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梦
离弦蹄不点地，疾驰无歇。
载着主人越过旷野，跨过浅河，最终停在断崖路尽之处。
下马之后，沈澜气息略重。面上透出血色，眼中积雪消融。眸光流转，璀璨潋滟，如鹰回长空，满是恣意与畅然。
极目望去。圆月低悬天穹，银霜落满荒野。光亮与暖意，则尽数被圈揽在远处的西北驻军大营。
大败北蛮，平定西域，乃众将士合力之功。晋封受赏的自然不止他一人。赏赐亦在今日抵营，军中燃着丛丛篝火。瞧着热闹非凡，喜气洋溢。
战事起于前年冬时，如今笼罩许久的阴翳尽除，但空气中似乎仍夹杂着残存的血腥气味。
山顶寒风大作，呼啸过境，掀起他的袍摆，割过他的面颊。延绵的硝烟，厮杀的场面又再闪过眼前，最终湮灭成尘。
沈澜的喘息慢慢平复，目光也被吹得渐暗渐寒。最后收回视线，蹲身掘土——用他带来的那柄佩剑。
土质硬实，还有不少石块，一下一下挖得不算太容易。一刻多钟后，才终于掘出个方坑。估摸了下深度，他将剑放入其中，又再一抔抔捧土将它填平。
实在是个简陋的剑冢。
他将面上踩实，解下酒囊拔开塞子倾浇。空尽最后一滴后，便支着长腿，随意倚坐。离弦早已踱去远处找草吃，身畔只有风声树影作陪。
他仰首望月，倏而心脏一抽。好似灵魂剥离，直直坠入另一个世界。
如大梦一场。
再清醒时，脸上起了湿意。沈澜张开眼睛，望向天际愣了片刻，才抬手去触自高空散下的灰白细末。
“下……雪了？”
声音轻而缱绻。浸染着惊喜与眷恋，却很快同雪粒一并碎在风里。
头顶覆上一层银白，他起身呼哨，唤回离弦。
一人一马沿着来路踏上归程。唯一相伴的只有地上紧追不舍的孤影。
雪与月都被遗落在身后。
他一往无前，不作停留，亦不曾回首。
＊
下雪了。
孟清欢赤着双足，衣衫单薄，孤零零行走在莽莽雪原中。周围是一片刺目的虚无，身后是深深浅浅的一长串脚印。
雪花扑面，寒风掀扬起她的乌发与裙角，她却好似感觉不到冷，只顾向前。
似乎走了很远，眼前突然浮现出座巨大的石坊。穿过坊门，她骤然跌进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被紧紧束裹，动弹不得。
耳边有诸多声音在一遍遍呼唤她。
是宠溺她的父亲，偏心疼爱她的君老头，还有童年玩伴……
她跟随着他们的指引而去，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盈。几乎要飘起来时，却有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侵入耳中叫停她。
与此同时，自背后亮起一束微光。
她转过身，隐约瞧见道高大的身形。面目随着渐盛的光芒慢慢变得明朗。
看清他的容颜后，孟清欢心神一荡，喃喃赞了句好看。
可那男子却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反倒是先前那道天音再度响起：“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或是他们。”
此话一出，孟清欢周围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出诸多画面。
每个场景中主角各不相同。因与她的亲密程度，或明或暗，或近或远。却无一例外，都是幸福温暖的基调。
如此倒反衬得黑暗里的那道挺拓身影愈发孤独。环在他周身的光，也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她在熟悉的身影旁流连许久，最终还是走到那美人面前。坚定的声音里含着明媚笑意：“我选他。”
“他是谁？”
“不知道”
“那为何选他？”
“长得好看。”
“……回去吧。”
