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采石矶位于东海之滨，附近聚集了好几个村落，村里人几乎都以打渔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算得上自给自足。
这里是慕潮生的家乡。
根剧扶摇山主莫方明的说法，他就是在这附近捡到了不满周岁的慕潮生，而后将他带回了扶摇山教养。
时隔十六年，在外漂泊的游子第一次回到了素未谋面的故乡。
村民大多淳朴，听闻有人回乡长住，打算在这里落叶归根，都表现得很热情，这家送一篮子鸡蛋，那家送锅碗瓢盆，见少年郎生得俊俏，各家各户还起了说媒的心思。
慕潮生只好说自己已是个有妇之夫了。
村里的大姑大姨们惋惜，如此年纪，便已有了妻室，这成家也太早了些。
当问起他妻子是谁，身在何处时，慕潮生便不答话了。
只是望着支摘窗下新栽的那一株幼嫩树苗出神。
当日仙魔大战后，十万魔兵尽化浮沫，魔刹主愤而收兵，随即下令搜寻凌雪意的踪迹，连蓬莱洲都已认命，只有魔域认为凌雪意并没有陨落，还在满六界地发追杀令。
慕潮生亲眼见到凌雪意以身殉魔的场景，自然也没遗漏那一粒微小的果实隐没于云烟之中，飘落凡尘的一幕。
大军撤去之后，他拖着瘦弱的身躯，翻开残存于战场的尸体和碎石，找遍了红杉原上的每一块草皮，耗尽整整十个日夜，最后靠着“遗恨”对旧主的气息指引，在靠近火灵河的石滩上发现了那颗果实。
找到它的时候，慕潮生几乎喜极而泣，绷紧的心弦骤然松缓下来，一头栽在了火灵河中，醒来时，半边脸都被腐蚀炭化，成了个不阴不阳的怪物。
为了避免吓到村民，他蹩脚地使了个傀儡术，照着自己另外半张脸的模样，把腐蚀炭化的那半边脸覆盖住，看起来就像完好如初一般。
但这只能骗到毫无所觉的村民，只要遇见稍微会些符篆之术的人，一眼便能将他的把戏揭穿。
慕潮生将那颗果实种下，自己亦在栽种之处起了一间木屋，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给树苗浇水、除草、捉虫，尽心尽力地养护它成长。
有时候，身体里那道声音也会跳出来嘲讽他，说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说他癞□□想吃天鹅肉，竟真把自己当成了凌雪意的夫婿，后来见他不为所动，又开始骂仙门虚伪，骂凌雪意愚不可及，他骂一次，慕潮生就扇自己巴掌一次，甚至割腕放血，主动去寻死。
慕潮生知道自己死不了，这具身体死了，另外那个人格也就死了，所以他不会放任自己寻死觅活不管。
而他越发疯，他体内的黑暗人格就越怒不可遏，连着他和凌雪意一起破口大骂。
迟来的叛逆似乎在慕潮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他不回骂，就只是以各种办法折腾自己，那道声音骂得越狠，他折腾得越凶，以至于短短月余的时间，他的毒舌程度以及自残手段，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窗下的小树苗已经长到了齐屋高，慕潮生蹲在走廊的木地板上，默默观察着它生机勃勃的枝杈和树叶，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难道就靠种在地里，就能再凭空种出一个大活人么？
凡人的寿命至多不过百年，以他这副身子骨，能活到八十岁都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慕潮生心想，就这样一天天的消磨时光也挺好的，平时开垦菜地，渔汛期便出海打鱼，偶尔帮村民修修房顶，赚点做工费，也没人看不起自己，没人来欺负自己，就这样在这个小渔村过完一辈子，死了以后，把自己埋在这棵树底下，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你甘心么？若你从始至终只是这村子里朝生暮死的蜉蝣，如此一生便也罢了。可你见识过六界的广阔，知道天地是如何浩大，却仍要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囚牢里，不肯去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不愿正视过往的仇恨……你掌握着凌雪意留给你的名剑遗恨，却只想用它来杀鱼？”
慕潮生沉默以对，随即翻了个身，继续去睡。
这日黄昏，出海打鱼的渔民们回来，渔网里尽是刺多肉少的鲮鲫鱼和鲜白鱼，慕潮生正巧在集市上售卖自己编的竹篾筐，便低价买了两条回来，想模仿记忆中蓬莱大师傅的手艺，做一锅鱼片粥。
处理鱼肉的时候，果然因为鱼刺太多，手指被刺破了。
那刺又尖又硬，跟绣花针似的，慕潮生来不及处理，就听见屋外狂风大作，没关严实的门窗发出劈里啪啦的撞声，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奔出门去，在柴房找了几根长度适中的直条棍子，赶在风雨到来之前，给那株还未长成的幼树做了个支架，以帮助它抵御这场风雨。
手忙脚乱中，慕潮生没有注意到，他那未经处理的伤口直接与树干接触时，滴落的鲜血竟然被树干吸收了。
那棵树原本是正常的生长速度，而自那日之后，它就像吸取了无穷的养分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了起来。
某一日，慕潮生一觉醒来，忽然发觉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大到整个树冠竟然将自己的小木屋笼罩住了。
