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下
已是七月中旬，夏日独有的烈日和炎热悄然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谭老将军的家书。
“父亲不会还是老样子吧，连慰问亲人的家书都写得好像奏折，一板一眼的，无趣死了。”谭月欢从驿使手中接过信，一边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一边抱怨道。
刚取出的信封上还带着些许笔墨的香气，也许这位军务繁忙的大将军，刚将笔迹未干的信封好，便派人马不停蹄地送给家人。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思念吧。
谭月欢转身冲进屋内，将信交给赵姨娘，“姨娘！父亲终于往家寄信了！”
赵姨娘正在屋内料理花草，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她连忙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攥在手里看了起来。
随着看到的内容越来越多，赵姨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直接将信纸折起来收进盒子里放好。
饶是谭月欢与赵姨娘如此亲近，也从未见过赵姨娘露出这样的神情。在谭月欢的印象里，赵姨娘常年吃斋礼佛，为人处世也是及其平和。
但方才赵姨娘的神情，分明像是看见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仇人，面如死灰，向来温和的眉眼都染上了愠色。
这让谭月欢不禁好奇起来，追着赵姨娘问，“姨娘，父亲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换作平时，赵姨娘一定会依着谭月欢的意愿如实相告，或是直接将信给她。
但此刻，赵姨娘沉吟片刻，眉宇间的忧愁还未散去，“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军营中的一些琐事，月欢你不是不大感兴趣嘛。你先去院子里玩会儿，等下姨娘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谭月欢本想继续追问，但赵姨娘屋里的侍女走上前来，挡在谭月欢面前，“大小姐，奴婢陪您和小少爷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谭月欢前进的路被侍女挡住，她本想绕开侍女，岂料这侍女也寸步不让，步步紧逼。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谭月欢虽然年少，但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既然赵姨娘不肯说，她也只能就此作罢。于是转身离去。
院子里种着参天的梧桐，赵姨娘喜欢花花草草，院子里也少不了各式各样盛开的花朵。
谭月欢坐在梧桐树下，梧桐树的阴影笼罩住少女娇小的身躯。谭月欢望着阳光下踢着毽子的庶弟，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南方。
赵姨娘的态度实在可疑，少女的好奇心又格外的旺盛。
既然赵姨娘不愿意透露，那我也只能再做打算了。谭月欢想道。
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但许是因为正值夏日，屋外的光线并不算昏暗。
屋内，厨子已经做好了饭菜，谭月欢领着年幼的弟弟回到屋内，准备和赵姨娘一起共用晚膳。
饭桌上，谭月欢看着欲言又止的赵姨娘，感到疑惑：姨娘看完信后就一直很反常，莫不是我闯了什么祸，父亲要罚我？
赵姨娘斟酌良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将手中几乎没动过的筷子一放，盯着谭月欢，格外严肃地说道：“月欢，你如今也有十五岁了，过了今年，也快及笄了，算是大姑娘了，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有些事还是要早做打算。”
谭月欢闻言杏目圆睁，筷子上刚夹的排骨不小心滑落在桌子上，英气的五官此刻也有些不自然地扭曲。
谭月欢带着油光的嘴角轻微抽搐，“姨…姨娘，我如今才十五，现在说媒…会不会太早了…”
赵姨娘更为不解，“说媒？月欢，我是在说你父亲要带你去军营的事啊。”
去军营？谭月欢仔细回忆着，父亲的确说过要带她去军营，不过原本是该在成年之后的。想来应该是父亲临时决定让我尽快入军营，姨娘也许是为此才愁容满面的。
毕竟军营不比将军府，饶是你是什么达官显贵名门望族，进了军营也不容放肆，每日严格的训练不说，条件艰苦，有时又要长途跋涉去打仗，不光生活条件差，就连性命也无法得到保障。
“这不是父亲早就与您商定好的吗？不过是提前了些，为何您要发愁呢？”
谭月欢清楚，自己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迟早是要从军的，赵姨娘自然也清楚。
