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盛迟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郁蘩的注意点从她和盛迟什么时候见面转移到了她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就抱上盛迟这件事上。

    郁蘩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越没想明白,就越怀疑盛迟是不是在诓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抱一个陌生人,就算是色令智昏,她也不至于这样做。

    她从小到大鲜少与人亲近,长大后抱过的男人除了爷爷,就只有……

    郁蘩忽地一顿。

    度假村的行程一结束,他们就返程回去了。

    但今天晚上,他们要回的不是棠园,而是盛公馆——

    婚期已经越来越近,各种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们答应了盛怀曙,今天晚上一起商量婚宴的具体细节。

    郁蘩侧首看向盛迟,也许是累了,他背靠椅背,眼眸轻阖,夕阳余晖从车窗玻璃外洒落进来,如薄纱笼住男人清隽矜贵的眉眼。

    郁蘩曾在维也纳国际歌剧院,在她最后一次演出之后,无意中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但是,那时的她满心都是爷爷病危的心事,所以,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匆匆离开。

    在盛世酒店集团大厦第一次见到盛迟的时候,她曾有过一瞬的恍惚,以为他就是那天晚上她无意间撞上的那个人。

    但当他靠近,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时,她就立刻否认了自己没来由的猜想。

    郁蘩忍不住仔细地去瞧盛迟,她记不太清那天晚上的细节了,只记得,男人当时穿的大衣质感很好,身上是浅淡的薄荷海盐香水的味道。

    郁蘩越凑越近,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盛迟忽然缓缓睁开了双眸,瞳仁漆黑,静静地和她对上。

    郁蘩:“……”

    白色的卡宴缓缓停稳,周允从内视镜里看了眼后座,迅速收回视线,他悄声下车,将空间留给两人。

    郁蘩:“……”

    她觉得,周特助有时候其实也不必如此善解人意……

    盛迟忽然轻笑一声:“满意吗?”

    郁蘩眨了眨眼:“什么?”

    盛迟眉眼低垂,眸中笑意摇曳:“不知道盛太太对为夫的美色是否满意?”

    “……”郁蘩脸上顿时一热,她坐直身体,好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话落,也不理会盛迟的反应,径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下来,夜色下的盛公馆很安静,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郁蘩轻轻蹙眉,回头看去,盛迟也下了车,在望着夜色中的盛公馆,眉眼沉沉。

    郁蘩和盛迟相携而入,平常管家都会在门口迎接他们,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一路走来,既没看到管家,也没遇到一个佣人。

    直到踏入客厅,才终于看到了周成言。

    周成言手里端着药,见到他们,微微一笑:“盛总,太太。”

    盛迟问道:“家里的人呢?”

    周成言:“景少爷还没回来,庄小姐应该是去庭院了。”

    盛迟看了周成言一眼:“管家和佣人呢?”

    周成言面色不变:“钟叔请了假,回乡下了,至于其他人,犯了点错,盛董把他们都辞退了。”

    郁蘩一愣。

    盛怀曙性子宽厚,对盛公馆里的佣人也向来宽容,如果只是犯点小错,往往点拨一两句就轻轻揭过。是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到让盛怀曙将人都辞退了?

    盛迟也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爷爷在书房?”

    周成言应是,盛迟便和郁蘩说自己先去书房和爷爷聊聊集团的事务,郁蘩答应,只说不必在意她,她先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郁蘩一个人待得有些闷,便起身打算到庭院里走走。

    盛怀曙从集团原来的位置退下来后,就开始了安享晚年的生活,他平日里也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意外地把盛公馆的庭院打理成了一座花木扶疏的园子。

    郁蘩穿廊拂柳,脚步蓦地一顿。

    隔着垂杨绿影,庄玉颜和盛迟的身影在灯光下隐隐绰绰,争吵声却毫无阻碍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他支持你?你真以为他是为你好啊?少一个人和他争家产,不知道要多开心,当然支持你!”

    “妈妈,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叫他一声哥,他有真当你是他弟弟吗?我说让你去公司,他让你去了吗?”

    “这和哥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想去的,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

    “你对管理公司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你那把烂吉他?!”

    “妈妈,你为什么要对哥哥这么大敌意呢?”

    “是我们对不起哥哥啊……”

    “啪!”

    庄玉颜重重的一巴掌打在盛景的脸上,紧接着,她的声音颤抖又尖锐地响起:“谁说我们对不起他?我们堂堂正正,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谁!”

