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凌雪意对商颦的初印象并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极好。

    那时,凌雪意还不知她便是杀遍六界的魔刹主,只是欣赏于那绝妙的身法与罕见的根基,而到后来……

    后来两人战场相遇,刀剑相认,那一缕微不足道的情分自然也不必再提了。

    “蓬莱双璧俱生自婆罗神树,凌风霄虽死,本座却用了优昙青果为他重塑躯体,他与凌雪意一脉同生,你们取他之心血,以气息为指引,本座不信,还找不到凌雪意的踪迹!”

    帝座之上,从回忆中抽离的魔刹主冷漠地发号施令。

    三魔自然领命。

    然而脑子一向转得快些的九尾狐母却是犹疑,忍不住试探道:“那日主上说凌风霄如今这具躯体里,仍旧跳动着他自己的心脏,妾身本以为只是说辞,如今要我们取他之心血,难道……难道此话竟是真?”

    商颦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可这颗心从何而来呢?”狐母思索道,“莫非当日堕心谷中,当真是主上杀了凌风霄,取走了他的佩剑和心脏?”

    语甫落,一股强大的威压霎时便攫住了狐母的心神,动弹不得之间,她感受到扼在自己颈间的力道快速收紧,胸腔被猛烈挤压,呼吸艰难得喘不过气来。

    尸皇与骨魔俱是一惊,不敢动作,亦不敢说话。

    “主、主上……”狐母惊恐地求情,语调因濒死而显得断断续续,“妾身……知错……不敢……”

    魔刹主嗜血之心已起,原本想直接杀了这不知死活,胆敢试探于她的东西,可见这小东西在她的掌中挣扎,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狰狞得青筋毕露,丑态尽现,一时又觉得有趣,随手一挥,撤去了对她的禁制。

    然而那余力对九尾狐母而言,亦是滔天之祸,她只感身体一轻,便已重重地撞上了魔殿中的盘龙柱,随即五脏翻腾,重重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即便如此,狐母还得挣扎着爬起来,虚弱地说:“谢主上赦罪……开恩……”

    其余两魔亦害怕被牵连进去,跪地俯首道:“谢主上开恩……”

    商颦随意轻瞥一眼,冰冷残忍的眼神中,毫无任何情绪起伏,只有对蝼蚁一视同仁的漠视。

    身着黑衣,佩弯刀的修士立身于农家小院里,一手拿着一张画像,一手揪住一名耆老的衣领,怒不可遏道:“你不是说这镇上的生人就那几个吗?这个人又是谁?!”

    那画像上的人,青衣墨发,脸上挂着淡淡的表情,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浑不在意的模样,正是慕潮生的神态与形貌。

    耆老吓得肝胆俱裂,嘶声解释道:“你们不是说……说要找最近来镇子上的……生人吗?他都回来一年多了,而且他家虽然死绝了,可祖坟还在,不算、不算生人啊!”

    黑衣修士不想跟他纠缠,松了力道,一掌甩开他,骂了句“老东西”,转头就去抓人了。

    害他们在这么个破地方耽搁这么久,还以为人真的不在这,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幸好扶摇山那边又提供了画像来,否则真要被这些老东西忽悠死!

    而此时此刻,慕潮生正在屋前的空地上削竹子,再将削好的竹条编织成各色农具,凌雪意在帮他把采回来的草药简易地分门别类。

    不多时,篱笆外便响起一阵喧闹之声,竟是那日在集市上呵斥行人的一队修士来了。

    慕潮生刚刚察觉,那些人就已经来到院门外,推门而入了。

    凌雪意正专心致志地将草药分别放到竹席上,准备去晒时,一抬头,只见一群奇怪的陌生人涌了进来,不由得纳闷道:“你们是谁呀?”

    慕潮生以为这些人是来找凌雪意的,故而一听她开口询问,心里便像被人狠狠一抓似的,痛得皱起了眉。

    然而那些人看了凌雪意一眼,仿佛没认出来似的,绕过她,径直朝着慕潮生来了。

    千机门做事只看利益,不计生死道德,常做下一些罪恶滔天的行径,门中之人向来都是躲着正道走路,更不要说是位列仙门第一人的惊鸿仙子了,就算远远见到,也恨不得立刻消失无踪,因此这一行人与如今的凌雪意打了个照面,竟没能从衣冠和面容上认出她来。

    见此情景,慕潮生更是疑惑,缓缓站起了身。

    那些人取出画像,默默打量他一眼,将两者比对后,相视一眼,低声道:“是他……”

    慕潮生皱紧眉头,追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来取你性命之人。”

    话虽如此说,那些人亮出兵器,却只是来勾慕潮生的肩,看起来只想将他制住,而非凶神恶煞地要取命。

    慕潮生后退数步,忽感面上一道刀光横向削来,下意识地仰腰,刀光贴身而过,随即便听见了一声嗤笑:“小子,下盘挺稳嘛……”

    其余人见不能立时擒住他,便探手一抓,将那个还在懵圈的姑娘拽了过来,弯刀抵在颈侧,阴恻恻道:“你若再不老实,我便先让这丫头血溅当场!”

