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卧看繁星,银河迢迢,虫鸣阵阵,有一种舒适的静谧感。阿鸢躺在何今安的臂弯里,手搁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嘣嘣心跳,人的心脏跳得真快,不像魅跳得很慢,慢的仿佛这漫长的一生。

    “今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生不了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我知道。”

    “嗯?”阿鸢撑起半边身子看着他盛满星眸的眼睛。

    “我知道你生不了孩子,魅是没有后代的。”

    “那你之前……”

    今安看着阿鸢,眼睛清亮亮的如同他这人一样,“我如果不这么说,怎么瞒得过我父母在院子里安插的眼线,小笨蛋,你从前只知道谈情说爱,未过过宅院生活,自不知深宫大院、三姑六婆是最消磨人的地方。”

    “我哪里不知道,这几日已是把我磋磨的日渐消瘦了。”

    “这不过是形体上的磋磨,精神上的磋磨更让人难受。”何今安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阿鸢复又躺下,将头埋在何今安的臂弯里,落下一滴泪,“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否爱上了你?”

    “你好好的在这,难道不是答案吗?”

    “我没爱上你,你却这样舍身为我,不会难过吗?”

    “会,但这如何解决,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我宁愿那个人是你。”何今安歪头抚着她的头发,“其实留下的那个人未必是幸福的,但如果你想活,阿鸢,我会成全你。”

    阿鸢埋在臂弯里的一双眼睛已是蓄满泪水,“我从未想过会有人待我如此,这样的人出现了,我却有点不想他舍身为我了。”

    “那说明,你真正懂得情爱的滋味了。爱啊,就是这样,惟愿她好,她好,世界便都好了。”何今安将阿鸢搂的紧了些,吻吻她的头发温柔道“不要哭了。”

    “我才没哭,魅是没有感情的。”

    “我的衣裳都湿了……”

    “是下雨了。”

    “喔?局部阵雨?”何今安打趣道。

    “对,局部阵雨。”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万千偷笑的小眼睛,这样相拥的感觉真好~

    三日过得很快,到了第三日何今安提前给阿鸢做心理建设让她勿要将父母的严苛之词放心上。阿鸢点头,却是愁眉苦脸,一想到要回去她便发憷。

    “非回去不可吗?”

    何今安点头。

    “再住两日再回去吧,”阿鸢难得撒娇,何今安依旧坚定摇头,“出来已是骗了他们换来的,就不要让他们担心了,好吗?”

    阿鸢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回到村镇,阿鸢竟主动唤来了青云和挽城。

    彼时青云正在用天机镜与挽城一起查看阿鸢的行踪,见到阿鸢从酒楼门口进来,连忙将天机镜收好,与挽城作闲聊状。看着阿鸢进门,惊讶道,“真是稀客,从前避之不及,现在主动找上门来了。”

    阿鸢走进门来,却不像往常那样嬉笑怒骂,一副肃然的姿态,“小女子此次前来,是想求仙长一件事。”

    “喔?说来听听。”青云用眼神吩咐挽城斟茶,挽城领会,拎起茶壶沿着杯壁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青云低头一看无沫无茶渣,不错。

    阿鸢将一切尽收眼底,有些惊讶,这到底是何关系才会如此相处,嘴里却不紧不慢道“求仙长赐一杯忘情水。“

    “忘情水?“青云挑眉,”你怎么肯定我会有?“

    “仙长能幻晚霞、引繁星、法器层出不穷,怎会是一般道人。“

    “原来如此,”青云转身敲了挽城头一下,“都是你太过招摇的缘故。”有外人在,挽城乖乖认下。青云问道“怎么,这忘情水是要给谁喝?没有去处我可不敢轻易送出去。”