看起来不像是他栽种了它，倒像是他和他的房子都生活在它的庇佑之下。
慕潮生不懂，怎么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
雨季结束，初秋将至的那个晚上，慕潮生半梦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朦胧不清的梦。
梦中，他躺在一颗大树底下，身边萦绕着秋虫的蛰鸣，湿润的土腥气昭示着雨后的气息，青草幽幽，伴随微风拂动。
梦里的他亦半梦半醒地睁眼，缓缓坐了起来，此时柴门吱呀一声，从屋内走出之人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披散着乌青长发，一袭玉华银衫，眉眼精致如冰雪，那是……慕潮生很久才反应过来……
是凌雪意。
那推开房门走出之人，是他！
慕潮生陡然惊醒，愣了愣，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摸上门闩时，心都在发抖，那短暂的一瞬间，于他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道生死轮回。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此时月华如练，慕潮生自屋内走出……
千万缕银丝自虚空之中不断汇聚，犹如银河之光刹那迸现，耀目的光芒褪去之后，凝合而成的躯体静静仰躺于树下。
那人全身被水银般的月光覆盖，犹如千万年来凝固于时间之中的琥珀，透着静谧与祥和。
她睁目时，素手缓缓撑起仿若透明的银纱，似是疑惑地观察着周遭的事物。
“你……”
慕潮生终于看清了，不同于凌雪意的傲岸难近、冷若冰雪，眼前这个人虽然生得与她一模一样，神态却是全然陌生的。
“你是谁？”
她很警惕。
却不会像凌雪意那般，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皱眉。
她是纯粹的疑惑，想要得到答案，而凌雪意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已有了大概的成算，如此说，只不过为了表现出她当时的态度和立场罢了。
仙门第一人自有她行事的原则和立身的考量。
但……眼前这个人，她若不是凌雪意，又能是谁呢？
慕潮生报了自己的名字，但因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跟她相处，便抿紧了嘴，没有说多余的话。
“你叫慕潮生……？”她呢喃着，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那我叫什么？”
“你……”这倒把慕潮生问住了，他踌躇良久，终于说，“你、你叫阿雪，是我的妻子……”
“妻子？”凌雪意懵然重复。
慕潮生淡淡一笑，道：“你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什么含义么？”
凌雪意思索，随后迟疑着摇了摇头。
“妻子和丈夫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慕潮生笑容加深，“所以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家……？”凌雪意若有所思。
脑海里似乎一闪而过某个身影，只不过那感觉太轻微，没有实质的记忆托底，一忽儿就消失无踪了。
她睁着一双明眸，问道：“你就是我的家人？”
可慕潮生没有家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她的家人，因此嘴唇翕动着，终究是没有答这句话。
凌雪意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心里就有答案的这个习惯倒是没丢，见他神游天外，便自顾自地走了过来，还不待慕潮生反应，已径自牵住了他的手。
慕潮生一下就僵住了，她向来不喜人近身，不喜与外人肢体接触，怎么现在……？
“你刚才是在睡觉吗？”凌雪意好奇地张望，“怎么你在里面睡，我在外面睡啊？”
慕潮生咳嗽了一声，把屋内那张床指给她，道：“你在这里睡吧。”
“那你呢？”
凌雪意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问题。
“这里只有一张床。”
慕潮生语声复杂：“我出去睡，或者随便找个地方睡，都可以。”
“一起睡吧。”凌雪意躺上那张木床，拍拍身边空余的位置，坦然道，“两个人挤得下的。”
这样的她，慕潮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只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凌雪意居然又来拉他的手，直接就把人拉过来，跌落在床上。
“不要磨磨蹭蹭了，有位置就一起睡吧。再说了，我们不是家人么？我们是夫妻呀。”凌雪意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慕潮生缓缓地靠在床上，侧过脸去，凌雪意已阖上了双眸，那长长的睫羽在眼下留下一圈阴影，依旧是那么美，那么脆弱而倔强，神态却不同于从前的冷若冰霜，变得生动了许多。