尽管那天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可孟清欢依然从短暂停顿的沉默中，觉出些不解与嫌弃的意味。
没来得及多思。所有画面顷刻间破碎消散，只余留下她和他。近在咫尺，在光里相对。
那是他带来的光。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紧密交织，在他朝她伸手时，又猝然一滞。
但她没有任何犹豫，跨步上前将手放入他掌中。与他并立，十指交扣。
肌肤相触之时，白光破开黑雾。适才消失的漫天风雪卷土重来。
不同于先前的无知无觉，孟清欢清楚地感受到冷意自肌肤往骨头里钻，激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感。
她猛然攥紧手掌，醒转过来。
空无一物的掌心昭示方才只是梦境。可剧烈的疼痛与刺骨的寒冷，却依旧真实地存在着。
孟清欢闷哼了下，卡在喉间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煎熬的痛苦。
迷糊之中有人轻轻抵按她的额头，低声哄说：“刚退过针，还未完全奏效。再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便都好了。”
是师父？是师父……
她很想睁眼看看他，想出声唤唤他，想和他说好多好多话。可眼皮和嘴唇却全都重得掀不开。
君越坐在床沿，轻轻拨开少女汗湿的额发，慢声道：“缓缓。我虽不能陪你多走后程，却也绝非弃你不顾……”
直到少女紧皱的面庞彻底舒展开，他才唤进护卫将人带走：“即刻动身。”
赵叔犹豫：“宗主，您当真不等小主人醒来吗？她要是醒了肯定要闹。”
“不会。”君越答得十分笃定，也不知是说不会醒，还是不会闹。
继而又道：“你将人送到后立即回宗门，注意隐蔽行迹。”
赵叔面露悲色，终究还是没再开口。上前抱起睡梦酣甜的少女，很快便驾车消失在夜色中。
月如明珠点缀在峰尖，无边林木被染上秋霜的寒。
赵叔载着孟清欢离开后不久，另有一队人马沿着他们的路径，有条不紊地下了山。
入了官道分做两端。一列追圆月而东，一列随飞鸟而南。渐行渐远，各自隐没在山野之间。
＊
沈澜回到府中时，已是夜阑人定。但他的居处灯火明亮，显是有人相候。果然刚进院门，便有两道身影迎出。正是流云和方明毅。
方明毅乃方家军中流砥柱，也是雁阳关的守将。
沈澜北上之时，将其借调来稳定后方，二人又再共同平定西域。
此战他也算功不可没。作为受赏的主角之一，他刚历经完一场应酬。因受了谭大帅的嘱托，特意前来陪沈澜过节。
但眼下他完全没有过节的心思，铁青着脸朝沈澜走去。
流云在他身边高嚷：“主子你可算回来了。你若旧伤复发，我和徐风还上哪儿去找世子啊！”
不等沈澜再开罚抄的口，又小跑向外：“您快回房歇歇，我去给你端药！”
流云口中的旧伤，是道自后背直入肺部的剑伤。受伤时沈澜正在南疆战场，条件有限只草草处理，因此落下病根。
后来回京将养过一两年，眼看就要大好，西北却又起烽火。若非神医云千鹤一直随军看顾，他根本挺不过抵达西北的第一个冬天。
经过调理，此伤倒是已于性命无碍。但因战事不平，免不了奔波劳累，终是反反复复，没能好全。
寻日里还无妨，天冷或遇风时，伤处就会有隐痛。受了激后还会起咳，好比拿钝刀剜着内腑，咳得越凶，剜得越深。
方明毅在脑中将这些症状过了一遍，脸色更加不善。近了后，死死盯着沈澜乌发映衬下近乎惨白的脸，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他们关系匪浅，方明毅又略长两岁，私下里都是把沈澜当弟弟看。平日里带着担忧的唠叨不计其数。
沈澜早已听惯，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脚步未停，连眉毛都没动半分：“我有分寸，死不了。”
