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生约在栖霞谷去往燕回山路上的酒楼里,正是当年朵朵目送荣生成亲的那座酒楼。朵朵打扮一番,自有了如玉以后,她还没这么隆重过,学着凡间的手法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这在凡间是妇女才会梳的发髻,但天庭可不讲究这些,更何况,她虽然未婚却有子,也算半个妇女了。前额梳下几缕毛发,仙气端庄之中顿时多了一丝灵动俏皮。朵朵满意的前后照照,往发髻上插了一把琉璃小扇,抿抿红唇,带着满袖洒脱、几丝自不可察的期待与心慌出了门。

    荣生还和从前一样,早早就等在那里,很有君子风度,朵朵走上前,荣生听到脚步声抬头,许久未见,再见已物是人非,平静了数年的心,在那抹身影出现之后顿时又乱作一团。

    “你来了,”荣生起身帮朵朵拖开椅子,强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想说一句你还是那么美,刚张嘴却又觉得此言并不合适,荣生苦笑一声,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从前朵朵只要听到荣生夸她美,便笑的灿烂如四月的牡丹,他便有了这刻骨的习惯。

    “你既要自斟自饮,唤我来却是为何?”朵朵打量一眼荣生,他似乎憔悴了,心里竟有一丝高兴……

    荣生听言慌觉无礼,连忙起身行礼道歉,为朵朵斟上一杯酒,唤来小二上菜。

    见荣生方寸大乱的样子,朵朵反而愈发镇定自若起来,她甚至翘起了二郎腿,浅浅笑道,“本以为与荣生君此生不复相见,此次唤吾前来却是为何?”

    “许久不见,本不应该一见面就……”

    “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难道现在你我的关系还适合在这里喝酒叙旧吗?”朵朵打断他的话道,到此时,她已大概猜出他喊自己来的目的。

    荣生见她不愿多谈也只得省了那些嘘寒问暖,当时两个人山盟海誓时,她就曾说过,我不是一个爱倒贴的人,爱时便倾尽全力,倘若你不爱我了,只管告诉我,我不会多纠缠你一秒,切不可悄悄背着我去与别人亲近,让本姑娘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当时自己怎么回的来着?定当爱朵朵仙生一世,绝无可能与她人欢好,如若违背断子绝孙、灰飞烟灭。纵是如此毒誓,他也违背了,让她成为整个天族的笑话,而他婚后确实也久久无子,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吧!“朵朵仙君既如此说,那荣生就直说了。”

    仙君,朵朵见到陌生仙子都不会唤一声仙君,他俩到底是怎样陌生而又疏离的关系了,要以君来尊她?朵朵冷笑一声。

    荣生自不知她心里的这一番剧情,只听得她的冷笑,可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茫然的看着朵朵,像北方寒冷之地的狍子,有些呆傻。

    从前每次荣生惹朵朵生气不自知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傻傻的很可爱,如今再看这幅表情,却觉得可憎无比,朵朵端出一个笑容,“仙君是因为家……”妻还没出口,朵朵改口道,“因为罚俸的事情吧。”她实在不想提起那个人,没有瑶光也会有别人,荣生不过娶得是那个尊位,道理她懂,只是提起那人,她的心便会碎成千万片。

    荣生面浮红云,他低下头饮了一杯点头道,“正是,瑶光她,不知是仙君的孩子,多有冒犯,还望仙君海涵,能同玄天大人求个情,可不可以少罚一点俸禄,凡间今年风调雨顺,所供香火并不多,实在交不上那么多灵石。”

    “我如何能做的了玄天大人的主……”

    “你如何做不了我的主?”

    朵朵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男音,二人俱是一惊,齐齐看去,正是玄天,他怎么不在九重天,来栖霞谷这样的小地方喝酒……

    玄天步步走近,朵朵心里咚咚直跳,他晓不晓得他刚刚的话很容易被误会,他这是在帮她吗?

    “我们已有数面之缘,还算不上朋友吗?”玄天说的那样郑重,让人很难多想。朵朵附和道,“当然算。”

    “但是,我却不能同意你刚刚说的请求,”玄天站在朵朵身边,对着荣生道,“如果天界也学凡人那番做派,动不动就求情,天条威严何在?规矩难道是摆设不成?且不说你妻纵容亲族祸害四方已久,但就两个仙家长辈,欺负一个小娃娃,这放在三界,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我堂堂天族,三界表率,就是如此行事的?如果我是你,我都羞于开口,从此再不见人,日日躲在自己的地盘,教化子民!”

    这话说的,好生毒辣,朵朵不仅抬头看了玄天一眼,坐在他的阴影里,迎着光看他,只见一圈朦胧的金光,真像凡人们臆想的神仙金光闪闪降临的场景,此时玄天于朵朵来说,可不就是?!

