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恶霸段四月》
9、
八月十五，月在中天。黄澄澄的一轮硕大丁丁糖明晃晃挂在天边，圆月之下，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婆子在宽大厅堂中跳着脚、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在唱些什么。时而浑身过电一样，伸长脖子去啃食身后供桌两边燃烧的火烛，烛油淅淅沥沥地淋在她身上，她竟混不知烫似的，兀自转圈跳脚。
厅堂有檐，围成天井。堂下乌泱泱跪了一片。有老人，有青壮劳力，有妇孺。俱都不作声，屏气凝神，手中捧着香烛钱粮、斋献供品，跟随着花婆子的脚步再三叩首，默声念祷。
“五通老爷驾到——”
供桌两边，男觋女巫一声长喝。
“请五通老爷——”
堂下所跪众人中，领头那个闻声站了起来。短发无须，四十出头，眼角几多皱纹；穿得倒是漂亮精神，绸衣绸褂，上好的棉布鞋，手中捧着一对儿臂粗细的红烛和三根小黄鱼，奉到供桌上头，全程面目认真，仿佛在做一件要紧无比的大事。
“一借荣华、二借富贵——舍三世供奉，四代单传，子子孙孙偿本还息，利无穷也——”
领头人神情一凛，点了点头，双手前探，从供桌上摘下四只纸质的小元宝。
“拜谢五通神！”
烛火无风自动。
正在此时，大门被砰一下一脚踹开。
首先窜进来一众穿着齐整黑衣的壮汉，黑衣黑裤白褂子，清一色拎着实心的短棍，一头尖一头圆，尖朝下，圆朝上。然后是两个精瘦汉子，拥着一个年轻女人进得门来。女人个头不高，体格算是娇小，长发，略施薄粉，嘴唇不朱自红，比那长发红唇更招摇的是女人腰间别着的手/枪，袖珍，却是出挑的粉色——所有见了那粉红色枪柄的人都是一个哆嗦，心中升腾起一股子惊惧。
——段四月！
“哟，借阴债呐？”
女人笑嘻嘻走进厅堂，一样是黑衣黑裤，区别是她一身上好的瑞蚨祥缎料，乍一看瞧不出差别，识货的瞅两眼就知道好坏。
“就怕你有命借，没命花呀！谭老板，不如您提前积点阴德，把河对岸的地盘儿一并划给我算了。求什么五通神啊？有事来找我，我保管帮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真有脸说？”领头人嚯一下转身，恶狠狠地瞪向段四月。“姓段的，扒着虾米海的大褂就神气成这个样子，我谭启通能在码头上混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床上功夫！”
“哈呦，谭老板，瞧您说的。”段四月也不生气——表面上是没生气——顺手从旁边黑衣伙计那里抄了根短棍，左手棍、右□□，慢悠悠晃到谭启通跟前，虚虚拄着短棍，脸上有点皮笑肉不笑似的。“您骂我不要紧，可不能连王老板一块骂喽啊？”
说着端起持枪的右手：“听说您打拳的本事硬是漂亮，在这天津卫的武林里头也算是号人物，不知道三步之内，你对着我的枪口动手，你快，还是我快？”
厅堂大门被人拿短棍顶上了。据说那天有好事者趴在谭家门缝上想看个究竟，结果门板猛地一开，摔了他个狗吃屎，一对打扮怪异的青年男女发疯一样乱喊乱叫从里面冲出来，简直像是鬼上身。好事者当场被吓个半死，没想到后面跟着又跑出来一个打扮同样怪异的疯婆子，这回好事者认出来了，不就是城西柳巷那个号称能请到五通神借阴债的神婆么？原来是被谭家请到了——看来无论什么鬼神，在这个段四月跟前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段四月踢开谭家大门闹事的凶相传遍了整个码头，人人都说，谭家这是借阴债不成反偿了性命。不久传来风声，那天谭启通的脑壳被打了个对穿，当场毙命，小儿子的十根手指也被短棍碾得粉碎；至于码头上谭家的那一亩三分地，自然是叫段四月一口吞了去，哪里会给谭家的孤儿寡母留半点活命余地。
这些风声，段四月也听到了。倒不是她过于在意名声，是赵司令专程托人送来一份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大名：《谭氏惨案始末——女恶霸段四月喋血码头》。她瞪着眼看完了，不知道那些写报章的记者怎么能添油加醋到这个地步，不过近来上门找茬的人明显减少，抛开赵司令的不满不谈，段四月认为这里面应该算那些小报记者们一份功劳，帮她省出多少清静。
“金小姐刚走。”
她一回到在天津的府邸，就听见管事的张兰生对自己这么说。
除此之外倒没有说什么。张兰生是个长相普通但肤色白净的年轻人，十七八的年纪，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就是父母双亡，段四月正需要一个能写能念的秘书，出门看到他卖身葬父，洗干净一看还算顺眼，就一直养在身边了。
他这人话少，闷了些，但有个优点，说一就是一，对段四月百分百的忠心。好比“金小姐刚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金巧不久前来过，但并没有做什么和说什么，来了就走了，也什么都没有留，多半没有要紧事；不过既然上门来了，可能还是需要问一问究竟为什么来。
