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神树千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所结的优昙青果乃蓬莱至宝,凌宿将它许给了扶摇山主莫方明,而今优昙青果成熟之期将至,蓬莱不愿轻易将之交付,扶摇山亦担心慕潮生无用,为避免出现变故,双方约定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请仙门各派前往观礼,以作见证。

    蓬莱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总归东西还在自己手里,扶摇山却想着人来得越多越好,众目睽睽之下,才不怕蓬莱动手脚。

    请帖一经发出,各大宗门都愿意给蓬莱洲这个面子,表示会如期赴约。

    各家来的均是门中菁英,以及想要外出见见世面的二代、三代弟子翘楚。

    扶摇山如今的二代弟子之首当属掌教莫方明的长子莫子樾。

    他原本天赋一般,灵根也一般,年少时没在仙门闯出什么名声。

    莫方明原也没指望他能继承衣钵,可唯一的继承人慕潮生心性不正,沦为仙门笑柄后,莫方明为扶摇山的未来谋划,不得不在这个儿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各种洗髓淬筋的丹药往莫子樾身上使,竟真把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修士拉扯成了如今观海境的高手。

    而这一次观礼,莫方明亦带了莫子樾同行。

    雁归十一剑实乃蓬莱洲最基础、最简单的入门剑法了。

    因它包含了用剑最核心的七字法门,故用它打好了基础,再来学高阶的剑式便会轻松很多。

    可慕潮生体能太弱,比起一般同龄人远远不如,故而想将这套剑法的招式完整地复刻一遍,都很困难。

    当他再一次提足出剑,下盘却摇摇欲坠时,斜刺里忽然出现一股力量,将慕潮生高抬的右足压下,随后,还不待他反应,那小腿已在他的右足侧轻轻一碰,一股巨力登时强行将他僵硬的下盘打开了!

    凌雪意端视慕潮生蹲的这个马步,毫无感情道:“你荒废多年,下盘无力,一昧机械地模仿只是南辕北辙,毫无作用,先把最基本的做好,接下来的进步才能顺理成章。”

    慕潮生歪歪扭扭地,虽然吃力,却极力维持着蹲马步的姿势。

    “好……”

    他无视额上热汗,艰难地应声。

    “今日蹲一个时辰便罢,明日增加半个时辰,后日再加半个时辰。”凌雪意看着慕潮生道,“直到一日能蹲六个时辰,蹲满半月,你便会有所突破。”

    慕潮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强撑着,咬牙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风波过后,慕潮生便没再怎么前往梦湖,而是在凌雪意的默许下,就在青鸾殿的庭院中练习了。

    此时他在苦梨树下扎马步,汗水透过后背将弟子服浸湿了一大片,看着狼狈极了。

    高月关将盛有丝织衣物的木盘放在麻石所垒的石基上,那木盘里叠放着她近来赶制而成的几件男子衣衫。

    因为考虑到所穿之人身量瘦弱,所以在样式上没有选择便于行动的劲装窄袖,而尽是些罗裳宽袖。

    太过瘦弱之人撑不起劲装,飘逸的宽袍更能掩饰身形的不足。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来竟然就撞见了这样一副场景,或多或少有些好笑了。

    倒不是想嘲讽慕潮生看不清现实,而是她做的这些衣裳,属实经不起这么折腾。

    高月关唉声叹气,早知道他要锻炼体能,做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干什么呢?

    这位太微垣座下的得意门生简直要烦死了。

    不过,她忽然又嗤笑出声:

    “如此不济,还要强撑着,你这也没蹲多久吧?”

    慕潮生专心致志地抵御自双腿涌上来的一阵阵酸痛与疲乏,并不理会她。

    高月关不想糟蹋自己的一番心血,决意忍一时之气,循循善诱道:“昔年凌师姐以剑入道时,一日有八个时辰都在练习,每逢仙门大比时就更不必说了,九个时辰,十个时辰,甚至十二个时辰都在练习,只为精益求精……你呢,坚持得下来么?要我说,还是趁早放弃吧!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呢?”

    慕潮生陡然分了心神,想着这女子方才话中所说,凌雪意一日里不是只有一半的时间在修炼,而是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苦熬?

    十二个时辰……

    难道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练么?

    见这小子怔然发愣的样子,高月关深信有戏,乘胜追击道:“你不信?你不会以为蓬莱首徒、仙门第一人的名头是凌师姐用容貌赢回来的吧?莫说是现在的你,便是从前尚未经历变故时的你,再如何努力和拼命,亦难以望其项背。”

    慕潮生垂下眼睫,并不将她的轻视之语放在心中。

    “你这小子怎么说不通呢?凌师姐想给你找点事做,故意说些安慰你的话,你还当真了?”高月关以为凌雪意给了他某些错觉,让他误以为自己还能恢复至从前筋脉未毁时的状态,有点着急了。

    慕潮声终于低声道:“凌仙子未曾安慰我,一早便告诉我了,此生我于修仙一途上难有尺寸之功。”

    高月关闻言,大是意外,抛却人品、过往不谈,这个慕潮生怎么性情如此怪异,明知前路已被堵死,却仍要做这些无用功?

