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日里，我们没再见过那商人的尸体或是金像，只是疯的那几个还在疯，他们的家人说什么也要向镇中最开始起哄那几人讨个说法，没有万两白银不肯罢休。”
那儿子大着胆子，带几个要好镇民一起去找那商人的尸体，据他所说，那商人的尸体虽不见，但那具金像竟奇迹般地出现了，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再回神时，那小儿子的同伴也跟着疯了。
他们日日刨土填肚子，镇上越来越多的人，不知有没有见过那商人的金像，也都疯了。
“最开始疯的那几个陆陆续续地都被撑死了，镇上不止息地在死人，我们害怕再待下去，会和他们一样。”沈怀唉声。
“那你们的父母……？”虽然夜祈猜也猜得到，但还是下意识问出来了。
“对，死了，不过不是因为这次，他们早就死了，不明不白就死了。”沈怀说得好像很洒脱，但总是低着头，整个人阴沉沉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洒脱的样子。
浮光见此，忧心地看着，掠影也化作人形，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旭阳镇是么？我们同你回去，回去帮你。”夜祈斩钉截铁地道。
沈怀闻言抬头，眼神明亮泛光。
“浔河离这不远，我们去救人。”夜祈道。
沈怀张了张口，却好像有些犹豫，顿了片刻，还是道：“好。”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是应该再去向柳娘道个别。
沈怀谢过了柳娘的好心收留，柳娘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那三名男子行凶的缘由。
“这……”柳娘疑惑片刻，又恍然大悟，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将门关了个严实，小声道：“你们不在城里混，大概是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啊……”
经过她的细细阐述才得知，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寻仇。
岳家长公子，城里出了名的花心、纨绔，仗着家大业大，没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常派人去城中搜罗年轻貌美的姑娘，最好是傻一点的，不会为自己辩驳，抓回去，每名其曰在民间体验生活时两情相悦，特意接来府上，好生将养。
“……那和他两情相悦的人还真是多。”掠影吐槽道。
若是人没了，便对外声称爬树摔死的，射箭把自己射死的，跑步撞墙上撞死的……
总之跟他岳大公子没有半分关系，要是遇上几个不识好歹，难缠点的，就给头牛，不仅很快就把人打发了，而且人家自个还乐着呢。
一个女子换一头牛，划算得很。
牛嘛，岳家随便出手，哪当回事？
话虽如此，可但凡被要挟进了岳府的姑娘，都是有去无回。
岳家随便放出几句话，一桩桩事件也就揭过去了，人们也不会当回事，死了几个人他们不在乎，但若是惹到了岳家，那罪过可就大了。
所谓“几日前有人找上门来”，大概就是岳府的家丁。
“……”众人听完，沉默良久。
沈怀看了看被他们放到椅子上的妍儿，说不出的哽咽。
“想不到竟是如此……”夜祈叹道。
“没办法，就是这样，我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也遭到了不少非议，现在他们还不是都得唤我一声掌柜？”柳娘道。
时朝愤愤道：“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么？这是哪来的道理？”
“这没道理，但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夜祈摇了摇头，道：“多谢解惑，我们就先告辞了。”
沈怀听了，忙道：“我们……不能帮帮她们吗……”
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麻烦人家了，但此话确实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然而她已经后悔了。
夜祈被她突如其来的疑问问得顿住了脚步，叹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帮的……这件事，我们管不着，也没时间管。”
对寿命无限的人来说，一个时代的更迭，或许不过品盏茶的功夫，转眼间这件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只不过换了个人继续作恶……