段四月便头脑一转，挥一挥手：“知道了。”
她心里盘算给张兰生加加码，让他开始学着打理自己手下布厂和脚行的账目，这小子脑子清楚，是个能做事的。又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张兰生并不是苦出身，长到一半家道中落而已，这种人见识过好生活，以利诱之，搞不好就跟她不是一条心了。
段四月把人事安排想了半天，又要考虑怎么处理新接收的地盘上那些刺儿头，杂七杂八想了一通，就着凉菜喝了一肚子稀粥，才惊觉有点吃撑了，差点走不动道。爬上床挨着肥肥大大的靠枕睡了一觉，一睁眼，张兰生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向下藏着，猫儿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段四月揉揉睡眼。慢慢坐起来，左手背在身后伸进枕头底，摸到了自己永不离身的手/枪。
“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找你的。”
“哦？哪家的。”
“姓陆。拎了个箱子。”
“……”
段四月脸色微变。
张兰生则一直垂着眼，眼角余光紧追着段四月放在枕头底下的手不放。他看见段四月起身理了理衣领，大概是没注意到裤脚还卷着，一截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
“老板，你认识他吗？”
张兰生忽然开口。段四月感到哪里有些怪异。张兰生从没问过她这样的问题。他却很自然地无声跪在她脚边，手指轻轻抓着段四月的裤子，顺着柔滑的布料纹理往下捋，直到那里一片平整。
“认识。”她摸了摸张兰生的头发。“去准备一点热饭菜，晚上家里请客。”
张兰生点了点头。
大门外面，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陆哲文。手里确实拎着个小皮箱，看着并不很重，段四月过一遍手就知道里面约莫只装了几件衣物，除此之外，不要说金银财宝，只怕连书都没装几本。
“真不念书啦？”她盈盈笑着，亲亲热热揽住陆哲文臂膀，“你这次过来，有什么打算没有？跟你大哥说过了么？”
陆哲文摇摇头：“我不打算说。”
“那你就这么过来了？”段四月惊异极了，“我知道了……陆哲西不在北平。”
“他——我大哥他，确实，前些日子去了奉天。”
段四月松开手：“小文。”
“连你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陆哲文顿时一脸失落。“四月，我就算不是为了你，单单为了我自己，那座北平城我也是一刻都再待不下去的了！”
“我实在——不愿困在那里。”他喃喃，“四月，你不能理解我吗？”
段四月一瞬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她对陆哲文如今打的这算盘心知肚明，无非是找个由头离家出走罢了，也怪她自己，之前非要允他一诺，现在好了，这小子巴巴地贴过来，她又不好拒绝，落得维谷境地。
她不喜欢这样。
“安心住罢。”段四月大手一挥，决定将陆哲文这个人先划到自己羽翼之下，不喜欢做选择那干脆不做了，其他的事都以后再说。“陆哲西那边我来帮你，什么时候你想回去了，就直接回去；想留，那就留。我在一天，就容你住一天，你大可以放宽了心。”
陆哲文抹了把脸，他并不习惯这种灰头土脸的长途旅程，总感觉在神完气足、容光焕发的段四月跟前抬不起头来。“谢谢你，四月。但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话也别说这么满嘛。”段四月轻笑着戳了个钉子。“说话做事都留一线，日后你跟你大哥也好相见。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东西，还是要想想清楚的。”
陆哲文恨不得当场就跟段四月表决心。话到嘴边，又始终觉得断绝关系这样的话不好轻易出口，万一他大哥当真赶来天津将他抓了去，他若不反抗到底，就显得这话有些过于幼稚了。
他希望至少在段四月眼中，自己不是个只会依赖父兄的小孩子。
“……嗯。”陆哲文将话咽了回去。正要同段四月叙一叙旧，却见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同段四月附耳密谈；段四月眉头微皱，低声说了句什么，年轻人躬身听了，双手接过她手中的箱子，顺手将她后腰处没掖好的衣角拽出来抚平，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下一边，仿佛从没出现过。
从头到尾，没看陆哲文一眼。
陆哲文登时感觉像被元宵之类的食物噎住似的，喉头不上不下。
——段四月身边，好像总是出现一些他不认识的人。
