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欢当然不会把耻辱往外说。

    再说她也已知道云千鹤这两年一直在西北军中,想来和沈澜私交甚深,也不好让他难做人。

    因此只玩笑将话题盖过:“怎么会?我不吃窝边草的。”

    像是怕他追问,又仓皇避开视线。

    瞥到门匾后,就势转移注意:“上回听茯苓说,这匾出自千鹤哥哥某位好友之手,我可认得?”

    “何止认得,你们交情应当不算浅。”云千鹤看了眼牌匾,又看回孟清欢:“这次正是他请在下早些回谷,生怕旁人不能将你看顾好。”

    孟清欢有些云里雾里,如此形容,她只能想到师父。可她对师父的字,比对自己的还熟悉。这绝不是出自他手。

    云千鹤也没再故意卖关子,微微停顿后就揭开谜底:“这是晏熙的墨宝。”

    “晏熙……”孟清欢轻声重复,继而高声反问:“你是说,沈澜?!”

    晏熙是沈澜的表字,因常被她爹挂在嘴边,算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名字。第一反应也是联想到他。

    云千鹤颔首,孟清欢脸上顿时风云变幻,他不由觉得好笑:“这又是怎么了?”

    “没怎么,那天黑灯瞎火没看清,现在看来……也就一般。呵呵,还没有孟瑾意的字好呢。”

    孟瑾意才刚刚学字。他的鬼画符,光是认都费力,别说赏了。

    她此番言语纯属睁眼说瞎话。

    但表情却控制得恰到好处,害得身边的钱叔信以为真,夸道:“哎呀,那孟小侯爷可了不得啊,真乃神童!”

    云千鹤看破不戳破,笑盯着浑身写满局促的少女慢悠悠回道:“确是神童,甚至比缓缓当年更厉害。毕竟缓缓的名作,还是到六岁才书就,是吧?”

    底被抖个干净,这天儿是没法聊了。孟清欢讪讪笑过,便咬牙切齿地告辞回去沐浴更衣。

    钱叔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有些惶惶,那架势可不像去泡汤,更像是要拆房。他不安地朝云千鹤道:“老奴说错话了?孟姑娘这,瞧着不大高兴啊?”

    “她这是和往事闹别扭呢。”云千鹤迈步回院:“取几坛好酒,再多备些大鱼大肉,最好再熬壶牛乳茶,也就无事了。”

    钱叔慌不迭地去准备。

    午宴时,孟清欢对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色,确实也顾不上再生气。

    尤其是云千鹤也重新收拾一番,卸去仆仆风尘,更加夺目迷人了几分。

    养眼了也就舒心了。所以这顿接风宴开始得很愉悦。

    酒至微醺,才又忽然发现,他这些年不光长了高个,长了相貌,也长了不少酒量。以前三杯就倒,现在大半坛下肚也毫无反应,甚至比她还神态自若。

    孟清欢喝得急,有些上头,也就没什么遮拦。直直问:“除了偷练酒量,你还练啥了?”

    云千鹤见她故态复萌,幼时的熟悉之感又浮上心间。他宠笑过后,竟还当真思索答曰:“骑马可算?”

    “你会骑马了?”孟清欢惊讶地瞪大眼睛,又狐疑地皱眯回去:“不对,你不是嫌脏又嫌颠吗?”

    云千鹤替她斟酒:“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那倒也是。”孟清欢认同点头。饮下杯中酒液问说:“但总会有原因吧?”

    云千鹤想了想,答:“只是为了,偶尔赶路时能更快些。更大的好处是自由,总不能去哪都带着个车夫吧?”

    孟清欢觉得有理:“那我也得学,你教我。”

    “在下骑术平平,自己都顾不过来,如何能教?”云千鹤回过之后轻轻蹙眉:“况且你怕马,不必勉强。”

    “不行,我容貌已输你一局。我得掰回来。再说我现在虽恶心,却也不晕血,可见心结还是能解。说不定真坐上去就不怕了呢。”

    孟清欢咬下口鸡腿细嚼,在脑海中琢磨了遍这事儿,觉得可行。又问:“你跟谁学的?我找他拜师,同一起点更公平。”

    云千鹤一脸看戏的表情:“晏熙。”

    孟清欢没让他失望,果然又再表演一番变脸。

    话题再度被沈澜中断。宴席下半场,孟清欢秉承多吃多喝少说话这一原则,心情才算恢复。

    酒足饭饱以后,她心满意足地靠着椅背。不知是酒意还是饭晕,脑袋渐渐变重起来。迷迷糊糊间,听见耳畔响起声极轻极柔的唤:“缓缓。”

    她也没动,眼皮都懒得掀开,只嗯了声当作回应。云千鹤接着又道:“你回来了,真好。”

    诚恳而又郑重。孟清欢品出其间话意并不止欣喜,更有庆幸。

    欣喜久别重逢,庆幸虚惊一场。

    似乎还有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和着风里的酒香,催生出哀愁。她却读不懂,只歪头看他:“你醉了?”

    视线相触,她没来由地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可当她再看时,那眸中的湿雾已被笑意驱散,余下的温柔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道:“或许是吧……起风了,先送你回房歇息。”

    孟清欢看向他的眼底,总觉得曾经金贵娇气的人儿,像是受过重伤又再默默痊愈,虽依旧完美,却内藏隐痛。

    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一树海棠。

    那是某日茯苓与她闲聊之时聊到的。

    茯苓那时还没打消她和云千鹤登对的谬论。特意问她喜不喜欢海棠,还说云千鹤特意移栽过一株大树在自己院里。

    她当然不喜欢。

    毕竟美则美矣,意头却算不得好。

    所恋为苦,相思断肠。

    或许云千鹤只是单纯赏美并无此意,可眼下这番花语,却意外与他相合。整个人显得美好却脆弱。

    所以他是受过情伤?心里确实有人,也在等人,只是茯苓误以为对象是她?

    她未开情窦,其实并不太懂究竟是何滋味。但还是没来由的有些心疼:“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午宴的花厅离云千鹤住的长卿苑不算远,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悲伤还未散开,就已然到了目的地门外。

    她没再多送,等人进去后,仰头看向越出墙头的海棠枝。海棠果正红艳艳挂在梢尖,好像在嘲笑她操心过了头。

    哪里就苦了,瞧着多喜庆啊。

    她凝望许久,最后自语:“所以倘若结果是好的,也就好了吗?”

    一墙之隔的云千鹤亦翘首望着满树红绿,闻听此言苦笑地扯了下嘴角。

    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可并非事事都能求得结果,不是吗?

    他正要回里屋,门外却传来侍女的几声急唤:“孟姑娘……孟姑娘您怎么啦?您没事儿吧?”

    云千鹤折出院子走向声源,出门便瞧见孟清欢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小径中间。

    虽抬头看着朝她说话的侍女,却对她们的询问缄口不答。

    他快步走近。两颊通红的少女看到他来,立刻漾起灿然笑意:“千鹤哥哥。”

    云千鹤蹲在她身边,朝不知所措的侍女吩咐:“备解酒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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