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莽山是一座坐落在边陲的高峻峰岭，盛产矿藏、猛禽、猛兽、和……猛人。
傍晚，彩霞漫天，钟初霁伸了个懒腰，从帐篷里出来，正盯着前方郁郁葱葱的林木发呆，突然间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头厉犼追着一以雷电速度奔袭的人状生物冲出了密林。
厉犼是长在深山里的一种凶兽，长得跟寻常的马类似，身上却有鳞，能喷巨焰。传说它是龙生九子……的子，自然也沾染了跟龙一样的脾性，酷爱收集亮闪闪的金银珠宝。
那人形生物浑身都着了火，衣服须发都烧了起来，却还是紧紧地捂着怀中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直冲进了不远处的湖泊里。
初霁目瞪口呆。
厉犼冲到了丛林边缘，却像触碰到了某种禁制似的，不甘地怒吼着喷了几道余焰，这才悻悻然地钻回了密林中。仔细看，它的爪子已断了半截，那伤口处成焦黑色，显然是被那人伤得不轻。
不久，那人形生物，从湖底湿淋淋地钻了出来，那人身量很矮，只到旁人的一半，原来是个侏儒。他的头发、眉毛和胡须都被烧着了，看起来十分滑稽，像个光溜溜的卤蛋。
“噗嗤。”
初霁回头，是一个垂髫小童捂着嘴笑。
这小童也是路人，是跟爷爷进来采药的。
那卤蛋抱着怀中的东西走得近了，初霁眼尖，看清楚那是一个镶金的小木箱。金光闪闪。只是那木头，看着有些年份了。
卤蛋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小童，尖声道：“小崽子，再看给你眼睛挖出来。”
他的神情太过阴狠，吓得那小童后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初霁心念一转，走到那小童面前，挡住了侏儒凶狠的视线。
侏儒一怔，看向初霁的神情更加恶毒。
初霁望向天，突然道：“奇怪，早上不是还刮东南风么？怎么下午变成西北风了？”又看向卤蛋的秃头，幸灾乐祸道，“真是天公作美啊。”
侏儒知道这少女在嘲弄自己，心中恼怒至极，面容扭曲。
侏儒一手化作爪状，爪间隐有雷电之声密布，步步朝初霁走近，狞笑道：“小姑娘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初霁毫不畏惧，她运起灵息，凝于喉间，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说，风大，小童儿，你小心被闪了舌头。”
因那灵息加成，初霁的声音扩大了无数倍，传向四面八方，引来一阵嗤笑声。
此时正值傍晚，驻扎在附近的人，都三三两两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放风，看到这边有热闹，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
侏儒更觉脸上挂不住。
他生平最恨人说他长得瘦小，面皮紫涨，右手已朝初霁喉间抓去，眼看，初霁就要命丧他手中。
突然间，一法器从近旁的灰色毡帐中射了出来，那法器银光大炽，与侏儒的利爪对撞间，竟将那可怖的雷电之势消弭无踪。定睛一看，那侏儒更忍不住心中骇然。
那他以为的可怕法器，竟只是一枚普通的小石子。
侏儒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那毡帐，初霁也有些好奇地望过去，所有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灰色毡帐。
帐帘被掀起，里面走出一消瘦的中年人，他身形颀长，面色和善，眉间有一颗红色的痣，更为他平添几许菩萨般的悲天悯人。他扬声道：“兄台可否给我个面子，就此罢手，不要再与这姑娘为难。”
初霁心中虽遗憾教训侏儒的机会没了，但她也非不识好歹的人。那中年人，到底是好心助他。
她认真地拱手一揖道：“多谢。”
中年人点点头。
侏儒心中权衡，往右侧遥望，自家的金色大帐中，已有人出来，正向自己示意。他不欲再生事端，便朝那中年人敷衍地拱了拱手道：“那我便给你这个面子。告辞。”
中年人脸上依旧挂着笑，略略颔首示意。
侏儒往自家大帐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听到那女子的嘀咕声不大不小地响起。
初霁：“打不过怕死就直说呗，当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侏儒身形一僵，心中将初霁骂了千百遍，这小贱人，这张嘴真是惹人厌得很。哼，就让她逞这一会儿口舌之快好了，等到了晚上……
侏儒狠狠地剜了初霁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记下她所住的星月纹小帐位置，这才大步向远处走去。