换了几个人继续死……
“为什么？”沈怀觉得这是个很蠢的问题，只是木已成舟。
“善心。”夜祈道，“人若有善心，那便是天下为公。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若人没有善心，那即便是神来了也无济于事。”
“神也不能变出一颗善心。”
众人都沉默了，一时死寂，似乎都在思考些什么，只有时朝牢牢盯着夜祈。
夜祈注意到了时朝，轻咳一声，道：“走吧。”
又特地对沈怀道：“如果有机缘，我尽力帮她们。”
夜祈租了辆马车，几人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赶往旭阳镇。
夜祈已经传音给了魔神，道清了原委，魔神也同意让夜祈他们历练历练，晚些回来也不影响，只要在生辰宴前赶回就行了。
其实以夜祈他们的速度，原本不出几柱香的时间便能到达了，只是随行两个凡人，还是要周到些。
一路上，沈怀的伤势渐渐转好，妍儿也醒了过来。
不过她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对待夜祈他们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有在面对沈怀时才会少有地露出些情绪。
两日后──
还未进镇，便看见三两具横尸倒在地上。
汛江是奕国十分重要的一条运河，旭阳镇建在汛江边上，自然不会贫穷，依稀还可见往日的辉煌，不过几日的时间，房屋建筑却好像过了数十年似的，陈旧黯淡了。
路边几人满身泥泞，不断将黏腻的泥土塞入嘴中，双眼呆滞无神，发出“呵呵”的怪响。
几具尸体凌乱在街头，刚下过一场雨，尸体的腐臭味混杂着雨后树叶的气味，扑鼻而来，怪异而诡谲。
夜祈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道：“这……找找有没有人生还吧。”
时朝看着夜祈被泥泞沾染的裙摆，心痛不已。
忘记施壁尘咒了！
哀怨归哀怨，既然姐姐都说要帮，时朝还是下了决心要救人的。
于是，时朝向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手指在喉处掐诀，气沉丹田。
“清醒的都出来！！！！”
轰隆。
花溅泪，鸟惊心，仿佛地动山摇，别说那些没疯的人了，就算是已经疯了的，也不禁被这声音吸引的连连转头。
浮光的耳朵被震得生疼，掠影也不耐地“啧”了一声。
众人原本还不明所以，这下确确知道了时朝动作的目的。
“时公子……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是个如此豪放之人。”沈怀开玩笑道。
夜祈闻言，嗤笑出声，道：“是吧，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时朝回过头，软声道：“姐姐打趣我。”
“话说你这么喊，万一把那些疯……”夜祈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些沉沉的脚步声响起，侧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方才刨土那几人已经站立起来，破旧的麻衣上补丁也脱落了，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直勾勾地盯着这里，看嘴型，无论是男是女，都还念念有词。
“……小……美……人……嘿嘿……小……美……人……”
虽然听不太清，但夜祈依稀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们口中说的话。
小美人？
说谁？
沈怀马上将妍儿护到身后，退至一边。
那些人没有调转方向，看来应当不是冲着她们去的。
掠影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警惕了起来，对着沈怀问道：“这病……不会传染吧？”
沈怀摇头道：“不知，但还是离得远些好，你们快躲开吧。”
掠影闻言，拉起浮光就小跑到了沈怀那边。
沈怀看了眼夜祈他们，欲言又止地指了指。
“他们？放心。”
现在还留着那些人都是因为他们是受害的凡人，不然早便尸骨无存了。
担心他们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时朝以为那“小美人”叫的是夜祈，于是先将夜祈揽到身后。
他们不断逼近，眼神逐渐变得垂涎，满眼晕着春色。
时朝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正想再看清楚些许，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男子便已抬手，伸向时朝的脸颊。
“小美人……嘿嘿……”
