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说特别怀念过去的某段时光时，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怀念的并不是和某个对自己来说特别重要的人做了某件特别快乐的事，更不要说那个无关紧要的地点了，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是那些爱与被爱的瞬间。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似乎比在安南的四年更叫人印象深刻，比起大学四年的闲适，在北京多出来的那种感觉叫作“相依为命”。
两个人要怎么对抗时代和命运的洪流呢？
更多的，是风雨裹挟中的飘零。
马佳佳极不喜欢北京，是的，没错，这里有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这里有全世界顶尖的医疗条件，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将会被记录在历史里的正在发生的瞬间，但那从不是马佳佳和杜柯的北京，求学路的坎坷自然是不必多说，生活的压力，高昂的房价，拥挤的交通，糟糕的气候，行色匆匆的人群，让两人没有丝毫想在这里扎根的想法。
研二临近末尾，面对马上要到来的研究生的最后一年，两人第一次在未来的选择上发生了分歧。
杜柯是硕博连读，他也希望马佳佳可以继续读下去，可马佳佳却不想再继续读博了。
“那就意味着，还有五年，起码在我博后出站前，你没法儿进入高校工作，除非是做辅导员，你问过导师吗？能留校吗？如果留校有困难，那你要做什么，你是怎么考虑的？”饭桌上，杜柯一边把打包的炒菜里的葱姜挑出来，一边询问马佳佳关于下一年的计划，“或者你愿意做别的工作，我都完全支持你的，哪怕你想像国外的学生那毕业之后有一年的gap year，想去哪里放松一阵子，我也没问题，经济上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现在的积蓄，供我们两个人读完博士都没有任何问题的，读博期间我还可以继续赚钱，只是我很想知道你的想法和你的计划。”
马佳佳闷头吃饭，饭桌上谈论这些，简直让人消化不良：“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呢，只是现在的事情，我越做越觉得没意思，觉得没意义，无聊透顶，研究来研究去，不过是把国外的那些东西嚼了吐，吐了嚼，翻译成中文的，再拼接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了，根本没什么现实意义，对社会也没有什么贡献，也推动不了人类进步发展，更多的是在自娱自乐，一个小圈子，一小撮人，写些根本没人关心的小破文章，跳出来看，不有些可笑还有些可悲吗？”
杜柯吃得差不多了，抽了一张湿纸巾开始擦拭桌子上的油渍：“你这个想法有些悲观了，照你这么说，那国内一大堆高校教师做的都是无用功，大家都该失业了。”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只能咱俩关起门来讲，公开场合下，我可不敢说这些。”一碗米饭，想到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只扒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了，“我觉得你的研究方向就很好啊，你们研发出来的那些药物，真的能够缓解病人的痛苦，延长甚至拯救病人的生命，这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未来有一天，你会做出真正的很了不起的研究成果，你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可我呢，还是在这个教学法那个教学法里面打转吗？别管什么教学法，学生不愿意学，家长不配合管，家校矛盾进一步激化，就都是狗屁。”
听见她有些自暴自弃的评价，杜柯笑得很是无奈：“你这样说，岂不是从根源上就否定了你们这个学科，否定了你自己的选择吗？”
马佳佳撇撇嘴：“本来就是，本科四年接受的专业技能培养就已经完全够用，硕士期间呢，又一个劲地搞学术，本专业的知识其实并没有深化学习多少，我甚至感觉，这两年，我除了学会了写论文的各种方法，怎么作图，怎么用SPSS分析我的调查问卷，怎么让数据更漂亮，在专业上，反倒没有任何精进。”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读一个语言学的博士呢？研究语言学应该比单独研究英语教学更有现实意义，也更有意思，而且，那是纯学术的研究。”杜柯也在思考，对马佳佳来说，是否有更好的选择，“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况且，你现在已经达到你们学校的毕业要求了，你有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胡思乱想，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和你的情绪。”
