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小姐是谁?”

    “贵州傩戏中的人物,红面先锋为女将,专司勾愿。”

    楚亭月笑笑,她对傩戏并无了解,这个解释听了等于没听,唯一的价值就是“女性角色”,这算不算——以女子身份示人?自称姓“尹”,与“银”音调相近,这个人难道是银娘子?

    不对,她想到赵捕头当时说过的话——根据闽地调查,银娘子擅长使蛊术,他们一度通过找到一个蛊术高手差点围捕成功。在永康连续制造自相残杀血案的是擅长蛊术的银娘子。

    那么,让村民他们昏睡不醒的到底是蛊还是毒?

    她把目光投向苏茗,后者微微点头:“小生略懂医术,可以去看看那些昏睡的人。”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士兵们四下张灯,陆续救出来缓过神来的士绅相互搀扶,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忙碌。

    城门已经关闭,哪怕他们心中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踏足此地,这会也得做好在此过夜的准备。

    本来也还好,他们虽然受了惊吓,也有倒霉鬼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到底没有发生命案,倒霉鬼如薛涵看着凄惨,其实都是皮外伤。

    刚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那么害怕,大家都能保持体面,相互还要宽慰两句。

    等知道死了人,特别是后面一房子阮家下人的尸体被发现,他们后知后觉的惊恐起来。

    这群盗匪不光要财,他们是真正要命的啊。

    这一下,再看夜色中的枕水园,以及大风大雨中树影绰绰的山脉,越发怕的不行。

    他们既不想留在死了一堆人的枕水园,又不想远离这群官兵。

    他们看着夜色里的群山,深怕那帮人去而复返,这么一想,只有这满园官兵差役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安全感。

    蒋知恩看看他们:“自个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呗,本将军这会没空招呼你们。”

    有年长的上前行礼:“我等想问问可有帮得上忙的?”

    “不用不用,别添乱就行。实在没事,找个房间睡觉去吧,本将军安排几个人给你们守着。”

    “稍等。诸君中有几位给家中写过信?是否有人送银子过来?如果有,送银子的家人在哪里?”

    一句话出口,有几个人明显惊了一下,一人脱口道:“我写了,对啊,送银子的人呢?”

    其他几个人也着急起来,这种要钱的书信基本都是写给家中主事的人,要么夫人要么儿子,若是其中有人立马拿着银子跟着对方赶来……

    有人喊起来:“我要回城,我要回城!”这人的信是写给儿子的,当时花爷盯着,他写的很简单,生怕儿子看完亲自送来,这会又不见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绑走了。那可是他这个做爹的亲手送孩子入虎口。

    “王实——”

    “回巡司,属下问的几家,都是把银钱直接交给送信人。送信人要求的。这位——”

    “再下姓康。”

    “这位康举人家中正是按照数额把银钱给了对方,并未跟来。”

    其实康公子事后想想不对,是打算出城找人的,正好遇到王实上门,被劝住了。

    几人长松一口气,又朝着蒋千户和楚亭月连连道谢。

    打发走这些人,楚亭月忽然道:“蒋大哥,你说这帮匪徒搞这一出到底图的什么?”

    蒋知恩一愣:“图什么?抢钱呗,刚刚算了一下,这一波到手的现钱就上千两,还有若干字画珠宝。还没算上到他们这些人家里另外弄到的,这笔买卖可太赚了。”

    “我的意思是,大哥不觉得这第二波,就是让他们给家中写信这件事很多余?”

    蒋知恩表示不明白,这不是挺有用的么,多了好几百两呢。

    “如果不搞这一出,你说,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出事?”

    “那总得……明天了吧。”

    “对,至少要到明天午后,还不见知府大人归来,知府衙门那边才会怀疑,是不是?同知大人?”

    同知表示没错,要不是按察使大人在这里,作为金华府不应该长时间外出,再过两天不回来他们都不会奇怪。

    “那伙匪徒不是看过书信了?谁想到姓苏的书生那么鸡贼,和家人还玩暗语。”

    同知摇了摇头:“即便没有苏先生的暗语求救,这么多人写信,总会出意外。比如,某些人家一定要带着银钱一起跟着去呢?再比如,当天没那么多现钱,明天筹好再送去?这其中必定还有人如苏先生家人那般敏锐。”

    “去苏家送信的那人,听说他们需要去庄子里拿钱就跑了。”

    “到别家的去的也一样,听说要时间,留下一句‘晚些再来’就跑了。根据描述,一个人跑好几家,能骗到最好,骗不到就走。”

    “王实,京营去年办过蓟县的一个差不多的案子,那群匪徒是怎么做的?”

