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儿一直认为自己的父王是英雄,从未变过。

    冥王是在三界里极具争议的人物,出身冥界贵族,戍守边关,可却功高震主、养寇自重,在殿前,言辞惑君、枉杀朝臣,胁迫老冥王,最后落得众叛亲离,才稳坐此高位。有人说他心狠手辣,可也有人崇尚他的权谋诡计。可偏偏他在上位后却做出前无古人的决定,愿意向天界俯首,一起镇压当时猖狂的妖界。

    妖界之人生来就善用诡计,因自身特殊性,对灵力的掌握更是得心应手,当时他们还掌握着大量的凶猛的灵兽,和他们研究不透的诡怪的灵力。也是这个大胆的决定,才造就了现在三界的海晏河清。

    可一大堆的革新还是让不少人无法接受,认为冥王只是想通过这种委屈整个冥界的方法坐稳自己的位置。

    蜇儿还在襁褓中时,就已经作为质子被送到了天界。

    他们说蛰儿是冥界的牺牲品,是那位枭雄冥王最好的棋子,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冥王雕心雁爪的最好证明。可他却觉得自己是父亲最好的兵戈,兵戈和棋子是不一样的。

    一千六百年里,即使父王从未来到天界见过蛰儿一次,每每都是母亲紧紧把自己抱在怀里,偷偷的抹泪。小时候还会安慰的拍拍母妃的手臂,可长大后,会一本正经的对母妃说:“如果再哭,下次还是不要了。就多写书信吧。”,“这样会让天界的人笑话的。”……母妃听到,漂亮的脸庞会怔愣一下,会一拳一拳的打他,边打边说自己和父王一样没良心。

    乳母也会教导自己,说母妃为生下自己险些丧命,不该说让母妃伤心的话。这些自己当然知道,所以自己才看不得母妃在自己面前哭。

    他知道母妃为何体弱,是因为母妃一开始是生人,是父王将她从死人堆中拉出,花了万年的修为留下的。他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在驾驭灵力上会比同龄人吃力、笨拙,为什么太傅常常对自己叹气。他第一次有些开始埋怨自己心里英雄,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不值得事情,万年的灵力、世人的不解、不绝的蜚语、还有自己儿子的天资匮乏!

    自己赌气不去写信,也不见母妃,可看到母妃知道后独自的坐在庭院中,一想到自己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母妃,自己还是开了门,那次母妃没有抱住自己,一门之隔,轻柔轻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淡淡的冲自己笑,风小心的吹起母妃的衣带,如瀑的花树映衬着疲惫又艳丽的面容。

    “蜇儿,对不起。可是母妃,还是不悔一路艰险的走来了,我们两个都是跨过了好多的苦才得以见这一面的。”

    转身要走,可又被蛰儿紧紧抱住。是啊,跨越好多苦才可以见到,那不如就好好拥抱,毕竟漂亮母妃可是值父王一万年的修为。

    “我知道,以你的天资达到你想要的目标会很难。但要记住,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天界之人自诩是太阳,光正伟岸、坦荡光明、正直仁慈;那冥界之人也就是月亮,愿隐于黑暗、崇尚诡计与权谋、追逐力量与利益。可母妃不是,母妃是云,是轻轻的、绵绵的云,是悄悄围绕在太阳和月亮间的云,不动声色和,却也不容忽视。

    那是第一次,蜇儿在母妃面前落泪,是为自己感到委屈,也是心疼母妃。

    冥王妃问乳母蜇儿是否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乳母却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毕竟她总不能说,小殿下在天界打天孙、偷灵药、顶撞太傅、功课次次不完成。

    打天孙,是因为那些家伙先顶撞自己的,也怪他们自己太弱,明明有尚好的天资却不加以练习,连他都比不过。

    偷灵药,这也是因为自己的弥补天资需要哪些灵药,偷,这怎么算偷,练功之人的事怎么算偷那。

    顶撞太傅,是因为那老头甚是讨厌,对自己的父王时不时地批驳一下,还总是对自己唉声叹气的,动不动就说以我的天资这样已经很好了。很好什么很好,我可是那里面灵力掌握最好的,我虽天资不行,可我就是比他们努力,又努练功法。他太讨厌,捉弄几下就说是顶撞了他。

    功课次次不完成,是因为哪些功课都不适合我,谁要学那些吱吱呀呀的酸臭酸臭书文,还要抄下来,在书上好好的抄它干什么;还要到凡间,评鉴什么生人的智慧,他们连灵力都没有,如此弱小,有啥好评鉴的。浪费时间,纯属浪费时间。再说我的天资可是需要大量时间弥补的。浪费不起,完全浪费不起。

