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商颦却收起了穹渊，下颌轻抬，居高临下地俯视凌雪意。
“还记得一百二十年前，你我曾经约定，以彼此的胜负来决定天下的归属么？”
“你如今这副模样，已不配与本座讨价还价。”
“今日我不杀你，七日后，魔域大军将渡过忘川，杀尽仙门，待到兵戈席卷整个六界之时，天下将尽归我手！”
冷却的血液渐渐凝固，被死死钉在山壁表面的凌雪意低垂着脑袋，并不将这一番豪言壮语放在眼里，似乎已被剥离了一切情绪。
商颦见到对手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并不以为忤，抬手便将海潮剑召了回来。
剑刃松动，凌雪意为这力道牵引，身子不住颤抖，随着剑刃的离体而脱离了山壁，犹如一团轻飘飘的棉絮般，随风掉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她听见商颦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慨叹——
“本座预备送你一份大礼，届时，你一定不是现在这般心境……”
说罢，魔刹主狂妄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出其中的志得意满，又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落地之后，凌雪意发丝散乱，形容狼狈，勉强靠情霜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只不过还没站稳，又呕出一口血，跌了下去。
气喘吁吁的慕潮生赶到此处，看见这个场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瞬移而至的晏泽宇已扶住了倒下去的凌雪意。
“雪意……”接近崩溃的晏泽宇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被一剑贯体造成的血洞疗愈，将她从冰冷的幽冥鬼府拉回人世。
她一直都是清高的，孤傲的。
他从未见她这样狼狈，这样不堪一击、心灰意冷过。
“雪意……”
故意气他也没关系，要跟慕潮生成婚也没关系，都没关系……什么都没有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他只是，想要她活着而已。
其余人则皆是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莫子樾小声跟莫方明嘀咕道：“父亲，原本说好要给我们的优昙青果被那魔刹主劫走了，这下子可如何是好？蓬莱还有第二个给我们么？”
已追到金鞭崖下的莫子琪，鼓起勇气对慕潮生道：“慕师兄，优昙青果没了，你也没必要非得待在蓬莱了吧？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去，咱们不受这份委屈，不当这个上门女婿了……好不好？”
她期期艾艾的，并未注意到，此时的少年一双眼睛全然黏在被晏泽宇抱在怀里的姑娘身上。
“慕师兄……”
慕潮生收回视线，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向莫子琪。
“跟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慕潮生显得十分平静，“扶摇山么？”
莫子琪点头，向他解释道：“即便师兄弟们对你有所误解，你在扶摇山的日子不如从前舒心快意，可还有我啊，难道你真的想在蓬莱当这个被人呼来喝去，毫无尊严可言的上门女婿么？”
慕潮生眼神复杂，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狐疑道：“我还未当这个上门女婿时，大小姐几年都不见得能看我一眼，现在却跑来对我说，师兄弟们是对我有误解？”
“你凭什么觉得师兄弟们对我是误解——？”
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直接追问。
“你以前，都叫我小师妹的……”莫子琪觉得委屈，又觉得慕潮生此刻的眼神极为可怖，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以前那些事没有内情，父亲和大哥没有冤枉你，全部都是你……是你自己做下的？”
“是啊……”慕潮生阴鸷地笑了，那扭曲的神色吓得莫子琪抖了抖，猛地向后退去，再不敢上前了。
人是我杀的，金丹是我取的，若不是你运气好，也早就死在我手上了！
不过一瞬间后，慕潮生就变了嘴脸，仍旧是那一副坦然无害的模样，看着与往常的他毫无区别，而心有余悸的莫子琪已不敢跟他对视。
魔刹主说七日后要大举进犯仙门，而凌雪意经此一战，伤势沉重，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
在此期间，莫氏父子曾经闹过要将慕潮生带走的洋相。
倒不是这两人对他有什么感情，只不过见蓬莱洲拿不出第二颗优昙青果，便想着不能白白让人家占便宜罢了。
可这是在蓬莱的地界，向来好面子的凌宿可不会容忍有人打自己的脸，只要扶摇山的人来找他索要慕潮生，他便避而不见，只留下一句“婚礼已成，慕潮生已是我蓬莱洲之人”便算交代。
气得莫氏父子无可奈何。
仙门各派另有观点，因莫子琪之故，薛茗烟对他们家观感不好，于闲聊之时调侃道：“蓬莱又不是心疼东西，不愿意给，这不是给了吗……没亲自交到扶摇山，被魔刹主抢去罢了，莫掌教大可自己上战场抢回来啊，又没人拦着！他不找魔刹主索要失物，是因为他不想吗？”
