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隐约听到被唤的声音：“西西，西西……”
叶南曦疲惫睁眼，直迎自己的是江南盛的面庞。
江南盛蹙眉：“看这一脑门子汗，怎么睡地上了，做噩梦了？”
叶南曦有些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感冒加持的头重，让她脑子更加混沌。
她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舒展了一口气，借江南盛的力从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嗯，做噩梦了，怎么了江叔？”
“外面有人找你，说跟你约了出去。”
江南盛见叶南曦缓和的脸色好转不大，手抵在她的额头，有点烫。
“发烧了，昨晚淋雨了吧？我跟人说一声，你今天就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叶南曦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更在意的是，江淮北这么倔强又难搞的人怎么会主动上门。
“江叔，你没事吧？”叶南曦在江南盛脸上寻找见到儿子后的那份喜悦，没有看到，反而是对方担忧地看着自己。
江南盛看着叶南曦不正常的反应，觉得莫名其妙，“烧糊涂了？大清早怎么还说胡话了？”
“行，江叔你没事就行。我没事，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出去照顾他。”
叶南曦推搡着江南盛出房间。
为了增加江叔和江淮北的相处时间，叶南曦故意在房间磨蹭。
她特意选了最复杂的妆面掩饰自己憔悴的面容。
出门后，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陌生男人，她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谁？”叶南曦发自灵魂的拷问。
与梁玧琛相谈甚欢的江叔和母亲：“？”
梁玧琛笑着解围：“开玩笑，我们昨晚刚见过的。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啊。”
不等叶南曦想明白，梁玧琛便拉着叶南曦出了门。
临走他还不忘记有礼貌：“改天我来拜访叔叔阿姨。”
出了门，叶南曦懒得配合他，甩开梁玧琛，不高兴道：“你谁啊？”
“叶南曦，你记性够差的。以前总说我黑，现在我白了，认不出来了？”
叶南曦仔细端倪。
“想起来了？”
“没有。”
梁玧琛白眼，“小黑子！”
“梁玧琛？高一八班的梁玧琛？你现在确实是白了不少，认不出来了，美白方法透漏一下呗。”
“好说。”
叶南曦正跟梁玧琛寒暄得高兴，江淮北从车里下来，见两人聊得开心，使劲敲了敲喇叭。
二人无一人在意远处生气的江淮北。
他深皱眉头戴着墨镜下车装酷，“走不走？”
跟梁玧琛寒暄的来劲，跟自己就一句话没有，江淮北跟叶南曦生气，却转念将火气撒在梁玧琛身上，对叶南曦虽然一副臭脸，却没有半句抱怨。
叶南曦以为江淮北这副冷眼看待她的样子是连吵架都懒得吵上一吵了，看来江淮北果真早放弃了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梁玧琛冲江淮北笑笑，很温柔：“别这么凶，你弄坏我的车，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你的车？”叶南曦惊讶了，原来班里平平无奇的梁玧琛这么有钱？
叶南曦有些愧疚，主动承认错误，“其实，是我弄坏的。”
梁玧琛恍然，“哦，我说他喝醉了还能开车稳如泰山的人怎么把车蹭成这样。”
不过梁玧琛心软，也看不得叶南曦如此，“不过没事。”
江淮北：“？”
好歹他跟梁玧琛认识高中三年，国外四年，工作一年。这么多年时间还敌不过叶南曦高中学校跟他相处的几个月，叙旧的几分钟。
江淮北铁青着脸上了副驾，态度极其恶劣，“上车！”
叶南曦冲梁玧琛一个鬼脸，两人相继上了车。
上了车，江淮北摘下装逼墨镜，双手扶额。
叶南曦坐在他斜后方，扫到了他乌青的下眼袋，墨镜只是他伪装休息不好的道具。
道具之下藏着的是他不敢暴露的内心。
叶南曦坐在后座堵车走走停停，一路颠簸，她昏昏沉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被灌了铅的大脑不想再运转，车内安静的环境让她靠在后座渐渐失去知觉。
