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也就是彭亮眼神错愕。

    他的身后,篮球划过一道长长的弧度。

    “砰!”

    球进了,围观学生欢呼队员碰肩,空气快活。

    “徐生!你小子叙完旧了就赶紧回来,缺个人不好打,被他们钻了空子!”他听见他的伙伴在喊他。

    但——

    “你是徐生吗?”

    谨妮心里一阵恶寒。她难以细想彭亮演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是经手了多少人,或者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人生。

    看彭亮的模样,他对这切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然看到他们的时候也不必如此惊慌。

    彭亮强笑着冲篮球场那头喊道:“我今天有事,先不打了,改天给你们买饮料赔罪!”

    谨妮第一次瞧见一个人笑脸还没哭脸好看,明明嘴角咧的那么高,眼角却是向下耷拉的,像是哭一样。

    “成,你说的啊!”掀起衣服擦汗的人遥遥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身旁的人大笑,“听见没有,下次可得好好宰那小子,专挑贵的喝!”

    彭亮也不管谨妮几个人,低着头匆匆往外走,把欢声笑语抛的远远的。

    低头走出去一截,他又快速地转头看了几人一眼,他们眼神交流,选择跟上去。

    大抵每个大学都有一个少有人影的小树林,但彭亮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穿过几条小道,人越来越少,等周围只余虫鸣鸟叫之后,彭亮在一处墙角停下了。

    “噗通——”

    彭亮双膝跪地,垂首不语。

    谨妮上前一步,扯住他短短的发根部,手上一个用力,彭亮头往后仰。

    “怎么样?夺取别人人生的滋味是不是很爽啊?”

    彭亮呼吸急促,他哑声道:“ 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谨妮嫌恶地甩开手,揪着张君敛的衣摆擦了又擦,恨不得蜕一层皮下来。

    张君敛看她指节发红,一把把她的手握住了 ,然后十指交缠,“干净了。”

    赵柯撇过头去,暗暗咬牙。

    如果谨妮不情愿,她能把那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折了 。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林慎冷笑着指指身后偌大校园,“千辛万苦考上的学校谁不想上?近在咫尺的前途谁不想拿?”

    彭亮头埋得很低,最后他拿额头抵着土地,放在两侧的手握拳,青筋具现,身形微微颤抖。

    “他想要钱,我想上大学,各取所需而已。”

    他也不等几人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家里人生病了,没钱治,我有钱,他用上大学的名额换钱,我又没有逼他。”

    彭亮直起身来,从满是尘土的泥地里站起来,眼神不复开始的惊慌失措,森然而阴沉。

    他没错,要是没有他,徐生他娘只能等死,他还救了人,他一点错都没有。

    徐生要怪只能怪自己出生在一个连医药费都付不起,只能看着人等死的家。

    赵柯短促地嗤笑一声: “你们彭家可真有能耐啊,这事都敢干。我就说呢,就冲你们家那溺爱法,怎么会不给你找个出路呢?”

    彭亮恨恨看着赵柯:“你考上了你倒是不急,当时我家里问你怎么才能成绩上一截的时候你还用什么努力之类的屁话搪塞他们。要是你们没有弄到高考题,没有作弊,就凭你能上大学?”

    赵柯下颚绷紧,扯出一根平直的线条。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彭亮看出来他和这几人是没什么商量余地了,索性用肩顶了一下赵柯,飞快跑走了。

    彭亮却是没拿到学习资料,但那根本不是他想着的什么泄密题,只是一本夯实基础的书而已。但彭亮这个人的脾性和严琴赵柯他们不合,他舅舅又是革委会的,难不成要屁颠颠地把柄送上?

    什么一食堂二食堂的,现在都没心思去了。

    原来只是打听线索,没想到阴差阳错撞破了这么一出,

    怎么才能让校方引起重视,怎么处理这件事,还有徐生,他的事也得打听清楚是不是像彭亮说的那样。

    假如这事是真的,他失去上大学资格是因果,可要是彭家把钱要回去他娘的病又怎么办?太多太多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几人默默分别,一路上不复来时的轻松快活,只余沉重默然。

