单了。倘若这把柄被江家和赵家拿到……
莫归鸿抬眼望着坐在上位的年轻帝王，她故意选在私下的场合单独找他，不可能无所求。
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警惕道：“陛下和臣说这些，是想要臣做什么？”
他看得出，她没有底气动他，但肯定也是要拿些好处的。
萧怀瑾对他这严肃正经的态度感到无趣，淡漠地啧了两声，“莫大人，说实话，朕巴不得你死。”
她做出惋惜神情，无奈摊手，“可惜莫家的历史比我大齐的还要长，朕就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将莫家根系彻底斩断，只好委曲求全了。”
二人互相揣测的视线碰到一起，默契又各怀心思地回以对方一个试探的笑。
“朕不打算把莫家怎么样，只是薛家朕可不敢再留了。”她这会儿又做出一副为莫家考虑的模样，故作贴心说：“想必爱卿也是一样的想法。”
莫归鸿没有否认。
“这样吧，莫爱卿。”萧怀瑾已经替他做好安排，“回去好好休整休整，等你把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再来见朕。”
她语气端得是善解人意，莫归鸿却没有应答，只秉着基本的礼数向她道了句谢，便要离开。
“对了，爱卿，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朕传一声宋卿，朕还有事要交代他。”萧怀瑾追着他背影道。
莫归鸿还算有礼地称了句“是”，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住，头也不回地沉声唤了一句还跪在地上的长子。
“莫弁星。”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
丢了魂的莫弁星乍然醒神，从他父亲一进甘露殿，事情就朝着他从未预料地方向发展，他本是要为莫家来辩白的，谁知莫家惹上的祸，比他想的还要大得多得多。
脑袋里还混沌一片，他只能匆匆忙忙地要跟上自己父亲。可都到门口了，又被萧怀瑾唤住。
“莫探花，昨夜朕问过皇后，问他愿不愿意见你，他拒绝了。”
他看不穿萧怀瑾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但她那装模作样的宽和做派，实在看得他心里没底。
她又浅笑着说：“等下次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朕再亲自带你，去和他好好聊聊。”
莫弁星下意识去看自己父亲的眼色，在对方冰冷的瞪视下囫囵回了话，逃也似地出去了。
宋珏一直守在外头，来得也快，他很懂事，只乖乖等着她发话，其他的半个字也不多问。
“宋爱卿，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他已有准备，“是和薛家有关吗？”
“宋爱卿果然聪明。”萧怀瑾指节轻敲桌案，似思索又似暗示，“朕想要薛家更急躁一些。”
宋珏略有犹豫，“臣明白，只是……”
她打断道：“放心，莫大人那边朕会和他说。”
宋珏再没有拒绝的道理，乖乖领命下去了。
终于送走了旁人，萧怀瑾愉悦地朝侍奉自己的三人勾勾手。
“高渊，松琴与人暗通曲款的事，你可以找机会透露给莫大人了。”
“沅芷，你仔细注意楚太妃那边的动向，观察他可有什么异常。”
“湘兰，告诉颜汝成，一旦发现松琴去找成公公，就立刻告诉朕。”
她紧握身边人的手，一条条嘱咐下去，满眼的蓄势待发和志在必得。
“咱们这回，要把那送到未央宫的东西给截下来。”
从那一日，莫璟之在她的面前，藏起那被夹在书中的秘密物件时，她就在等这一天。
排兵布阵这么久，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瞧着已经提着笔呆坐半天，却一字未写的萧怀瑾，沅芷和湘兰无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沅芷上前轻碰她肩，她才回过神来。
“陛下，莫弁星莫大人到了，高公公已经去接了。”
莫弁星这次觐见执意要避开他父亲，鬼鬼祟祟地不敢从正道进，还得她派高渊去接一趟。但其实她反觉得真让莫归鸿知道了才好呢。