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六个年头，不太严格地来算的话，已经是第七年，社交媒体上很火的一篇文章说，人的细胞会在七年间全部换遍，所以从细胞学的角度上来说，现在的马佳佳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马佳佳，现在的杜柯也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杜柯，她兴冲冲地跟杜柯分享这一妙闻时，杜柯以一种更缜密更科学的思维反驳道：“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人体里有上万亿的细胞，这些细胞又有200多种不同的类型，每种细胞的功能和生命周期都不一样，有的只能存活几天，有的一辈子都不会变，哪来的什么七年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的说法呢？”
马佳佳讪讪道：“大概是，某个只顾着浪漫，却顾不上科学的文科生臆造出来的说法吧。”
杜柯看着她，以一种严肃的神情：“但我可以告诉你，人类的脑细胞的寿命几乎和人类的寿命等同，不可再生，所以，现在的我仍旧是七年前的我，现在的你仍旧是七年前的你，唯一的区别是，我比七年前更爱你。”
和很多在一起多年后已经不会再互相讲些情话的爱侣们不一样的是，马佳佳和杜柯都很注重语言和行动上的表达，对他们来说，爱是必须宣之于口的，他们不忍心错过的那些值得互相鼓励的瞬间和需要立刻表达彼此爱意的时机，每天的亲吻和爱抚也是必不可少的，马佳佳并不太清楚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她只觉得自己很幸福，这和她少女时代根据那些言情小说勾勒过的理想爱情蓝图几乎完全吻合，杜柯是她命定的完美的爱人。
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实习时长合格，发表论文数量达标，只需要完成手头上最后一篇学位论文，马佳佳甚至已经不太去学校了，也因此，他们换了一间离P大更近一些的房子，杜柯的导师帮忙联系的，据说是老同学家空置的一处居所，老机关单位的家属院，没有电梯，也没什么绿化，户型很小，只有大概不到四十平方米，还隔出来了南北两间卧室，客厅尤其的小，唯一满意的是，屋内的设施维护得很好，周围居住的大多是老人，素质很高，人也友善，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房租也是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他们自费提前换过马桶和洗衣机，并没有多少行李，很快就搬了进来。
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洗过澡，马佳佳就穿着吊带睡裙在屋里晃来晃去：“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最好的感觉就是，我可以敞开卧室的门，随便穿什么衣服都可以，只穿内衣也可以，在客厅在厨房在走廊上随意地走，不需要担心任何人看到。”
杜柯正在归置他的那些书，抬头看见马佳佳的裙尾飘逸着从眼前划过：“如果你每天在家都只穿内衣的话，我的感觉也会很好。”
马佳佳笑眯眯的，转着圈地凑到杜柯跟前，奶香味的身体乳诱着他的目光追随，直追进睡裙的领口，香槟色的真丝睡裙深深地V进去，一眼到底，只瞥了一瞬，一切都一览无遗，睡裙的腰细细地收进去，转过身，水渍还未干，勾勒出两瓣蜜桃般的轮廓，杜柯笑了：“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这样穿，我的心情才是最好。”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北京的天气向来如此，漫长的春天夹杂着沙尘暴，夏天是高温高热和突如其来的暴雨，而秋天只在一转眼之间就会变成冬天，此刻勉强能算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日子。
客厅的沙发窄小，马佳佳懒懒地坐着，怀里还抱着一碗香草冰淇淋在吃，他们在看电影，中央六套，《泰坦尼克号》。
杜柯的母亲打来电话，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聊了许久，马佳佳也在一旁静静地听，她已经许久没有打过电话来了，这次是为了告诉杜柯，她即将再婚了，在与杜柯的父亲离婚的第四年，对方是一个丧偶多年的男人，他们年岁相仿，志趣相投，对方也很体贴，她还特意提到，对方有一个比杜柯大五岁的女儿，他甚至已经升格做外公了。
杜柯还是那个语气，淡淡的：“恭喜你，妈妈，我真为你高兴。”
马佳佳很担心他，一直把手覆在他的心口轻轻地揉，挂断电话，杜柯也并不耻于向她诉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我感觉，我已经失去她了。”
马佳佳抱住他，睡裙被压皱，肩带也滑落，他的呼吸贴在她的心口：“你怎么会失去她呢？她是你的妈妈，她那么爱你，不管她是不是还和你爸爸在一起，她一定会永远爱你的。”
胸口一阵湿热，杜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隐隐的哭腔：“我能理解，她很爱我爸，所以生下了我，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爱就没有了，我知道，这不怪她，我爸是一个没什么责任感又很爱游戏人间的男人，所以我们母子俩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现在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新人生了，我真的可以理解，作为她的儿子，我也很愿意祝福她希望她能获得幸福，但是我心里唯一难受的点是，我好像变成那个多余的人了......”