    罢了,她旁观了一会儿,这苦是他自己要吃的,碍不着旁人什么事。

    反正凌师姐的吩咐她已经完成了,若无明言表示这些衣物不符合要求,需要修改,她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的一个月里,凌雪意每日都会抽出半刻钟的时间来监督慕潮生的进度。

    眼见他从一开始的气虚体弱,连蹲满一个时辰也勉强,到逐渐开始能够尽力维持,将扎马步的时间增加到两个时辰,甚至饭量也变得越来越多,直到后来他竟真能按她的要求,一日蹲满六个时辰……

    要知道,一日可就只有十二个时辰。

    此等毅力,即便是凌雪意,亦不免有些钦佩了。

    她欣赏慕潮生的这份执着,也赞许他在明知自己已无修炼可能的前提下,仍能如此坚持,不为名亦不为利,只为自己做了决定,便要付出行动的这份承担。

    果不其然,当他体能改善,下盘及肩部的力量增强以后,再来尝试雁归十一剑,便容易得多了。

    凌雪意目视慕潮生将一式剑招完整地使出,动作虽算不上漂亮,却也称得上一句矫健,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心情,是在当年她剑道大成之时也没有过的。

    “这一套剑招集合了用剑之人需掌握的所有基本法门,不存在什么难度,你既能将第一式使出,后续十式亦不是问题,多花心思练习即可。”

    凌雪意步至苦梨树下,随手接住一片被风拂落的树叶,看向慕潮生的眼神平静而温和。

    “将来你若想有所依凭,可学些符篆医经,既能降妖除邪,也能治病救人,亦可算命、卖药为生。不论是哪一种,你的人生还未至绝境,仍旧存在许多可能,便无需自限框架,多学一些总没有错。”

    慕潮生心念电转,一双柔软长睫抬起,瑞凤眼中有些许湿意,说道:“我……我才刚能使出一式完整连贯的剑招,也可以学这些么……?”

    凌雪意道:“当日我既答应了要教你,便不会食言,还是你以为,我竟是一个毁约轻诺之人?”

    “我怎敢作如此想呢?”慕潮生低声呢喃,“我就是……就是不敢相信罢了……”

    食指与中指并拢,随意在手中的绿叶上写划片刻,凌雪意念出符咒,振袖一挥,将这承载了术力的落叶扬手甩向了空中。

    那叶子迎风生长,竟蔓延成了另一株枝叶繁茂的苦梨树,凌雪意将它轻轻放至庭院的另一处,慕潮生不由将其与原本就有的那株进行比对,发现两者竟是一模一样。

    “一个障眼法罢了,虽是实物,却是仿已有之物而制成的赝品,看着神奇,并不能变换出世上原本便不曾存在之物,只是最低阶的傀儡符术。”

    手一挥,这变换而出的苦梨树便又消失了。

    恢复成一片平平无奇的树叶,回到了凌雪意的手中。

    “还记得我方才所划之符,所念之咒么?”她将那落叶递给慕潮生,“之后多用些心思,勤加练习,你会有收获的。”

    他伸手接过,凌雪意已然转身离去。

    优昙青果成熟在即,仙门各宗观礼之期亦至,蓬莱三垣需要在清都绛阙之内与她商议正事了。

    一大清早,慕潮生在膳房吃早饭时,胖管事便在清点漆盘和瓷器的库存,弟子们人来人往地,都在帮忙运送各式蔬菜瓜果。

    一名弟子抬着一箱酸枣路过,见慕潮生还在这里吃饭,纳闷道:“仙门各派之人都要来了,近日瀛洲那边的膳堂供应青精饭和碧涧羹,你怎么不去啊?”

    慕潮生不太习惯被人这么问候,只得摇了摇头。

    见他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那弟子无奈地耸肩,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为了赶上这次仪式,针线司特地在这几日将三洲弟子的夏季常服都赶制了出来,分发完毕。

    由于大家穿的衣裳都差不多,便纷纷在发型和配饰上下功夫,连三头身的小豆丁们都被各自的师父在额头上点了一枚红痣,看着格外喜人。

    女弟子们则更争奇斗艳了,不是比谁容貌更好,就是比谁心思更巧。

    有的在脸上画花钿,有的在袖中熏香,更多的则是在发髻之间别几支鲜花,瀛洲多琪花瑶草,这几日险些被薅秃了。

    慕潮生回到青鸾殿,打开放置衣物的箱笼,将里面的一套套衣裳都取了出来。

    其中有一套绣竹林锦鸡图的大袖深衣,缥色的衣料,墨黑的几支细竹横斜出数道枝叶,设色鲜艳的锦鸡尾羽骄傲地上翘,鸡首反看向高处,似乎正在引颈张望。

    那细竹绣在肩部,锦鸡尾羽上翘的弧度也恰到好处,这一件衣服上身后,既显得他清瘦不失风度,看着又令人觉得精神一振,格外有朝气。

    慕潮生无声地打量镜中的自己,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这种日子里与身边之人合群。

章节目录

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入赘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偷果子的阿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偷果子的阿狸并收藏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入赘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