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卡宴在山路疾驰。

    手机接连“滴”的几声,通知栏出现周允发来微信消息的通知。

    盛迟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点开,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眉眼矜贵冷峻。

    郁蘩刚才的那道笑容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盛迟眸色沉沉,不禁握紧了方向盘。

    盛迟拨出周允的号码。

    周允很快接通。

    盛迟冷声吩咐:“调查一下,今天下午郁蘩都见了谁。”

    周允愣了一秒,立即答声:“好的。”

    顿了顿,周允欲言又止:“关于太太还有另外一件事……”

    盛迟:“什么事?”

    周允:“太太似乎急需一笔钱,打算出售在玫瑰湾的那套别墅。”

    周允发的微信消息就是和盛迟报告这件事的。

    盛迟轻轻皱眉。

    盛迟很早就知道郁蘩在玫瑰湾有一套房子,他记得,是郁松送给她的。

    盛迟沉声:“买下来。”

    周允:“好的。”

    盛迟:“别让她知道是我买的。”

    交代完,盛迟就挂断了电话。

    一路开回棠园,停好车,盛迟乘坐电梯到家,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坐在门口的盛景。

    盛景听见声音,慢慢抬起头来,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哥……”

    盛迟低垂着眉眼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沉静无波。

    “进门说。”

    盛迟指纹解锁开门,盛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子。

    盛景垂头丧气:“哥,我最近能不能在你这里待几天?”

    盛迟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淡淡问道:“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没惹事……”盛景委屈巴巴,“就是和我妈吵了一架……”

    盛迟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仿若深邃的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人的时候,无形的威压倾覆过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盛景虽然不至于喘不过气来,但也忍不住心生怯意,把事情都如实说了出来:“我和妈妈说,我想进娱乐圈……”

    盛迟眉心一皱。

    盛景一看他这神情,眉眼立刻耷拉了下来:“哥,你是不是也不赞同我这个想法?”

    “为什么突然想进娱乐圈?”盛迟不知道想到什么,掀了掀眼皮,“是为了那个女孩?”

    盛迟知道盛景一直很喜欢一个女孩,也是唱歌的,好像还是一个偶像团体的成员。

    盛景知道自己的哥哥想岔了,连忙否认:“不是!”

    盛迟对盛景的否认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静静地看着他。

    盛景看了看他的脸色,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这才慢慢说道:“哥,你还记得我大一时候表演的节目吗?”

    大一的时候,盛景一时兴起,就和几个同学一起搞了个乐队,几个人一起写歌、练习,后来,甚至还在学校的校庆舞台上演出了一回。

    当时,盛迟也受邀参加了那次校庆,也在盛景的盛情相邀下观看了那场演出。

    说实话,那支乐队并不成熟,无论是演唱的词曲,还是表演的方式,处处都透着新人的那股子青涩。但是,当时在舞台上表演的盛景却和任何时候他曾见过的都不一样,是他绝不会在盛公馆见到的一种模样——热烈、恣意、张扬,比任何时候都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那场演出反响热烈。

    不过,后来,盛景组建乐队的事还是被庄玉颜知道了,庄玉颜怒不可遏,和盛景大吵了一架,最后,盛景妥协,退出了乐队。

    盛景一双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个时候,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时刻!”

    “我在台上表演自己写的歌,台下,是支持我的家人……”

    说到“家人”两个字时,盛景忽然一顿,眼睛里的光芒又慢慢暗淡了下去,他垂着眼,声音低低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妈妈一直想让我进集团跟着你学习管理集团事务,可是,集团已经有哥哥你了,我进不进去根本不重要。”

    “而且……”盛景声音更加低落,“我也对管理集团不感兴趣。”

    屋子里很安静,窗子外模糊的雨声似有若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景收拾好自己低落的情绪,他重新抬起头望向盛迟,眼里也重新焕发光彩:“我喜欢音乐,很喜欢很喜欢,和喜欢谁没有关系,就只是单纯的喜欢!以前,因为我的不成熟,我放弃了音乐,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决定以后的人生了,我想继续我以前的梦想,我想重新拾起它!”

    盛迟静静注视着他,眉眼清冷矜贵,容色平静如水,半晌,他才开口,嗓音低沉:“哪怕庄阿姨阻止?”

    盛景轻轻点头,容色坚定:“哪怕我妈阻止。”

    盛迟和他对视,片刻后,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去试试也无妨。”

    盛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哥,你支持我?”

