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边泛出一点鱼肚白,蒙蒙亮的天光下,保安亭里的保安打着瞌睡,棠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壹号别墅却亮着一点灯光。

    盛迟一走出房间,就发现楼下亮着灯,微微一怔,他走下来,正好和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郁蘩四目相对。

    郁蘩也先是愣了愣,随即她浅浅一笑,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食盒:“我准备了一些吃的,登山累了的时候可以吃。”

    盛迟皱眉看着她。

    郁蘩目露疑惑:“怎么了?”

    和梁董登山的这件事还是前段时间敲定下来的,后来,没想到发生了艺术馆被污蔑的事,加上他又受伤,所以,这件事便往后推了推。

    直到这周,梁董那边又问起了这件事,盛迟想着他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还可以带上郁蘩一起去散散心,于是就把时间定了下来。

    可谁知,昨天晚上郁家老宅又闹了那么一出。

    盛迟看着郁蘩,尽管她看上去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但眉眼间依然难免有几分的郁色,也许,让她做些什么事来转移注意力,也是未尝不可。

    盛迟这样想着,于是便说:“没什么。”

    盛迟和郁蘩收拾好就出门了,到达阳山山脚下的时候天际还只是微白,微弱的天光勾勒出憧憧树影。

    阳山是南阳城海拔最高的山峰,据说,山顶的日出也是南阳城最好的,壮阔瑰丽,美不胜收。

    车灯扫过,郁蘩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山脚下的一辆车,黑色的轿车低调奢华,车门打开,梁董爷孙俩从车内走了下来。

    四月的天气依然有点凉,尤其是破晓之前,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凉意更甚。

    梁董裹着件软和的驼色外套,背着手站着,眉眼矍铄,而他一旁的小梁总年纪轻,身体好,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衫。

    盛迟携郁蘩走到两人面前。

    梁董朝盛迟伸出手:“多谢盛总愿意给我这个老头子一分薄面。”

    盛迟和梁董握手:“梁董严重了,能和您一起登山,是晚辈的荣幸。”

    “这位就是盛夫人吧?”梁董含笑看向郁蘩,“果然和盛总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彼此寒暄过后,四人便开始登山。

    梁董已经上了年纪,小梁总原本想让他在山下休息,换自己替他登山,但梁董听后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只说,来了阳山哪有不登山的道理?坚持要自己亲力亲为,小梁总拗不过他,只好退而求此次,陪着他上去。

    盛迟则牵着郁蘩登山。

    无论是梁董和小梁总,还是盛迟和郁蘩,都是步履平缓,慢慢上山,对于盛迟和郁蘩来说,一是并不着急,二则是考虑到梁董的身体。

    至于梁董,这一趟登山之行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能这样缓步慢行,也正合了他的心意,能让他和盛迟在登山的时候多聊上几句。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小梁总看天色白茫茫的,像是要下雨,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担忧:“今天这天气,应该是看不到日出了……”

    “还没有走到终点,这个时候就断言结局,未免为时过早。”梁董容色沉稳,“等我们到了山顶,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小梁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他笑着称是,搀着梁董继续往上爬。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他们爬上山顶的时候,不仅没有看到日出,而且,还下起了雨。

    细雨淅淅沥沥,梁董坐在亭子里,脸上终于无可奈何地流露出了失落的情绪——

    这一次的登山之行,看来并不能达成自己想要结果了。

    郁蘩看出了梁董的失落,有心缓解气氛:“虽然很可惜没有看到日出,但阳山的雨景倒也别有情致。”

    盛迟微微一笑:“是很不错。”

    小梁总笑着接道:“有点像盛太太直播点茶的那幅江南烟雨图景。”

    郁蘩略显惊讶:“梁总也看了那场直播?”

    “是啊,我和爷爷一起看的。”小梁总说着含笑看向盛迟,“盛总真是好大的福气。”

    盛迟理所当然地接下了他的这一句歆羡:“谢谢。”

    小梁董没想到盛迟这样理所应当,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郁蘩微囧,她转移话题:“既然下雨,不如我们先吃些东西吧,梁董爬了这么久的山,一定也饿了。”

    郁蘩说着将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精美的食盒一层层拿下,精致丰盛的食物摆开,还冒着热气。

    盛迟看了眼食物,抬眸看向郁蘩。

    准备了这么多的食物,她恐怕是一夜没睡。

    郁蘩确实一夜没睡,不是她不想睡,她只是睡不着,所以,索性就去准备食物了,这样忙碌起来,她也能让自己少想一些事。

    小梁总惊叹地看向郁蘩:“这些都是盛夫人准备的吗?”

    连梁董也目露诧异。

    小梁总夹起一枚蛋卷,才吃一口,就忍不住对郁蘩竖起大拇指:“好吃!”

    郁蘩羞赧地笑了笑。

    梁董开口道:“听说盛夫人是郁老爷子的孙女?”

