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凝没有觉察到他的情绪。

    她也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心中感慨两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当时怎会料到她会用他的场地建了一所女子学院,更不会想到两人还会爱上对方。

    她抿抿唇,鼓起勇气,翻转手腕,反握住了他的手,一语双关:“今后,还请孟夫子多多指教呀。”

    炭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榻上的女孩笑意晏晏,宛若暖阳。孟清竹心中一动,手滑落到她的脑后,倾身而上。

    一个吻,极轻柔地落在额上,接着到眼角、鼻翼、脸颊,动作极慢极轻,温热的呼吸喷洒下来,夹杂着茶香、药香,密密地将她笼罩。

    停了一息,他终是吻上了她的唇瓣,两人同时一颤,唇上传来的炽热与酥麻,蔓延全身,气息交融在一起,渐深渐紧,难分彼此。

    这一刻,屋外的风如同静止,冬夜的小屋温暖如春,隔绝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只余宁静与温馨。

    ·

    进入深冬,天气越发寒冷,阴沉的天空仿佛扛不住乌云的重压,大片大片的雪花终于砸落下来,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是白茫茫一片。

    谢晚凝仍在忙碌着,除了冬衣、银炭,她还给女孩儿们添了不少保暖的物件,如手炉、汤婆子等,保障每个孩子都有同等的待遇。

    厨房每日换着方子熬汤,嬷嬷们也被叮嘱随时供应热茶。

    还有月余就到年末,到时候学院就会放这些孩子回家过年,于是这段时间先生们都在赶上课的进度。

    幸亏前段时间已经组建了学习小组,在这样又冷又高强度的学习压力下,女孩子们反而干劲十足,学习的气氛极为热烈。

    每个小组都有一个女孩领头,负责安排学习交流的时间和地点。组内的孩子交换着学习方法,相互督促,互帮互助,感情也深厚了许多。

    就连梅玉山老先生,都捋着长须点头赞许,还在礼部组织的每月官学例会上,特意点了松林学院的名字,表扬了谢晚凝和女孩儿们,把国子学、太学的祭酒和博士说得面上青红交错,又气又羡。

    回学院的路上,谢晚凝遇上了孟清竹。在马车里,谢晚凝模仿着那些祭酒和博士的神态言行,惹得孟清竹只能无奈地点着她的额角。

    谢晚凝笑着躲避他的手,退让到窗边,却从垂下的帘子缝隙里,瞥见外面路上的情景。

    马车车轮从雪水融化的泥泞上滚过,溅起泥水,路边行人瑟缩着后退了一步。

    “咦?这些人?”她掀起帘子的一角,打量着那些路人。

    他们穿着破旧不堪的衣物,脸上身上都是土和灰,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面目,神色憔悴,搀着老人领着幼童。

    他们缩在路边,每隔几步距离聚了一群又一群。这哪里是京城的人?分明是从外地进京的难民!

    孟清竹靠过来观察片刻,眉眼冷然:“这是豫州来的难民。今年豫州和江南都遭了灾,江南的难民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沉声叮嘱:“你回学院后和老贺商量,定出一套防护的方案,需要人手就找刘伯光,我让他配合你。”

    谢晚凝知晓事情轻重,忙点头应下。

    接下来两人估计又得好一阵忙碌,难得见面。趁着最后的一点路程,孟清竹伸手揽过了身前的女子,将她拥在怀中。

    谢晚凝反手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那稳健的心跳声,两人默然不语。

    “等过了这个年,我就上门提亲,可好?”他低声问。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亲事。谢晚凝笑了,这一回,她揪着他的衣襟,羞得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回应:“好。”

    身前的人像是心中大石落地,竟明显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鬓发,抱得更紧了一些。

    直到马车停在松林学院门口,他才放开她。两人相视一笑,携手下了马车。

    进了松林学院,两人分道而行。

    谢晚凝找来老贺和刘伯光,安排学院的护卫一事。

    待商量得差不多,老贺迟疑了一息,还是问谢晚凝:“往年也有过地方受灾,难民涌入京城的情况,一些高门府邸会开赈灾棚,施粥放粮。我们松林学院要不要也做一些准备?”

