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刹主化三千法相,命座下魔众于六界发出通缉令,誓要寻回昔日宿敌。

    尸皇受命而出,独行于南域的一片树林之中,一面释放尸气查探附近有无特殊气息,一面琢磨惊鸿仙子是否已然真的身陨,又或者……这一切只是魔刹主一厢情愿,不肯接受宿敌已亡的现实罢了。

    但后面这部分猜想,他是再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魔刹主的面说出来的。

    “找了一年多,却连凌雪意存在的半点痕迹也没发现,看来……”

    忽然,空中邪气翻腾,降下一道浑浊光影,落在了尸皇站立之处的几丈前,正是三魔之一的骨魔。

    “……看来凌雪意已然身死,你是找不到了。”骨魔的语声怪腔怪调。

    尸皇不悦道:“你不好好待在魔域,守好主上,来这人间做什么?”

    骨魔桀笑道:“你办事不力,找了这许久也未见有半分好消息传回,主上已等得不耐烦了……”

    尸皇闻言,惊疑道:“主上命你来将我召回?”

    “你如此无用,关于惊鸿仙子的下落,主上指望不上你,只好另想办法了!”骨魔幸灾乐祸,“至于你,自然是回去领罪,不过狐母谄媚之下……主上会如何处置你,那便不得而知了。”

    尸皇怒哼一声,不屑道:“狐母谄媚,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当初主上命我搜寻惊鸿仙子的下落,却让你留守魔域,我便知晓你必定会在背后上我的眼药!”

    阴森森的骨架开阖,骨魔不改洋洋得意的语气,道:“若你留守魔域,我领命外出,难道你就不会言语构陷于我了么?我不过先下手为强而已,你又怎么能怪罪于我呢?”

    话甫落,林中狐影纷纷,千万条红尾冲天而起,狐啸声霎时凄绝四野。

    “妾身不在,两位这便内讧起来了么?”

    绝世姿容现世,赫然便是娇声软语的九尾狐母。

    “什么风骚气?”

    “臭得要死!”

    二魔一见来者便换了脸色,又恨又怒。

    “两位对着妾身剑拔弩张有什么用呢?”狐母气定神闲道,“还是想想完不成任务,该如何回魔域向主上复命吧……”

    尸皇自不必说,骨魔却是又害怕又摸不着头脑,怒道:“主上命我将尸皇召回,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我有什么关系?!”

    狐母掩唇一笑,简直压不住眼底的嘲讽了,说道:“你在主上面前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又自请前来捉拿尸皇,是真以为主上头脑全无,任由你摇唇鼓舌,胡乱摆布了么?”

    骨魔心如死灰,尸皇却是一声冷笑,道:“那就走吧。”

    魔殿之内,商颦闭目养神,以手扶额,斜靠在帝座之上。

    “禀主上,三君求见。”

    一名魔兵来报,九尾狐母携着骨魔与尸皇回返魔域了。

    商颦仍旧闭目,懒洋洋道:“见我何事?”

    那魔兵道:“办事不力,来请主上赦罪。”

    商颦冷冷一笑:“让他们进来!”

    三魔前后进入魔殿,于冰冷可怖的帝座之前躬身,俯首帖耳道:“参见主上——”

    商颦不改斜靠帝座的姿势,极不耐烦道:“说吧。”

    骨魔与尸皇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那只出头鸟,狐母唯恐这两魔磨蹭掉商颦已接近告罄的耐心,勉强笑道:“主上,尸皇寻人无果,骨魔欺君罔上,妾身已将他们带回,恭请主上发落。”

    两魔落得这个罪名,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直视帝座之上的魔刹主。

    商颦一声轻嗤,冷声道:“你们的无用,我一早便有预料,还需要什么发落?”

    三魔闻言,俱是惊疑不定。

    “干脆一同打入幽冥海,受万鬼侵蚀、死灵撕咬之刑吧!”

    判词高高落下,三魔的脸色一瞬惨白,顷刻便跪了下去,告饶道:“我等必将功折罪,求主上恩赦……”

    被牵连进来的狐母更是不忿,只是惊怕之下,不敢表露更多。

    商颦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厌倦你们的成事不足了。”

    战战兢兢的三魔急忙表忠心道:“我等能力不足,不敢夸口,但若主上有需要,我等必以死报之!”

    狐母侍奉偌久,深知这位主上的暴戾性情,唯恐下一刻便要死无葬身之地,慌忙道:“惊鸿仙子的踪迹久无音讯,或许、或许是真的已经身死魂消……若想寻回仙子,只怕再找百年千年亦是徒劳,需得另想办法。”

    商颦睁眼,缓缓自帝座上起身,恢复成正坐的模样,那阴沉暴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神情。

    “她没有死,就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

    狐母犹疑道:“主上……如此肯定么?”