这一睡她睡得很沉，不知何时恢复意识。
恢复意识，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安稳的肩膀，嘴里微微泛苦，空气中隐隐还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她挣扎着直起身子，环绕四周。江淮北在身边低头被手机吸引，左肩还残留口水渍。
“醒了？”感受到左肩的重担卸下，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了句。
“怎么到医院了？”叶南曦歉疚，擦拭嘴角残存的口水问。
江淮北听到她问，扭头皱眉，指尖抵上她的额头，“不烧了。”
叶南曦有点尴尬，明明说着去修车结果半路来了医院也是有够丢人的，“给你添麻烦了。”
“嗯，确实有够麻烦。”江淮北站起身子活动肩膀，此时他还不知道肩膀上叶南曦留下的记号。
等到江淮北触碰左肩，整个人停在了原地，湿漉漉的手还含着口水的味道。
叶南曦连忙解释，“我刚想提醒你，结果你就，碰上了。”
“我去洗手。”
叶南曦没拦，可也不知道江淮北什么时候平添了洁癖的毛病。
高中叶南曦也时常靠着江淮北的肩膀睡觉，醒来也是肩膀湿漉。可这人当时也没这么大的反应。
叶南曦心里吐槽：当真是感情淡了，如此嫌弃。
江淮北刚从卫生间回来，身边有人：“北哥？”
江淮北：“你怎么在这儿？”
叶南曦扫了一眼跟江淮北打招呼的这人，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眼睛，就是说话不知道操着哪里的方言，还挺有意思的。
这人扫了眼叶南曦，又八卦地看了看江淮北，没打算避讳叶南曦，“陆烨住院了……”
江淮北捂住小吴的嘴，将他带到一边，“怎么回事？”
小吴觉得奇怪，但还是以工作为主积极汇报。
小吴说话语速太快又有些口音，叶南曦也没听到什么。
想着江淮北如此防备又嫌弃自己，心中多了份落差。
隔空看着他们嘴唇不动。
江淮北回身过来看着叶南曦，脸色不好，但不是冲她，严肃道：“我还有事，你？”
叶南曦此时吊水剩了三分之一，她自己叫护士也无大碍，“你去吧。”
江淮北没再跟叶南曦搭话，抬腿跟着小吴走了。
对于江淮北的态度，叶南曦还是很介意的，可她也没有权利表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好忍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给叶南曦打电话。
陆烨因大量酗酒，洗胃住院让她赶紧过去。
她拿着吊水急忙往陆烨病房赶。
病房门口，面前熟悉的身影不得不让她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江淮北貌似比她还震惊，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眉心不自觉地向内收紧。
叶南曦接到电话就来了，此时还气喘吁吁：“烨哥怎么样了？”
刚斯斯文文的小吴抢话：“差点死了。我说你这妻子真狠心，你丈夫本来就有胃炎，就算是要离婚也不能见死不救，你看看你丈夫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小吴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之后，叶南曦看着江淮北妄图从他那里找答案：“啊？”
小吴情绪激动地上下打量叶南曦，好像得到了答案，“昂，我说看你这么眼熟，刚才楼下见过吧？”
“北哥，你原来认识陆烨的妻子啊？”
叶南曦看着江淮北摇摇头，“我不是。”
江淮北黑脸与她别开眼神，“回血了。”
转身进了病房。
小吴紧接着跟进去。
叶南曦着急进病房看烨哥，自己拔了针，跟上。
陆烨病床前又围了几个陌生人，个个西装革履，人高马大，神情郑重。
叶南曦推测，这些人是江淮北的同事。
她知道江淮北出国后进修的是法学，昨晚又从法院出来，“律师？”
小吴嘴快，“这是我们民庭的庭长。”
叶南曦扫了一眼江淮北，他土色的面颊还带着对叶南曦与陆烨关系的狐疑。
江淮北依稀记得以前叶南曦最是娇贵，蹭破皮都能被她说的刀割挖肉般的地步。
如今能让她不顾一切拔针床上躺着的这个病人，他产生了些兴趣。
江淮北心思深沉，不动声色，可摆出明显不对的臭脸，让叶南曦主动坦白了全部。