萧怀瑾捏着眉心，又灌下去一口浓茶提神。
她昨夜一宿没睡好，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莫璟之呢？
她与他的关系明面上算是朋友，可实际上她从未放下过对他的防备，而他显然也有事瞒着她。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也能对他萌生出爱恋之情？
是因为距离太近了吗？的确，他们间乍一看还算上亲近，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与他同宿，可这对赵佚也是一样的，怎么偏偏就对莫璟之产生了私情？
难不成是看脸吗？虽然她确实喜欢莫璟之的长相，但宫中也不只有他一个美人啊？
那么他呢？他对她又是抱着怎样一种感情？
她知道他并不讨厌她，除此之外呢？他也一样喜欢她吗？还是说，仅仅是朋友之情？
萧怀瑾轻轻舔唇，昨夜那碗甜汤的味道还犹在舌尖。
他对朋友，也会费心费力，亲手煲汤吗？
她有些捉摸不透。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是轻易被感情左右的人，就像他再怎么与她谈天说地，互称知己，也一样瞒着她与外人勾连不清；就像她即便已经知晓自己对他的喜爱，为莫家布好的局还是会按着她的计划进行。
在这一点上，她们倒是很相似。
萧怀瑾从思绪中抽出身来，正巧高渊也推门进来。
“陛下，宋大人和莫大人已经在外头侯着了，您现在见吗？”
得到她的授意，高渊微眯着笑眼，极为和善地将宋珏和莫弁星领入了甘露殿。
莫弁星看着高渊笑眯眯一张脸，虽面上不显，实际早已握了满手的冷汗。
自打认出之前出入莫家的小太监是高渊手底下的人，他怎会猜不出高渊也是他父亲安插在这宫中的眼线。
也是他不够谨慎，只叫宋珏替他在萧怀瑾面前求见时，说要避开旁人，却忘了连皇帝身边的御前大总管都是他莫家的人，那他只要面圣，就没有躲开的法子！
萧怀瑾才懒得管他怎么想，她上下打量了这张和莫璟之有四五成相似的脸，上次见他时，还是在中元节，上上次是在殿试台前，彼时他的脸色可比如今意气得多，且那时她就察觉到，此人对她隐隐有些敌意。
看来是遭遇了什么不小的变故，才让他自愿低声下气又偷偷摸摸地来见她吧。
“你有话要和朕说？”她撑着下巴问。
莫弁星心中纵有万千愁绪，真到了他过去总看不顺眼的萧怀瑾面前，一时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宋珏瞥见他额角梗起的青筋，看得出他颇为痛苦，反复权衡之下，还是上前一步向拜道：“陛下，还是由臣来说吧。”
萧怀瑾不在乎由谁来说，她刚要点头，却又被莫弁星出声打断。
“等一下！”他瞪住立于一边的高渊，警戒道：“可否请高公公回避一下？”
萧怀瑾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莫弁星，无需多此一举，你父亲马上就到。”
“什……”莫弁星如遭晴天霹雳。
“朕专程让人去请的。”她对他的如临大敌不以为意，“你又不是莫家的话事人，管你是说一千还是道一万，最后做主的也不会是你。”
说话间，萧怀瑾用余光瞄了一眼立在莫弁星身旁的宋珏。她曾好奇过他在窥见薛家诡计后，到底是会找恩师莫归鸿，还是她这个一直提拔他的伯乐商议。没想到他的选择竟是莫弁星。
这无疑是一张安全牌。该说他是重友情讲义气，还是聪明又狡猾呢？
但被他选择的莫弁星显然不是个头脑足够清醒的人。
因着坐得高，她垂下的视线也带着些举高临下，“你也真是傻，有事不去问自己亲爹，反来找朕这个外人。你就不怕莫太师知晓后会如何？就不怕朕有心利用你？”
底下人没有言语，趁着莫归鸿还没来，萧怀瑾懒散地往后靠靠，对他们道：“先听听你们都有什么话要说吧。”
宋珏这边正要开口，就又被莫弁星先一步抢断。
这毕竟是关系到他莫家生死的大事，既然是他自己下定决心要来面圣，怎能到了这个时候又畏缩不前。
他决心亲口说。
萧怀瑾姑且还算认真地听了听，无非就是为他莫家辩白，且凡是对莫家不利的信息，他都尽数隐去，若非萧怀瑾早已对局势一清二楚，说不准还真会被他这春秋笔法唬了去。
“所以你是为了来替你父亲，和莫家求情？”
莫弁星喉咙阻塞，他向来自傲，被她这么一问，仿佛遭受了羞辱，却又无法反驳。