方明毅听了更生气，握着拳头追在他身边嚷说：“你有分寸，你死不了，你能耐啊？合着阎王他老人家见了你，都要绕道走呗？！”
沈澜偏头蹙眉：“方将军今日火气怎这么大？同夫人生龃龉了么？”
在他眼里方明毅就是炮仗。长得喜庆，可一旦点着引芯，立刻炸给你看。
而爱妻徐鹿鸣，正是其最易燃的那根。以往他用来转移话题，屡试不爽。这次却出了意外。
方明毅非但没有被他带偏，反而更加狂轰滥炸起来：“你上月将云千鹤支走，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他在，你的伤早好清了，哪至于拖到现在？
如今又折腾这出。我说谭叔怎么非要我来。他是早料到你要撒疯了吧？
你身体什么状况心里没数吗？万一倒在半路，尸骨都没处寻。要死在战场，那是为国捐躯英勇壮烈，现在这样糟践又算什么？
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都盼团圆，和和美美。你却孤零零死在荒郊野外，我们岂不是往后都不得安生……”
大炮仗炸过头，开始涕泗横流。
哪怕对方是个美娇娘，沈澜都未必吃哭闹这一套。换做比他还魁梧的大汉……
他实在不忍直视，掏出巾帕砸在那张大脸上，脚下步子都加快了些：“闭嘴。我还好好喘着气呢，你不妨先留着，等吊唁时再哭。”
方明毅想到吊唁，更是伤心欲绝：“等你的这段时间我就在想，万一你要是真撒手去了……”
他抽空从掌缝看一眼沈澜：“我也不是咒你，就是突然记起阿卓当年……你毕竟也是我弟弟，我——”
“差不多得了。”沈澜迈步进屋，将他的话截断：“方贵妃是你姑姑，是我表嫂。论起来，我是你表叔。”
方明毅错愕。
接连被打了好几遍岔后，心也算是生生被按进肚子里。确认眼前人全须全尾存在着，也就收了满腔意在关怀的责怪。
沈澜支颐坐去书案后的太师椅中，才漫不经心朝他又道：“听流云说方靖宣正要议亲。方家意中的对象，可是孟侯爷的掌珠？”
载着主人越过旷野，跨过浅河，最终停在断崖路尽之处。
下马之后，沈澜气息略重。面上透出血色，眼中积雪消融。眸光流转，璀璨潋滟，如鹰回长空，满是恣意与畅然。
极目望去。圆月低悬天穹，银霜落满荒野。光亮与暖意，则尽数被圈揽在远处的西北驻军大营。
大败北蛮，平定西域，乃众将士合力之功。晋封受赏的自然不止他一人。赏赐亦在今日抵营，军中燃着丛丛篝火。瞧着热闹非凡，喜气洋溢。
战事起于前年冬时，如今笼罩许久的阴翳尽除，但空气中似乎仍夹杂着残存的血腥气味。
山顶寒风大作，呼啸过境，掀起他的袍摆，割过他的面颊。延绵的硝烟，厮杀的场面又再闪过眼前，最终湮灭成尘。
沈澜的喘息慢慢平复，目光也被吹得渐暗渐寒。最后收回视线，蹲身掘土——用他带来的那柄佩剑。
土质硬实，还有不少石块，一下一下挖得不算太容易。一刻多钟后，才终于掘出个方坑。估摸了下深度，他将剑放入其中，又再一抔抔捧土将它填平。
实在是个简陋的剑冢。
他将面上踩实，解下酒囊拔开塞子倾浇。空尽最后一滴后，便支着长腿，随意倚坐。离弦早已踱去远处找草吃，身畔只有风声树影作陪。
他仰首望月，倏而心脏一抽。好似灵魂剥离，直直坠入另一个世界。
如大梦一场。
再清醒时，脸上起了湿意。沈澜张开眼睛，望向天际愣了片刻，才抬手去触自高空散下的灰白细末。
“下……雪了？”
声音轻而缱绻。浸染着惊喜与眷恋，却很快同雪粒一并碎在风里。
头顶覆上一层银白，他起身呼哨，唤回离弦。
一人一马沿着来路踏上归程。唯一相伴的只有地上紧追不舍的孤影。
雪与月都被遗落在身后。
他一往无前，不作停留，亦不曾回首。
＊
下雪了。
孟清欢赤着双足，衣衫单薄，孤零零行走在莽莽雪原中。周围是一片刺目的虚无，身后是深深浅浅的一长串脚印。
雪花扑面，寒风掀扬起她的乌发与裙角，她却好似感觉不到冷，只顾向前。