    盛迟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只说你可以试试,如果不行,就回来集团帮我。”

    盛景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怎么样才算行呢?”

    盛迟容色淡然:“我明天让周允了解一下情况,给你定个目标。”

    盛景期期艾艾地看他:“那什么,哥你也知道我的,别定得太高啊……”

    盛迟瞥他一眼,眸色清淡。

    盛景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哥你随便定,我一定达到目标!”

    时间也不早了,事情既然已经谈完,盛迟就没想继续在这里坐着了,他站起身:“客房被褥都收起来了,今天佣人回去了,自己去铺。”

    自己铺床算什么,只要能收留他,什么都好说!

    盛景脸上一扫刚来时的郁郁寡欢:“谢谢哥!”

    从小,妈妈就总和他说,让他别和哥哥走那么近,一开始,他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但随着他的长大,他现在已经都知道了。

    也许连妈妈自己都不知道,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记挂着那些年掰扯不清的恩恩怨怨,只有妈妈自己还留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肯往前走,徒然抱着对哥哥深深的成见与误会自我折磨。

    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这个家里,对他最好的不是爷爷,而且哥哥。

    哥哥面冷心热,不计前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哥哥会理解自己的,所以,他愿意和哥哥说任何事,每次有不开心的事,他都喜欢躲到哥哥这里来,遇到不知道怎么办的事,也总喜欢找哥哥帮忙。

    盛景眉眼弯弯:“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盛迟瞥了他一眼,懒得听他油嘴滑舌,转身就要上楼。

    盛景既解决了事业大事,又解决了留宿大事,正是无事一身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不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哥,今天晚上怎么没看见嫂子,嫂子不在吗?”

    盛迟背影一顿,落下冷淡的一个字:“嗯。”

    盛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不见,暗自琢磨,哥哥刚刚的那一个“嗯”字听上去好像心情不好?

    所以,哥哥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他扔出去,而愿意收留他,是因为嫂子不在家?

    难道是哥哥和嫂子吵架了?

    ——

    夜色沉沉,细雨绵绵不绝。

    卉山郁氏建窑厂里,郁蘩的屋子开着小半扇窗,屋子里亮着灯,灯光从窗子漫出来,映出如丝细雨。

    郁蘩洗漱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梳妆台上,蓝钻戒指静静躺在上面,光华流转,璀璨夺目。

    郁蘩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脑海里再次浮现起戚珊珊说的那些话。

    窗外绵绵的雨声窸窸窣窣,郁蘩静静地坐了很久。

    郁蘩突然想起了在盛公馆的时候盛迟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他和戚珊珊的绯闻是真的,她是不是也无动于衷?

    她现在知道了答案。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甚至,她有些伤心。

    她想起了盛迟对自己的那些温柔与体贴。

    又想起了父亲和哥哥从始至终对她的冷淡与漠视。

    小孩子对于别人的喜恶往往要比大人感知得更加分明,更何况她在孤儿院待了这么多年,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更是敏感。

    所以,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到了父亲和哥哥眼里对她的厌恶与抗拒。

    但是,她还是想要靠近他们,因为爷爷说,他们也是她的家人。

    家人,是像爷爷一样的存在。

    但很快,她就知道,她错了。

    来到郁家的第一个月,郁蘩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扑到了哥哥的身上,哥哥立刻就推开了她,嫌弃又厌恶地丢给她六个字:“脏死了,走远点。”

    七岁的时候,爷爷出差回来给她带了两只熊玩偶,她想分享给哥哥一只,偷偷地放进他的房间,第二天,他在她的面前将熊扔进垃圾桶,并且冷漠地警告她,不许再进他的房间,否则就将她赶出去。

    十岁的时候,郁蘩第一次烧制出了两只成品建盏,她开心不已,除了送给了爷爷一只外,另外一只就送给了父亲。

    父亲收下那只建盏的时候神情淡淡,但郁蘩已经很开心,至少他愿意接受自己送的礼物了。

    但是,隔天,这只建盏就被哥哥摔碎了。

    哥哥是故意的。

    但父亲并没有责怪哥哥,只轻描淡写地让人把碎片打扫干净。

    那是最后一次,她的期盼和她送的那只建盏一起变成了碎片。

    从此,她不再心存幻想。

    父亲和哥哥他们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也无法获得他们的喜爱。

    除了爷爷,盛迟是对她最好的人。

    郁蘩拿起戒指,戒指上硕大的蓝钻在灯光下璀璨耀眼。

    但并不属于她。

    郁蘩拉开抽屉,把戒指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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