而这三日，晏泽宇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青鸾殿，看着殿中的医官和侍女进进出出，血水倒了又倒，绷带换了又换，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冲进去。
蓬莱三垣好说歹说，劝了又劝，他自己亦是忍了又忍，才算是挺到了凌雪意醒来。
自己的伤势倒是其次，她苏醒后，最关心的便是那日前往婆罗神树的几名弟子，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们的生死如何。
谁都没有想到，魔刹主当日会突然闯界，好在她那时并不将那些弟子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掌打过去，也只是为了将优昙青果抢到手。
小高与小谢为了保命，便果断弃了这圣果，因而躲得快，只是受了些掌风，并无性命之忧。
而其余反应较慢的弟子，则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几乎没一个活下来。
凌雪意听见这消息，沉默良久，才低声喃喃道：“也好，小高、小谢还活着，还有人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如此失魂落魄，晏泽宇见了，只觉得一阵心酸，宽慰道：“会过去的，雪意，都会过去的……”
凌雪意靠着软枕，低垂着视线，缓缓道：“商颦心性狠毒，照理说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可她却预留了七日的时间，背后一定有某种深意。”
晏泽宇便道：“放心，我已传信回苍梧山，将此事禀明了掌教师尊，蓬莱洲与天衍宗振臂一呼，仙门各派必定云集响应，这一战来得仓促，却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总归是要打的，只是你……”他顿了顿，凝视她的目光隐隐带着希冀，“你伤得实在太重，雪意，这一仗让我们来打，你不要参与，就在蓬莱养伤……好么？”
他语气很轻，仿佛怕稍微说重一些便惊扰到了她。
凌雪意能感觉到其中的珍视，从前，她不想风霄身陷险境时，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风霄……”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恍如隔世。
“将他之骨灰撒入东海时，我发过誓，此生若不能为他报这个仇，凌雪意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知道……”晏泽宇手握成拳，隐忍许久，终是颓然地垂下了头，“你一旦下定了决心，我劝不住你，任何人都劝不住你……”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脸来，动容道：“那你答应我，此一战，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凌雪意轻声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尽力调息，尽量使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好。”晏泽宇抹去眼角的湿气，站起身，竭力使自己看起来风度如常，“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调息，到了上战场那一日，风霄的仇……我跟你一起报。”
不，风霄之仇，与任何人都无关，就只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而已。
只不过，此时此刻，凌雪意虚弱太过，已无力去强调什么了。
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再如何调息，效果都一眼看得见了。
若自己当日便死在海潮剑下，倒还好了，如今苟延残喘，便趁着这最后的几日时间，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凌雪意叹息一声，勉力对殿中值守的侍女道：“慕潮生人在何处？叫他过来，我……我想见一见他。”
这几日，慕潮生都被拦在青鸾殿外。
蓬莱三垣可以去查探首徒的伤势，晏泽宇可以去守着心上人苏醒，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去接近她，唯有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婿，被勒令无事不得靠近自己的妻子。
远远望着青鸾殿的方向，慕潮生枯等了三日，才等到了她醒来的消息，还来不及高兴，又在忐忑不安中被叫了去。
她怎么会刚醒来，就想着要见他呢？
这不合常理啊。
慕潮生来到庭院时，蓬莱三垣刚好从房内出来，见他等在门外，都不同程度地皱紧了眉头。
“进来吧。”凌雪意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慕潮生依言而行，默默走了进去。
“你老是低着头做什么？”凌雪意有心使气氛轻松一些，显得不那么沉重，“是怕我么？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可怕的？你现在抬起头看看我，说不定我还不如你凶神恶煞呢……”