“小美人”是时朝啊。
在那只粗糙生茧的手触碰到时朝前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灵流瞬间就将它切割下来，鲜血喷涌，森森白骨露出。
时朝惊疑回头，看见夜祈正阴森地盯着那只断手。
“姐姐？”
那人“啊”地惊叫出声，面露胆怯，向后退去，其他人见这状况，也停止脚步，退了下去。
夜祈也有点讶异，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捡起那只断手，向那人逼去。
那人绷紧神经，忙道：“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夜祈用另一只手抬起他那条没了手的胳膊，将断手对准切口，重新接了回去。
对，接了回去。
“这就……接、接回去了？”沈怀惊讶地想着。
“不好意思啊，我太过激了，下次不会了。”夜祈一边挥手，一边微笑着抱歉道。
她是真的有点内疚，但是别人好像都不太相信。
“我看他也不敢有下次了吧。”浮光道。
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泥，夜祈又走回了时朝旁边，笑道：“小美人。”
时朝心里有点窃喜，道：“那姐姐就是大美人。”
夜祈也笑了，又转头对他们身后朗声道：“没事了，出来吧。”
几人纷纷转身，但见身后从阴影中走出几位眼上蒙着黑布的人。
“你们就是这里的镇民吗？”时朝问道。
最前头的一位老妇拄着拐杖，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站出来说道：“是，不知诸位是何人？”
“是修真界的仙士，下凡界处理公务，听闻此处有怪事发生，特前来相助。”夜祈道。
“修真界？是哪个门派的仙长？”那老妇道。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夜祈道。
“那可不行，我们虽是一介布衣，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来日若还有什么事，一定再找你们。”那老妇道。
这算哪门子的知恩图报啊……夜祈一时语噎，不过也不好推脱，她仔细想了想，修真界可有什么自己叫得出来的门派？
啊。
有了。
云胡不喜。
“我等是云胡不喜的弟子。”夜祈答道。
云胡不喜在仙门百家中颇有威名，听闻掌门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其中弟子乐于助人，门派风气很好，而且盛产佳酿醉醍醐，名茶揽叶芳。
夜祈喜爱极了揽叶芳的味道，像是竹林间的雨后甘露。
醉醍醐则是贪的心头好，夜阑珊里少说也有几十坛库存。
若说报一个仙门，夜祈也只报得出云胡不喜了。
“云胡不喜？那怎么能算小门小派呢？你们掌门长什么样？帅不帅啊？好不好看？”那老妇虽然以黑布蒙眼，但夜祈好像看到了她星星似的眼睛。
“诶呦，我年轻时就曾听闻你们掌门的美名，叫什么……额，鱼……鱼坐秤，是不是？”那老妇情真意切地道。
夜祈听着这名字有些奇怪，但自己也不太懂，于是尴尬地回应道：“是，是是是，前辈记性挺好，哈哈哈。”
“是吧，他可是声名显赫的美男子！我祖母，高祖母，高祖母的祖母的梦中情人都是他！你们能不能叫他过来帮我们呀？”那老妇激动道。
听见“美男”，时朝挑了挑眉，心道能有我好看吗？若不是这老妇蒙了眼，定当让她移情别恋，还有她的孙女，玄孙女，玄孙女的孙女移情别恋。
夜祈望见了时朝的动作，虽听不见他心中所想，但也能猜个大概，不免有些好笑。
“掌门现下在闭关，不便外出，交给我等便足矣。”时朝道。
“啊，既如此，罢了罢了。”那老妇道。
“诶，对了，你们一共几位仙师呐？若来得少了，还是再多叫谢人来罢，这事可邪得很，就剩我们几个活口了……”那老妇苦口婆心道。
“哼，不是还逃了两个小丫头么？亲爹捅出的篓子，还只管自己死活。”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冷哼道。
妍儿从进镇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见了那名男子，像沈怀身后缩了缩，沈怀看着那名男子，也是一脸警惕。
夜祈看了他一眼，见老妇皱着眉头，却没反驳，也就不多说话了。
她张望着钦点了一下人数，在视角放到沈怀和妍儿身上时，她看见沈怀摆了摆，面露难色。
两个小丫头？夜祈心下会意。
“前辈宽心，我等一行四人，皆是门派中的佼佼者。”夜祈道。
虽然有所疑问，但从这几天的相处看来，她觉得沈怀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那老妇点了点头，夜祈又道：“既然有两位姑娘已经逃出，为何你们不也离开？”。