初霁心中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最烦这种只会出阴招的小人。今日算他运气好。
初霁感到有人似乎在看自己，转身，还是方才那个中年人。他目光中似对初霁方才的言行，多有不赞同。
初霁也不欲再解释，略一颔首后，起身回了自己的帐中。
她先布下一道简单的防御结界后，跷着二郎腿，看着帐顶，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那些人，脑海中闪过深思。
这莽山可不是一处什么风景秀丽的游玩之所，而是瘴疠之气丛生、凶兽横行的凶险之处，凡人自是天然地敬而远之，更别说玄门宗派之人。难道是……他们知道了这是师公隐居的地方？
初霁忍不住心中一沉，眉头紧紧蹙起。
她师公在修真界赫赫有名，乃是魔宗的长老之一，无方鬼医聂无方。
聂无方姓聂，但是他不叫无方，聂无方是修真界中人给的诨号，叫多了，便都这样叫了，他的真名倒是无人知晓了。
这无方含义有二。
一，行事无方，不按常理出牌。医眼疾，便要用一双完好的眼睛来换。医一命，便要另一条命来抵。
他定这些古怪的规矩，也并非是刻意杀人，乃是用眼睛来试新药、要命来做药人。
但是听在人耳中不免有些残忍。因此修真界对他颇多非议。
二，他从不开药方，但是行医的手段却鬼神莫测，岐黄之术、巫祝之法、乃至令人闻之色变的蛊道，都能被他用来医疾与伤。
并非像凡人以为的，修行之人，都无疾无伤，不需用医，修行之人，也有灵根受损、灵脉受创的伤，也会身患恶疾，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会求到聂无方头上。
也因此，他在修真界一直是地位超然的存在。
但是就在数十年前，聂无方从魔宗中离开，杳然无踪。
无人知道，聂无方便隐居在这莽山之中。
难道那些人是知道了师公的所在，来求医？还是来寻晦气的？
初霁满腹疑惑，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盏。
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可能。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师公的隐居地。
师公向来小心。初霁每次来莽山都很小心，每次来都要乔装，甩开孔无隙派来盯梢的人。
师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决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可能出事。
初霁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在外流浪，后来，机缘巧合，初霁便在一个由异族人组成的商队暂且安居下来。
她长得玉雪可爱，人活泛、嘴巴甜，每天大叔婶娘叫得亲热，商队中的人都很喜欢她。
初霁待得久了，知道这商队主要以贩马为主。后来，她跟着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天气热得古怪，旱灾频发，劫道得也层出不穷。商队的领队慎之又慎，没想到还是在经过一处密林时遇袭。那是初霁第一次见到会术法的修士，只是，是魔宗的邪修。
仅仅在眨眼间，商队最强悍的领队，便倒在黑袍人的虚虚一指下。
初霁怕得说不出话，牙齿打得寒战，她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出乎初霁意料的是，他们却被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中，当时的初霁并不知道，那个山谷，便是魔宗的老巢，赫赫有名的澄天碧谷。
这澄天碧谷里，是一处较稀有的、庞大且充沛的灵脉，这样的灵脉，便是在修真界，也是有限的，所以也成了施行某些邪恶术法、得天独厚的场所。
那些黑袍人，并没有杀他们，也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食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只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楼中。
那样的小楼有十余栋，分布得错落有致，外间花木葳蕤，还有条小溪萦绕其间，恍若世外桃源。
除了有无数黑衣人，在外看守。
一切看似都很寻常。
他们每日要服食一些古怪的丹药。
初霁虽觉得心中不安，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照他们的吩咐做。
突然有一天，和她同屋的婶娘，浑身鲜血淋漓地倒地，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但是她并没有立即死去。她的身上一直在冒血，那是初霁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有那么多血。