    “仙长不必担心,我不会乱用,是给我自己喝。”面对青云慧眼,阿鸢不敢撒谎。

    “喔?你这就动情了?怪不得一副身轻体弱的模样。”青云压一口茶,等阿鸢自己开口见故事。

    “所以啊,阿鸢玩不起,向仙长讨一杯忘情水,在找到愿意为本姑娘奉献魂魄的人之前,阿鸢万不会让自己先动情。”

    “可据我所知,那个为你献魂魄之人已经出现,”青云挑挑眉,笑得一副欠打模样,没谁能在本尊面前说谎,青云睨着阿鸢,看的她一阵心虚。

    “他的魂魄本姑娘不稀罕,一个捉妖道长,与我们妖魅是世代仇敌,用了他的魂,轮回都不得安生。“阿鸢嘴硬道。

    青云但笑不语,示意挽城弹奏一曲“灭情“。

    挽城祭出箜篌,一曲“灭情”自丝弦中娓娓道来,一曲毕,青云摘得挽城一缕青丝,将乐声寄存其上,递给阿鸢道,“只要对着想忘情之人,点燃此青丝,便会响起今日所奏灭情曲,闻其烟、听其音者便可忘情绝爱。”

    阿鸢将青丝收于袖中,“得了仙长的宝物,无可报答,阿鸢在人界觅得一块息壤,对阿鸢无用,或许对仙长有用,希望能报答一二。“阿鸢掏出那一小块息壤递给挽城,便告辞了。

    挽城刚要将息壤递给青云,便被青云挡下了,“乐是你弹的,你留着玩罢。“

    “听说这息壤能够自生自长、永不损耗,倒是可以捏一对泥娃娃玩,”挽城开心道。

    “用神泥捏娃娃,也就你想的出来,”青云笑道。

    挽城面上羞愧,“不过是捏成娃娃放着,日后有用处自也可以挪去用。”挽城将息壤塞入袖中,岔开话题道,“上神将我所奏之乐送给阿鸢,是何意?”

    “那阿鸢是在人间游荡几百年的鬼魅,她身上所背负的怨气乃三生石畔投胎转世前的死怨,而她的情缘也千年难得一见,若你所奏之乐联结你的发丝能渡化这段情缘,仙阶自会提高。”

    “她身上有天定情缘?”天定情缘确实少见,上一个还是那幼鱼与景溟,不过那二人的情缘是靠自己强烈的意念挣得的。阿鸢没有前世,乃怨气所化,竟然能碰上天定情缘,老天待她也不算太薄。挽城感慨,“若我能渡化一个天定情缘的魅,那可真是造化大了。“

    “这造化有多大,还要看阿鸢最后如何选择。“青云拿出天机镜,继续与挽城一起看这阿鸢后续如何。

    阿鸢得了可以断情的青丝并没有着急用,回到家之后,也恍若无事发生一般同以前一样与今安日日腻歪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二十岁诞辰只剩下不足三天,一切安详平和,没有任何不好的预兆,不止两人松了一口气,何父何母也不自觉松懈了许多。阿鸢不似想象中那样以□□人,反而老实本分、伺候二老殷勤又仔细,何父何母这些天看着越来越满意,阿鸢逐渐能从二人脸上看到些笑容。但只有阿鸢才知道,自己越来越不能维持形状了,她几乎可以闻到忘川河上那清冷寂寥的气息,能触到三生石畔席卷着怨气的冷风。终于在今安二十岁诞辰的前一夜,让人揪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鸢正在给何今安绣一条鸳鸯绢帕,她听闻,凡间女子都是以绢帕来表达对男子的爱慕之心,想着近几个月的点点滴滴,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本来以为那个真心人会是纨绔子弟薛镜之,如他所说的甜言蜜语那般,为她抛下富贵名利,一心待她。后来以为是王之章,平日里虽怯怯懦懦,到关键时候会是那个付出真心的人,毕竟大婚前几日他还一掷千金为她绣嫁裙,也没有功成名就之后抛弃她不是吗?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成日里扬言要收复她的道士何今安,为她退教还俗、不顾生死、不顾非议。