她肤色苍白如纸，哪里跟凶神恶煞这四个字沾边呢？
慕潮生想，这时候的她，没有平时的高不可攀，倒像个……脆弱的小姑娘。
“我听说，扶摇山想把你从蓬莱洲带回去，你呢？”凌雪意强撑着心神问他，“你怎么想的？”
慕潮生回过神来，有些艰涩地开口：“仙子……是想把我送回去么？”
“我没这个意思。”凌雪意虚弱道，“这不是正在问你么，你是要留在蓬莱洲，还是回苍梧山去？”
为了避免他又把事情往超乎寻常的方向去考虑，凌雪意补充道：“我已决意要参与数日后的仙魔大战，今后……今后可能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原本还想着能多教你一些是一些，可现在看来……我当真是那个毁诺失约之人了，叫你来正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此时，慕潮生才明白她话中的暗示，嘴唇翕动着，无措道：“你……你什么意思？”他连敬称都不用了。
凌雪意无声地看着他。
慕潮声苦笑道：“我说过，你不必向我道歉的。”
这时，凌雪意缓缓起身，步至窗边的剑架上，将一口通体雪亮的剑刃取下，凝视良久，才道：
“这口剑名为遗恨，是我少时亲手所铸，那时年少轻狂，只想占尽世间的头名，斩尽天下的遗恨，后来心境变了，也就不怎么用它了。”
“搁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留给你吧，以作防身之用。”
“此剑铸成之时，曾耗费我三滴心头血，因此有自己的意志，你若只为自保，与人为善，它便威力无穷，可你若心生恶念，它便是第一个反噬你的利器。”
“为什么？”慕潮生愣愣地抬头，红着眼问道，“仙子，我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你明白的。”
慕潮生几乎要落泪了，何其可笑啊，这是自他八岁以后，唯一一个夸赞他，说他聪明的人。
可她就要死了。
“我的至亲手足若真是命丧于魔刹主之手，那有生之年，我是一定要杀她的。”
凌雪意背过身去，不欲让这个孩子看见自己一瞬间的软弱。
慕潮生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尖颤抖，不甘心地问：“若是……若是你杀不了她呢？”
“那我就死在她手上。”
凌雪意头也不回地说：“我与风霄，便一同死在穹渊剑下……”
汹涌的情/潮涌入慕潮生的胸腔里，澎湃而陌生的感觉令他下意识感觉害怕，却又兴奋得全身颤抖，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此热烈，如此决绝，以至于他几乎分不清，此时这股情绪，究竟是眼前人对已逝之人的，还是……慕潮生凝视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他对她的？
“还记得一百二十年前，你我曾经约定，以彼此的胜负来决定天下的归属么？”
“你如今这副模样，已不配与本座讨价还价。”
“今日我不杀你，七日后，魔域大军将渡过忘川，杀尽仙门，待到兵戈席卷整个六界之时，天下将尽归我手！”
冷却的血液渐渐凝固，被死死钉在山壁表面的凌雪意低垂着脑袋，并不将这一番豪言壮语放在眼里，似乎已被剥离了一切情绪。
商颦见到对手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并不以为忤，抬手便将海潮剑召了回来。
剑刃松动，凌雪意为这力道牵引，身子不住颤抖，随着剑刃的离体而脱离了山壁，犹如一团轻飘飘的棉絮般，随风掉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她听见商颦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慨叹——
“本座预备送你一份大礼，届时，你一定不是现在这般心境……”
说罢，魔刹主狂妄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出其中的志得意满，又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落地之后，凌雪意发丝散乱，形容狼狈，勉强靠情霜剑支撑着站了起来，只不过还没站稳，又呕出一口血，跌了下去。
气喘吁吁的慕潮生赶到此处，看见这个场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瞬移而至的晏泽宇已扶住了倒下去的凌雪意。
“雪意……”接近崩溃的晏泽宇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被一剑贯体造成的血洞疗愈，将她从冰冷的幽冥鬼府拉回人世。
她一直都是清高的，孤傲的。
他从未见她这样狼狈，这样不堪一击、心灰意冷过。
“雪意……”
故意气他也没关系，要跟慕潮生成婚也没关系，都没关系……什么都没有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他只是，想要她活着而已。
其余人则皆是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莫子樾小声跟莫方明嘀咕道：“父亲，原本说好要给我们的优昙青果被那魔刹主劫走了，这下子可如何是好？蓬莱还有第二个给我们么？”
已追到金鞭崖下的莫子琪，鼓起勇气对慕潮生道：“慕师兄，优昙青果没了，你也没必要非得待在蓬莱了吧？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去，咱们不受这份委屈，不当这个上门女婿了……好不好？”
