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抬头,是何今安,“又是你,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这么狼狈?”村民的声音太大,何今安听不清她说什么,他拽起阿鸢的手往家里走,周围的村民叫嚷着,“你怎么跟妖孽在一起!”“莫不是他也是妖道,不修正途,”“这妖精迷人心智,这道士一定是被她迷惑了!”“这可说不好,她怎么不去迷惑别人,许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开我,”何今安走的那样快,阿鸢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快放开我!”

    何今安握得更紧,走的更疾了。“难不成你还没听够这些风言风语。“

    “这样的风言风语,我每日都听,已经不足为奇了,倒是小道士你,没听过吧?怪不得走这么快,这就怕了?和我在一起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呢!”

    “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何今安突然停下脚步,阿鸢一下子撞到他怀里,鼻子撞的酸痛,流出眼泪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阿鸢面露窘色,怕他以为自己是被这点子委屈弄哭的,连忙解释道“撞到我鼻子了。”

    “你以为我带你走是怕了他们?”何今安继续追问。

    “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何你走这么快!”阿鸢不说则已,一想到这些就心里委屈,嫌弃我就不要娶我,利用人的样子与妖有何区别?偏偏在外面你占尽了好名声,背负骂名的全是我!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这回倒真是委屈哭的,“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看不起我,娶我只是为了完成你的道,好一个坐怀不乱、好一个坚守道心,你赢了,我输的彻彻底底!”阿鸢不是爱服软的人,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干眼泪,作潇洒状,“不过认真讲起来也没有那么彻底,大不了,同你和离再嫁,有的是为我掏心掏肺、丢魂落魄的人等着娶我!他们可比你真心多了!”

    “你是如何衡量真心的?与你同房便是真心?承受着流言蜚语就是真心?还是为你舍弃魂魄就是真心?”何今安抓着她的手一派逼问的态势,“好,那我做给你看,可我想问问你,我对你付出了真心,你可会对我付出真心?”

    “我不能对你付出真心,但我可以为你付出别的。”阿鸢理不直气不壮的说道。

    “如果我只想要你的真心呢?你不是说男子都是负心汉?那我问你,如果我付出了真心,你却没有那你是什么?”何今安将阿鸢逼问的连连后退、答不出话来。

    身后零零散散跟这些看热闹的人,何今安忽然松开抓着阿鸢的手,几步便走到那群村民前,“你们听好了,阿鸢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既不是受她迷惑,也不是为了道!我从十岁那年便被师父收入天师道,一直清心寡欲,遇到阿鸢之后,才产生体会人间烟火、爱恨嗔痴的念头,阿鸢那句话说的对,不亲历凡间事,如何悟得凡间道。我既然对阿鸢动了心,也对修道产生诸多疑惑,便重归凡尘,与她修好。今后再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说一句阿鸢的不是,如今我不在道途,自然可以为了维护我的妻子与你们拳脚相向!“

    说完这一通,何今安不顾众人的议论,不顾阿鸢的错愕,拎着她的手便往家里走去。回到家关上房门,将阿鸢按到椅子上坐好,正色道“你一直问我为何从来不碰你,我解释与你听,你也不信,你说那是我千般理由、万般借口。我本想跨过二十岁大业再与你圆房,如今你却以圆房为借口对我疑神疑鬼,解释你不听,平日做派全然没有已为人妇的觉悟,那我今天就让你得偿所愿,让你看看到底是我不愿意同你圆房,还是真的不得已而为之。”说罢,何今安便将她拎到床上,亲吻起来,阿鸢起先还挣扎,但怎知何今安平时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真用起力来,自己占着妖体的优势也不能讨到丝毫便宜。况且何今安一向正派,今日却那般维护于她,讲着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话……身上又被他撩拨着,不自觉也沉溺起来,半推半就的圆了这房。

    事后,阿鸢还有些别别扭扭的,何今安往日没同女子相处过,自不知道该怎么哄自己闹脾气的妻子,恐怕他都没看出阿鸢还在置气来。两人沉默了半晌,何今安抚抚阿鸢汗湿在眼角的头发,缓缓道,“我十岁那年,遇到一个游方道士,他见到我说了一句话‘此子活不过二十岁,’我娘只以为他是江湖骗子,本不欲理他,他又说了一句‘他出生是不是带着一串银钱?’我娘这才慌了神,我出生带银钱这件事除了我爹娘,谁都不知道,他们怕别人将此事神魔化,便瞒的死死的。”

    阿鸢听得入神,不觉面上软了三分,抬头问他,“后来呢?”