    凌雪意被刀逼着,身体竟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奇怪,这群人与他们无冤无仇,怎么突然就找上门来发难了呢?

    慕潮生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见那刀锋吹发可断,几乎完全贴着凌雪意的脖颈,不由得心脏狂跳,说道:“你们放开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其中一人笑道:“本就是冲着你来的啊,你不听话,我们只好使点手段了。”

    慕潮生警惕地观察这些人形成的包围圈,心知若自己此时束手就缚,那么生死将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上,不论是他还是凌雪意,都会成为俎上之鱼,届时要杀要放,就全凭这帮人决定了。

    “杀了他们。”

    微一恍惚,那道声音似乎又在蛊惑他了。

    再抬眼,只见凌雪意被迫仰首望着自己,目光中似有茫然,有不解,而其余一切皆虚化成了背景板。

    他眼中只看得到她。

    领头之人走上前来,停在距离慕潮生几丈远的位置,冷笑道:“想好了吗?”

    慕潮生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这人刚好落在慕潮生与凌雪意目光交汇的中央,慕潮生看得见他,便看不见她了。

    “少他妈废话!”

    弯刀转了个弧度,直往慕潮生面门劈来,领头之人见他竟然不躲,刀上一迟疑,已错失了下手的最佳时机。

    遗恨出鞘,慕潮生一式平削,用的是雁归十一剑的招式,那领头之人不防,竟叫他削下一截小指来,登时血流如注,痛呼出声。

    “你敢伤我——?”

    弯刀霎时生风,自慕潮生周身任意一个角落攻来,雁归十一剑纵然被他使得炉火纯青,终究只是蓬莱洲最粗浅的武学,且剑上毫无灵力,又怎么能是眼前这帮刀口舔血之人的对手呢?

    遗恨被打落在地,慕潮生一搏不成,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阿慕——”

    凌雪意忍不住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遗恨凭空乍起,寒光凛冽间,只消几个纵横之势过后,那人的头颅便掉了下来,只有无头尸体还伫立在原地。

    其余人几乎没有看清,那剑是如何动作的,便只见血喷如泉了。

    这些人也顾不得挟持凌雪意了,纷纷向后退去,保命要紧。

    遗恨饮血过后,更是杀气腾腾,于空中肆意飞舞,霎时飞沙走石,鱼龙狂啸,惊起一片烟尘。

    剑柄随之平放,竟来到了凌雪意眼前。

    她也不觉有异,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这口名剑,随手便挽了个繁复的剑花,目视剑身时,似乎在赞叹它的美丽。

    这一群喽啰失去了首领,又见方才挟持的少女持剑而立的身姿,隐隐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忽然,有人拼命向后缩去,口中喃喃道:“沧海游……是沧海游……”

    剩下的人听了这话,亦像见了恶鬼似的,眼神惊恐,话都说不出完整,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凌雪意只觉莫名其妙,喃喃道:“什么沧海游?”

    ——你的成名绝式。

    慕潮生静静看着她。

    “他们那么怕你么?”凌雪意惊奇,“跑得也太快了。”

    不是怕我。

    是怕你。

    慕潮生淡淡一笑,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

    “没事吧?”

    凌雪意丢了剑,匆匆跑过来,急急忙忙去查看慕潮生身上的伤势。

    他却制止了她,两手扶住她的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才道:“你呢?那些人刚才拿刀抵着你,有伤到你么?”

    “我好得很呢。”凌雪意得意一笑,乖乖站在原地。

    “那就好。”慕潮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刚才分好的药材都被踩烂了,凌雪意失落地望着自己一下午的心血,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打算从里面挑出勉强还能用的草药,以作补救。

    “你去后面的馒头山挖了好几天呢!”她心疼地嘟囔,“这也太过分了……”

    慕潮生踢开那人的断首,把凌雪意从地上拉起来,道:“别捡了,这些东西我们不要了。”

    凌雪意犹豫道:“可是……”

    “有人盯上我们。”慕潮生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那些人迟早会带着更多的人再来找我们。”

    “我们招惹了什么坏人么?”

    慕潮生不知道,原以为他们是魔域派来找凌雪意的,可观其行径,却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以他现在的名声和处境,谁会派人来找他?

    蓬莱洲?不可能,他们连凌雪意都没找,直接默认她已死了,又怎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呢?

    若不是蓬莱洲……便只剩扶摇山了。

    师父。

    莫方明。

    慕潮生冷笑,果然,还不放过他这个尚有利用价值的可怜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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