“烨哥，我长期场地租赁的伙伴。他怎么了？”
叶南曦当摄影师以来，陆烨一直给她提供场地。也给她带来不少生意，在她事业上，烨哥有不可磨灭的功劳，朋友有难相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可叶南曦盯住江淮北深瞳下的利眼，抿了抿唇，没再解释什么。
一行人属江淮北的官职最大，他没开口，所有人都不会开口。
小吴更是亲眼目睹楼下门诊江淮北和叶南曦举止亲昵，眼神交流频繁，他见时机张口。
正在一边的卓伟准备打破沉默，被小吴拦下。
霎时间，整个房间七八个人，却只能听到医疗设施的响动。
护士查房赶人，江淮北才终于沉重张口：“合作几年了？”
“一年半。”
“见过他妻子吗？”
“没有。”
江淮北此时铜臭铁青的脸色未消，但之后没有了问题。
护士再次经过赶人，他瞥了叶南曦一眼，轻轻地带着人群离开了。
叶南曦没看懂他眼神中隐藏的深意，但心里很不舒服。
她找了身边的凳子坐下。
医生说陆烨今晚不会醒，叶南曦大概是要守他一夜。
安静下来后手背隐隐地有液体涌动，针管回血，血液凝成固体糊在手心。
病房厕所有同住的人使用，叶南曦只好去外面。
服务台打听厕所的方向，江淮北刚好留下陆烨的住院费被叶南曦看见。
“你没走啊？”叶南曦举着手。
江淮北先注意到叶南曦举着手上的血渍，问护士要了几根棉棒，拉着她坐到等候区冰凉的长椅，帮她清理。
叶南曦任由他帮自己忙。
看着他。
她今日才察觉了江淮北相貌的出色。
从前天天呆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注意过江淮北的模样。难怪高中也会有人为他痴狂。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女生都羡慕的长翘睫毛静静地搭在凌厉的眼睛上，没有违和，岁月静好。
江淮北帮她处理好，“给钱。”
“？”
叶南曦白在心里夸他一顿，“帮我处理个小伤口还要钱，江淮北你干脆去抢吧。”
江淮北淡定臭脸依旧，“门诊费用，还有修车费。”
“车不是我的，你弄坏了，钱总是要出吧？”
“奥。”
叶南曦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准备转账。
她想着自己的挂号费和修车费怎么也不会超过五位数。
许是之前给江淮北打钱习惯了，APP都有银行卡转账记录。叶南曦熟练地打了五位数过去。
这是月底她准备还房贷的钱，一下子全给他了，挺心疼的。
江淮北收到后看了看短信，发出一阵冷笑。
这冷笑在狠狠地嘲笑叶南曦。
“你觉得这些够？”
“不够吗？”
叶南曦自觉自己对金钱价格的衡量很到位。
“至少六位数。”
“6，”
“六位？”
叶南曦跟土狗一样，些许震惊。
“破车整容怎么这么贵？”叶南曦嘟囔。
“你以为你修的是什么？劳斯莱斯，六位数你整容都不够吧？”
叶南曦逐渐恢复气色的面颊对他有很大的不满情绪。
江淮北看得出来，“不满意？”
“没有。”
离别之际，江淮北再次嘱咐叶南曦还钱。
-
天明，叶南曦被身边牛肉汤的香气勾引醒。
陆烨也醒了，江淮北端着汤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
陆烨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叶南曦昨天晚上中午已然饿的不行，此时被江淮北的汤香迷糊了。
叶南曦如狼似虎地眼神，遏止在江淮北霸道且不讲理的护食中。
“求我。”
“我求你。”叶南曦本就是能伸能屈的性子，此刻更是放下了尊严。
可江淮北对她的态度不太满意，“给钱。”
“江法官，我劝你善良。”
江淮北不管，一口接一口疯狂炫食。他的一口等于粉的三分之一，第二口下肚叶南曦才心疼地道：“多少钱我给还不行吗？别吃了。”
江淮北只当没听见把最后一口炫完。
叶南曦现在更恨他了。
饱了之后，叶南曦被单独叫出去。
江淮北正经了起来，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陆烨在平时工作有易怒，狂躁，甚至有动手打人的情况？”
“没有，烨哥平时很温柔的。”
“温柔？”
江淮北似乎从叶南曦嘴里听说男人温柔是很新奇的事情，轻轻歪头，“展开说说。”
“至少比你温柔。”叶南曦说完心虚低头眼神向上扫着江淮北的情绪变化。
江淮北没有特别的变化，也并没有因此柔和态度，“见过他妻子吗？”
叶南曦仔细回忆，陆烨妻子她真的不怎么见过，很少跟陆烨同框。甚至很多时候叶南曦去陆烨家做客，她也是躲在房间中不出来。听陆烨描述，他妻子孤僻内敛，不愿见生人面。