    “你们不清楚我有怎样的过去吗?”商颦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我诞生于她,来自于她,她身上的气息我一清二楚,当日我未曾感应到她的消亡,那就代表她一定还活着,只是你们黔驴技穷,找不到罢了。”

    三魔面面相觑,见魔刹主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回忆,不敢出声打扰这一刻的气氛。

    商颦诞生于凌雪意,魔域之主来自于仙门第一人的心魔,这是三魔皆知,却从来不敢在嘴上提的禁忌。

    凌雪意执剑的初衷其实没有那么宏大,也没有那么冠冕堂皇,很简单,只是为了保护凌风霄,为了保护这个至亲手足而已。

    世人眼中,她是惊鸿仙子,是仙门首徒,注定要承担起一切重任,受天下人的仰望。

    可没有一个人在乎她自己的意志,没有人真的关心她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只需要她作为一个符号,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凌雪意虽然修为强盛,终究也有血有肉,在未磨练出后来的心智之时,她亦有意志不坚的时期,由此催生而出的一缕怨恨,便成了心魔的雏形。

    后来心魔一步步扩大,衍生出了自己的意志,竟然修炼成形,离开了凌雪意这个宿主之体,逃往其余四界。

    因它来自于怨气,亦能以怨气为食,故而修为以摧枯拉朽之势暴涨,等到仙门察觉到威胁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它已夺舍人族,堕化为魔了。

    在选择躯体是男是女时,固然有时势偶然的成分,但魔域之主的本相为女体,未尝没有凌雪意这个宿主对其的影响。

    三魔对于惊鸿仙子之于魔刹主的重要性,以及魔刹主这许多年来的执着所在,都心知肚明。

    但他们还是有一点不知,那便是——这两人并非一开始就是对手。

    曾经,商颦夺舍成人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打下魔域,称霸四境。

    而是……去了蓬莱洲。

    那时凌雪意在婆罗神树下打坐,倏忽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几片翻飞的树叶,萦绕于她周身的结界。

    她睁开眼,只见一道迅疾的身影自眼前飘过,落在金鞭崖的一株断松之上,以为是哪个宗门来找她挑战的弟子,便没有警惕之心,只道:“你是谁?”

    那女子立身于松针之上,身形随着风势而轻微摆动,显然身法绝妙。

    凌雪意虽不喜与人交际,却也欣赏强者,见来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也不以为忤。

    有实力的人总有些脾气,不稀奇。

    商颦听她自报家门后,笑意更深了。

    “商颦”这个名字是属于现在这一具躯体的,她并没有给自己另外起名的兴致。

    如果非要说的话,凌雪意就是她,她就是凌雪意,其他旁的名字,她一概没有兴趣。

    凌雪意在脑中将善于轻功和身法的门派过了一遍,正在琢磨她最有可能是哪家的弟子,忽见来人身形骤闪,已抬掌攻了过来。

    她手无兵器,只有掌风,凌雪意便也没有化出情霜剑来,左手一引,右手划出半圆,乃是太极云手的招式,卸劲,转力,回击,只在一个呼吸之间。

    两人见招拆招,只较量修为,并不性命相搏,打到最后,商颦哈哈大笑,凌雪意亦是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到这时候,她更加猜不透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了。

    仙门之中,身法绝妙之人不在少数,可根基如此浑厚,不论拳掌擒拿,都能跟她过上几招,且丝毫不露下风的人,便是屈指可数了。

    除了风霄,在她的记忆中,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存在。

    若非仙门之人,那便是……

    “婆罗神树开花了么?”商颦笑问。

    “还早着呢。”凌雪意挑眉道,“你是为它而来?”

    “不……”商颦意味深长道,“我是为你而来。”

    凌雪意皱眉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惊鸿仙子之名冠绝六界,自然不识得我这个区区无名之辈!”商颦大笑,神态中显出几分恣肆。

    凌雪意叹了口气,难得向人解释,道:“扬名六界非我初衷,这仙门第一人的称号亦使我受困多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幸事……”

    闻言,商颦更是狂笑道:“仙门第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至死求而不得的名头,你却说自己这许多年来是受困……凌雪意,我常被人用狂妄自负这四个字来评价,可与你比起来,我还是差得很呐!”

    “你是仙门第一,那我将来便是六界第一,你与我,终究是要分个胜负的,不在今日,亦在来日!”

    什么仙门第一、六界第一,凌雪意并不在意,她疑惑的是此人的真实身份为何。

    “你究竟是谁?”她沉了心思。

    “你会知道的——!”商颦化为四散的黑气,消失于蓬莱洲的上空,而那桀骜不驯的声音回响在金鞭崖的岩壁上,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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