赵姨娘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女，不住地发愁，这孩子虽说天赋异禀，但终究还是个绒毛未退丫头，就算是作为谭将军的接班人，现在也还是太早了些。
赵姨娘缓缓开口道，“姨娘只是…认为现在还尚早，你若真的去了军中，纵使有你父亲严加管束，但若是出了些意外…”
赵姨娘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眉宇间的不安又添了几分，似是想象到了谭月欢的处境。
谭月欢放下手中的筷子，“可我即是生在将军府，接替父亲也是迟早的事，再说我又从小便跟着先生习武，不说是什么绝世高手，但普通小贼也奈何不了我。”
少女说话时，脸上那骄傲又自信的神情就好似夏季的烈日，无比地耀眼，淡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仿佛狂风骤雨也无法吓退她分毫，洪水猛兽也不能无法她，独属于少年的坚韧与无畏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好像她生来就向着朝阳，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她屈服。
许是少女眼中的坚定打动了赵姨娘，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赵姨娘做出了决定。
眼前的姑娘迟早要成长，自己将她护在身后锦衣玉食，但雄鹰终究会回归高天之上，猛虎也无法真正成为家猫。对于将军府的嫡长女来说，或许战场才是最终归处。
三天后，管家刘伯找来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了，赵姨娘却仍拉着谭月欢的双手认真叮嘱着。
“此去江南，吃穿用度不比家里，这也算是磨练你的性子，你父亲既然决定让你现在入军营，你自己又自愿南下，就得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免得让你父亲失望。”
谭月欢不住地点头，一边听一边应着：“您就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练习，将来当大官了，让您跟父亲享清福！”
赵姨娘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接着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转而交到谭月欢手中。
“这些是给你路上吃的，都是些你爱吃的菜。”赵姨娘的手轻柔地落在谭月欢的头顶，妇人保养得当的手，抚摸着柔软的头发，她轻声道：“待你和你父亲过年回来，我再做一桌子好菜，让你们父女俩吃个够。”
话虽说出了口，但赵姨娘心底还是不舍，原本丈夫因公常年外出，但府里至少还有两个孩子能热闹热闹，好歹有个人气儿，现如今长女又要因公离家，往后的将军府里，也就只剩自己和年幼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赵姨娘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谭月欢道了别后便转身上了马车，马蹄声带着谭月欢的身影渐行渐远，同时带走的，还有赵姨娘的思念。
赵姨娘目送着马车离开，直至马蹄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走进府中。
谭月欢坐在马车上，靠在窗边眺望远处的风景，夏日的微风拂过脸庞，明明不是相同的风，但相似的场景总是让人触景生情。
去了江南，或许能遇见他吧。
想起上个月的聚会上，喝得烂醉的少女和一旁神清气爽的少年。他说过，会去南方学习的。
一想到少年清秀的眉眼，温柔的举止，勾起的唇角，还有带着松香的外衫，谭月欢的面上附上了红晕。分明不是醉酒，但脸还是会发红发烫。
十五岁，正是处于情窦初开的时候，在这时期，人们会对身边优秀的人产生好感，这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不知父亲和姨娘是怎么看待这类情感的，但谭月欢清楚，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作假的。
谭月欢靠在窗边，闭上双眼，借着马车微微地晃动，回忆着与他的初见。
十年前的冬日，那是谭月欢第一次见到柳毅然。
年仅五岁的谭月欢随父亲参加宫里宴会。
懵懂的女孩对于这些客套的宴席并无兴趣，吃饱了就跑到后花园里玩雪。
小小的谭月欢坐在雪地里，为了堆起一个雪人，把小手冻的通红，但冻僵了的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急得谭月欢不停搓手。
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暖手壶递了过来，谭月欢抬头看着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秀老实的男孩，看上去也才七八岁。