    “后来那道士说只要让我跟着他入天师道,修到二十岁便可此生无虞,二十岁前不可退教还俗。”

    “那你还还俗?”阿鸢急道,见何今安无奈的看了自己一眼,才想起来他还俗是为了娶自己,不自觉低下了头。

    “那你都已经还俗了,怎么就差、就差圆房了呢?”阿鸢有些羞赧道。

    “道教并不限制婚娶,只是天师道规矩森严,我想着我只是退出天师道,只要一心向道,应该便会无事吧。这件事我还未敢告知于我的父母,这也是之前你总是质问我为何不带你面见令堂,如同凡人一样三媒六聘娶你进门的原因!如果他们知道了,只怕是要吓死过去,拼尽一切阻止,就算你最后进了门,也会处处为难于你!”

    没想到不声不响,他竟考量了这么多,阿鸢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好听的话嘛,王之章说的不好听?还是薛镜之画的大饼少?不过张张嘴的事,真真假假全都任凭他说!

    何今安将阿鸢的表情尽收眼底,“阿鸢,那天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也明白自己为何道心大动,本想着待二十岁之后还俗,再三媒六聘迎你入门,但眼看你要嫁作他人妇,便不管不顾的退教将你迎娶进门。如今娶也娶了,也如你的意圆了房,见父母这件事,你就听我的罢!”

    阿鸢揪着衣角,“谁在乎了?”语气里满是傲娇,但神色已不再如斗鸡似的了。

    自这日过后,两人恩爱了许多,同样都是做饭吃饭、种菜洗菜,感觉却与往日不同,那饭里好像放了蜜,菜里仿佛撒了糖。阿鸢自觉这些日子自己身形越发轻盈,与死去那年即将魂归忘川有些像,她不由得慌了神,自我镇定道,“千万别轻易信了旁人,千万不要,这道士不一定是十分真心,一定是这样,千万不要轻易爱上他。”这般虔诚的自我麻痹,竟比信徒还虔诚些,方才勉强稳住心神。

    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阿鸢想要的最后的验证也一并到来了。何今安的父母终究还是找上了门,或许是天师道的道徒通的信,或许是那日太过张扬,流言蜚语传到了千里之外。

    何今安的母亲是一路哭进门的,父亲也眉头紧皱,未见舒展过,连蹩脚的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让阿鸢在门外呆着,二老要与儿子说体己话。

    “听说她还不是凡人,或许这就是你活不过二十的那个业障,怎么就瞒着为娘还俗了呢?立马休了她!”

    “阿娘,婚姻岂可儿戏?”

    “你的命就能儿戏得?”

    “不一定就是真的,再过两个月,我便二十岁了。”

    “过去十年都过来了,为何这两三个月忍不得?”何母哭的泪人一般,听闻消息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才来到此处,“听说那女子之前嫁过人?还真是有些手段,能把你迷惑至此,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阿鸢在外面略施小术一直偷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何母此言,竟然与何今安之前说给自己听的一致,他说的竟都是实话,不是敷衍她的话。阿鸢忍住惊讶再附耳听去,是今安的声音。

    “阿娘你看我如今好好的,余下这两月,我定足不出户,保全自身,就算是天大的灾祸也不会拐着弯的降到这院子里来吧?如果这样都避不过去,那我当道士也阻挡不了这天罚。”

    二人已经成婚圆了房,何今安也已经还了俗,说再多都是无用,惟愿十年悟道能解一时之困,剩下的两个月平平顺顺。何母与何父在旁边租了一个院落住下,从此阿鸢便当真如今安所言,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每日丑时不到,便要去主屋与公婆见礼敬茶,三餐伺候吃饭,睡觉还要伺候就寝,不过三天下来,阿鸢便被折磨的瘦了一圈。

    何今安劝她忍耐些,最多到二十岁生辰,父母便会缓和很多,待日后诞下子女,那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可怜何今安还不知道,魅有此生无来世,无魂无魄之物如何能诞下孩子?

    待半个月过后,阿鸢已被磋磨的身形消瘦,挂不住衣裙,何今安不忍心继续下去,与父母辞别说,天师道的道长唤他去山上辟谷三日,有益修行,阿鸢要随行照顾,这才脱开了身。离开那宅院,阿鸢精气神好了许多,两人择一山头,盖了个简易的茅草屋,不过三日,凑合些也就罢了,有情饮水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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