在她的躯体终于变凉时，她被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抬了出去。
慢慢地，初霁知道，他们都是供魔宗的长老和出众的弟子修炼的“食物”。
而这里，被他们叫做“牧场”。
魔宗有个阴损的修炼法子，将身具灵力的修行之人，经由一种特殊的法门，炼成傀儡。傀儡炼成之时，人已丧失生机，完全成了一具尸体，但是浑身却透着一种莹莹如玉的光泽，这样尸玉傀儡便大成了。
尸玉傀儡，是一个类似灵囊的东西，能让修习术法的人，直接从他人身上掠夺灵力，但是被吸干的尸玉傀儡便会魂飞魄散。
以往魔宗的人，会劫杀玄门弟子，来炼制尸玉傀儡，但是，自从他们被玄门疯狂报复过几次后，魔宗终于暂时妥协，他们选择劫掠凡人，用药物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身上的修炼潜能，然后制成尸玉傀儡。
可惜凡人资质有限，要么天然是灵力绝缘体，要么便无法承受灵力在体内乱窜的痛苦，那些凡人，便会像那个婶娘一样，浑身冒血而死。
初霁心中恐惧至极，她不想变成尸体。绝不！
她试过逃出去，但还是被黑衣人抓了回来。
所幸，抓她回去的魔宗弟子，不仅年轻，而且很心软。初霁心念一转，当即便跪地哀求他，她下了狠劲，将自己的额头都磕碰了，鲜血直流，看着十分可怜。
她还将自己先前偷偷藏下来的丹药，一股脑地塞给他——她知道，那种丹药能促进增长灵力，对那些弟子很有用。
最后，那弟子收下了丹药，也终于答应，不把她的事上报。
初霁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这样的日子，又让人发疯绝望。
初霁以为自己有一天，会像那个婶娘一样死去。可是没有。
她活到了最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希望，而是痛苦——她会以更残忍的方式死去。
这批“食物”一开始有几百之多，最终只剩下了寥寥十几人。
某一天，初霁连同其他人一起，被押送入了摧心炼玉庐。
摧心炼玉庐是炼制尸玉傀儡的地方。
初霁第一次见到了魔宗的第一号人物，千机长老，孔无隙。孔无隙号称，千机算尽、无孔不入，他心思如海，手伸得也很长，澄天碧谷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脱他手下人的监视。但他本人，却偏偏长了一张笑弥勒般的胖脸，像一个白胖的发面馒头。
孔无隙冲他们客气地揖了一礼后，还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愿替他们一一完成，宛如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但是，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安静地等待死亡那一刻。
初霁瞪大眼睛，盯着他眼角笑起来的褶皱，把他的一切牢牢刻在心中，初霁想，她要死，也肯定会化成厉鬼，将面前这个老不死的撕咬成一片一片。
傍晚，彩霞漫天，钟初霁伸了个懒腰，从帐篷里出来，正盯着前方郁郁葱葱的林木发呆，突然间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头厉犼追着一以雷电速度奔袭的人状生物冲出了密林。
厉犼是长在深山里的一种凶兽，长得跟寻常的马类似，身上却有鳞，能喷巨焰。传说它是龙生九子……的子，自然也沾染了跟龙一样的脾性，酷爱收集亮闪闪的金银珠宝。
那人形生物浑身都着了火，衣服须发都烧了起来，却还是紧紧地捂着怀中一个亮晶晶的东西，直冲进了不远处的湖泊里。
初霁目瞪口呆。
厉犼冲到了丛林边缘，却像触碰到了某种禁制似的，不甘地怒吼着喷了几道余焰，这才悻悻然地钻回了密林中。仔细看，它的爪子已断了半截，那伤口处成焦黑色，显然是被那人伤得不轻。
不久，那人形生物，从湖底湿淋淋地钻了出来，那人身量很矮，只到旁人的一半，原来是个侏儒。他的头发、眉毛和胡须都被烧着了，看起来十分滑稽，像个光溜溜的卤蛋。
“噗嗤。”
初霁回头，是一个垂髫小童捂着嘴笑。
这小童也是路人，是跟爷爷进来采药的。
那卤蛋抱着怀中的东西走得近了，初霁眼尖，看清楚那是一个镶金的小木箱。金光闪闪。只是那木头，看着有些年份了。
卤蛋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小童，尖声道：“小崽子，再看给你眼睛挖出来。”
他的神情太过阴狠，吓得那小童后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初霁心念一转，走到那小童面前，挡住了侏儒凶狠的视线。
侏儒一怔，看向初霁的神情更加恶毒。
初霁望向天，突然道：“奇怪，早上不是还刮东南风么？怎么下午变成西北风了？”又看向卤蛋的秃头，幸灾乐祸道，“真是天公作美啊。”
侏儒知道这少女在嘲弄自己，心中恼怒至极，面容扭曲。