    路上有个烘着红薯的小摊,张君敛见了买了两个。

    丢给右边一个,林慎伸手一把接住。

    他被烫的在左右手里换来换去。

    新鲜出炉的烤红薯,香甜是香甜了,就是烫的拿不住。

    另一个他握在手里,等红薯变得温热,再递给谨妮。

    换那只握过红薯的手牵她,红薯的余温从他的手心传到她的手心。

    谨妮低头一看,原来张君敛一直没松手。

    她轻微地挣扎了几下,又放弃一般反握住他的手,张君敛的五指痉挛似的更紧了一紧。真的很暖和。

    谨妮尝了一口红薯。

    真的好甜。

    院子外面铺了一地落叶,一阵风过,地上的几片落叶就应付差事似的飘起来打几个卷,等风走了,又慢悠悠地躺回去了。

    人踩在落叶上,咔嚓咔嚓响,脆生生的。

    老太太一面走出来,一面双手叉腰骂骂咧咧的。

    “瘪犊子的,敢来恶心老娘,不怕老娘给他打的屎尿喷一裤子!”

    深秋快入冬的季节,人人都想喝完热乎乎的汤,;冰粉越发难卖了,连国营饭店那儿都没再订了。

    老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里都起了几个大燎泡。

    那小平头在他们附近摆了个摊,卖热汤面,生意红火,在卖汤面的时候还故意高声和顾客说:天冷了,别吃那碗凉的,寒气重。”

    那声音大的,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每每经过老太太她们的摊子就得瑟的不行。

    说是摆摊,但他也就干了个收钱的活,揉面煮面端碗都是他六十多岁的老娘撑着的。

    他老娘手艺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差,又刚好碰上了季节,人一波一波的没怎么断过。但冰粉摊子的生意本来就没多少,被对面一说,更是只剩小猫三两只了。

    老太太刚出门就瞧见两个小娃回来了,也顾不上生不生气的事了,嘴里问道:“吃了没?没吃的话让你们婶娘给你们做个面片汤。”

    热腾腾的红薯刚下肚呢,谨妮胡乱摇了摇头,“肚子饱着呢,不饿。”

    走到一半,张君敛就说他要给他爹去个电报,和双胞胎在半路就散了。

    两姐弟一路嘀嘀咕咕地商量,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稳妥,让人头疼的紧。

    大哥林严两口子还在县城讨生活,打老鼠怕伤着玉瓶。

    “怎么了这是?”老太太看出两人的不对劲了,-人比一人脸绷的紧,见着她也没露出个笑来,“你们是不是知道了生意不行的事,怕什么,冰粉生意不行了还有盒饭生意撑着呢。”

    谨妮回神了,“冰粉生意不行了?”

    她不等老太太说话,喃喃自语道:“也是,天冷了,怕是大家都要喝口热乎的。那也没事,咱们就换个生意做呗,又不是框死了只能卖冰粉。”

    林慎接了一句:“卖点烫菜,再烀个猪下水,还能配着盒饭卖出去。”

    老太太眼睛一亮,也顾不上问他们是不是有别的烦心事了,转头就回院子里和大儿媳商量起来。

    “难不成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彭亮顶着别人的名字上大学?”林慎有些挫败,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轻踢着墙角剥落的墙皮。

    灰混着细碎的青苔簌簌地抖落下来。

    明明风不大,连树枝都吹不起来,谨妮却觉着那股风一个劲地往后脑灌,凉飕飕的,冷到头疼。

    她嘶的一声捂住了脑袋,“我有点困,我要去睡个觉。”

    等晚饭时候家里人喊了两遍,谨妮都说自己不饿想睡觉。

    饭桌边,几人面面相觑。

    “出啥大事了?咋妮子连饭都不想吃了,都睡了好久了,以往早就嚷嚷着饿了。”婶娘大着嗓门道。

    她实在不放心,家里做饭的那个总是最清楚家里每个人的饭量,就像她家妮子,天天不到饭点就嚷嚷着饿。

    哪有喊吃饭还喊不动的时候呢?

    她盛了碗饭,再往上头扒了快冒尖的菜,拿了双筷子就去屋里找谨妮了。

    没一会儿,她又原模原样地拿着碗出来了,冲众人摇摇头:“ 她说她不饿。”

    这下家里人的眼神都像钉子似的钉住了林慎,老太太把碗放,双手抱臂道:“说说吧,到底发生了啥?”

    林慎面色纠结,说了万一把人牵扯进来,不说的话今天他的小命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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