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像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待着,双手在拨弄着算盘对账,也只有算账的时候她是神采奕奕的。自那日后,她决定放下,就像水月所说,这么久了,如果有心,早就再度相逢。

    她亲眼所见那女子上了马车,未曾明确的爱情就此夭折于自己痴心的想象之中,不免觉得自己的感情之路确然不像生意那般,这些年生意之路颇为顺利,仿佛暗暗之中有人操控着事态的发展,所以并未有过多的忧心。

    这几天,总觉得对面茶楼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数次向那边看去,却只看到薄薄的纱幔,今日在拨弄算盘之际,明显感觉到那双眼睛,她突然双手一停,急速转头,想要看清对面是何人,但望去却还是一层纱幔,在风中摇曳。隐约有人影,细看却是奉茶小二。

    她问玉奴,“玉奴,你看对面沁园茶楼是不是有人在看我们?”

    玉奴正在收拾摆放胭脂的架子,愣怔了一下,看了看茶楼,又看向明霜,惊悚的询问:“姑娘,你这几天问了我不下十遍这个问题了,不会是魔怔了吧。”后半句明显小声了,说完还不忘怕死的缩缩脖子,又继续擦擦抹抹。

    是啊!她不会是魔怔了吧!为什么老觉得有目光探过来呢?手撑着头,望向沁园茶楼的二楼。

    卫休干着公差,突然跑来铺子里找她,这种情况太常见了,他是吏员,衙门里的闲职,哪里需要哪里搬,平时都是安排在街上巡逻。

    他笑呵呵,跟献宝一样:“霜儿,你猜我今日给你带来了谁?”

    搞不懂他是闹哪出,她疑惑的望向他,不想理会。

    卫休得意的拍了拍掌,只见两位娇柔感十足的戏子从门外迈着细碎步子进来,看这戏服和画着浓妆的面容分不清男女,但从身高来看,应该是男生扮做的女旦角。

    “可喜欢?哥哥特意给你找的,这二人可是弋阳城的名角啊,经常在官家贵人府邸里头唱的。”卫休眉飞色舞的介绍,说着就让他们二人即兴来一段,两位旦角当即摆出唱戏的姿势,欲开口吟唱。

    明霜扯出一抹笑容,抬手喊停。他不明所以,手一拍,似是想起什么,“啊!我知道了,还差个面具。来,你二人带上这个。”他从手里掏出两个遮眼面具,给两位戏子一人一个。

    “卫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这两位回去吧。”明霜无奈。

    “看你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呢!不像吗?你再看看戴上面具之后像不像?”卫休又指着戴上了面具的问她。

    明霜没看直接摇头:“不像。”相遇那日虽未看到全脸,但他笔直的身段,一举手一投足那种高门贵府、经年累月所养成的仪态令她记忆深刻。

    他挥挥手示意两位戏子先回去,却见两人站着不动,其中一人阴柔的戏腔开口:“大人......说好的五两银子,你......还未给呢。”

    卫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霜儿,你看啊!这个银子你先借给我,到时从我月钱里头扣行吗?”似有预料这个妹妹应该会同往日一般毫无余地的拒绝,但令卫休意外的是,她直接从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戏子。

    两位戏子,包括卫休都觉得奇怪,戏子问:“怎么是三两?”

    明霜道:“你二人并未唱曲,五两没法给。这有三两,你们要就拿走,不要就自行请便。”

    一戏子笑着接过,“好说好说,谢谢客官。”

    卫休抿嘴不敢发言,暗自惊讶,这都能讲价?果然爹娘让妹妹管账是明智的决定。

    打发走二位戏子,旋即把账簿放置在抽屉里,交代玉奴看店,跟卫休说:“这天愈发热了,我请哥哥喝茶。”