    心里想着何今安的好,一颗心一点点沉溺在其中,身形没了大半都没发现,直到何母在门边“啊,妖怪”一声惊叫才察觉。何母被吓昏过去,阿鸢身体不成形扶不起她,何今安闻声赶来,看到阿鸢半幅身躯,心里五味杂陈。“阿鸢,阿鸢你……”

    阿鸢扑簌簌落下泪来,“从前,我总是羡慕小公主幼鱼可以有一个生生世世追随她、认定她的人,可当我真正得到这样的感情时,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何今安,你当真原意为我舍弃魂魄?”

    何今安将母亲扶到床上安顿好,走到阿鸢面前,没有半句啰嗦话,“我死后唯有一条,帮我照顾好我的父母,无论他们如何口出恶言,为了我忍耐一下,直至他们驾鹤西去。”何今安念出咒语,“以我魂魄,度化其身,三界神明……”

    阿鸢捂住他的嘴巴,“阿鸢”何今安支吾着出声。

    “有你这句就够了,”阿鸢使出最后的法力将他迷晕,何今安倒地,脖颈上的银钱串叮铃铃从衣服里跳了出来。或许是将死之人,生前的记忆变得明晰起来,阿鸢突然想起在华国做人的时候,她时常将一串金线串的银钱挂在一颗杨树上,絮絮叨叨的说话许愿。听宫里人说,那棵杨树千年之前就屹立在那,娘亲常说,上了年岁的东西都有神灵庇佑,可以听懂人的愿望。于是她总在那颗杨树前摇着银钱许愿,“杨树啊杨树啊,来生,能不能让景溟哥哥和我在一起。”最后她死的那天许的愿是,“杨树啊杨树啊,来生,能不能赐一个疼我爱我的人,就像景溟哥哥对公主那样……”

    “没错,何今安就是感其念、守护你的那颗杨树。”青云的声音飘荡在耳畔。

    听到青云的声音,阿鸢从回忆中惊醒,落下泪来,“你早就知道”她对着虚空笑的凄厉,“你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却一直都在冷眼旁观,那么这个结果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神啊,看起来好像很慈悲,屹立在庙堂神殿倾听人们的心愿,但真正面对世间苦难时,却往往视而不见。你一直跟着我,那么轻易就给我所求,是不是这个结果于你有什么好处?被神算计,我还要言谢,不过,我并不后悔。”

    阿鸢拿出青丝,走到何今安身边,点燃,她用手轻轻扇着那青烟,青烟袅袅吹向何今安,一曲灭情缓缓响起,阿鸢抚摸着今安的脸庞,就像那一百零三个日夜那样安心祥和,是啊,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楚,今天正好是第一百零三天“你说其实留下的那个人是最痛苦的,别怕,等你醒来就不会记得这一切了,如果你我中只能有一个人有幸福的一生,那我也愿,那个人是你。我终于明白你那日的心境了,今安,再见。”

    原本命定要在十九岁这年去世的小道士终于跨过了二十岁的业障。只是有一名女子,她化作魅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历经百年,在她消失的这一天,她依旧同十六岁少女一般,爱的那般炽烈和决绝。

    阿鸢走了,不知去向,或许是化作人间一缕轻烟,或许是躲到新的地方仍然做着无忧无虑的鬼魅。当第二日的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时,紧张的何父何母已经守在今安床边多时,等他醒来,发现他那般维护和上心的女子不见了该有多伤心。可等今安迷迷蒙蒙睁开双眼,看到守在床边的双亲,除了吓一跳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神情。“爹娘,为何这样看着我,”何今安起身穿好衣裳,不见一丝悲伤失落,直至红日西沉,何今安依旧好好的,二老才真正放心。只是自那日后,何今安所到之处总会莫名开满红色鸢尾花,何今安对着那些鸢尾时,心会突然抽痛,不自觉的流下眼泪,他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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