凌雪意，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若你恢复曾经的记忆与性情，该会厌烦此刻与我的同床共枕吧？
这里是慕潮生的家乡。
根剧扶摇山主莫方明的说法，他就是在这附近捡到了不满周岁的慕潮生，而后将他带回了扶摇山教养。
时隔十六年，在外漂泊的游子第一次回到了素未谋面的故乡。
村民大多淳朴，听闻有人回乡长住，打算在这里落叶归根，都表现得很热情，这家送一篮子鸡蛋，那家送锅碗瓢盆，见少年郎生得俊俏，各家各户还起了说媒的心思。
慕潮生只好说自己已是个有妇之夫了。
村里的大姑大姨们惋惜，如此年纪，便已有了妻室，这成家也太早了些。
当问起他妻子是谁，身在何处时，慕潮生便不答话了。
只是望着支摘窗下新栽的那一株幼嫩树苗出神。
当日仙魔大战后，十万魔兵尽化浮沫，魔刹主愤而收兵，随即下令搜寻凌雪意的踪迹，连蓬莱洲都已认命，只有魔域认为凌雪意并没有陨落，还在满六界地发追杀令。
慕潮生亲眼见到凌雪意以身殉魔的场景，自然也没遗漏那一粒微小的果实隐没于云烟之中，飘落凡尘的一幕。
大军撤去之后，他拖着瘦弱的身躯，翻开残存于战场的尸体和碎石，找遍了红杉原上的每一块草皮，耗尽整整十个日夜，最后靠着“遗恨”对旧主的气息指引，在靠近火灵河的石滩上发现了那颗果实。
找到它的时候，慕潮生几乎喜极而泣，绷紧的心弦骤然松缓下来，一头栽在了火灵河中，醒来时，半边脸都被腐蚀炭化，成了个不阴不阳的怪物。
为了避免吓到村民，他蹩脚地使了个傀儡术，照着自己另外半张脸的模样，把腐蚀炭化的那半边脸覆盖住，看起来就像完好如初一般。
但这只能骗到毫无所觉的村民，只要遇见稍微会些符篆之术的人，一眼便能将他的把戏揭穿。
慕潮生将那颗果实种下，自己亦在栽种之处起了一间木屋，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给树苗浇水、除草、捉虫，尽心尽力地养护它成长。
有时候，身体里那道声音也会跳出来嘲讽他，说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说他癞□□想吃天鹅肉，竟真把自己当成了凌雪意的夫婿，后来见他不为所动，又开始骂仙门虚伪，骂凌雪意愚不可及，他骂一次，慕潮生就扇自己巴掌一次，甚至割腕放血，主动去寻死。
慕潮生知道自己死不了，这具身体死了，另外那个人格也就死了，所以他不会放任自己寻死觅活不管。
而他越发疯，他体内的黑暗人格就越怒不可遏，连着他和凌雪意一起破口大骂。
迟来的叛逆似乎在慕潮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他不回骂，就只是以各种办法折腾自己，那道声音骂得越狠，他折腾得越凶，以至于短短月余的时间，他的毒舌程度以及自残手段，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窗下的小树苗已经长到了齐屋高，慕潮生蹲在走廊的木地板上，默默观察着它生机勃勃的枝杈和树叶，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难道就靠种在地里，就能再凭空种出一个大活人么？
凡人的寿命至多不过百年，以他这副身子骨，能活到八十岁都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慕潮生心想，就这样一天天的消磨时光也挺好的，平时开垦菜地，渔汛期便出海打鱼，偶尔帮村民修修房顶，赚点做工费，也没人看不起自己，没人来欺负自己，就这样在这个小渔村过完一辈子，死了以后，把自己埋在这棵树底下，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你甘心么？若你从始至终只是这村子里朝生暮死的蜉蝣，如此一生便也罢了。可你见识过六界的广阔，知道天地是如何浩大，却仍要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囚牢里，不肯去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不愿正视过往的仇恨……你掌握着凌雪意留给你的名剑遗恨，却只想用它来杀鱼？”
慕潮生沉默以对，随即翻了个身，继续去睡。
这日黄昏，出海打鱼的渔民们回来，渔网里尽是刺多肉少的鲮鲫鱼和鲜白鱼，慕潮生正巧在集市上售卖自己编的竹篾筐，便低价买了两条回来，想模仿记忆中蓬莱大师傅的手艺，做一锅鱼片粥。
处理鱼肉的时候，果然因为鱼刺太多，手指被刺破了。
那刺又尖又硬，跟绣花针似的，慕潮生来不及处理，就听见屋外狂风大作，没关严实的门窗发出劈里啪啦的撞声，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奔出门去，在柴房找了几根长度适中的直条棍子，赶在风雨到来之前，给那株还未长成的幼树做了个支架，以帮助它抵御这场风雨。
手忙脚乱中，慕潮生没有注意到，他那未经处理的伤口直接与树干接触时，滴落的鲜血竟然被树干吸收了。
那棵树原本是正常的生长速度，而自那日之后，它就像吸取了无穷的养分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了起来。
某一日，慕潮生一觉醒来，忽然发觉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大到整个树冠竟然将自己的小木屋笼罩住了。
看起来不像是他栽种了它，倒像是他和他的房子都生活在它的庇佑之下。
慕潮生不懂，怎么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