“仙师方才进来时，可又看见镇外的横尸？”那老妇道。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难道……
“唉，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离开，只是离开的那些人……都死了，没走出几步就当场横死，我们几个也是不敢走了啊……”那老妇道。
“可那两位姑娘为何……”掠影疑道。
“我们也不知缘由，或许……各位仙师先随我进屋吧。”老妇顿了一下，道。
“好。”夜祈答道，一边扶着老妇，一边向后边屋中迈去。
在此期间，时朝用聆君音悄悄对夜祈传话道：“我在那人眼睛里看到了金像的倒影。”
那人？
哪人？
夜祈懵懂一瞬，很快就想起来，之前那疯者临近时，时朝迟疑了。
“好。”
她回答道。
眼睛……
房屋从外看着还算恢弘，一进里面，便发觉桌上地上都布满了灰尘，椅子歪歪扭扭，不知原先摆在何处，烛台也倒了，阴沉沉的很是骇人。
“屋中没有点烛，各位仙师如果不介意的话，劳烦自行点一下蜡烛吧。”老妇道。
“好。”夜祈掌心燃起一团照明火焰，将老妇扶到座位上后，四处看看，扶起一座烛台，施法燃了火光。
视线终于明亮了些许，其他镇民都落座后，他们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
夜祈坐下前，时朝坐着将自己白衣的衣袍向外摆开，铺在地上，拍了拍，对夜祈道：“姐姐坐这里，没有灰。”
夜祈微微一笑，歪头凝视着时朝，时朝也看了回去，点了点头。
夜祈还是坐了上去。
在经过老妇长时间地复述事情原委后，她又道：“就是这样了，逃走的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富商的女儿，一个则是另一位商人的女儿，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那商人的女儿？”时朝奇道，撇了眼一边的沈怀。
沈怀低着头没有说话。
“是，有什么问题吗？”那老妇也奇怪道。
“……无事。”时朝还是说道。
夜祈也奇，为何两人口中的商人孩子在性别上会有不同？撒谎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撒谎？还是说两个人都在撒谎？金像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会突然消失？为何见过金像的人都疯了？为何出镇的人都死了？那两位姑娘却平安无事？
谜团太多，夜祈阖目，想捕捉到一些头绪。
“无事便好，不知几位仙师打算从何下手？”老妇期待道。
那儿子大着胆子，带几个要好镇民一起去找那商人的尸体，据他所说，那商人的尸体虽不见，但那具金像竟奇迹般地出现了，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再回神时，那小儿子的同伴也跟着疯了。
他们日日刨土填肚子，镇上越来越多的人，不知有没有见过那商人的金像，也都疯了。
“最开始疯的那几个陆陆续续地都被撑死了，镇上不止息地在死人，我们害怕再待下去，会和他们一样。”沈怀唉声。
“那你们的父母……？”虽然夜祈猜也猜得到，但还是下意识问出来了。
“对，死了，不过不是因为这次，他们早就死了，不明不白就死了。”沈怀说得好像很洒脱，但总是低着头，整个人阴沉沉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洒脱的样子。
浮光见此，忧心地看着，掠影也化作人形，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旭阳镇是么？我们同你回去，回去帮你。”夜祈斩钉截铁地道。
沈怀闻言抬头，眼神明亮泛光。
“浔河离这不远，我们去救人。”夜祈道。
沈怀张了张口，却好像有些犹豫，顿了片刻，还是道：“好。”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是应该再去向柳娘道个别。
沈怀谢过了柳娘的好心收留，柳娘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那三名男子行凶的缘由。
“这……”柳娘疑惑片刻，又恍然大悟，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将门关了个严实，小声道：“你们不在城里混，大概是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啊……”
经过她的细细阐述才得知，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寻仇。
岳家长公子，城里出了名的花心、纨绔，仗着家大业大，没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他常派人去城中搜罗年轻貌美的姑娘，最好是傻一点的，不会为自己辩驳，抓回去，每名其曰在民间体验生活时两情相悦，特意接来府上，好生将养。