侏儒一手化作爪状，爪间隐有雷电之声密布，步步朝初霁走近，狞笑道：“小姑娘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初霁毫不畏惧，她运起灵息，凝于喉间，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说，风大，小童儿，你小心被闪了舌头。”
因那灵息加成，初霁的声音扩大了无数倍，传向四面八方，引来一阵嗤笑声。
此时正值傍晚，驻扎在附近的人，都三三两两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放风，看到这边有热闹，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
侏儒更觉脸上挂不住。
他生平最恨人说他长得瘦小，面皮紫涨，右手已朝初霁喉间抓去，眼看，初霁就要命丧他手中。
突然间，一法器从近旁的灰色毡帐中射了出来，那法器银光大炽，与侏儒的利爪对撞间，竟将那可怖的雷电之势消弭无踪。定睛一看，那侏儒更忍不住心中骇然。
那他以为的可怕法器，竟只是一枚普通的小石子。
侏儒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那毡帐，初霁也有些好奇地望过去，所有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灰色毡帐。
帐帘被掀起，里面走出一消瘦的中年人，他身形颀长，面色和善，眉间有一颗红色的痣，更为他平添几许菩萨般的悲天悯人。他扬声道：“兄台可否给我个面子，就此罢手，不要再与这姑娘为难。”
初霁心中虽遗憾教训侏儒的机会没了，但她也非不识好歹的人。那中年人，到底是好心助他。
她认真地拱手一揖道：“多谢。”
中年人点点头。
侏儒心中权衡，往右侧遥望，自家的金色大帐中，已有人出来，正向自己示意。他不欲再生事端，便朝那中年人敷衍地拱了拱手道：“那我便给你这个面子。告辞。”
中年人脸上依旧挂着笑，略略颔首示意。
侏儒往自家大帐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听到那女子的嘀咕声不大不小地响起。
初霁：“打不过怕死就直说呗，当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侏儒身形一僵，心中将初霁骂了千百遍，这小贱人，这张嘴真是惹人厌得很。哼，就让她逞这一会儿口舌之快好了，等到了晚上……
侏儒狠狠地剜了初霁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记下她所住的星月纹小帐位置，这才大步向远处走去。
初霁心中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最烦这种只会出阴招的小人。今日算他运气好。
初霁感到有人似乎在看自己，转身，还是方才那个中年人。他目光中似对初霁方才的言行，多有不赞同。
初霁也不欲再解释，略一颔首后，起身回了自己的帐中。
她先布下一道简单的防御结界后，跷着二郎腿，看着帐顶，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那些人，脑海中闪过深思。
这莽山可不是一处什么风景秀丽的游玩之所，而是瘴疠之气丛生、凶兽横行的凶险之处，凡人自是天然地敬而远之，更别说玄门宗派之人。难道是……他们知道了这是师公隐居的地方？
初霁忍不住心中一沉，眉头紧紧蹙起。
她师公在修真界赫赫有名，乃是魔宗的长老之一，无方鬼医聂无方。
聂无方姓聂，但是他不叫无方，聂无方是修真界中人给的诨号，叫多了，便都这样叫了，他的真名倒是无人知晓了。
这无方含义有二。
一，行事无方，不按常理出牌。医眼疾，便要用一双完好的眼睛来换。医一命，便要另一条命来抵。
他定这些古怪的规矩，也并非是刻意杀人，乃是用眼睛来试新药、要命来做药人。
但是听在人耳中不免有些残忍。因此修真界对他颇多非议。
二，他从不开药方，但是行医的手段却鬼神莫测，岐黄之术、巫祝之法、乃至令人闻之色变的蛊道，都能被他用来医疾与伤。
并非像凡人以为的，修行之人，都无疾无伤，不需用医，修行之人，也有灵根受损、灵脉受创的伤，也会身患恶疾，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会求到聂无方头上。
也因此，他在修真界一直是地位超然的存在。
但是就在数十年前，聂无方从魔宗中离开，杳然无踪。
无人知道，聂无方便隐居在这莽山之中。
难道那些人是知道了师公的所在，来求医？还是来寻晦气的？
初霁满腹疑惑，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盏。
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可能。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师公的隐居地。