    再看荣生,玄天一席话果然臊的他脸通红,不知为何看到他如此窘迫竟心生不忍,或许是自己的嬉笑嗔怒依然能牵动他的情绪,也或许是他的沧桑不安让她泄了几丝怨气。可是看玄天那公事公办的样子,朵朵不确定自己在他那里有没有颜面求情,踟蹰再三,刚要开口,便听玄天说道,“虽然赏罚不容商议,但念在燕族今年的景象,那一倍供奉,本尊可替你们交上一半。”

    这话说到这,再求情就是不知好歹了,况且比之从前已算少了一半,荣生起身道谢。寒暄完却没发现玄天要走的意思,荣生顿时了然,他这是要跟朵朵单独说话,荣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朵朵一眼,想不到离开自己以后,朵朵的桃花运依然如从前那般旺盛,也好,也好。

    荣生告辞,玄天还在朵朵旁边站着,似模似样的端详着酒杯,仿佛那是一个绝世珍品。朵朵见状笑道,“战神如若不嫌弃,就同朵朵一起坐会吧。”

    “也好,”玄天拉开椅子坐下,朵朵连忙拿喊小二端来新酒杯,为战神斟满。

    “战神的俸禄跟我们这些小神小仙就是不一样,竟能交得起一族半年的供奉。”朵朵殷勤道。

    “也不是一时的俸禄,只是本尊孤家寡人一个,没甚花销,俸禄一直攒着,偶尔出游征战也会得些。”玄天饮了一口酒,看向朵朵,“怎么,仙子俸禄不够花?我府库里还堆着几箱,若仙子有用,只管拿着我的腰牌去取便是。”玄天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她。

    朵朵惶恐推辞,“小仙不是这个意思。”

    “拿着吧,”玄天斜睨着那腰牌,“我与如玉也算有缘,改日你可以带着他来我府上让我看看他的筋骨。”

    “那就多谢战神了。”朵朵一听自己的儿子或能拜得名师,说话都狗腿了三分,将腰牌仔细用绢帕包好,放到袖袋里。

    回去的路上,朵朵一直在想玄天的话,修炼到九重天的神仙大都不再需要灵石助力,已经接近自然界中的山石草木,可以自由吐纳灵气。但行走九天,灵石可是敲门砖啊,他竟然那般大方让自己随意取用,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他既然有教授如玉的心,那可是要好好抱上这条大腿,以后不管是如玉继位花神、还是荣生知道他的身份要来争夺如玉,都能在玄天这寻得庇护。

    事关如玉,朵朵从来都是行动派,第二日朵朵便将如玉送去战神府,玄天捏了捏如玉的筋骨看了看他的身量,跟他过了几招,下结论道“如玉还是有几分天赋的”。朵朵闻言大喜,“那上神愿收如玉为徒吗?”玄天笑道,“我每日戌时有些时间,可以授他一个时辰法术和讲学,其余时间……”玄天沉吟半晌道,“我的藏书阁放眼整个天界也能排的上号,让他去藏书阁自行学习吧。”朵朵连忙押着如玉道谢。

    说来也怪,天上几尊上神,青云、望舒、玄天都不爱有女使在殿里伺候,且天帝也鼓励如此,特别是那些还未娶正妻的神仙们。是以诺大的战神府邸,除了几个看守院子的将领,一个侍婢都没有。朵朵想着,偌大一个战神府,一个侍奉打扫的都没有,怪不得这般凌乱空旷,不如就趁着如玉在此学习的档口收拾一下这里,也算报答一二。

    玄天在外面忙好回府,见朵朵也在府里,“如玉这般大了,还需要你接送吗?”如玉嘟起嘴看着娘亲,朵朵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见大人一人居住,如玉恰好在这里求学,我就顺手收拾一下。”

    大人,从前喊他上神,现在喊他大人,“叫我玄天便可,我可不是你的上司。”

    “是是是,玄天上神。”朵朵乖巧道,玄天侧目,他还是喜欢那个无拘无束、落落大方的桃朵朵,可她如今怎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

    ——

    玄天踏进门,发现整个屋子变了番景象,原来摆的乱七八糟的书册被整齐地归拢到一处,架子上挂着他回来需要更换的便服,桌子上是一碗热腾腾的汤羹。但玄天看到这些,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表情,反而疾步到书案前翻着那些书,“你动了我的书。”

    “是小仙冒犯了,”朵朵连忙下跪认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低头时不低头就要被杀头。

    玄天见朵朵如此惶恐,也知自己疾言厉色了些,“我那些书看着凌乱,却是有顺序的,你虽表面上给我整理整齐了,但在我这的顺序却是乱的。”

    “上神放心,”朵朵跪行至前,指着那些书解释道“我收拾前也怕上神乱中有序,便仔细观察了规律,书里都有书签标记着阅读位置,各类书归到一起,与上神原来的秩序丝毫不差的。”

    玄天闻言挑眉,去翻那些书,果然很快便能掌握其中规律,而且比之前翻找起来更容易了,不由得点头,见她还跪在地上,伸过去一只手,“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可是位尊之人很吃这一套啊,朵朵在心里咕哝道,面上却乖乖的扶着玄天的手站起身来,上神的手,真是厚实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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