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就有小太监走到高渊耳边低语两句，后者随即小步上前，道：“陛下，莫大人到了。”
萧怀瑾立刻眉开眼笑，兴冲冲说：“快请快请。”
莫弁星看她这天差地别的态度，像是急着看好戏一样，心已彻底沉到谷底。听着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更是从背脊一寸寸爬起紧绷的冷意。
莫归鸿身形板正，步履沉稳，目如古井，无波无澜，径直走到她面前，虚虚拜了个礼，连正眼都没瞧边上两人一眼。
“臣参见陛下。”
他照旧揣着温和敦厚的笑，好似毫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和学生为何在这里。
“莫爱卿，朕今日请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臣洗耳恭听。”
“那这两位公子……”
萧怀瑾的目光在宋珏和莫弁星身上滑过一圈，又回到莫归鸿身上，似在等他的意思，但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是全然无所谓。
她暗笑他的自信，愈发期待他的冷静能持续多久。
“莫公子都急到来寻朕了，朕看莫卿家也别再事事瞒着他了。”她摸着下巴说：“至于宋卿……”
宋珏是个机敏人，立即反应过来这种场面他不能插手，当机立断赶在萧怀瑾问话前跪地告辞。
“臣不敢打扰陛下与莫大人商议要事，先行告退。”
萧怀瑾允了，目送他的身影被厚重的殿门遮蔽，才悠悠然道：“朕已经知道了，江南匪祸的真相，也知道薛家有反心，而你莫家则是共犯。”
“陛下又是听了何人的闲言碎语？”莫归鸿面不改色，“臣惶恐，居然让陛下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烦恼。”
“薛家养私兵也是小事？”她追问。
“陛下误会了，哪有什么私兵，不过是一群闹事小小山匪，更何况如今也已经平定了。”
萧怀瑾知道先前的江南匪乱突然平定，必定是他莫归鸿已经处理好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这样不慌不忙。
就是不知道他对薛珩羽的身份是否知情。
“原来前朝余党在爱卿眼里只是山匪，爱卿的心可真大。”她刻意提高了声调，“难怪能让楚王的子嗣跑到朕眼皮子底下闹事。”
空气静滞了须臾，萧怀瑾首次在莫归鸿这只笑面虎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茫然。
他嘴角的笑渐渐挂不住，眉心蹙起谷壑，戒备地朝她投来逼问的目光。
居然真的不知情！
“莫爱卿，”萧怀瑾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你可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薛珩羽是前朝楚王的血脉！”
回应她的是对方愈发僵硬发黑的脸。
“你不相信？”莫归鸿此刻的表情可真是叫人快活，她痛快一拍手，“那朕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莫璟之在暗中和谁来往吗？”
莫归鸿的表情刹那凝固。
她倒是越发得意，轻快地把玩起腕上手钏，玉珠撞击发出的哒哒声，一下一下，催得人心头焦急。
萧怀瑾从御座上起身，“有人在向朕的皇后传递消息，那个人，应该不是卿家你吧？”
她背着手缓缓踱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故意用幸灾乐祸的笑脸歪头问：“爱卿呐爱卿，你对朕严防死守，却又对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呢？”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哪。
她心情大好地欣赏着二人灰白铁青的面容，总算是替过去被他们压在头上的自己出了口恶气。称心如意地在他们间转了几圈，一点不落地把他们压抑着的怒意和无措看了个遍，她才慢悠悠坐回自己的宝座。