“你怎么会是什么多余的人呢？他们有了新的家庭，可他们还是你的爸爸妈妈，就算没有他们，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绝对不允许你说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除了我爸妈以外，你几乎是我的全部了......”马佳佳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用手摩挲着，为他拭掉眼泪。
越是这样的时刻，马佳佳就越是爱他，和在人前的形象不同的是，她永远爱他的脆弱和因为哭泣而泛红的鼻尖和眼眶，她永远爱他在两人独处的私密时刻因为无法克制的情绪而流下的眼泪，那些因为爱和全身心的信任而放肆的泪水，她也并不觉得二十五岁的男人肩上究竟需要扛多少东西，至少那些由他扛起的，她都想为他分担。
泪水的灌溉下，爱意也在滋长。
杜柯趴在她的怀里，她像安抚一个小孩那样抚摸他的头发，爱人的声音又响起：“佳佳，我绝不做我爸那样的男人，我也绝不让你面对我妈那样的境遇。”
环顾四周，新租的房子还是世纪初的陈设和装修风格，泛黄的吊扇嘎吱作响，客厅里的电视机长着硕大的脑袋和分辨率并不十分清晰的老式屏幕，Jack已经沉入海底，马佳佳又仿佛回到了童年，那种压在心头的抑郁无法消散，她为她的爱人感到不平与悲伤，托起他的面颊，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吻上爱人的双唇：“我好想，我好想再早一点遇见你，再早一点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那些难过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少一点？”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似乎比在安南的四年更叫人印象深刻，比起大学四年的闲适，在北京多出来的那种感觉叫作“相依为命”。
两个人要怎么对抗时代和命运的洪流呢？
更多的，是风雨裹挟中的飘零。
马佳佳极不喜欢北京，是的，没错，这里有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这里有全世界顶尖的医疗条件，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将会被记录在历史里的正在发生的瞬间，但那从不是马佳佳和杜柯的北京，求学路的坎坷自然是不必多说，生活的压力，高昂的房价，拥挤的交通，糟糕的气候，行色匆匆的人群，让两人没有丝毫想在这里扎根的想法。
研二临近末尾，面对马上要到来的研究生的最后一年，两人第一次在未来的选择上发生了分歧。
杜柯是硕博连读，他也希望马佳佳可以继续读下去，可马佳佳却不想再继续读博了。
“那就意味着，还有五年，起码在我博后出站前，你没法儿进入高校工作，除非是做辅导员，你问过导师吗？能留校吗？如果留校有困难，那你要做什么，你是怎么考虑的？”饭桌上，杜柯一边把打包的炒菜里的葱姜挑出来，一边询问马佳佳关于下一年的计划，“或者你愿意做别的工作，我都完全支持你的，哪怕你想像国外的学生那毕业之后有一年的gap year，想去哪里放松一阵子，我也没问题，经济上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现在的积蓄，供我们两个人读完博士都没有任何问题的，读博期间我还可以继续赚钱，只是我很想知道你的想法和你的计划。”
马佳佳闷头吃饭，饭桌上谈论这些，简直让人消化不良：“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呢，只是现在的事情，我越做越觉得没意思，觉得没意义，无聊透顶，研究来研究去，不过是把国外的那些东西嚼了吐，吐了嚼，翻译成中文的，再拼接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了，根本没什么现实意义，对社会也没有什么贡献，也推动不了人类进步发展，更多的是在自娱自乐，一个小圈子，一小撮人，写些根本没人关心的小破文章，跳出来看，不有些可笑还有些可悲吗？”