    刘伯光还挺积极:“我觉得可以。我来的路上也看见了那些难民,啧啧,可怜的哦,那么小的娃娃,饿得嗷嗷直哭。”

    “如果我们学院也去施粥放粮,也能挣一个好名声不是?去吧去吧,我负责采购粮食。”他怂恿谢晚凝。

    谢晚凝翻出学院的账本,琢磨了好一会儿:“自从我们松林学院成为官办的女子学堂,学院里的绝大部分开支就已经转由礼部拨款,我们的财务宽松了许多,再加上各世家大族动辄捐款捐物,学院确实留有不少盈余。”

    但这些钱物都属于松林学院,是要用在学院维持和这些孩子们身上,如果由他们三人决定拿去赈灾,恐怕会被御史台弹劾。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谢晚凝提议,“我们学习先圣的思想,就是要用于治世安民,我们不妨让孩子们来安排这次的赈灾事宜,也算是让她们实践锻炼了。”

    “至于费用,学院出一部分,我们还可以再募集一部分,以学院名义赈灾,想来也能得到不少人信任和捐赠。”

    “咦?这个主意甚好!”刘伯光合掌大笑,“孩子们得到锻炼,这可以成为我们松林学院的特色,想必各家都会支持,就连御史台那边也挑不出错来。”

    老贺却有些犹豫:“但是,我们得考虑周到一些。往日高门府邸开赈灾棚,都是由管事、仆从来做,都是又苦又累的杂事,当家的一般都不会出面。”

    “还有,偶有遇到难民激动,到时现场一片混乱,我们学院的孩子们都身娇肉贵的,一旦有个万一,可不好交代。”

    “嗨,你说的这些,我们可以提前安排好嘛,”刘伯光劝他,“我们可以让护卫守着,保护好这些孩子的安全。如果总是怕这怕那,那啥事都做不成了。”

    谢晚凝撑着额角,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响,脑海里把各种情况都过了一遍,最后拍板:“成!这事情我们来做。”

    “对啦!”刘伯光喝彩,猛一拍老贺肩膀,“没事的,我们把事情都提前安排妥当。咱干脆点,别跟你那主子似的,再说了,你家小主子不还得听这个小娘子的吗?有他兜着,你怕啥?”

    老贺心思一转,也乐呵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

    听见他们两人明目张胆的调侃,谢晚凝羞得抓起一支毛笔就朝刘伯光飞过去。

    刘伯光扭身一闪,拉起老贺,两人笑着就往外溜。

    赶走两人,谢晚凝心里还是没底,扯过纸张,研了墨,便开始写写画画。

    大雪停了几日,又开始飘飘洒洒,从天空飞舞而下,覆盖在原本已经有些融化的积雪上,大地再次冻结起来。

    天更冷了,涌入京城的难民也日见增多。

    孟清竹忙得不可开交,朝堂上一片混乱。

    因着先帝生活骄奢,国库不丰,圣上好不容易拨出了赈灾粮,安抚受灾民众。

    没想到有些蛀虫胆大妄为,竟敢冲着赈灾粮下手,逼得御史台不得不集中精力揪出这些蛀虫,一批官员纷纷下马。

    同时,冀州、豫州和揭州各处爆发了匪患,烧杀抢掠,隐隐有坐大的势头,圣上派出了叶将军率兵出征,前去平乱。

    朝堂上的几派人马趁机相互拆台、塞人。

    至于京城里的难民,都被迁了出去。由京兆府尹崔策在户部和工部的协助下,在京城外围建了营所,供难民们暂时居住。

    叶音、宋慈恩、许墨染、周以安等人也都忙碌起来,叶音负责皇城的守卫,宋慈恩去了揭州放赈灾粮,许墨染跟着叶将军去了冀州,周以安留在工部建难民营。

    这第一批通过女子科考入仕的女孩子们,逐渐成了朝堂上的肱骨之臣。

    谢晚凝也没有闲着,这几日她先对学院内的孩子做了一番动员。

    原本以为这些孩子顶多捐款捐物,不愿意亲自上阵。没想到,在那次沙盘游戏之后,整个学院的风气变得极为清正,这些孩子们一听说能够去做善事,帮助难民以解朝廷之忧,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晚凝心中欣喜,灵机一动,悄悄藏起了之前做的计划书,决定干脆一点,放手给这些孩子机会,全盘操练。

    喻秋和袁芷还给了一个建议:“谢娘子,既然我们分有学习小组,不如就让我们按小组来分工合作,让我们自己来想办法,您和先生们就在一旁,根据我们的表现来评分。”

    这个建议竟然还得了大多数孩子的支持,谢晚凝自然是点头应允,心中说不出的舒畅与骄傲。

    事情拍板定下后,孩子们都纷纷提笔,给家中长辈去信,道明此事。果然,家长们既有担忧,又觉得此事甚好,叮嘱再三,还是决定给予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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