    因为庄玉颜和盛景的对话牵涉盛迟,郁蘩一时忘了离开,直到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合适,正要离开之时,却和盛景的目光对上。

    庄玉颜很快就从失态里恢复过来,她循着盛景的视线看过来,也发现了郁蘩。

    这个时候,便是郁蘩想避,也不能避了。

    三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最后,还是庄玉颜先朝她走过来。

    郁蘩抿唇,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故意……”

    “故意又怎么样?”郁蘩话没说完,庄玉颜就打断了她,“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你们听见,更何况,难道盛迟他没有说过一样的话吗?”

    郁蘩脸上的歉然消散,她眉眼明艳,眼底微冷:“盛迟确实从来没有说过。”

    庄玉颜嘲弄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是啊,他当然不敢说出自己的龌龊心思,不然还怎么维持他高高在上的面具?”

    盛景听不下去了:“妈!”

    庄玉颜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把你收买了!”

    “庄阿姨自己心生阴暗,自然看什么都不光明。”郁蘩容色姝丽,泛着冷意,“盛迟和盛景是兄弟,何须收买,倒是庄阿姨,说这样的话,贬低的是盛景呢,还是庄阿姨自己呢?”

    庄玉颜听到这话,目光重新落回到郁蘩的身上,她像是此刻才第一次认识郁蘩一般,端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盛迟花了那么多钱,倒真是花得值了,郁小姐看上去很是习惯这样花男人的钱啊!”

    郁蘩一点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反而从容反击:“比起庄阿姨所花的钱名不正言不顺的,我花我先生的钱,自然是习惯的。”

    盛景脸色苍白,庄玉颜还想再说,盛景却再听不下去,他直接一手拉住庄玉颜的手臂,一手抱住她,对郁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半抱半拖地把庄玉颜拖走了。

    郁蘩看着他们消失,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清冷沉静的玫瑰雪松气息侵染过来。

    盛迟站在她的身旁,郁蘩问:“什么时候来的?”

    盛迟:“不久。”

    郁蘩顿了顿:“你都听到了?”

    盛迟点头,他眉眼低垂,含笑看她:“是啊,都听到了。我还以为盛太太只有在说起建盏的时候才会舌灿莲花,原来在与别人争长论短的时候也十分伶牙俐齿。”

    郁蘩这一次没有被他带偏:“你不生气?”

    盛迟眉眼温柔,语带笑意:“盛太太都替我生过气了,我哪里还有气?”

    郁蘩静静地和他对视,她走近一步,伸出手抱住他。

    纯净轻柔的茉莉花香投入怀里,盛迟先是一愣,随即漆黑眼眸浮上温柔,将怀里人抱紧了几分。

    ——

    晚饭的时候庄玉颜没有下来吃饭,盛景去叫了一回,但是庄玉颜还生着他的气,关着门没让他进。

    后来,盛景在饭桌上一直很沉默。

    盛怀曙也被气到,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郁蘩担心盛怀曙的身体,炖了一锅甜汤,在晚饭后送去了他的房间。

    盛怀曙的房间和老宅的风格是一脉相承的,淡雅古朴,书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盛迟看上去不过十来岁,不似现在的清冷沉稳,眉宇间隐隐透着些许张扬与恣意,而他的两旁,女人明艳,男人儒雅,想来便是他的父母了。

    “那个臭小子和你说过他们吗?”

    郁蘩闻声回头,盛怀曙手里拿着汤匙,碗里的甜汤已经喝了一半,他也在望着那张全家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收回视线,眉目慈祥地看着她。

    郁蘩轻轻摇了摇头。

    盛怀曙问道:“好奇吗?”

    郁蘩微微一笑,坦诚道:“有一点。”

    盛怀曙含笑道:“需要我和你说说吗?”

    “不用,爷爷。”郁蘩微笑,“我虽然好奇,但并不着急,我想,盛迟有一天会愿意和我说的。”

    盛怀曙看着她。

    盛怀曙记得,盛迟告诉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是在一个春日,当时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他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不是高兴,而是狐疑,毕竟,前一天晚上他们才通过电话,那时,他还对这臭小子说,只要他能带人回家来,他什么都能接受,所以,他那时候以为这个臭小子不过是在敷衍他。

    但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就把人给带回了家。

    盛怀曙看到郁蘩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合自己的眼缘,也终于在心里生出了几分真正的高兴。但很快,这高兴就慢慢变成了失望。他们大概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又不是摆设,只消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没有感情。

    所以,后来两人提出先不举办婚礼,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曾不止一次地担心,担心他们会偷偷地分开。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担心一点点地减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提出了让两个人正式举行婚礼。

    他想,虽然一开始的两人并没有爱上彼此,但会相爱的人注定会相爱。

    他等到了。

    盛怀曙笑了笑:“好,那就让那个臭小子和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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