雨季结束，初秋将至的那个晚上，慕潮生半梦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朦胧不清的梦。
梦中，他躺在一颗大树底下，身边萦绕着秋虫的蛰鸣，湿润的土腥气昭示着雨后的气息，青草幽幽，伴随微风拂动。
梦里的他亦半梦半醒地睁眼，缓缓坐了起来，此时柴门吱呀一声，从屋内走出之人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披散着乌青长发，一袭玉华银衫，眉眼精致如冰雪，那是……慕潮生很久才反应过来……
是凌雪意。
那推开房门走出之人，是他！
慕潮生陡然惊醒，愣了愣，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摸上门闩时，心都在发抖，那短暂的一瞬间，于他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道生死轮回。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此时月华如练，慕潮生自屋内走出……
千万缕银丝自虚空之中不断汇聚，犹如银河之光刹那迸现，耀目的光芒褪去之后，凝合而成的躯体静静仰躺于树下。
那人全身被水银般的月光覆盖，犹如千万年来凝固于时间之中的琥珀，透着静谧与祥和。
她睁目时，素手缓缓撑起仿若透明的银纱，似是疑惑地观察着周遭的事物。
“你……”
慕潮生终于看清了，不同于凌雪意的傲岸难近、冷若冰雪，眼前这个人虽然生得与她一模一样，神态却是全然陌生的。
“你是谁？”
她很警惕。
却不会像凌雪意那般，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皱眉。
她是纯粹的疑惑，想要得到答案，而凌雪意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已有了大概的成算，如此说，只不过为了表现出她当时的态度和立场罢了。
仙门第一人自有她行事的原则和立身的考量。
但……眼前这个人，她若不是凌雪意，又能是谁呢？
慕潮生报了自己的名字，但因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跟她相处，便抿紧了嘴，没有说多余的话。
“你叫慕潮生……？”她呢喃着，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那我叫什么？”
“你……”这倒把慕潮生问住了，他踌躇良久，终于说，“你、你叫阿雪，是我的妻子……”
“妻子？”凌雪意懵然重复。
慕潮生淡淡一笑，道：“你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什么含义么？”
凌雪意思索，随后迟疑着摇了摇头。
“妻子和丈夫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慕潮生笑容加深，“所以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家……？”凌雪意若有所思。
脑海里似乎一闪而过某个身影，只不过那感觉太轻微，没有实质的记忆托底，一忽儿就消失无踪了。
她睁着一双明眸，问道：“你就是我的家人？”
可慕潮生没有家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她的家人，因此嘴唇翕动着，终究是没有答这句话。
凌雪意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心里就有答案的这个习惯倒是没丢，见他神游天外，便自顾自地走了过来，还不待慕潮生反应，已径自牵住了他的手。
慕潮生一下就僵住了，她向来不喜人近身，不喜与外人肢体接触，怎么现在……？
“你刚才是在睡觉吗？”凌雪意好奇地张望，“怎么你在里面睡，我在外面睡啊？”
慕潮生咳嗽了一声，把屋内那张床指给她，道：“你在这里睡吧。”
“那你呢？”
凌雪意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问题。
“这里只有一张床。”
慕潮生语声复杂：“我出去睡，或者随便找个地方睡，都可以。”
“一起睡吧。”凌雪意躺上那张木床，拍拍身边空余的位置，坦然道，“两个人挤得下的。”
这样的她，慕潮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只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凌雪意居然又来拉他的手，直接就把人拉过来，跌落在床上。
“不要磨磨蹭蹭了，有位置就一起睡吧。再说了，我们不是家人么？我们是夫妻呀。”凌雪意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慕潮生缓缓地靠在床上，侧过脸去，凌雪意已阖上了双眸，那长长的睫羽在眼下留下一圈阴影，依旧是那么美，那么脆弱而倔强，神态却不同于从前的冷若冰霜，变得生动了许多。
凌雪意，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若你恢复曾经的记忆与性情，该会厌烦此刻与我的同床共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