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之走后的次日,元晚便没由来地病了,反反覆覆地病了有好些时日,她足不出户,就连沈闻清与温从之的探访也回拒了。元晚不听劝,那段时日裡有大半她都坐于书案前提笔书写著,一张又一张的,堆积如山,青黛不识字,心裡却是著急的很。元晚夜裡也不点灯,只是案前燃著截蜡烛,青黛担心元晚熬坏了眼,便搬来许多烛台放著,寸步不离地守著元晚。

    “小姐,你怎麽了?你同奴婢说说可好?”

    元晚摆首,这几日的元晚消瘦了不少,是越发憔悴了,日日早睡晏起。那日晨起,元晚只是静静地坐于窗前,院裡栽著的几株山茶也开始凋零,光影泰半落冷白面上,小脸被病折磨得煞白。青黛担心不已,元晚本就身子骨弱,幼时更是早已落下了病根,她便每日乌沉难闻的温热汤药伺候著,定喝得元晚嘴裡都是苦的,每回定要苦著脸寻青黛讨些琥珀饧。

    “小姐,将军都在奴婢面前念叨小姐好几回了,寻日身子好了些,去给将军请安罢,太子殿下也来了,也日日念叨著你呢。”

    元晚闻言后含糊地应了声,又专心地逗著怀裡的玉面狸了,是沈闻清前几日命人送来的,说是解闷的,元晚倒也没拒绝,欣然接受了,只不过次日沈闻清便来看望元晚了。那日晌午,窗纸前有道模糊身影来回踱步,元晚没多想,便直唤了青黛,推开门,瞧清来者后才惊觉认错了人。

    元晚拿沈闻清没辄,只好将他迎了进来,顺道带上了门,沈闻清抬眸巡视一周后见书案杂乱不堪、并未拾掇,不经意地轻蹙眉。青黛识相给两人沏了壶香茗,两人对立而坐,多日不见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了?”

    “不劳哥哥费心了,现下已是好了大半。”许久不见,两人倒是生疏了不少,面面厮觑,两人又沉默不语足有片刻,沈闻清这才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但碍于元晚极沉的脸色,沈闻清也只是婉转地询问著她。

    “宫裡设了宫宴,往年我都是在外领军,恰巧今年遇上了,从之便给我俩递了请帖,命我俩入宫同赴宴同乐。”

    元晚想也没想,便应下了,沈闻清见状后心中大喜,仓促地嘱咐了两人几句后便匆匆离去了。沈闻清走后,元晚便如此坐了好久,直至青黛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后她才回过神来,随口道声无碍后便又继续端坐于书案前进行书写著,青黛坐在元晚身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话。

    “对了小姐,昨日府裡来了人,奴婢躲在暗处看,没看太清,那人看著像是媒婆,身后还跟著秦少爷,这莫不是将军要给小姐和秦少爷说亲?”

    元晚闻言,嘴角牵强地扯了扯笑,随后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元晚说著说著忽而抬首,瞥向了外头,光景甚艳,倏然一声悲凄鸟鸣扰了思绪,青黛说话的声也越发远淡,心裡似有什麽东西摔得稀碎,再也拼凑不回了。

    夜深寒浓,元晚独自拾掇著书案上一张张写满诗句与画满人像的宣纸,集成一叠命青黛好生收好。她随手捻起一块马蹄糕,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心中顿然五味杂陈。其实元晚早就不喜吃这马蹄糕的,只不过是她幼时随口提过好吃罢,沈闻清便以为她爱吃,便常常命人买给她吃。

    元晚知晓那也不过只是沈闻清的一个藉口,真正爱吃马蹄糕的是温从之,由始至终沈闻清在意的依旧是温从之,那些她日夜写下的诗句,沈闻清也是看过的,两人却始终都很有默契,无人提起与戳破。

    沈闻清爱装糊涂,元晚便日夜写,盼著兴许有朝一日沉闻清会改变心意,她闭门不见他之时,但关于沈闻清的消息却从未断过,温从之来了几次府上,何时晨起、何时歇下,她都瞭如指掌。元晚总是没法狠下心来,明明说好,再也不管,却丝之如狂,日夜寄年少的欢喜于一句句诗句与画裡。