“我唯一一次见过她在我工作室成立的庆功轰趴，为了凑人数邀请她来。开始她百般推脱，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答应了。那晚她确实在派上格格不入，不喜与人交流。”
叶南曦又忍不住，“烨哥到底打的什么官司？”
“关于案子，既然你不是当事人，无可奉告。”
“小气。”
叶南曦白眼翻过。
“除了工作，你就没别的想问我的了？”叶南曦想跟江淮北聊江南盛。
叶南曦抬头，江淮北抱胸盯着自己，“嗯？”
幽深静谧的黑眸像无底洞，病房外的吵闹却也只能听到面对面彼此的呼吸心跳声。
江淮北隐忍克制的情绪暴露了他一直以来坚硬外表下隐藏的柔软内心。
“比如，我过得好不好？”叶南曦给他举了个例子。
江淮北比划，“看得出来挺好的。”
“好吧，看来你也不怎么好奇我的生活，你走吧。”
小吴气喘吁吁地上来了，江淮北从他手里接过牛肉汤，放在叶南曦手里，把小吴叫去工作了。
叶南曦看着手里的牛肉汤，一瞬多了丝感动。
叶南曦吃完了。
小吴和江淮北又进了病房。
江淮北看着她两只眼睛的黑眼圈，皱眉头，“你怎么还不走？”
“我，留下照顾烨哥。”
“用不上你，回去。我们轮流值班照顾。”
叶南曦看看陆烨，陆烨点头，叶南曦才放心地离开。
“我送你。”
小吴留在病房照顾陆烨。
叶南曦不死心：“你真的对我不感兴趣？”
江淮北斜眼扫了她一眼。
叶南曦闭嘴一秒，之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想到要做法官了？你出国前不是一直对经济学感兴趣吗？”
“你对我这么感兴趣？”江淮北听到这话后，脸缓和了一点。
“就是关心。”
“主要是江叔关心。”叶南曦附加这句后，江淮北的脸又掉到了地上。
“嗯，出了国我又不想了。”
叶南曦还想问别的，被江淮北截胡：“既然你不是陆烨妻子，管好自己，别多管闲事。”
这话似是在提醒叶南曦别插足别人家庭，又仿佛在暗示几年前的那些事。
到了医院门口叶南曦回头，“不送了，我打车就行。”
“嗯，我就是想在抽根烟。”
叶南曦一脸尴尬。
江淮北又补了一句：“不可以吗？”
“可以，您请。”叶南曦战术性礼让。
叶南曦提前在电梯里叫了车，医院正是繁华路段叫车几分钟便能到。出了电梯，车还有一分钟便可抵达。
“我车到了，先走一步，烨哥就麻烦你们了。”叶南曦转头跟江淮北道。
“工作而已，不必客气。”
她走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感情。
“叶南曦。”
“嗯？”
她回头发现江淮北出了电梯，拿着手机放在自己面前。
江淮北：“扫一下。”
“？”
“别多想，修车费分期，我会给你发票。”
叶南曦举起手机轻轻一扫，手机画面跳转，叶南曦脑袋灵光乍现。
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江淮北视力还不错，隔着老远，眯眼扫到了叶南曦手机屏幕出现的那行小字。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接收对方消息。】
“叶南曦？”
看着江淮北面容渐渐发黑，叶南曦尬笑，“听我解释。”
“是你先把我删了的。”叶南曦脱口而出。
说罢她还期待地着看江淮北尴尬的表情。
只瞧他泰然地站在原地发问：“你之前都给我发过什么？”
“打款截图，和一些劝你回国的话。”
“哦，我以为那是网络诈骗就给删了。”
叶南曦看着他淡定自若，听着他丝毫没有羞耻心离谱作答的解释，觉得可笑，“这样的解释，江淮北你觉得我是傻子是吗？”
“可就是这样的傻子解释你都给不出来。”
“不是吗？”
江淮北的反问，让叶南曦无法辩解。
他丝毫不给叶南曦留一丝余地，站在原地看叶南曦的笑话。
叶南曦承认她就是因为江淮北把自己删了而心怀怨恨，所以负气拉黑。她做不到江淮北如此虚假的解释。最后，叶南曦也没把他从黑名单中拉出来，“你的卡号我记得，回头直接打卡里。”
“等等。”
这次叶南曦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再原地自取其辱。
由于跟江淮北磨蹭的时间太长，司机取消订单，她重新打车，站在入秋的风口，瑟瑟发抖。
江淮北过了一会儿从后面迎上，默在她身侧，点燃香烟，静静吐着烟圈。
层层白烟穿过风，升在空中又消散。
叶南曦疲惫睁眼，直迎自己的是江南盛的面庞。
江南盛蹙眉：“看这一脑门子汗，怎么睡地上了，做噩梦了？”
