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云寺后院原是一片荒芜之地,因近些年寺内香火逐渐茂盛,便将此处重新归置了一番,建了几院新房,而新房之后便是七八亩良田,不远处是一处溪流,直通护城河。

    她说为何前院不见人,原都是在这后院品茶纳凉,官宦子弟与寻常百姓一处,不优待权贵,也无怠慢贫穷百姓之意,皆一视同仁,难怪此寺在外享有盛名。

    僧人将几人带到一处空木亭下,命人送来茶水与点心,便匆匆离去。

    谢宴南站在一旁,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主君所说那颗菩提树。

    她想找个僧人问问,但此处人多,她不敢随意走动。

    秦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细细回味着,又抿了一口,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道:“这茶倒是新奇,一口微涩,再喝便冒出一丝清甜之味,张嬷嬷,宴南,你们二人也无需站着了,坐下来尝尝这茶。”

    张嬷嬷俯身行礼道:“回大公子,这与礼不合。”

    既是张嬷嬷都不能入座,自己又如何敢,于是她忙道:“多谢公子美意。”

    “母亲不在此处,便不必拘于那些俗礼。”

    “老身不敢。”

    谢宴南也跟在嬷嬷后面行了一礼。

    原是秦照想继续劝服她们二人坐下,恰逢这时一位白衣公子三两步跨阶而上,兴奋道:“秦兄!”

    秦照抬头,连忙起身笑道:“周兄!”

    “哈哈哈,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你。”

    那男子笑声爽朗,举止肆意,但谢宴南注意到此人衣着面料并非寻常百姓家可消受得起的,并且与公子相识,定也是官宦子弟。

    “我今日奉父母亲之意带着二位妹妹前来上香,顺带出门散散心。”说完,秦照对两个妹妹说:“这是大理寺卿长子周淙。”

    秦婉和秦苓在张嬷嬷的眼神示意下,朝那为白衣公子行了一礼。

    “二位妹妹安好。”

    那男子笑着回了一礼,随后对秦照说:“可真是羡慕你,能有这么两位粉雕玉琢的妹妹。”

    “哪里哪里,我记得周兄有位胞弟,不知今日可来了。”

    那男子笑道:“当然。”说完,他转身朝柱子那招招手,道:“岘儿,过来。”

    几人朝他手指方向一看,亭柱后缓缓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睛闪躲,不敢看人。

    周淙连忙上前将人牵了出来,朝众人说:“我这弟弟性子安静,怕生,又爱粘着我,哈哈哈,让秦兄和二位妹妹见笑了。”

    “周兄严重了,我看令弟面相温宜,将来长大必有一番作为。”

    “哈哈哈,秦兄莫不是要承了令尊之职,入了那钦天监?”

    “周兄说笑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今年秋闱若是再不中,怕是,唉,甚难啊。”

    “秦兄不必沮丧,今年定会高中的。”

    “那便借周兄吉言了。”

    “无需客气,我们去那边聊聊,在这怕扰了二位妹妹。”

    “也好。”

    秦照转身对张嬷嬷和谢宴南道:“你们二人就在此处好生好看二位小姐。”

    “是,公子。”

    随后,他又对自己两个妹妹说:“你们两个也不要乱跑,可明白?”

    她们两个齐齐点头。

    这时,周淙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弟弟正委屈地看着自己,他真觉得有些好笑,但又心疼,于是便轻声细语嘱咐他说:“你看,这有两位好看的妹妹,你就在此处,同她们一起玩可好?”

    周岘双手缠着衣角,满脸委屈。

    见此,秦苓忍不住捂嘴笑,小声说:“他胆子也太小了吧,天天粘着哥哥,父亲说过,男孩子就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像我两个哥哥一样。”

    一旁的婉儿忍不住咕哝道:“我表哥也是男子汉。”

    张嬷嬷连忙示意两位小姐不要说话。

    但这些话早已入了众人耳,周淙闻此便说:“你可要好好改改这性子,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听话,就在此处,不要乱跑,为兄去去便来。”

    不等周岘说话,他便同秦照二人谈笑离去。

    周小公子目睹哥哥离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张嬷嬷便对他说:“小公子请这边入坐,品品茶也是好的。”

    他低着头,不说话,慢慢走到石桌面前,一动不动地坐着。

    谢宴南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便放下。

    秦苓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真胆小,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男孩的头更低了。

    “四小姐!不可。”张嬷嬷再次警告她,这大理寺卿之职可是正三品官员,府中嫡次子岂能容她随意开玩笑的,若是被主君大娘子知道了,那还得了。

    但年纪小的秦苓如何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于是便起身往外走。

    张嬷嬷连忙拦住她,道:“小姐,大公子嘱咐过,不可离开此处。”