    郁蘩没想到梁董会认识自己的爷爷,惊讶地看向他。

    梁董微笑道:“多年之前,我曾和郁老爷子在一场瓷器展览会上见过一次,郁老爷子是真正的建盏大家,多年来一直心无旁骛深研建盏烧制之法,可敬可佩,而盛夫人传承郁老爷子遗志,巾帼不让须眉,无愧大家风范。”

    郁蘩谦逊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只希望能不负爷爷的期望。”

    梁董容色和蔼:“郁老爷子会以盛太太为荣的。”

    郁蘩心中微暖:“谢谢。”

    这样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亭子外,雨也慢慢地小了,最后,彻底停了。

    而这期间,盛迟一言不发,郁蘩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正想和他说话,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是小梁总站在山顶巨石边,而他的面前,云海翻涌,蔚为壮观。

    郁蘩、盛迟、还有梁董也走了过去。

    没想到,雨停后竟有这样令人惊叹的风景。

    梁董叹道:“也算不虚此行了。”

    盛迟开口,嗓音低沉悦耳:“梁董放心,阳橙百货会和此行一样,柳暗花明的。”

    梁董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愣了愣,不禁喜出望外:“盛总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盛迟望着翻涌的云海,侧脸清隽,慢慢说道:“我的爷爷曾经和我说过他当年的创业故事,他说,那时候的大家都很难,但都秉持着最真诚的心和最纯粹的热情。现在,很多人依然很难,不是他们做得不好,而是现在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们只是没有被看到而已,但是,他们不该被这样淹没在时代的潮流里。”

    “中华民族的实业家们从来不是明争暗斗,而是守望相助。”

    “人生就像爬山,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是最难的,人生的低谷与巅峰都是一时的,人间的秩序是平衡。”

    梁董感叹道:“盛董是有大智慧的人。”

    “您也是。”盛迟唇角带着清浅笑意,“阳橙百货不会没落,因为有您在。”

    这一次,盛迟朝梁董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梁董紧紧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

    下山的时候,郁蘩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她每次都只看了一眼来电人,就按掉了电话。

    后来,郁蘩的手机终于没有再响起,但是,她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盛迟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回到棠园,郁蘩拿着食盒去了厨房,手机却落在了客厅。

    厨房里响起水声。

    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盛迟看了一眼,是郁荇。

    一路上不停地打过来的,应该也是他。

    盛迟拿起手机,滑到接听。

    话筒里立刻劈头盖脸一通难听的谩骂。

    盛迟眼底冷沉,等郁荇骂骂咧咧完,他才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我是盛迟。”

    对面立刻没了声音。

    等到郁蘩出来的时候,盛迟已经挂断了电话,闭着眼坐在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盛迟睁开眼睛,漆黑的一双眼望向郁蘩。

    郁蘩问:“你今天有工作吗?还是待在家里?”

    盛迟说:“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说着,盛迟站起身,拉着她就上了楼,然后推开她的房门,把她按在了床上。

    郁蘩不解地仰起脸看着他。

    盛迟说道:“睡觉。”

    郁蘩一愣,随即眼眸微微睁大。

    睡觉?怎么睡?一起睡还是?但是,现在才天亮,就要一起睡觉吗?

    郁蘩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一点没掩饰都反应在了脸上,盛迟哭笑不得,轻扣了下她的额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应该上床睡觉。”

    郁蘩捂着额头,眨了眨眼睛:“可我现在不困……”

    盛迟问:“你昨天是不是一晚上没有睡?”

    郁蘩心虚,没有说话。

    盛迟:“所以,现在躺下睡觉。”

    郁蘩:“可我真的不想睡……”

    盛迟:“还是说,你想我陪你一起睡?”

    郁蘩:“……”

    郁蘩只好躺下。

    郁蘩从枕上抬起眼望着他:“你不是说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吗?”

    盛迟:“嗯。”

    郁蘩:“那你快去忙吧,我会睡觉的。”

    盛迟:“我已经在做着了。”

    郁蘩一愣。

    盛迟垂着眸子,漆黑如黑曜石,流转着温柔的光泽:“盛太太,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嗓音,说着这样令人心动的话,真是……

    郁蘩心跳加速,忍不住侧过身避开他的目光。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郁蘩又忍不住回头。

    盛迟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郁蘩抿唇:“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盛迟故意逗她:“哪里睡?”

    郁蘩沉默了片刻,默默地往床里侧挪了挪。

    盛迟心上一片柔软。

    郁蘩等了等,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正想回头的时候,床上陷落一角,盛迟在她身后躺了下来。

    熟悉的玫瑰雪松气息瞬间侵染过来,然后,一只手从她腰侧穿过,盛迟把她拥进了怀里。

    郁蘩身体一僵。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盛迟嗓音低沉沙哑:“睡吧。”

    身后怀抱温热,气息熟悉得令人安心,郁蘩僵硬的身体在盛迟的怀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身后的呼吸变得平缓。

    郁蘩慢慢转回身,动作很轻。

    盛迟眼眸合着,已经睡着,灯光洒落,像涂了一层柔和的釉,清冷矜贵的容颜褪去了冷色,仿佛淋了雨的青松,多了一分温润。

    郁蘩盯着他的睡颜,她慢慢抬起手,指尖将要落下之际,郁荇那天晚上的话蓦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郁蘩动作一僵,一阵心痛袭来,只觉得思绪纷杂,不知道怎么找到头绪。

    她又想起被自己挂断的郁荇的电话,想探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男人却忽然将她揽住。

    郁蘩顿住,不敢动了。

    郁蘩埋在盛迟的怀里,她原本并没有睡意,而是一心关注着盛迟的动静,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盛迟的怀抱太令人安心,她等着等着,眼皮逐渐沉重,慢慢地便真的睡了过去。

    而原本已经睡着的盛迟却在此刻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静静看着怀里的女人,女人似乎是本能地寻找他,又往他怀里挪了一分。

    盛迟眉眼柔软下来,他闭上眼睛,将女人又往怀里拥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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