男孩看她一直不接暖手壶，以为是在害怕自己这个陌生人，便小心地开口道，“我并无恶意，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看起来很冷…”
谭月欢伸手接过男孩手上的暖手壶，转而露出了甜美可爱的笑容，她对着长相清秀的男孩说：“月欢正好需要这个！谢谢你，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男孩一脸茫然，好像在脑海中消化刚刚获得的新称呼，他想要开口反驳，但当他对上小谭月欢清澈灵动的双眼时，又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毕竟这只是个毫无恶意的可爱小女孩。
宴会结束后，谭月欢才知道，自己口中的“漂亮哥哥”，正是新上任丞相的二儿子——柳毅然。
谭月欢本以为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直到八岁那年，谭月欢被选为三公主的陪读，进入国子监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是从那时起，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也许是因为柳丞相自己本就是布衣出身，一步步科考才拥有如今的地位，因此他对自己子女的要求也格外严苛，这就使得柳毅然的长姐年纪轻轻便考进了六阁，柳毅然的长兄也在官场有所作为。
反观柳毅然，性格不如长姐强势，为人不如长兄圆滑，因此，即使柳毅然才华横溢，但也因为性格不够出彩而不讨父亲的欢心。
在柳毅然因父亲的冷落而难过时，谭月欢就会出现。
“我觉得你这样就挺好的啊，干嘛老想成为别人，某人性格确实出彩，但那成绩就不见得喽。”谭月欢说着，还往大皇子桌案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三公主并不吃这套，程慕雪总是认为，这样的安慰太过简单，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事实证明，这一套对于柳毅然而言十分受用。
其实即使柳毅然也同程慕雪一样，谭月欢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本就不算善于言辞，特别是安慰别人和开口道歉，也许是年轻气盛，骄傲的少女总是放不下她高贵的面子。
这时，马车突如其来的急刹将谭月欢的思绪拉回现实，随之而来的，还有车外车夫的求饶声、马儿受惊的嘶鸣声以及一伙陌生人的威胁声。
已是七月中旬，夏日独有的烈日和炎热悄然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谭老将军的家书。
“父亲不会还是老样子吧，连慰问亲人的家书都写得好像奏折，一板一眼的，无趣死了。”谭月欢从驿使手中接过信，一边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一边抱怨道。
刚取出的信封上还带着些许笔墨的香气，也许这位军务繁忙的大将军，刚将笔迹未干的信封好，便派人马不停蹄地送给家人。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思念吧。
谭月欢转身冲进屋内，将信交给赵姨娘，“姨娘！父亲终于往家寄信了！”
赵姨娘正在屋内料理花草，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她连忙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攥在手里看了起来。
随着看到的内容越来越多，赵姨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直接将信纸折起来收进盒子里放好。
饶是谭月欢与赵姨娘如此亲近，也从未见过赵姨娘露出这样的神情。在谭月欢的印象里，赵姨娘常年吃斋礼佛，为人处世也是及其平和。
但方才赵姨娘的神情，分明像是看见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仇人，面如死灰，向来温和的眉眼都染上了愠色。
这让谭月欢不禁好奇起来，追着赵姨娘问，“姨娘，父亲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换作平时，赵姨娘一定会依着谭月欢的意愿如实相告，或是直接将信给她。
但此刻，赵姨娘沉吟片刻，眉宇间的忧愁还未散去，“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军营中的一些琐事，月欢你不是不大感兴趣嘛。你先去院子里玩会儿，等下姨娘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谭月欢本想继续追问，但赵姨娘屋里的侍女走上前来，挡在谭月欢面前，“大小姐，奴婢陪您和小少爷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谭月欢前进的路被侍女挡住，她本想绕开侍女，岂料这侍女也寸步不让，步步紧逼。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谭月欢虽然年少，但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既然赵姨娘不肯说，她也只能就此作罢。于是转身离去。