叶南曦有些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感冒加持的头重，让她脑子更加混沌。
她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舒展了一口气，借江南盛的力从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嗯，做噩梦了，怎么了江叔？”
“外面有人找你，说跟你约了出去。”
江南盛见叶南曦缓和的脸色好转不大，手抵在她的额头，有点烫。
“发烧了，昨晚淋雨了吧？我跟人说一声，你今天就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叶南曦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更在意的是，江淮北这么倔强又难搞的人怎么会主动上门。
“江叔，你没事吧？”叶南曦在江南盛脸上寻找见到儿子后的那份喜悦，没有看到，反而是对方担忧地看着自己。
江南盛看着叶南曦不正常的反应，觉得莫名其妙，“烧糊涂了？大清早怎么还说胡话了？”
“行，江叔你没事就行。我没事，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出去照顾他。”
叶南曦推搡着江南盛出房间。
为了增加江叔和江淮北的相处时间，叶南曦故意在房间磨蹭。
她特意选了最复杂的妆面掩饰自己憔悴的面容。
出门后，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陌生男人，她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谁？”叶南曦发自灵魂的拷问。
与梁玧琛相谈甚欢的江叔和母亲：“？”
梁玧琛笑着解围：“开玩笑，我们昨晚刚见过的。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啊。”
不等叶南曦想明白，梁玧琛便拉着叶南曦出了门。
临走他还不忘记有礼貌：“改天我来拜访叔叔阿姨。”
出了门，叶南曦懒得配合他，甩开梁玧琛，不高兴道：“你谁啊？”
“叶南曦，你记性够差的。以前总说我黑，现在我白了，认不出来了？”
叶南曦仔细端倪。
“想起来了？”
“没有。”
梁玧琛白眼，“小黑子！”
“梁玧琛？高一八班的梁玧琛？你现在确实是白了不少，认不出来了，美白方法透漏一下呗。”
“好说。”
叶南曦正跟梁玧琛寒暄得高兴，江淮北从车里下来，见两人聊得开心，使劲敲了敲喇叭。
二人无一人在意远处生气的江淮北。
他深皱眉头戴着墨镜下车装酷，“走不走？”
跟梁玧琛寒暄的来劲，跟自己就一句话没有，江淮北跟叶南曦生气，却转念将火气撒在梁玧琛身上，对叶南曦虽然一副臭脸，却没有半句抱怨。
叶南曦以为江淮北这副冷眼看待她的样子是连吵架都懒得吵上一吵了，看来江淮北果真早放弃了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梁玧琛冲江淮北笑笑，很温柔：“别这么凶，你弄坏我的车，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你的车？”叶南曦惊讶了，原来班里平平无奇的梁玧琛这么有钱？
叶南曦有些愧疚，主动承认错误，“其实，是我弄坏的。”
梁玧琛恍然，“哦，我说他喝醉了还能开车稳如泰山的人怎么把车蹭成这样。”
不过梁玧琛心软，也看不得叶南曦如此，“不过没事。”
江淮北：“？”
好歹他跟梁玧琛认识高中三年，国外四年，工作一年。这么多年时间还敌不过叶南曦高中学校跟他相处的几个月，叙旧的几分钟。
江淮北铁青着脸上了副驾，态度极其恶劣，“上车！”
叶南曦冲梁玧琛一个鬼脸，两人相继上了车。
上了车，江淮北摘下装逼墨镜，双手扶额。
叶南曦坐在他斜后方，扫到了他乌青的下眼袋，墨镜只是他伪装休息不好的道具。
道具之下藏着的是他不敢暴露的内心。
叶南曦坐在后座堵车走走停停，一路颠簸，她昏昏沉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被灌了铅的大脑不想再运转，车内安静的环境让她靠在后座渐渐失去知觉。
这一睡她睡得很沉，不知何时恢复意识。