八月十五，月在中天。黄澄澄的一轮硕大丁丁糖明晃晃挂在天边，圆月之下，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婆子在宽大厅堂中跳着脚、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在唱些什么。时而浑身过电一样，伸长脖子去啃食身后供桌两边燃烧的火烛，烛油淅淅沥沥地淋在她身上，她竟混不知烫似的，兀自转圈跳脚。
厅堂有檐，围成天井。堂下乌泱泱跪了一片。有老人，有青壮劳力，有妇孺。俱都不作声，屏气凝神，手中捧着香烛钱粮、斋献供品，跟随着花婆子的脚步再三叩首，默声念祷。
“五通老爷驾到——”
供桌两边，男觋女巫一声长喝。
“请五通老爷——”
堂下所跪众人中，领头那个闻声站了起来。短发无须，四十出头，眼角几多皱纹；穿得倒是漂亮精神，绸衣绸褂，上好的棉布鞋，手中捧着一对儿臂粗细的红烛和三根小黄鱼，奉到供桌上头，全程面目认真，仿佛在做一件要紧无比的大事。
“一借荣华、二借富贵——舍三世供奉，四代单传，子子孙孙偿本还息，利无穷也——”
领头人神情一凛，点了点头，双手前探，从供桌上摘下四只纸质的小元宝。
“拜谢五通神！”
烛火无风自动。
正在此时，大门被砰一下一脚踹开。
首先窜进来一众穿着齐整黑衣的壮汉，黑衣黑裤白褂子，清一色拎着实心的短棍，一头尖一头圆，尖朝下，圆朝上。然后是两个精瘦汉子，拥着一个年轻女人进得门来。女人个头不高，体格算是娇小，长发，略施薄粉，嘴唇不朱自红，比那长发红唇更招摇的是女人腰间别着的手/枪，袖珍，却是出挑的粉色——所有见了那粉红色枪柄的人都是一个哆嗦，心中升腾起一股子惊惧。
——段四月！
“哟，借阴债呐？”
女人笑嘻嘻走进厅堂，一样是黑衣黑裤，区别是她一身上好的瑞蚨祥缎料，乍一看瞧不出差别，识货的瞅两眼就知道好坏。
“就怕你有命借，没命花呀！谭老板，不如您提前积点阴德，把河对岸的地盘儿一并划给我算了。求什么五通神啊？有事来找我，我保管帮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真有脸说？”领头人嚯一下转身，恶狠狠地瞪向段四月。“姓段的，扒着虾米海的大褂就神气成这个样子，我谭启通能在码头上混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床上功夫！”
“哈呦，谭老板，瞧您说的。”段四月也不生气——表面上是没生气——顺手从旁边黑衣伙计那里抄了根短棍，左手棍、右□□，慢悠悠晃到谭启通跟前，虚虚拄着短棍，脸上有点皮笑肉不笑似的。“您骂我不要紧，可不能连王老板一块骂喽啊？”
说着端起持枪的右手：“听说您打拳的本事硬是漂亮，在这天津卫的武林里头也算是号人物，不知道三步之内，你对着我的枪口动手，你快，还是我快？”
厅堂大门被人拿短棍顶上了。据说那天有好事者趴在谭家门缝上想看个究竟，结果门板猛地一开，摔了他个狗吃屎，一对打扮怪异的青年男女发疯一样乱喊乱叫从里面冲出来，简直像是鬼上身。好事者当场被吓个半死，没想到后面跟着又跑出来一个打扮同样怪异的疯婆子，这回好事者认出来了，不就是城西柳巷那个号称能请到五通神借阴债的神婆么？原来是被谭家请到了——看来无论什么鬼神，在这个段四月跟前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段四月踢开谭家大门闹事的凶相传遍了整个码头，人人都说，谭家这是借阴债不成反偿了性命。不久传来风声，那天谭启通的脑壳被打了个对穿，当场毙命，小儿子的十根手指也被短棍碾得粉碎；至于码头上谭家的那一亩三分地，自然是叫段四月一口吞了去，哪里会给谭家的孤儿寡母留半点活命余地。
这些风声，段四月也听到了。倒不是她过于在意名声，是赵司令专程托人送来一份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大名：《谭氏惨案始末——女恶霸段四月喋血码头》。她瞪着眼看完了，不知道那些写报章的记者怎么能添油加醋到这个地步，不过近来上门找茬的人明显减少，抛开赵司令的不满不谈，段四月认为这里面应该算那些小报记者们一份功劳，帮她省出多少清静。
“金小姐刚走。”
她一回到在天津的府邸，就听见管事的张兰生对自己这么说。
除此之外倒没有说什么。张兰生是个长相普通但肤色白净的年轻人，十七八的年纪，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就是父母双亡，段四月正需要一个能写能念的秘书，出门看到他卖身葬父，洗干净一看还算顺眼，就一直养在身边了。
他这人话少，闷了些，但有个优点，说一就是一，对段四月百分百的忠心。好比“金小姐刚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金巧不久前来过，但并没有做什么和说什么，来了就走了，也什么都没有留，多半没有要紧事；不过既然上门来了，可能还是需要问一问究竟为什么来。