院子里种着参天的梧桐，赵姨娘喜欢花花草草，院子里也少不了各式各样盛开的花朵。
谭月欢坐在梧桐树下，梧桐树的阴影笼罩住少女娇小的身躯。谭月欢望着阳光下踢着毽子的庶弟，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南方。
赵姨娘的态度实在可疑，少女的好奇心又格外的旺盛。
既然赵姨娘不愿意透露，那我也只能再做打算了。谭月欢想道。
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但许是因为正值夏日，屋外的光线并不算昏暗。
屋内，厨子已经做好了饭菜，谭月欢领着年幼的弟弟回到屋内，准备和赵姨娘一起共用晚膳。
饭桌上，谭月欢看着欲言又止的赵姨娘，感到疑惑：姨娘看完信后就一直很反常，莫不是我闯了什么祸，父亲要罚我？
赵姨娘斟酌良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她将手中几乎没动过的筷子一放，盯着谭月欢，格外严肃地说道：“月欢，你如今也有十五岁了，过了今年，也快及笄了，算是大姑娘了，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有些事还是要早做打算。”
谭月欢闻言杏目圆睁，筷子上刚夹的排骨不小心滑落在桌子上，英气的五官此刻也有些不自然地扭曲。
谭月欢带着油光的嘴角轻微抽搐，“姨…姨娘，我如今才十五，现在说媒…会不会太早了…”
赵姨娘更为不解，“说媒？月欢，我是在说你父亲要带你去军营的事啊。”
去军营？谭月欢仔细回忆着，父亲的确说过要带她去军营，不过原本是该在成年之后的。想来应该是父亲临时决定让我尽快入军营，姨娘也许是为此才愁容满面的。
毕竟军营不比将军府，饶是你是什么达官显贵名门望族，进了军营也不容放肆，每日严格的训练不说，条件艰苦，有时又要长途跋涉去打仗，不光生活条件差，就连性命也无法得到保障。
“这不是父亲早就与您商定好的吗？不过是提前了些，为何您要发愁呢？”
谭月欢清楚，自己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迟早是要从军的，赵姨娘自然也清楚。
赵姨娘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女，不住地发愁，这孩子虽说天赋异禀，但终究还是个绒毛未退丫头，就算是作为谭将军的接班人，现在也还是太早了些。
赵姨娘缓缓开口道，“姨娘只是…认为现在还尚早，你若真的去了军中，纵使有你父亲严加管束，但若是出了些意外…”
赵姨娘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眉宇间的不安又添了几分，似是想象到了谭月欢的处境。
谭月欢放下手中的筷子，“可我即是生在将军府，接替父亲也是迟早的事，再说我又从小便跟着先生习武，不说是什么绝世高手，但普通小贼也奈何不了我。”
少女说话时，脸上那骄傲又自信的神情就好似夏季的烈日，无比地耀眼，淡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仿佛狂风骤雨也无法吓退她分毫，洪水猛兽也不能无法她，独属于少年的坚韧与无畏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好像她生来就向着朝阳，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她屈服。
许是少女眼中的坚定打动了赵姨娘，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赵姨娘做出了决定。
眼前的姑娘迟早要成长，自己将她护在身后锦衣玉食，但雄鹰终究会回归高天之上，猛虎也无法真正成为家猫。对于将军府的嫡长女来说，或许战场才是最终归处。
三天后，管家刘伯找来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了，赵姨娘却仍拉着谭月欢的双手认真叮嘱着。
“此去江南，吃穿用度不比家里，这也算是磨练你的性子，你父亲既然决定让你现在入军营，你自己又自愿南下，就得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免得让你父亲失望。”
谭月欢不住地点头，一边听一边应着：“您就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练习，将来当大官了，让您跟父亲享清福！”
赵姨娘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接着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转而交到谭月欢手中。