“……那和他两情相悦的人还真是多。”掠影吐槽道。
若是人没了，便对外声称爬树摔死的，射箭把自己射死的，跑步撞墙上撞死的……
总之跟他岳大公子没有半分关系，要是遇上几个不识好歹，难缠点的，就给头牛，不仅很快就把人打发了，而且人家自个还乐着呢。
一个女子换一头牛，划算得很。
牛嘛，岳家随便出手，哪当回事？
话虽如此，可但凡被要挟进了岳府的姑娘，都是有去无回。
岳家随便放出几句话，一桩桩事件也就揭过去了，人们也不会当回事，死了几个人他们不在乎，但若是惹到了岳家，那罪过可就大了。
所谓“几日前有人找上门来”，大概就是岳府的家丁。
“……”众人听完，沉默良久。
沈怀看了看被他们放到椅子上的妍儿，说不出的哽咽。
“想不到竟是如此……”夜祈叹道。
“没办法，就是这样，我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也遭到了不少非议，现在他们还不是都得唤我一声掌柜？”柳娘道。
时朝愤愤道：“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么？这是哪来的道理？”
“这没道理，但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夜祈摇了摇头，道：“多谢解惑，我们就先告辞了。”
沈怀听了，忙道：“我们……不能帮帮她们吗……”
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麻烦人家了，但此话确实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然而她已经后悔了。
夜祈被她突如其来的疑问问得顿住了脚步，叹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帮的……这件事，我们管不着，也没时间管。”
对寿命无限的人来说，一个时代的更迭，或许不过品盏茶的功夫，转眼间这件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只不过换了个人继续作恶……
换了几个人继续死……
“为什么？”沈怀觉得这是个很蠢的问题，只是木已成舟。
“善心。”夜祈道，“人若有善心，那便是天下为公。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若人没有善心，那即便是神来了也无济于事。”
“神也不能变出一颗善心。”
众人都沉默了，一时死寂，似乎都在思考些什么，只有时朝牢牢盯着夜祈。
夜祈注意到了时朝，轻咳一声，道：“走吧。”
又特地对沈怀道：“如果有机缘，我尽力帮她们。”
夜祈租了辆马车，几人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赶往旭阳镇。
夜祈已经传音给了魔神，道清了原委，魔神也同意让夜祈他们历练历练，晚些回来也不影响，只要在生辰宴前赶回就行了。
其实以夜祈他们的速度，原本不出几柱香的时间便能到达了，只是随行两个凡人，还是要周到些。
一路上，沈怀的伤势渐渐转好，妍儿也醒了过来。
不过她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对待夜祈他们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有在面对沈怀时才会少有地露出些情绪。
两日后──
还未进镇，便看见三两具横尸倒在地上。
汛江是奕国十分重要的一条运河，旭阳镇建在汛江边上，自然不会贫穷，依稀还可见往日的辉煌，不过几日的时间，房屋建筑却好像过了数十年似的，陈旧黯淡了。
路边几人满身泥泞，不断将黏腻的泥土塞入嘴中，双眼呆滞无神，发出“呵呵”的怪响。
几具尸体凌乱在街头，刚下过一场雨，尸体的腐臭味混杂着雨后树叶的气味，扑鼻而来，怪异而诡谲。
夜祈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道：“这……找找有没有人生还吧。”
时朝看着夜祈被泥泞沾染的裙摆，心痛不已。
忘记施壁尘咒了！
哀怨归哀怨，既然姐姐都说要帮，时朝还是下了决心要救人的。
于是，时朝向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手指在喉处掐诀，气沉丹田。
“清醒的都出来！！！！”
轰隆。
花溅泪，鸟惊心，仿佛地动山摇，别说那些没疯的人了，就算是已经疯了的，也不禁被这声音吸引的连连转头。
浮光的耳朵被震得生疼，掠影也不耐地“啧”了一声。
众人原本还不明所以，这下确确知道了时朝动作的目的。