恢复意识，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安稳的肩膀，嘴里微微泛苦，空气中隐隐还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她挣扎着直起身子，环绕四周。江淮北在身边低头被手机吸引，左肩还残留口水渍。
“醒了？”感受到左肩的重担卸下，他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了句。
“怎么到医院了？”叶南曦歉疚，擦拭嘴角残存的口水问。
江淮北听到她问，扭头皱眉，指尖抵上她的额头，“不烧了。”
叶南曦有点尴尬，明明说着去修车结果半路来了医院也是有够丢人的，“给你添麻烦了。”
“嗯，确实有够麻烦。”江淮北站起身子活动肩膀，此时他还不知道肩膀上叶南曦留下的记号。
等到江淮北触碰左肩，整个人停在了原地，湿漉漉的手还含着口水的味道。
叶南曦连忙解释，“我刚想提醒你，结果你就，碰上了。”
“我去洗手。”
叶南曦没拦，可也不知道江淮北什么时候平添了洁癖的毛病。
高中叶南曦也时常靠着江淮北的肩膀睡觉，醒来也是肩膀湿漉。可这人当时也没这么大的反应。
叶南曦心里吐槽：当真是感情淡了，如此嫌弃。
江淮北刚从卫生间回来，身边有人：“北哥？”
江淮北：“你怎么在这儿？”
叶南曦扫了一眼跟江淮北打招呼的这人，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眼睛，就是说话不知道操着哪里的方言，还挺有意思的。
这人扫了眼叶南曦，又八卦地看了看江淮北，没打算避讳叶南曦，“陆烨住院了……”
江淮北捂住小吴的嘴，将他带到一边，“怎么回事？”
小吴觉得奇怪，但还是以工作为主积极汇报。
小吴说话语速太快又有些口音，叶南曦也没听到什么。
想着江淮北如此防备又嫌弃自己，心中多了份落差。
隔空看着他们嘴唇不动。
江淮北回身过来看着叶南曦，脸色不好，但不是冲她，严肃道：“我还有事，你？”
叶南曦此时吊水剩了三分之一，她自己叫护士也无大碍，“你去吧。”
江淮北没再跟叶南曦搭话，抬腿跟着小吴走了。
对于江淮北的态度，叶南曦还是很介意的，可她也没有权利表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好忍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给叶南曦打电话。
陆烨因大量酗酒，洗胃住院让她赶紧过去。
她拿着吊水急忙往陆烨病房赶。
病房门口，面前熟悉的身影不得不让她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江淮北貌似比她还震惊，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眉心不自觉地向内收紧。
叶南曦接到电话就来了，此时还气喘吁吁：“烨哥怎么样了？”
刚斯斯文文的小吴抢话：“差点死了。我说你这妻子真狠心，你丈夫本来就有胃炎，就算是要离婚也不能见死不救，你看看你丈夫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小吴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之后，叶南曦看着江淮北妄图从他那里找答案：“啊？”
小吴情绪激动地上下打量叶南曦，好像得到了答案，“昂，我说看你这么眼熟，刚才楼下见过吧？”
“北哥，你原来认识陆烨的妻子啊？”
叶南曦看着江淮北摇摇头，“我不是。”
江淮北黑脸与她别开眼神，“回血了。”
转身进了病房。
小吴紧接着跟进去。
叶南曦着急进病房看烨哥，自己拔了针，跟上。
陆烨病床前又围了几个陌生人，个个西装革履，人高马大，神情郑重。
叶南曦推测，这些人是江淮北的同事。
她知道江淮北出国后进修的是法学，昨晚又从法院出来，“律师？”
小吴嘴快，“这是我们民庭的庭长。”
叶南曦扫了一眼江淮北，他土色的面颊还带着对叶南曦与陆烨关系的狐疑。
江淮北依稀记得以前叶南曦最是娇贵，蹭破皮都能被她说的刀割挖肉般的地步。
如今能让她不顾一切拔针床上躺着的这个病人，他产生了些兴趣。
江淮北心思深沉，不动声色，可摆出明显不对的臭脸，让叶南曦主动坦白了全部。
“烨哥，我长期场地租赁的伙伴。他怎么了？”
叶南曦当摄影师以来，陆烨一直给她提供场地。也给她带来不少生意，在她事业上，烨哥有不可磨灭的功劳，朋友有难相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可叶南曦盯住江淮北深瞳下的利眼，抿了抿唇，没再解释什么。