    卫休受宠若惊跟着妹妹横穿马路,走到对面的沁园茶楼,她穿过大堂,径直跑上楼梯,想看看这茶楼的这一双眼睛到底是谁,还是说她的错觉。却在楼梯处擦肩而过一人,味道有些熟悉,她步子略微停顿,那清冷的味道被穿堂风一吹就散去,未能捕捉。一转身,人已不见,想是早已在她发呆的时候出了店门。

    上至二楼雅间落座,向窗外看去。窗户正对着她的铺子,虽隔着一条五米宽的马路,但一览无余,可以将铺子内看得一清二楚。

    “两位客官喝点什么?”小二笑意盈盈的招呼。

    “刚才坐在此处的是何人?”明霜看着还未收拾的茶桌,伸手探那茶壶的温度,还是烫的。

    “那位客官经常一个人过来,好几天了,但他姓甚名谁小的着实不知啊!这茶楼人来人往的,不好去攀谈。”

    “小二,你来壶雨前龙井,再上两碟你这最好吃的点心。”卫休吩咐道。

    “好嘞”小二下去忙活,卫休也看向窗外,“诶,你还别说,这位置正对着咱家胭脂铺呢,你看玉奴在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的,这丫头。”转头发现明霜一手撑腮,不知道有没有听他说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二上茶时,明霜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哥,“小二哥,这段时间坐在这位置的常客来时,你去对面胭脂铺通知我一声。悄悄地,别让他发觉。知道吧?”

    虽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这么做,但看到银子,小二笑呵呵接过,“好嘞。但不知道姑娘要找的是哪位?指定坐在这位置的有两个客官,一个是年纪将近五十的老者,一个是二十多的男子。”

    “自然是二十多的。”卫休想也没想就接过话,还偷偷看了一眼她,明霜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哪位老者来时,你也只会我一声吧。”

    小二答应就忙活去了,卫休伸长脑袋,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态骚扰你?我看你今天来这里喝茶怎么奇奇怪怪的。还要找人。”

    她未理会他的话,“我们先喝茶吧。”

    捻起一块搞点,尝了一口,“这个点心好好吃哦,叫什么名字。”

    卫休习惯了,笑着介绍道:“这个叫碧萝稣,是菠菜萝卜香煎的咸口味点心,这可是这沁园茶楼的一绝。”

    也是奇了怪了,明霜以为次日就会有消息,结果过去了三天都没见这偷窥者的出现,却等来了温乐,在她一贯的认知当中,温乐这样的女子是担得起宜室宜家这个词的,一言一行都遵循着世家大族的规矩,乖巧听话,知书达理。既不像水月那样飘忽不定,也不像自己这样抛头露面,忙于生意。

    这次见到温乐,她面色有些苍白,眼神无光,整个人垮着脸,憔悴了,清减了不少,玉奴给她倒了杯花茶,招呼她入座。明霜一手覆上她的手,“温乐我瞧着你今天好些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了?”不会是连王那个花花公子欺负她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想极力压制住哭腔,“明霜姐姐,我娘......快不行了。宫里派了一堆御医来都说撑不过这段时日了。我好难过,娘她身体一直不好,我这些天......好害怕。”说完再也没忍住,直接就哭了。

    明霜拍拍她的背,斟酌道:“你可知你娘有没有什么心愿,你帮她达成也能令她开心些。”

    “她想看着我成亲,想让我入宫......”她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明霜抿着嘴,并不是很认同。不是吧,老皇帝现在得有六十多了,那么大年纪,怎么可以。

    像是看出明霜的惊讶,温乐解释道:“不是皇上,是东宫太子。旨意已经下来了,太子侧妃。”

    一时间,明霜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她娘哭的还是为自己哭的,想必在她的心理是喜欢连王的,但连王这人也是早已有了妻室,子女都好些个了。祝福的话说不出口,安慰的话辗辗转转只好又咽下,是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自己做主半分。

    送走了温乐,心中不胜唏嘘。

    未多时,沁园茶楼的小二悄悄喊人递了张字条给她,“两位常客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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