她期期艾艾的，并未注意到，此时的少年一双眼睛全然黏在被晏泽宇抱在怀里的姑娘身上。
“慕师兄……”
慕潮生收回视线，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向莫子琪。
“跟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慕潮生显得十分平静，“扶摇山么？”
莫子琪点头，向他解释道：“即便师兄弟们对你有所误解，你在扶摇山的日子不如从前舒心快意，可还有我啊，难道你真的想在蓬莱当这个被人呼来喝去，毫无尊严可言的上门女婿么？”
慕潮生眼神复杂，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狐疑道：“我还未当这个上门女婿时，大小姐几年都不见得能看我一眼，现在却跑来对我说，师兄弟们是对我有误解？”
“你凭什么觉得师兄弟们对我是误解——？”
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直接追问。
“你以前，都叫我小师妹的……”莫子琪觉得委屈，又觉得慕潮生此刻的眼神极为可怖，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以前那些事没有内情，父亲和大哥没有冤枉你，全部都是你……是你自己做下的？”
“是啊……”慕潮生阴鸷地笑了，那扭曲的神色吓得莫子琪抖了抖，猛地向后退去，再不敢上前了。
人是我杀的，金丹是我取的，若不是你运气好，也早就死在我手上了！
不过一瞬间后，慕潮生就变了嘴脸，仍旧是那一副坦然无害的模样，看着与往常的他毫无区别，而心有余悸的莫子琪已不敢跟他对视。
魔刹主说七日后要大举进犯仙门，而凌雪意经此一战，伤势沉重，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
在此期间，莫氏父子曾经闹过要将慕潮生带走的洋相。
倒不是这两人对他有什么感情，只不过见蓬莱洲拿不出第二颗优昙青果，便想着不能白白让人家占便宜罢了。
可这是在蓬莱的地界，向来好面子的凌宿可不会容忍有人打自己的脸，只要扶摇山的人来找他索要慕潮生，他便避而不见，只留下一句“婚礼已成，慕潮生已是我蓬莱洲之人”便算交代。
气得莫氏父子无可奈何。
仙门各派另有观点，因莫子琪之故，薛茗烟对他们家观感不好，于闲聊之时调侃道：“蓬莱又不是心疼东西，不愿意给，这不是给了吗……没亲自交到扶摇山，被魔刹主抢去罢了，莫掌教大可自己上战场抢回来啊，又没人拦着！他不找魔刹主索要失物，是因为他不想吗？”
而这三日，晏泽宇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青鸾殿，看着殿中的医官和侍女进进出出，血水倒了又倒，绷带换了又换，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冲进去。
蓬莱三垣好说歹说，劝了又劝，他自己亦是忍了又忍，才算是挺到了凌雪意醒来。
自己的伤势倒是其次，她苏醒后，最关心的便是那日前往婆罗神树的几名弟子，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们的生死如何。
谁都没有想到，魔刹主当日会突然闯界，好在她那时并不将那些弟子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掌打过去，也只是为了将优昙青果抢到手。
小高与小谢为了保命，便果断弃了这圣果，因而躲得快，只是受了些掌风，并无性命之忧。
而其余反应较慢的弟子，则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几乎没一个活下来。
凌雪意听见这消息，沉默良久，才低声喃喃道：“也好，小高、小谢还活着，还有人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如此失魂落魄，晏泽宇见了，只觉得一阵心酸，宽慰道：“会过去的，雪意，都会过去的……”
凌雪意靠着软枕，低垂着视线，缓缓道：“商颦心性狠毒，照理说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可她却预留了七日的时间，背后一定有某种深意。”
晏泽宇便道：“放心，我已传信回苍梧山，将此事禀明了掌教师尊，蓬莱洲与天衍宗振臂一呼，仙门各派必定云集响应，这一战来得仓促，却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总归是要打的，只是你……”他顿了顿，凝视她的目光隐隐带着希冀，“你伤得实在太重，雪意，这一仗让我们来打，你不要参与，就在蓬莱养伤……好么？”
他语气很轻，仿佛怕稍微说重一些便惊扰到了她。
凌雪意能感觉到其中的珍视，从前，她不想风霄身陷险境时，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风霄……”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恍如隔世。