似乎走了很远，眼前突然浮现出座巨大的石坊。穿过坊门，她骤然跌进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被紧紧束裹，动弹不得。
耳边有诸多声音在一遍遍呼唤她。
是宠溺她的父亲，偏心疼爱她的君老头，还有童年玩伴……
她跟随着他们的指引而去，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盈。几乎要飘起来时，却有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侵入耳中叫停她。
与此同时，自背后亮起一束微光。
她转过身，隐约瞧见道高大的身形。面目随着渐盛的光芒慢慢变得明朗。
看清他的容颜后，孟清欢心神一荡，喃喃赞了句好看。
可那男子却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反倒是先前那道天音再度响起：“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或是他们。”
此话一出，孟清欢周围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出诸多画面。
每个场景中主角各不相同。因与她的亲密程度，或明或暗，或近或远。却无一例外，都是幸福温暖的基调。
如此倒反衬得黑暗里的那道挺拓身影愈发孤独。环在他周身的光，也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她在熟悉的身影旁流连许久，最终还是走到那美人面前。坚定的声音里含着明媚笑意：“我选他。”
“他是谁？”
“不知道”
“那为何选他？”
“长得好看。”
“……回去吧。”
尽管那天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可孟清欢依然从短暂停顿的沉默中，觉出些不解与嫌弃的意味。
没来得及多思。所有画面顷刻间破碎消散，只余留下她和他。近在咫尺，在光里相对。
那是他带来的光。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紧密交织，在他朝她伸手时，又猝然一滞。
但她没有任何犹豫，跨步上前将手放入他掌中。与他并立，十指交扣。
肌肤相触之时，白光破开黑雾。适才消失的漫天风雪卷土重来。
不同于先前的无知无觉，孟清欢清楚地感受到冷意自肌肤往骨头里钻，激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感。
她猛然攥紧手掌，醒转过来。
空无一物的掌心昭示方才只是梦境。可剧烈的疼痛与刺骨的寒冷，却依旧真实地存在着。
孟清欢闷哼了下，卡在喉间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煎熬的痛苦。
迷糊之中有人轻轻抵按她的额头，低声哄说：“刚退过针，还未完全奏效。再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便都好了。”
是师父？是师父……
她很想睁眼看看他，想出声唤唤他，想和他说好多好多话。可眼皮和嘴唇却全都重得掀不开。
君越坐在床沿，轻轻拨开少女汗湿的额发，慢声道：“缓缓。我虽不能陪你多走后程，却也绝非弃你不顾……”
直到少女紧皱的面庞彻底舒展开，他才唤进护卫将人带走：“即刻动身。”
赵叔犹豫：“宗主，您当真不等小主人醒来吗？她要是醒了肯定要闹。”
“不会。”君越答得十分笃定，也不知是说不会醒，还是不会闹。
继而又道：“你将人送到后立即回宗门，注意隐蔽行迹。”
赵叔面露悲色，终究还是没再开口。上前抱起睡梦酣甜的少女，很快便驾车消失在夜色中。
月如明珠点缀在峰尖，无边林木被染上秋霜的寒。
赵叔载着孟清欢离开后不久，另有一队人马沿着他们的路径，有条不紊地下了山。