    明媚春光终遗失梦裡,年少欢喜终无疾而终。

    元晚鸡鸣而起,盥栉更衣,她信步至妆镜前细瞧了扮相,青黛眼瞧著未至入宫时分,便取来了融雪煮茶,茶香四溢,元晚倾杯入喉,这才刚坐下,掌事管家便派人来传。青黛搀扶著元晚上了轿,沿途晃晃荡荡,晃得元晚心绪不宁,出神之际,忽而轿身停下,青黛掀帘朝外探首,只见一面慈的嬷嬷眉开眼笑得迎了上来,元晚自然是不敢怠慢,匆忙地下轿。

    “见过嬷嬷,有劳嬷嬷带路了。”

    神武门前,两人弃轿而去,随嬷嬷步行入宫了,沈闻清与元晚不同,他早早便与温从之入宫去了,现下两人自是不会碰上了。领路嬷嬷将她领至御花园,皇后娘娘在此设了茶宴接待官家贵女、世家小姐与妃嫔,现今已有数人成群攀谈,她自是看不惯这般与人惺惺作态,这场姊妹情深的戏码,他人欲演,她由何必阻扰?只是四处打量著,对周遭一切满是好奇。

    忽地与人撞了肩,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赫然而怒,元晚独自呆著本就已是不耐烦,现下闹上这一齣,更是没好脸色看。“小姐!你没事吧?怎麽身上都湿了?”青黛匆匆而至,元晚没理会,只是四处张望著究竟是何人将她泼了一身,有几声讥笑幽幽传入耳,她现下定是狼狈万状,她定睛一看,眼前有一人跌坐在地,随后跟著几人却丝毫没有将她扶起的意思。

    “都发生了什麽?为何都围在这儿?都散了······哎小晚儿这是怎麽了,没事吧?快让孤瞧瞧,阿清也快来,怎麽会全身都湿透了?”

    正欲抬步愤愤替与那几人争论之时,骤然温从之的声传入耳畔,只见两人慌慌张张地拨开了围观的人群,上下检查著元晚是否可有受伤。原就受了委屈的元晚,见著两人后更是止不住了,沈闻清正轻声安抚著她,温从之急忙命人去备上件乾淨的衣裳让元晚更换,随后便厉声问道。

    “是何人如此不小心?”

    温从之说完,人群间有人相互推搡著,有抹青衣自人群中跌出,双膝恶狠狠地磕在地面,她慌忙地赔著罪。“妾晏氏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是妾走路时慌慌张张,没见著这位姑娘,便不小心泼了她一身茶水,还请太子殿下责罚。”元晚闻言后抬眸,自是不会让那几人的计画得逞。

    “从之哥哥,我想这兴许有误会在其中,我明明就看到了那位姐姐伸出脚将这位姐姐绊倒,我来不及闪躲,她这才不小心将茶水洒在我身上。”

    元晚说著边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人,那人跪倒在地,只是拚命地磕著头,嘴裡喊著太子饶命,温从之觉著心烦,便让人将她拖了下去。一场闹剧结束之后围观看戏的人也散去了,宫人见宫宴时辰将至,便匆匆忙忙地领著元晚去换了身衣裳,温从之领著晏绾倾与沈闻清一同先赶往设宴处了。

    蟾宫高悬于空,一盏盏宫灯将夜照明,宛若点点磷光于夜中绽放,映得青石阶梯与路板纤尘不染,奏乐声与歌舞四起,宾客间人语喧杂,帝王举杯邀共饮,元晚倾杯入喉,两杯下肚她已是腮颊泛红,沈闻清见状,连忙寻宫人端来醒酒汤,之后便不再让她碰。元晚赌气般地不看沈闻清,转首继续与晏绾倾、温从之说著话,倒是解了近些时日来的心中鬱结。

    “小晚儿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来日方长,改日若是挂念绾倾,就命府上管家替你往太子府上递拜帖。”

    元晚闻言,瞥了一眼说话的温从之,转而又望向了晏绾倾,两人紧紧地相拥著,依依不捨地道别,晏绾倾千叮万嘱元晚之后便随温从之离去了,元晚也随沈闻清坐上了回府的车马,车马刚至府前,元晚便匆匆下轿。一路上,两人竟没人说话,元晚阖眼假寐,沈闻清则撇开头不望元晚。

    青黛点了香,元晚沉沉睡去,今夜也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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