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这天是越发冷了,较往年更冷些,青黛替她元晚取来了轻裘披在她身上,将汤婆子攥在怀裡,如此身子倒暖和了不少。红炉烤得正暖,元晚捧著碗薑汤不撒手,几碗下肚后便也不觉著那麽难受了。早些年,元晚身子已是落下了病根,经不得寒,以致每回冬裡,她总是难受得很。

    元晚满腹心事,她心神不宁,柔荑托著下颚,她坐于书案前出神,空著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提笔却久久没落下,足有半刻之久后终于她屏气凝神落笔作画,画成后元晚捻起宣纸细瞧后终是又将其揉成团。

    “小姐,这画画得多好啊,怎麽扔了?太可惜了。”

    “青黛若是喜欢,寻日我给你画上十来幅都不是问题,不过今日怕是不行了,怎麽下笔都觉著不对,罢了,不画了。”

    元晚紧蹙著眉,望著书案上摊著的几幅画,随后便命青黛拾掇书案,元晚洗漱一番后便直奔床,胡乱脱了绣鞋,便赌气般地面朝壁睡去。青黛见状,只是无奈地莞尔,拾掇书案后便躬身熄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一夜无梦。

    次日元晚起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窗纸透著几点光入室,青黛提醒元晚现下已是将近辰时一刻,顿然她零星的睡意全无,匆匆忙忙地洗漱、装扮一番后她站于妆镜前细瞧扮相,轻整衣装后便慌慌张张地赶往前厅与沈闻清会面了,元晚心裡没底,不知温从之究竟是性子如何的人。

    昨日她听府裡的掌事管家与青黛说,温从之是当朝太子,是沈闻清的故友与贵人。元晚顿时懊恼不已,倘若温从之知晓,她如此猜忌两人,他不知会有何想法。从前,元晚总爱和秦欢梨一起看话本子、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奇闻趣事,说书先生说当朝太子是个杀人不眨眼、性子薄凉的主儿,如此之人却是生得极好,连女子也比不上,铅华不染的殃国俊容。

    元晚阖眼摆首,轻然叹出声来,再次睁眼,只见沈闻清递来了她最喜的马蹄糕,但此时此刻的元晚却食之无味,蓦地院裡匆匆跑进来了人,说是太子的车马已至府前,元晚急忙艰难地嚥下最后口糕点,便跟在沈闻清后头去迎人入府了,她脸紧绷著,站得板正,身侧的沈闻清见状后忍俊不禁。

    “阿清怎麽笑得如此高兴?快给我说说。”

    元晚见状,故作瞋撅了撅嘴,暗戳戳地记下沈闻清,蓦地有道身影将她笼罩,元晚抬眼试图瞧清来者,却一时被日光晃花了眼,她半眯著眼,转瞬日光迂缓地将温从之轮廓勾勒清晰,似有双手将混浊不清的尘世拨开,他笑影温润如玉,元晚身子重重一震,竟无法寻得话语来足以描绘眼前人。

    “这便是你养在府裡的小美人儿?快让我瞧瞧。”

    温从之的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元晚腮颊至耳根发红,她悄然瞥了眼温从之,心想著这说书先生说的话也不能全然相信,寻日她可得和秦欢梨说说。

    “尽笑话我,这不是什麽小美人儿,这就是我常常说起的妹妹元晚,你也见过的,只不过隔了如此之久,可还记得?”

    元晚闻言后垂首,微微屈膝行礼问安,随后两人便迎著温从之入府,她跟在两人后头,看著两人连说带笑,恍惚间元晚记起,从前在府中,阿姐望著离哥哥时,也是这般模样的,与眼前的沈闻清如出一辙,眼裡有沐火晨光,面上神采飞扬的。沈闻清不知,近夜裡,掌事的管家给她说了两人从前的事蹟,从如何相识至现今,元晚听了大半便没再听下去了。

    她屏去了所有人,只是一人静默地望著窗外许久,骤然却低声笑了,厢房内没点灯,元晚身影隐在暗色裡头,冷飕飕的风自衣袖窜入,她冷不防一颤,她眼角终归没崩著,顷刻泪水落满脸,直至青黛出于担忧,轻轻叩响了门,说是已至用晚膳的时刻,她这才止住了哭,收拾心情。

    瞬然心头处似有什麽被重重地击碎了,元晚没由来地一疼,让她险些喘不过气,就似是碎得四分五裂的圆镜,破镜又怎能再重圆?即使是能重圆,那些曾经与伤痕也已在心头处落下了如釉面那般的细细裂纹。马蹄糕在嘴裡,元晚吃得味如嚼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一句没一句与两人搭著话。

    “小晚儿是昨晚没睡好吗?怎麽看起来没什麽精神?”

    被温从之点名的元晚,迷迷糊糊地抬首,心裡却仍旧挂念著昨晚的事儿,只是随意地回应了,便又继续埋头思索著,沈闻清见状,眉头轻不可察地微蹙,与温从之相视会意,便唤来了青黛。“小晚儿若是不适,便早些回去歇息,青黛扶小姐回房罢。”沈闻清下了令,元晚也不好违抗,朝两人行礼之后,便领著青黛萎靡不振地回去了,青黛也甚是担忧。

    “小姐无事,只是可能近几日夜裡睡得不踏实、天凉了受了影响,夜裡点些助眠点香,睡前备些薑汤饮下便可,青黛姑娘大可放心。”

    请大夫看过之后,青黛也放下心不少,饮下尚且温热的薑汤,点了香之后元晚便睡下了,青黛守著元晚片刻,便起身向沈闻清如实汇报,沈闻清听后没作声,思索片刻后便遣退了青黛,没动作,只是于书案前坐了许久。

    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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