    “难怪,这么大了,信里面还有错字。”

    “有吗?”蜇儿拼命回想。

    蜇儿在大一些,在天都越发出名,人人都知冥界的小质子长得标质,身高八尺有余,高挑有致,剑眉星目,身着灰青色衣袍,即使不加任何修饰,衣带飘飘,发丝缕缕,也是清冷如谪仙。

    他那不喜说话,笑起来又露着两个亮亮的小虎牙的样子很快迷住了水神的女儿,小姑娘也是秀外慧中,对待心爱之人也是赤诚热烈。水神只有这一个女儿,很是宠爱。两人又都到成婚的年龄,开始碰巧侧击的商量成婚的事情,蜇儿听得云里雾里,他本就对男女之事迟钝,可当听见可以促进天界和冥界的关系,一想到可以帮到父王,便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可他看着闷闷不乐的乳母是,不由得问。

    “我要成婚了,姑姑不为我开心吗?”

    “小殿下真的喜欢水神姑娘吗?”

    “怎么会不喜欢,这幢婚事可以进一步促进天界和冥界的和平。姑姑说父王和母妃听见后会开心吗?”

    “可我的小殿下啊,成婚是一辈子,是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奖励。”

    “我的身份,不是注定要选择最要利的婚姻吗?”

    乳母摇摇头,她希望小殿下可以享受爱和被爱的欢喜,而不是将自己当做是随着历史而流的浮萍。

    “小殿下,没有什么最有利的,一切都在变,如那日冥界与天界决裂,你又这场满是利益的婚姻何去何从。”

    越到成婚,蜇儿越是焦虑,他看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女孩,觉得自己骗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成大事者,心狠手辣一点也无妨,自己是驻足利益冥界之人,不是弱小踌躇的生人,骗骗人又什么的。可是他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最终他还是逃了……

    是自己不配她的爱……是自己鲁莽了……

    水神一家觉得此事实在难看,家中的小辈决定教训一下目中无人的小辈,便在糕点中下了毒。可他们不知蜇儿不喜甜食,那块有毒的糕点终是落到了那个灵力薄弱的乳母的手里。

    那日正午,萧瑟的秋风吹起枯黄的落叶,乳母在蜇儿的怀里大口口的吐着鲜血,蜇儿的诟骂声震天,冰冷的手紧紧的抓住蜇儿手臂,有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小殿下……一定要娶自己的心爱之人,我们小殿下不是棋子……也不是兵戈,他就是……他自己,是三界中……最好的人。”

    事情被查清,那个姑娘跪在蜇儿脚边,哭着要求着放过她的兄长。

    “放过,如何放过?”蜇儿冷冷的问。

    “是我太欢喜你了,那几日我整日茶饭不思,兄长也是太心疼我了,他们只是想吓吓你。”

    “我与你谈人命,你与我谈情!!”蜇儿怒吼到青筋怒起。“我的乳母,养我千年,她凡人之躯受的是你们蚀心裂肺的毒!她们这些人的灵力少到只够让身体与灵魂的维持,连自愈的功能都没有,受的却是你们这些人的毒!既然怨我,就怨我好了,将我千刀万剐,让我受尽谩骂,都好了!可为什么!……要害死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他看着哭的伤心的水神之女,头上的艳美的簪花凌乱的歪歪扭扭,这才想起自己的乳母从未戴过钗环。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她曾真的期盼这自己可以给眼前痛苦的少年幸福的。

    蜇儿将匕首重重摔下,“是我先负了你,你给我一刀吧。但你哥哥害死我乳母,他也该偿命……”眼底是说不出的凶狠和冷漠。

    那是冥界那年的初雪,天界也许是觉得惭愧,或是觉得麻烦,将蜇儿送了回来。只是送来之时,他还是迷晕的。

    他冲进满天的大雪中,一声声咒骂、哭嚎,直到母妃紧紧跪地抱住他,野兽才慢慢停歇息,他的脑袋无力的搭在母妃的肩上,衣服凌乱,呼吸急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再也不会受那种委屈了。”

    那年大雪时,在冥界的一处小角,徙域也同时下着初雪。

    那是云初到冥界的第七个年头,她也已经十五岁了,容貌与身体都已发生了改变,和还是初见模样的路元星一起烤火,火里是香喷喷的地瓜,这是云初给自己的加餐。

    两个人看着窗外的大雪像一层一层的鹅毛。云初不由得笑了笑。

    “真好,明天你可以陪我一整天。”

    “你说今年有多少恶灵会熬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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