入了官道分做两端。一列追圆月而东，一列随飞鸟而南。渐行渐远，各自隐没在山野之间。
＊
沈澜回到府中时，已是夜阑人定。但他的居处灯火明亮，显是有人相候。果然刚进院门，便有两道身影迎出。正是流云和方明毅。
方明毅乃方家军中流砥柱，也是雁阳关的守将。
沈澜北上之时，将其借调来稳定后方，二人又再共同平定西域。
此战他也算功不可没。作为受赏的主角之一，他刚历经完一场应酬。因受了谭大帅的嘱托，特意前来陪沈澜过节。
但眼下他完全没有过节的心思，铁青着脸朝沈澜走去。
流云在他身边高嚷：“主子你可算回来了。你若旧伤复发，我和徐风还上哪儿去找世子啊！”
不等沈澜再开罚抄的口，又小跑向外：“您快回房歇歇，我去给你端药！”
流云口中的旧伤，是道自后背直入肺部的剑伤。受伤时沈澜正在南疆战场，条件有限只草草处理，因此落下病根。
后来回京将养过一两年，眼看就要大好，西北却又起烽火。若非神医云千鹤一直随军看顾，他根本挺不过抵达西北的第一个冬天。
经过调理，此伤倒是已于性命无碍。但因战事不平，免不了奔波劳累，终是反反复复，没能好全。
寻日里还无妨，天冷或遇风时，伤处就会有隐痛。受了激后还会起咳，好比拿钝刀剜着内腑，咳得越凶，剜得越深。
方明毅在脑中将这些症状过了一遍，脸色更加不善。近了后，死死盯着沈澜乌发映衬下近乎惨白的脸，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他们关系匪浅，方明毅又略长两岁，私下里都是把沈澜当弟弟看。平日里带着担忧的唠叨不计其数。
沈澜早已听惯，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脚步未停，连眉毛都没动半分：“我有分寸，死不了。”
方明毅听了更生气，握着拳头追在他身边嚷说：“你有分寸，你死不了，你能耐啊？合着阎王他老人家见了你，都要绕道走呗？！”
沈澜偏头蹙眉：“方将军今日火气怎这么大？同夫人生龃龉了么？”
在他眼里方明毅就是炮仗。长得喜庆，可一旦点着引芯，立刻炸给你看。
而爱妻徐鹿鸣，正是其最易燃的那根。以往他用来转移话题，屡试不爽。这次却出了意外。
方明毅非但没有被他带偏，反而更加狂轰滥炸起来：“你上月将云千鹤支走，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他在，你的伤早好清了，哪至于拖到现在？
如今又折腾这出。我说谭叔怎么非要我来。他是早料到你要撒疯了吧？
你身体什么状况心里没数吗？万一倒在半路，尸骨都没处寻。要死在战场，那是为国捐躯英勇壮烈，现在这样糟践又算什么？
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都盼团圆，和和美美。你却孤零零死在荒郊野外，我们岂不是往后都不得安生……”
大炮仗炸过头，开始涕泗横流。
哪怕对方是个美娇娘，沈澜都未必吃哭闹这一套。换做比他还魁梧的大汉……
他实在不忍直视，掏出巾帕砸在那张大脸上，脚下步子都加快了些：“闭嘴。我还好好喘着气呢，你不妨先留着，等吊唁时再哭。”
方明毅想到吊唁，更是伤心欲绝：“等你的这段时间我就在想，万一你要是真撒手去了……”
他抽空从掌缝看一眼沈澜：“我也不是咒你，就是突然记起阿卓当年……你毕竟也是我弟弟，我——”
“差不多得了。”沈澜迈步进屋，将他的话截断：“方贵妃是你姑姑，是我表嫂。论起来，我是你表叔。”
方明毅错愕。
接连被打了好几遍岔后，心也算是生生被按进肚子里。确认眼前人全须全尾存在着，也就收了满腔意在关怀的责怪。
沈澜支颐坐去书案后的太师椅中，才漫不经心朝他又道：“听流云说方靖宣正要议亲。方家意中的对象，可是孟侯爷的掌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