    “不,这里不好玩,我要去别处。”

    张嬷嬷摇头。

    但秦苓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反正她不要再待在这,于是便提起裙子往左边跑去。

    张嬷嬷心道不好,两手一拍大腿,连忙追了上去。

    婉儿和谢宴南两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结果旁边的周小公子以为是在笑自己,他想去找哥哥,但是又怕,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竟急得小声哭了出来。

    她们二人连忙止住了笑声,谢宴南上前道:“小公子,您别误会,我们二人没有任何不敬之意。”

    婉儿拿出袖子递给他,说:“你别哭,这里没有坏人。”

    周小公子抬眸看了婉儿一眼,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母亲……说,不能……随便拿女孩子的东西。”

    婉儿想了想,说:“那我帮你擦,就不算你拿我东西了,我以前也是这么帮小世……”

    “婉儿!”谢宴南猛地出声打断了她,严肃地摇了摇头。

    周岘见此,自己用小手擦干了眼泪,对婉儿说了句:“谢谢。”

    婉儿悻悻收回了自己的帕子。

    三人相顾无言。

    忽然,周小公子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袖子,抬头便对上婉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顿时就红了脸,连忙垂眸不敢再看。

    婉儿又碰了碰他的衣袖,道:“你现在嘴里肯定是苦的对不对?”

    周小公子缓缓抬眼,带着一丝疑惑。

    “你再喝一口这个茶就不苦了,这是真的,我不骗你。”

    周小公子仍是一脸疑惑。

    见他不喝,婉儿又说:“我哥哥说,这个茶第一口喝下去就苦,再喝一口就是甜的,方才你只喝了一口,所以你现在嘴里肯定是苦的,只要你再喝一口,就甜了,甜了你就不会哭了。”说完,她仰起头看着谢宴南,说:“表哥,婉儿说得对不对?”

    那语气和神情,像是再等着谢宴南表扬。

    谢宴南宠溺地笑了笑,道:“是,婉儿说得没错。”

    周小公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添了添唇珠上的水渍,眼睛闪了闪,似乎觉得有些诧异,喉咙处确实有一股甘甜之味。

    “怎么样?没骗你吧。”

    周小公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婉儿得意地笑了。

    一旁的谢宴南看到这一幕,心中甚暖,她抬头看看天,太阳毒辣得紧,想必是未时已至。

    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两只签,那颗菩提树究竟在哪?

    “我知道。”

    谢宴南猛地回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心里却诧异于这位周小公子如何会知道。

    这时,婉儿起身,走到她面前,问:“表哥,你要找一颗树?找树做什么?是要爬上去吗?”

    谢宴南来不及同她解释那么多,直接问周小公子:“小公子,你可见过?”

    周岘点头,随后往后院右门一指,道:“出了那扇门,左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后山山腰处有一座狸庙,那庙旁边就长着一颗菩提树。”

    “敢问小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可是去过?”

    周小公子摇摇头,道:“哥哥便是带我从那上山来的。”

    一个官家子弟,入寺烧香为何不走大门,偏偏要从小道上来,难不成仅仅是觉得好玩?那周大公子虽有不羁之姿,但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否则公子也不会同他交好。

    “为何不走大门呢?”她问。

    周小公子解释道:“哥哥说,大门这边人多,若从那边上山不仅近,而且不用人挤着人。”

    谢宴南点头,道:“多谢小公子。”

    周小公子摇摇头,端坐着,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不安了,他再次拿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时,却见婉儿正盯着自己。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脸,神情慌张,问:“我……可是脸上有……有脏东西?”

    婉儿摇头,托着脸笑道:“你方才说了好多话,真厉害!”

    周小公子肉眼可见地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所幸不停地喝着茶,但却是尝不出这茶是何味道了。

    他从未想过,原来说话,也可以被夸赞“厉害”。

    一旁的谢宴南低头沉思了一番,决定乘着其他人都不在,先去那狸庙处看看,但她也不能将这两个孩子单独留在此处,那只能带他们二人一同前去,也不待多久,看上两眼便带人回来。

    “婉儿,想不想去那狸庙看看?”

    婉儿立马来了精神,毫不犹豫答道:“想!”

    “好,那表哥带你去。”说完,她又看着周岘,问道:“周小公子,可否为我们二人带下路?”

    周小公子有些为难,哥哥说过要自己在这里等他的,可是,他抬头看见婉儿一脸期待的模样,便攒住衣角,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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