段四月便头脑一转，挥一挥手：“知道了。”
她心里盘算给张兰生加加码，让他开始学着打理自己手下布厂和脚行的账目，这小子脑子清楚，是个能做事的。又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张兰生并不是苦出身，长到一半家道中落而已，这种人见识过好生活，以利诱之，搞不好就跟她不是一条心了。
段四月把人事安排想了半天，又要考虑怎么处理新接收的地盘上那些刺儿头，杂七杂八想了一通，就着凉菜喝了一肚子稀粥，才惊觉有点吃撑了，差点走不动道。爬上床挨着肥肥大大的靠枕睡了一觉，一睁眼，张兰生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向下藏着，猫儿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段四月揉揉睡眼。慢慢坐起来，左手背在身后伸进枕头底，摸到了自己永不离身的手/枪。
“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找你的。”
“哦？哪家的。”
“姓陆。拎了个箱子。”
“……”
段四月脸色微变。
张兰生则一直垂着眼，眼角余光紧追着段四月放在枕头底下的手不放。他看见段四月起身理了理衣领，大概是没注意到裤脚还卷着，一截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
“老板，你认识他吗？”
张兰生忽然开口。段四月感到哪里有些怪异。张兰生从没问过她这样的问题。他却很自然地无声跪在她脚边，手指轻轻抓着段四月的裤子，顺着柔滑的布料纹理往下捋，直到那里一片平整。
“认识。”她摸了摸张兰生的头发。“去准备一点热饭菜，晚上家里请客。”
张兰生点了点头。
大门外面，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陆哲文。手里确实拎着个小皮箱，看着并不很重，段四月过一遍手就知道里面约莫只装了几件衣物，除此之外，不要说金银财宝，只怕连书都没装几本。
“真不念书啦？”她盈盈笑着，亲亲热热揽住陆哲文臂膀，“你这次过来，有什么打算没有？跟你大哥说过了么？”
陆哲文摇摇头：“我不打算说。”
“那你就这么过来了？”段四月惊异极了，“我知道了……陆哲西不在北平。”
“他——我大哥他，确实，前些日子去了奉天。”
段四月松开手：“小文。”
“连你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陆哲文顿时一脸失落。“四月，我就算不是为了你，单单为了我自己，那座北平城我也是一刻都再待不下去的了！”
“我实在——不愿困在那里。”他喃喃，“四月，你不能理解我吗？”
段四月一瞬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她对陆哲文如今打的这算盘心知肚明，无非是找个由头离家出走罢了，也怪她自己，之前非要允他一诺，现在好了，这小子巴巴地贴过来，她又不好拒绝，落得维谷境地。
她不喜欢这样。
“安心住罢。”段四月大手一挥，决定将陆哲文这个人先划到自己羽翼之下，不喜欢做选择那干脆不做了，其他的事都以后再说。“陆哲西那边我来帮你，什么时候你想回去了，就直接回去；想留，那就留。我在一天，就容你住一天，你大可以放宽了心。”
陆哲文抹了把脸，他并不习惯这种灰头土脸的长途旅程，总感觉在神完气足、容光焕发的段四月跟前抬不起头来。“谢谢你，四月。但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话也别说这么满嘛。”段四月轻笑着戳了个钉子。“说话做事都留一线，日后你跟你大哥也好相见。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东西，还是要想想清楚的。”
陆哲文恨不得当场就跟段四月表决心。话到嘴边，又始终觉得断绝关系这样的话不好轻易出口，万一他大哥当真赶来天津将他抓了去，他若不反抗到底，就显得这话有些过于幼稚了。
他希望至少在段四月眼中，自己不是个只会依赖父兄的小孩子。
“……嗯。”陆哲文将话咽了回去。正要同段四月叙一叙旧，却见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同段四月附耳密谈；段四月眉头微皱，低声说了句什么，年轻人躬身听了，双手接过她手中的箱子，顺手将她后腰处没掖好的衣角拽出来抚平，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下一边，仿佛从没出现过。
从头到尾，没看陆哲文一眼。
陆哲文登时感觉像被元宵之类的食物噎住似的，喉头不上不下。
——段四月身边，好像总是出现一些他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