一行人属江淮北的官职最大，他没开口，所有人都不会开口。
小吴更是亲眼目睹楼下门诊江淮北和叶南曦举止亲昵，眼神交流频繁，他见时机张口。
正在一边的卓伟准备打破沉默，被小吴拦下。
霎时间，整个房间七八个人，却只能听到医疗设施的响动。
护士查房赶人，江淮北才终于沉重张口：“合作几年了？”
“一年半。”
“见过他妻子吗？”
“没有。”
江淮北此时铜臭铁青的脸色未消，但之后没有了问题。
护士再次经过赶人，他瞥了叶南曦一眼，轻轻地带着人群离开了。
叶南曦没看懂他眼神中隐藏的深意，但心里很不舒服。
她找了身边的凳子坐下。
医生说陆烨今晚不会醒，叶南曦大概是要守他一夜。
安静下来后手背隐隐地有液体涌动，针管回血，血液凝成固体糊在手心。
病房厕所有同住的人使用，叶南曦只好去外面。
服务台打听厕所的方向，江淮北刚好留下陆烨的住院费被叶南曦看见。
“你没走啊？”叶南曦举着手。
江淮北先注意到叶南曦举着手上的血渍，问护士要了几根棉棒，拉着她坐到等候区冰凉的长椅，帮她清理。
叶南曦任由他帮自己忙。
看着他。
她今日才察觉了江淮北相貌的出色。
从前天天呆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注意过江淮北的模样。难怪高中也会有人为他痴狂。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女生都羡慕的长翘睫毛静静地搭在凌厉的眼睛上，没有违和，岁月静好。
江淮北帮她处理好，“给钱。”
“？”
叶南曦白在心里夸他一顿，“帮我处理个小伤口还要钱，江淮北你干脆去抢吧。”
江淮北淡定臭脸依旧，“门诊费用，还有修车费。”
“车不是我的，你弄坏了，钱总是要出吧？”
“奥。”
叶南曦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准备转账。
她想着自己的挂号费和修车费怎么也不会超过五位数。
许是之前给江淮北打钱习惯了，APP都有银行卡转账记录。叶南曦熟练地打了五位数过去。
这是月底她准备还房贷的钱，一下子全给他了，挺心疼的。
江淮北收到后看了看短信，发出一阵冷笑。
这冷笑在狠狠地嘲笑叶南曦。
“你觉得这些够？”
“不够吗？”
叶南曦自觉自己对金钱价格的衡量很到位。
“至少六位数。”
“6，”
“六位？”
叶南曦跟土狗一样，些许震惊。
“破车整容怎么这么贵？”叶南曦嘟囔。
“你以为你修的是什么？劳斯莱斯，六位数你整容都不够吧？”
叶南曦逐渐恢复气色的面颊对他有很大的不满情绪。
江淮北看得出来，“不满意？”
“没有。”
离别之际，江淮北再次嘱咐叶南曦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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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叶南曦被身边牛肉汤的香气勾引醒。
陆烨也醒了，江淮北端着汤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
陆烨二十四小时不能进食，叶南曦昨天晚上中午已然饿的不行，此时被江淮北的汤香迷糊了。
叶南曦如狼似虎地眼神，遏止在江淮北霸道且不讲理的护食中。
“求我。”
“我求你。”叶南曦本就是能伸能屈的性子，此刻更是放下了尊严。
可江淮北对她的态度不太满意，“给钱。”
“江法官，我劝你善良。”
江淮北不管，一口接一口疯狂炫食。他的一口等于粉的三分之一，第二口下肚叶南曦才心疼地道：“多少钱我给还不行吗？别吃了。”
江淮北只当没听见把最后一口炫完。
叶南曦现在更恨他了。
饱了之后，叶南曦被单独叫出去。
江淮北正经了起来，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陆烨在平时工作有易怒，狂躁，甚至有动手打人的情况？”
“没有，烨哥平时很温柔的。”
“温柔？”
江淮北似乎从叶南曦嘴里听说男人温柔是很新奇的事情，轻轻歪头，“展开说说。”
“至少比你温柔。”叶南曦说完心虚低头眼神向上扫着江淮北的情绪变化。
江淮北没有特别的变化，也并没有因此柔和态度，“见过他妻子吗？”
叶南曦仔细回忆，陆烨妻子她真的不怎么见过，很少跟陆烨同框。甚至很多时候叶南曦去陆烨家做客，她也是躲在房间中不出来。听陆烨描述，他妻子孤僻内敛，不愿见生人面。