杜柯吃得差不多了，抽了一张湿纸巾开始擦拭桌子上的油渍：“你这个想法有些悲观了，照你这么说，那国内一大堆高校教师做的都是无用功，大家都该失业了。”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只能咱俩关起门来讲，公开场合下，我可不敢说这些。”一碗米饭，想到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只扒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了，“我觉得你的研究方向就很好啊，你们研发出来的那些药物，真的能够缓解病人的痛苦，延长甚至拯救病人的生命，这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未来有一天，你会做出真正的很了不起的研究成果，你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可我呢，还是在这个教学法那个教学法里面打转吗？别管什么教学法，学生不愿意学，家长不配合管，家校矛盾进一步激化，就都是狗屁。”
听见她有些自暴自弃的评价，杜柯笑得很是无奈：“你这样说，岂不是从根源上就否定了你们这个学科，否定了你自己的选择吗？”
马佳佳撇撇嘴：“本来就是，本科四年接受的专业技能培养就已经完全够用，硕士期间呢，又一个劲地搞学术，本专业的知识其实并没有深化学习多少，我甚至感觉，这两年，我除了学会了写论文的各种方法，怎么作图，怎么用SPSS分析我的调查问卷，怎么让数据更漂亮，在专业上，反倒没有任何精进。”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读一个语言学的博士呢？研究语言学应该比单独研究英语教学更有现实意义，也更有意思，而且，那是纯学术的研究。”杜柯也在思考，对马佳佳来说，是否有更好的选择，“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况且，你现在已经达到你们学校的毕业要求了，你有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胡思乱想，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和你的情绪。”
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六个年头，不太严格地来算的话，已经是第七年，社交媒体上很火的一篇文章说，人的细胞会在七年间全部换遍，所以从细胞学的角度上来说，现在的马佳佳已经不是七年前的马佳佳，现在的杜柯也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杜柯，她兴冲冲地跟杜柯分享这一妙闻时，杜柯以一种更缜密更科学的思维反驳道：“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人体里有上万亿的细胞，这些细胞又有200多种不同的类型，每种细胞的功能和生命周期都不一样，有的只能存活几天，有的一辈子都不会变，哪来的什么七年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的说法呢？”
马佳佳讪讪道：“大概是，某个只顾着浪漫，却顾不上科学的文科生臆造出来的说法吧。”
杜柯看着她，以一种严肃的神情：“但我可以告诉你，人类的脑细胞的寿命几乎和人类的寿命等同，不可再生，所以，现在的我仍旧是七年前的我，现在的你仍旧是七年前的你，唯一的区别是，我比七年前更爱你。”
和很多在一起多年后已经不会再互相讲些情话的爱侣们不一样的是，马佳佳和杜柯都很注重语言和行动上的表达，对他们来说，爱是必须宣之于口的，他们不忍心错过的那些值得互相鼓励的瞬间和需要立刻表达彼此爱意的时机，每天的亲吻和爱抚也是必不可少的，马佳佳并不太清楚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她只觉得自己很幸福，这和她少女时代根据那些言情小说勾勒过的理想爱情蓝图几乎完全吻合，杜柯是她命定的完美的爱人。
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实习时长合格，发表论文数量达标，只需要完成手头上最后一篇学位论文，马佳佳甚至已经不太去学校了，也因此，他们换了一间离P大更近一些的房子，杜柯的导师帮忙联系的，据说是老同学家空置的一处居所，老机关单位的家属院，没有电梯，也没什么绿化，户型很小，只有大概不到四十平方米，还隔出来了南北两间卧室，客厅尤其的小，唯一满意的是，屋内的设施维护得很好，周围居住的大多是老人，素质很高，人也友善，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房租也是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他们自费提前换过马桶和洗衣机，并没有多少行李，很快就搬了进来。
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洗过澡，马佳佳就穿着吊带睡裙在屋里晃来晃去：“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最好的感觉就是，我可以敞开卧室的门，随便穿什么衣服都可以，只穿内衣也可以，在客厅在厨房在走廊上随意地走，不需要担心任何人看到。”