莫归鸿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她的挑衅，他太久没有这样乱了方寸了。
他固然不想相信，但她特意把他请过来这一番话，就说明是有把握的。况且她口中的那些，以他的势力并不难验证，她既然敢笃定，就一定有底气不怕他查。
他的亲儿子勾结前朝余党企图谋反，这样的罪名压下来，莫家可就不是掉层皮那么简单了。倘若这把柄被江家和赵家拿到……
莫归鸿抬眼望着坐在上位的年轻帝王，她故意选在私下的场合单独找他，不可能无所求。
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警惕道：“陛下和臣说这些，是想要臣做什么？”
他看得出，她没有底气动他，但肯定也是要拿些好处的。
萧怀瑾对他这严肃正经的态度感到无趣，淡漠地啧了两声，“莫大人，说实话，朕巴不得你死。”
她做出惋惜神情，无奈摊手，“可惜莫家的历史比我大齐的还要长，朕就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将莫家根系彻底斩断，只好委曲求全了。”
二人互相揣测的视线碰到一起，默契又各怀心思地回以对方一个试探的笑。
“朕不打算把莫家怎么样，只是薛家朕可不敢再留了。”她这会儿又做出一副为莫家考虑的模样，故作贴心说：“想必爱卿也是一样的想法。”
莫归鸿没有否认。
“这样吧，莫爱卿。”萧怀瑾已经替他做好安排，“回去好好休整休整，等你把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再来见朕。”
她语气端得是善解人意，莫归鸿却没有应答，只秉着基本的礼数向她道了句谢，便要离开。
“对了，爱卿，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朕传一声宋卿，朕还有事要交代他。”萧怀瑾追着他背影道。
莫归鸿还算有礼地称了句“是”，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住，头也不回地沉声唤了一句还跪在地上的长子。
“莫弁星。”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
丢了魂的莫弁星乍然醒神，从他父亲一进甘露殿，事情就朝着他从未预料地方向发展，他本是要为莫家来辩白的，谁知莫家惹上的祸，比他想的还要大得多得多。
脑袋里还混沌一片，他只能匆匆忙忙地要跟上自己父亲。可都到门口了，又被萧怀瑾唤住。
“莫探花，昨夜朕问过皇后，问他愿不愿意见你，他拒绝了。”
他看不穿萧怀瑾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但她那装模作样的宽和做派，实在看得他心里没底。
她又浅笑着说：“等下次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朕再亲自带你，去和他好好聊聊。”
莫弁星下意识去看自己父亲的眼色，在对方冰冷的瞪视下囫囵回了话，逃也似地出去了。
宋珏一直守在外头，来得也快，他很懂事，只乖乖等着她发话，其他的半个字也不多问。
“宋爱卿，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他已有准备，“是和薛家有关吗？”
“宋爱卿果然聪明。”萧怀瑾指节轻敲桌案，似思索又似暗示，“朕想要薛家更急躁一些。”
宋珏略有犹豫，“臣明白，只是……”
她打断道：“放心，莫大人那边朕会和他说。”
宋珏再没有拒绝的道理，乖乖领命下去了。
终于送走了旁人，萧怀瑾愉悦地朝侍奉自己的三人勾勾手。
“高渊，松琴与人暗通曲款的事，你可以找机会透露给莫大人了。”
“沅芷，你仔细注意楚太妃那边的动向，观察他可有什么异常。”
“湘兰，告诉颜汝成，一旦发现松琴去找成公公，就立刻告诉朕。”
她紧握身边人的手，一条条嘱咐下去，满眼的蓄势待发和志在必得。
“咱们这回，要把那送到未央宫的东西给截下来。”
从那一日，莫璟之在她的面前，藏起那被夹在书中的秘密物件时，她就在等这一天。
排兵布阵这么久，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