“时公子……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是个如此豪放之人。”沈怀开玩笑道。
夜祈闻言，嗤笑出声，道：“是吧，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时朝回过头，软声道：“姐姐打趣我。”
“话说你这么喊，万一把那些疯……”夜祈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些沉沉的脚步声响起，侧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方才刨土那几人已经站立起来，破旧的麻衣上补丁也脱落了，正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直勾勾地盯着这里，看嘴型，无论是男是女，都还念念有词。
“……小……美……人……嘿嘿……小……美……人……”
虽然听不太清，但夜祈依稀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们口中说的话。
小美人？
说谁？
沈怀马上将妍儿护到身后，退至一边。
那些人没有调转方向，看来应当不是冲着她们去的。
掠影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警惕了起来，对着沈怀问道：“这病……不会传染吧？”
沈怀摇头道：“不知，但还是离得远些好，你们快躲开吧。”
掠影闻言，拉起浮光就小跑到了沈怀那边。
沈怀看了眼夜祈他们，欲言又止地指了指。
“他们？放心。”
现在还留着那些人都是因为他们是受害的凡人，不然早便尸骨无存了。
担心他们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时朝以为那“小美人”叫的是夜祈，于是先将夜祈揽到身后。
他们不断逼近，眼神逐渐变得垂涎，满眼晕着春色。
时朝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正想再看清楚些许，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男子便已抬手，伸向时朝的脸颊。
“小美人……嘿嘿……”
“小美人”是时朝啊。
在那只粗糙生茧的手触碰到时朝前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灵流瞬间就将它切割下来，鲜血喷涌，森森白骨露出。
时朝惊疑回头，看见夜祈正阴森地盯着那只断手。
“姐姐？”
那人“啊”地惊叫出声，面露胆怯，向后退去，其他人见这状况，也停止脚步，退了下去。
夜祈也有点讶异，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捡起那只断手，向那人逼去。
那人绷紧神经，忙道：“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夜祈用另一只手抬起他那条没了手的胳膊，将断手对准切口，重新接了回去。
对，接了回去。
“这就……接、接回去了？”沈怀惊讶地想着。
“不好意思啊，我太过激了，下次不会了。”夜祈一边挥手，一边微笑着抱歉道。
她是真的有点内疚，但是别人好像都不太相信。
“我看他也不敢有下次了吧。”浮光道。
拍了拍手上沾染上的泥，夜祈又走回了时朝旁边，笑道：“小美人。”
时朝心里有点窃喜，道：“那姐姐就是大美人。”
夜祈也笑了，又转头对他们身后朗声道：“没事了，出来吧。”
几人纷纷转身，但见身后从阴影中走出几位眼上蒙着黑布的人。
“你们就是这里的镇民吗？”时朝问道。
最前头的一位老妇拄着拐杖，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站出来说道：“是，不知诸位是何人？”
“是修真界的仙士，下凡界处理公务，听闻此处有怪事发生，特前来相助。”夜祈道。
“修真界？是哪个门派的仙长？”那老妇道。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夜祈道。
“那可不行，我们虽是一介布衣，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来日若还有什么事，一定再找你们。”那老妇道。
这算哪门子的知恩图报啊……夜祈一时语噎，不过也不好推脱，她仔细想了想，修真界可有什么自己叫得出来的门派？
啊。
有了。
云胡不喜。
“我等是云胡不喜的弟子。”夜祈答道。
云胡不喜在仙门百家中颇有威名，听闻掌门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其中弟子乐于助人，门派风气很好，而且盛产佳酿醉醍醐，名茶揽叶芳。
夜祈喜爱极了揽叶芳的味道，像是竹林间的雨后甘露。