杜柯正在归置他的那些书，抬头看见马佳佳的裙尾飘逸着从眼前划过：“如果你每天在家都只穿内衣的话，我的感觉也会很好。”
马佳佳笑眯眯的，转着圈地凑到杜柯跟前，奶香味的身体乳诱着他的目光追随，直追进睡裙的领口，香槟色的真丝睡裙深深地V进去，一眼到底，只瞥了一瞬，一切都一览无遗，睡裙的腰细细地收进去，转过身，水渍还未干，勾勒出两瓣蜜桃般的轮廓，杜柯笑了：“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这样穿，我的心情才是最好。”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北京的天气向来如此，漫长的春天夹杂着沙尘暴，夏天是高温高热和突如其来的暴雨，而秋天只在一转眼之间就会变成冬天，此刻勉强能算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日子。
客厅的沙发窄小，马佳佳懒懒地坐着，怀里还抱着一碗香草冰淇淋在吃，他们在看电影，中央六套，《泰坦尼克号》。
杜柯的母亲打来电话，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聊了许久，马佳佳也在一旁静静地听，她已经许久没有打过电话来了，这次是为了告诉杜柯，她即将再婚了，在与杜柯的父亲离婚的第四年，对方是一个丧偶多年的男人，他们年岁相仿，志趣相投，对方也很体贴，她还特意提到，对方有一个比杜柯大五岁的女儿，他甚至已经升格做外公了。
杜柯还是那个语气，淡淡的：“恭喜你，妈妈，我真为你高兴。”
马佳佳很担心他，一直把手覆在他的心口轻轻地揉，挂断电话，杜柯也并不耻于向她诉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我感觉，我已经失去她了。”
马佳佳抱住他，睡裙被压皱，肩带也滑落，他的呼吸贴在她的心口：“你怎么会失去她呢？她是你的妈妈，她那么爱你，不管她是不是还和你爸爸在一起，她一定会永远爱你的。”
胸口一阵湿热，杜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隐隐的哭腔：“我能理解，她很爱我爸，所以生下了我，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爱就没有了，我知道，这不怪她，我爸是一个没什么责任感又很爱游戏人间的男人，所以我们母子俩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现在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新人生了，我真的可以理解，作为她的儿子，我也很愿意祝福她希望她能获得幸福，但是我心里唯一难受的点是，我好像变成那个多余的人了......”
“你怎么会是什么多余的人呢？他们有了新的家庭，可他们还是你的爸爸妈妈，就算没有他们，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绝对不允许你说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除了我爸妈以外，你几乎是我的全部了......”马佳佳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用手摩挲着，为他拭掉眼泪。
越是这样的时刻，马佳佳就越是爱他，和在人前的形象不同的是，她永远爱他的脆弱和因为哭泣而泛红的鼻尖和眼眶，她永远爱他在两人独处的私密时刻因为无法克制的情绪而流下的眼泪，那些因为爱和全身心的信任而放肆的泪水，她也并不觉得二十五岁的男人肩上究竟需要扛多少东西，至少那些由他扛起的，她都想为他分担。
泪水的灌溉下，爱意也在滋长。
杜柯趴在她的怀里，她像安抚一个小孩那样抚摸他的头发，爱人的声音又响起：“佳佳，我绝不做我爸那样的男人，我也绝不让你面对我妈那样的境遇。”
环顾四周，新租的房子还是世纪初的陈设和装修风格，泛黄的吊扇嘎吱作响，客厅里的电视机长着硕大的脑袋和分辨率并不十分清晰的老式屏幕，Jack已经沉入海底，马佳佳又仿佛回到了童年，那种压在心头的抑郁无法消散，她为她的爱人感到不平与悲伤，托起他的面颊，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吻上爱人的双唇：“我好想，我好想再早一点遇见你，再早一点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那些难过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