“我唯一一次见过她在我工作室成立的庆功轰趴，为了凑人数邀请她来。开始她百般推脱，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答应了。那晚她确实在派上格格不入，不喜与人交流。”
叶南曦又忍不住，“烨哥到底打的什么官司？”
“关于案子，既然你不是当事人，无可奉告。”
“小气。”
叶南曦白眼翻过。
“除了工作，你就没别的想问我的了？”叶南曦想跟江淮北聊江南盛。
叶南曦抬头，江淮北抱胸盯着自己，“嗯？”
幽深静谧的黑眸像无底洞，病房外的吵闹却也只能听到面对面彼此的呼吸心跳声。
江淮北隐忍克制的情绪暴露了他一直以来坚硬外表下隐藏的柔软内心。
“比如，我过得好不好？”叶南曦给他举了个例子。
江淮北比划，“看得出来挺好的。”
“好吧，看来你也不怎么好奇我的生活，你走吧。”
小吴气喘吁吁地上来了，江淮北从他手里接过牛肉汤，放在叶南曦手里，把小吴叫去工作了。
叶南曦看着手里的牛肉汤，一瞬多了丝感动。
叶南曦吃完了。
小吴和江淮北又进了病房。
江淮北看着她两只眼睛的黑眼圈，皱眉头，“你怎么还不走？”
“我，留下照顾烨哥。”
“用不上你，回去。我们轮流值班照顾。”
叶南曦看看陆烨，陆烨点头，叶南曦才放心地离开。
“我送你。”
小吴留在病房照顾陆烨。
叶南曦不死心：“你真的对我不感兴趣？”
江淮北斜眼扫了她一眼。
叶南曦闭嘴一秒，之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想到要做法官了？你出国前不是一直对经济学感兴趣吗？”
“你对我这么感兴趣？”江淮北听到这话后，脸缓和了一点。
“就是关心。”
“主要是江叔关心。”叶南曦附加这句后，江淮北的脸又掉到了地上。
“嗯，出了国我又不想了。”
叶南曦还想问别的，被江淮北截胡：“既然你不是陆烨妻子，管好自己，别多管闲事。”
这话似是在提醒叶南曦别插足别人家庭，又仿佛在暗示几年前的那些事。
到了医院门口叶南曦回头，“不送了，我打车就行。”
“嗯，我就是想在抽根烟。”
叶南曦一脸尴尬。
江淮北又补了一句：“不可以吗？”
“可以，您请。”叶南曦战术性礼让。
叶南曦提前在电梯里叫了车，医院正是繁华路段叫车几分钟便能到。出了电梯，车还有一分钟便可抵达。
“我车到了，先走一步，烨哥就麻烦你们了。”叶南曦转头跟江淮北道。
“工作而已，不必客气。”
她走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感情。
“叶南曦。”
“嗯？”
她回头发现江淮北出了电梯，拿着手机放在自己面前。
江淮北：“扫一下。”
“？”
“别多想，修车费分期，我会给你发票。”
叶南曦举起手机轻轻一扫，手机画面跳转，叶南曦脑袋灵光乍现。
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江淮北视力还不错，隔着老远，眯眼扫到了叶南曦手机屏幕出现的那行小字。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接收对方消息。】
“叶南曦？”
看着江淮北面容渐渐发黑，叶南曦尬笑，“听我解释。”
“是你先把我删了的。”叶南曦脱口而出。
说罢她还期待地着看江淮北尴尬的表情。
只瞧他泰然地站在原地发问：“你之前都给我发过什么？”
“打款截图，和一些劝你回国的话。”
“哦，我以为那是网络诈骗就给删了。”
叶南曦看着他淡定自若，听着他丝毫没有羞耻心离谱作答的解释，觉得可笑，“这样的解释，江淮北你觉得我是傻子是吗？”
“可就是这样的傻子解释你都给不出来。”
“不是吗？”
江淮北的反问，让叶南曦无法辩解。
他丝毫不给叶南曦留一丝余地，站在原地看叶南曦的笑话。
叶南曦承认她就是因为江淮北把自己删了而心怀怨恨，所以负气拉黑。她做不到江淮北如此虚假的解释。最后，叶南曦也没把他从黑名单中拉出来，“你的卡号我记得，回头直接打卡里。”
“等等。”
这次叶南曦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再原地自取其辱。
由于跟江淮北磨蹭的时间太长，司机取消订单，她重新打车，站在入秋的风口，瑟瑟发抖。
江淮北过了一会儿从后面迎上，默在她身侧，点燃香烟，静静吐着烟圈。
层层白烟穿过风，升在空中又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