“将他之骨灰撒入东海时，我发过誓，此生若不能为他报这个仇，凌雪意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知道……”晏泽宇手握成拳，隐忍许久，终是颓然地垂下了头，“你一旦下定了决心，我劝不住你，任何人都劝不住你……”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脸来，动容道：“那你答应我，此一战，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凌雪意轻声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尽力调息，尽量使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好。”晏泽宇抹去眼角的湿气，站起身，竭力使自己看起来风度如常，“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调息，到了上战场那一日，风霄的仇……我跟你一起报。”
不，风霄之仇，与任何人都无关，就只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而已。
只不过，此时此刻，凌雪意虚弱太过，已无力去强调什么了。
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再如何调息，效果都一眼看得见了。
若自己当日便死在海潮剑下，倒还好了，如今苟延残喘，便趁着这最后的几日时间，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凌雪意叹息一声，勉力对殿中值守的侍女道：“慕潮生人在何处？叫他过来，我……我想见一见他。”
这几日，慕潮生都被拦在青鸾殿外。
蓬莱三垣可以去查探首徒的伤势，晏泽宇可以去守着心上人苏醒，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去接近她，唯有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婿，被勒令无事不得靠近自己的妻子。
远远望着青鸾殿的方向，慕潮生枯等了三日，才等到了她醒来的消息，还来不及高兴，又在忐忑不安中被叫了去。
她怎么会刚醒来，就想着要见他呢？
这不合常理啊。
慕潮生来到庭院时，蓬莱三垣刚好从房内出来，见他等在门外，都不同程度地皱紧了眉头。
“进来吧。”凌雪意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慕潮生依言而行，默默走了进去。
“你老是低着头做什么？”凌雪意有心使气氛轻松一些，显得不那么沉重，“是怕我么？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可怕的？你现在抬起头看看我，说不定我还不如你凶神恶煞呢……”
她肤色苍白如纸，哪里跟凶神恶煞这四个字沾边呢？
慕潮生想，这时候的她，没有平时的高不可攀，倒像个……脆弱的小姑娘。
“我听说，扶摇山想把你从蓬莱洲带回去，你呢？”凌雪意强撑着心神问他，“你怎么想的？”
慕潮生回过神来，有些艰涩地开口：“仙子……是想把我送回去么？”
“我没这个意思。”凌雪意虚弱道，“这不是正在问你么，你是要留在蓬莱洲，还是回苍梧山去？”
为了避免他又把事情往超乎寻常的方向去考虑，凌雪意补充道：“我已决意要参与数日后的仙魔大战，今后……今后可能便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原本还想着能多教你一些是一些，可现在看来……我当真是那个毁诺失约之人了，叫你来正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
此时，慕潮生才明白她话中的暗示，嘴唇翕动着，无措道：“你……你什么意思？”他连敬称都不用了。
凌雪意无声地看着他。
慕潮声苦笑道：“我说过，你不必向我道歉的。”
这时，凌雪意缓缓起身，步至窗边的剑架上，将一口通体雪亮的剑刃取下，凝视良久，才道：
“这口剑名为遗恨，是我少时亲手所铸，那时年少轻狂，只想占尽世间的头名，斩尽天下的遗恨，后来心境变了，也就不怎么用它了。”
“搁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留给你吧，以作防身之用。”
“此剑铸成之时，曾耗费我三滴心头血，因此有自己的意志，你若只为自保，与人为善，它便威力无穷，可你若心生恶念，它便是第一个反噬你的利器。”
“为什么？”慕潮生愣愣地抬头，红着眼问道，“仙子，我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你明白的。”
慕潮生几乎要落泪了，何其可笑啊，这是自他八岁以后，唯一一个夸赞他，说他聪明的人。
可她就要死了。
“我的至亲手足若真是命丧于魔刹主之手，那有生之年，我是一定要杀她的。”
凌雪意背过身去，不欲让这个孩子看见自己一瞬间的软弱。
慕潮生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尖颤抖，不甘心地问：“若是……若是你杀不了她呢？”
“那我就死在她手上。”
凌雪意头也不回地说：“我与风霄，便一同死在穹渊剑下……”
汹涌的情/潮涌入慕潮生的胸腔里，澎湃而陌生的感觉令他下意识感觉害怕，却又兴奋得全身颤抖，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此热烈，如此决绝，以至于他几乎分不清，此时这股情绪，究竟是眼前人对已逝之人的，还是……慕潮生凝视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他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