“这些是给你路上吃的，都是些你爱吃的菜。”赵姨娘的手轻柔地落在谭月欢的头顶，妇人保养得当的手，抚摸着柔软的头发，她轻声道：“待你和你父亲过年回来，我再做一桌子好菜，让你们父女俩吃个够。”
话虽说出了口，但赵姨娘心底还是不舍，原本丈夫因公常年外出，但府里至少还有两个孩子能热闹热闹，好歹有个人气儿，现如今长女又要因公离家，往后的将军府里，也就只剩自己和年幼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赵姨娘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谭月欢道了别后便转身上了马车，马蹄声带着谭月欢的身影渐行渐远，同时带走的，还有赵姨娘的思念。
赵姨娘目送着马车离开，直至马蹄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走进府中。
谭月欢坐在马车上，靠在窗边眺望远处的风景，夏日的微风拂过脸庞，明明不是相同的风，但相似的场景总是让人触景生情。
去了江南，或许能遇见他吧。
想起上个月的聚会上，喝得烂醉的少女和一旁神清气爽的少年。他说过，会去南方学习的。
一想到少年清秀的眉眼，温柔的举止，勾起的唇角，还有带着松香的外衫，谭月欢的面上附上了红晕。分明不是醉酒，但脸还是会发红发烫。
十五岁，正是处于情窦初开的时候，在这时期，人们会对身边优秀的人产生好感，这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不知父亲和姨娘是怎么看待这类情感的，但谭月欢清楚，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作假的。
谭月欢靠在窗边，闭上双眼，借着马车微微地晃动，回忆着与他的初见。
十年前的冬日，那是谭月欢第一次见到柳毅然。
年仅五岁的谭月欢随父亲参加宫里宴会。
懵懂的女孩对于这些客套的宴席并无兴趣，吃饱了就跑到后花园里玩雪。
小小的谭月欢坐在雪地里，为了堆起一个雪人，把小手冻的通红，但冻僵了的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急得谭月欢不停搓手。
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暖手壶递了过来，谭月欢抬头看着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秀老实的男孩，看上去也才七八岁。
男孩看她一直不接暖手壶，以为是在害怕自己这个陌生人，便小心地开口道，“我并无恶意，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看起来很冷…”
谭月欢伸手接过男孩手上的暖手壶，转而露出了甜美可爱的笑容，她对着长相清秀的男孩说：“月欢正好需要这个！谢谢你，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男孩一脸茫然，好像在脑海中消化刚刚获得的新称呼，他想要开口反驳，但当他对上小谭月欢清澈灵动的双眼时，又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毕竟这只是个毫无恶意的可爱小女孩。
宴会结束后，谭月欢才知道，自己口中的“漂亮哥哥”，正是新上任丞相的二儿子——柳毅然。
谭月欢本以为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直到八岁那年，谭月欢被选为三公主的陪读，进入国子监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是从那时起，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也许是因为柳丞相自己本就是布衣出身，一步步科考才拥有如今的地位，因此他对自己子女的要求也格外严苛，这就使得柳毅然的长姐年纪轻轻便考进了六阁，柳毅然的长兄也在官场有所作为。
反观柳毅然，性格不如长姐强势，为人不如长兄圆滑，因此，即使柳毅然才华横溢，但也因为性格不够出彩而不讨父亲的欢心。
在柳毅然因父亲的冷落而难过时，谭月欢就会出现。
“我觉得你这样就挺好的啊，干嘛老想成为别人，某人性格确实出彩，但那成绩就不见得喽。”谭月欢说着，还往大皇子桌案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三公主并不吃这套，程慕雪总是认为，这样的安慰太过简单，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事实证明，这一套对于柳毅然而言十分受用。
其实即使柳毅然也同程慕雪一样，谭月欢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本就不算善于言辞，特别是安慰别人和开口道歉，也许是年轻气盛，骄傲的少女总是放不下她高贵的面子。
这时，马车突如其来的急刹将谭月欢的思绪拉回现实，随之而来的，还有车外车夫的求饶声、马儿受惊的嘶鸣声以及一伙陌生人的威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