醉醍醐则是贪的心头好，夜阑珊里少说也有几十坛库存。
若说报一个仙门，夜祈也只报得出云胡不喜了。
“云胡不喜？那怎么能算小门小派呢？你们掌门长什么样？帅不帅啊？好不好看？”那老妇虽然以黑布蒙眼，但夜祈好像看到了她星星似的眼睛。
“诶呦，我年轻时就曾听闻你们掌门的美名，叫什么……额，鱼……鱼坐秤，是不是？”那老妇情真意切地道。
夜祈听着这名字有些奇怪，但自己也不太懂，于是尴尬地回应道：“是，是是是，前辈记性挺好，哈哈哈。”
“是吧，他可是声名显赫的美男子！我祖母，高祖母，高祖母的祖母的梦中情人都是他！你们能不能叫他过来帮我们呀？”那老妇激动道。
听见“美男”，时朝挑了挑眉，心道能有我好看吗？若不是这老妇蒙了眼，定当让她移情别恋，还有她的孙女，玄孙女，玄孙女的孙女移情别恋。
夜祈望见了时朝的动作，虽听不见他心中所想，但也能猜个大概，不免有些好笑。
“掌门现下在闭关，不便外出，交给我等便足矣。”时朝道。
“啊，既如此，罢了罢了。”那老妇道。
“诶，对了，你们一共几位仙师呐？若来得少了，还是再多叫谢人来罢，这事可邪得很，就剩我们几个活口了……”那老妇苦口婆心道。
“哼，不是还逃了两个小丫头么？亲爹捅出的篓子，还只管自己死活。”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冷哼道。
妍儿从进镇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见了那名男子，像沈怀身后缩了缩，沈怀看着那名男子，也是一脸警惕。
夜祈看了他一眼，见老妇皱着眉头，却没反驳，也就不多说话了。
她张望着钦点了一下人数，在视角放到沈怀和妍儿身上时，她看见沈怀摆了摆，面露难色。
两个小丫头？夜祈心下会意。
“前辈宽心，我等一行四人，皆是门派中的佼佼者。”夜祈道。
虽然有所疑问，但从这几天的相处看来，她觉得沈怀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那老妇点了点头，夜祈又道：“既然有两位姑娘已经逃出，为何你们不也离开？”。
“仙师方才进来时，可又看见镇外的横尸？”那老妇道。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难道……
“唉，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离开，只是离开的那些人……都死了，没走出几步就当场横死，我们几个也是不敢走了啊……”那老妇道。
“可那两位姑娘为何……”掠影疑道。
“我们也不知缘由，或许……各位仙师先随我进屋吧。”老妇顿了一下，道。
“好。”夜祈答道，一边扶着老妇，一边向后边屋中迈去。
在此期间，时朝用聆君音悄悄对夜祈传话道：“我在那人眼睛里看到了金像的倒影。”
那人？
哪人？
夜祈懵懂一瞬，很快就想起来，之前那疯者临近时，时朝迟疑了。
“好。”
她回答道。
眼睛……
房屋从外看着还算恢弘，一进里面，便发觉桌上地上都布满了灰尘，椅子歪歪扭扭，不知原先摆在何处，烛台也倒了，阴沉沉的很是骇人。
“屋中没有点烛，各位仙师如果不介意的话，劳烦自行点一下蜡烛吧。”老妇道。
“好。”夜祈掌心燃起一团照明火焰，将老妇扶到座位上后，四处看看，扶起一座烛台，施法燃了火光。
视线终于明亮了些许，其他镇民都落座后，他们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
夜祈坐下前，时朝坐着将自己白衣的衣袍向外摆开，铺在地上，拍了拍，对夜祈道：“姐姐坐这里，没有灰。”
夜祈微微一笑，歪头凝视着时朝，时朝也看了回去，点了点头。
夜祈还是坐了上去。
在经过老妇长时间地复述事情原委后，她又道：“就是这样了，逃走的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富商的女儿，一个则是另一位商人的女儿，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那商人的女儿？”时朝奇道，撇了眼一边的沈怀。
沈怀低着头没有说话。
“是，有什么问题吗？”那老妇也奇怪道。
“……无事。”时朝还是说道。
夜祈也奇，为何两人口中的商人孩子在性别上会有不同？撒谎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撒谎？还是说两个人都在撒谎？金像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会突然消失？为何见过金像的人都疯了？为何出镇的人都死了？那两位姑娘却平安无事？
谜团太多，夜祈阖目，想捕捉到一些头绪。
“无事便好，不知几位仙师打算从何下手？”老妇期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