    “让第一波被抓的人写信,骗出家人和钱,钱抢走,人扣留,加大手上的砝码继续敲诈,直到把他们看中的人家榨干。如果对方警觉,就杀了人质跑路。还有两家,他们直接带着人质破门,杀了个满门不留。”

    “同知、蒋大哥,后续准备怎么做?”

    同知立刻道:“天亮之后,我调集府中精锐搜山。”

    蒋知恩也说:“没错,搜查,设卡,盘查周边的乡村。老子就不信他们能飞天遁地。金华府的衙役不顶用,老子再调几十号人过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悍匪能和我大军对决。”

    “再调人?钦差卫队总共百来号人吧?”这一百多人其实并非都是京城派出的“卫队”,按察司自己有一个千户卫所的兵力可以调动。按察司佥事就是其中负责训练监督军队的官员,他们对地方军队也有督察权。

    “轩大人同意就是了,反正臬台大人在金华城里,用不上那么多人。”

    楚亭月越想越不对,这尹爷为首的匪徒前半段做的那么漂亮,后半段虎头蛇尾,他们让人给家里写信追加银钱的举动,与其说是“能赚多少赚多少”更像是故意放水透消息。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吸引官军和金华府衙役有什么好处?

    设伏阻击?若是没有大队官军,他们确实能在枕水园埋伏金华府的人,然而匪徒并没有,相反他们好像一开始就做好了大部人马出动的准备,在金华城外放了探子,一得到信息毫不犹豫就跑。

    不对……不是在得到信息后才跑,他们拿到那些人的书信把他们分别关押后就做好逃跑准备了,所以园中没有任何仓惶撤退的痕迹

    她怀疑,即便他们没有大举出动,这群人也没打算和人质们纠缠下去。

    他们对阮员外一家和奴仆们尽数杀害,人质、村民一个未杀,这个结果似乎也传达着什么微妙的内涵。

    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苏茗的“报案”事情发展又会怎么样?

    最迟明天午后金华府一样会发现问题,他们会找到枕水园,不管这些人质最终生死,接下来的行动依然是——大举搜山、设卡、巡村……好像没什么变化。

    不对!

    有区别。

    如果是后者,只要不是从知县开始被杀的一个不剩,后续出动的只会是地方上的力量,不会有钦差卫队。

    把轩輗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个案子上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轩輗是清官、是能吏,担任的又是提点刑狱的按察使,被他盯上的匪徒在浙江境内从此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这时候,他心系太湖水灾,减少对金华案件的查问对这些匪徒来说使好事啊……

    兴许是因为他们只是匪徒,并不知道官场大老爷的情况?

    也不对,他们能打出军队花信,准确使用信号语,不是对官府一无所知的状态。

    让按察司盯上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蒋大哥,轩大人在不在金华城?”

    蒋知恩:“啊?”

    “大哥昨天出动是轩大人亲自下令的么?”

    “是路经历安排的,不过有轩大人手令。”

    楚亭月一跺脚:“糟了!”

    翌日清晨,几骑赶着城门打开飞奔而入。

    金华府衙,出来迎接的是经历路英。

    “轩大人?轩大人身体不适,暂不见客,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对了,昨天你们在枕水园的事我已听说,抓捕匪徒之事进展如何?”

    “路经历,轩大人可还在金华城?”

    “嗯?”

    “事关重大,请您直言。”楚亭月看路英的表情已经有了答案,长叹一口气:“麻烦大了!”

    她把昨天的事和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结论是:“这群匪徒所作所为,除了劫夺钱财、报复阮员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牵制按察司和金华府的注意力。这两个衙门全副精力去抓匪徒,其他的事自然会忽略。其他还有什么事?生辰纲,以及轩輗本人的安全。”

    “轩大人是不是微服私访去了?”

    路英斟酌再三:“臬台的确不在衙署。”

    “路经历!”

    “大人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大人并非只身外出,赵捕头,卫校尉都跟在身边,他们两个的武艺足够应付大部分情况。”

    “普通宵小自然能应对,江洋大盗的刻意劫杀呢?”

    “银娘子这种人除了抢钱,还接一种生意——杀人。他们的主顾,除了富商就是——”她用口型吐出“官吏”二字。

    路英招招手:“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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