师公向来小心。初霁每次来莽山都很小心，每次来都要乔装，甩开孔无隙派来盯梢的人。
师公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决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可能出事。
初霁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在外流浪，后来，机缘巧合，初霁便在一个由异族人组成的商队暂且安居下来。
她长得玉雪可爱，人活泛、嘴巴甜，每天大叔婶娘叫得亲热，商队中的人都很喜欢她。
初霁待得久了，知道这商队主要以贩马为主。后来，她跟着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天气热得古怪，旱灾频发，劫道得也层出不穷。商队的领队慎之又慎，没想到还是在经过一处密林时遇袭。那是初霁第一次见到会术法的修士，只是，是魔宗的邪修。
仅仅在眨眼间，商队最强悍的领队，便倒在黑袍人的虚虚一指下。
初霁怕得说不出话，牙齿打得寒战，她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出乎初霁意料的是，他们却被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中，当时的初霁并不知道，那个山谷，便是魔宗的老巢，赫赫有名的澄天碧谷。
这澄天碧谷里，是一处较稀有的、庞大且充沛的灵脉，这样的灵脉，便是在修真界，也是有限的，所以也成了施行某些邪恶术法、得天独厚的场所。
那些黑袍人，并没有杀他们，也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食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只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楼中。
那样的小楼有十余栋，分布得错落有致，外间花木葳蕤，还有条小溪萦绕其间，恍若世外桃源。
除了有无数黑衣人，在外看守。
一切看似都很寻常。
他们每日要服食一些古怪的丹药。
初霁虽觉得心中不安，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照他们的吩咐做。
突然有一天，和她同屋的婶娘，浑身鲜血淋漓地倒地，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但是她并没有立即死去。她的身上一直在冒血，那是初霁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有那么多血。
在她的躯体终于变凉时，她被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抬了出去。
慢慢地，初霁知道，他们都是供魔宗的长老和出众的弟子修炼的“食物”。
而这里，被他们叫做“牧场”。
魔宗有个阴损的修炼法子，将身具灵力的修行之人，经由一种特殊的法门，炼成傀儡。傀儡炼成之时，人已丧失生机，完全成了一具尸体，但是浑身却透着一种莹莹如玉的光泽，这样尸玉傀儡便大成了。
尸玉傀儡，是一个类似灵囊的东西，能让修习术法的人，直接从他人身上掠夺灵力，但是被吸干的尸玉傀儡便会魂飞魄散。
以往魔宗的人，会劫杀玄门弟子，来炼制尸玉傀儡，但是，自从他们被玄门疯狂报复过几次后，魔宗终于暂时妥协，他们选择劫掠凡人，用药物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身上的修炼潜能，然后制成尸玉傀儡。
可惜凡人资质有限，要么天然是灵力绝缘体，要么便无法承受灵力在体内乱窜的痛苦，那些凡人，便会像那个婶娘一样，浑身冒血而死。
初霁心中恐惧至极，她不想变成尸体。绝不！
她试过逃出去，但还是被黑衣人抓了回来。
所幸，抓她回去的魔宗弟子，不仅年轻，而且很心软。初霁心念一转，当即便跪地哀求他，她下了狠劲，将自己的额头都磕碰了，鲜血直流，看着十分可怜。
她还将自己先前偷偷藏下来的丹药，一股脑地塞给他——她知道，那种丹药能促进增长灵力，对那些弟子很有用。
最后，那弟子收下了丹药，也终于答应，不把她的事上报。
初霁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这样的日子，又让人发疯绝望。
初霁以为自己有一天，会像那个婶娘一样死去。可是没有。
她活到了最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希望，而是痛苦——她会以更残忍的方式死去。
这批“食物”一开始有几百之多，最终只剩下了寥寥十几人。
某一天，初霁连同其他人一起，被押送入了摧心炼玉庐。
摧心炼玉庐是炼制尸玉傀儡的地方。
初霁第一次见到了魔宗的第一号人物，千机长老，孔无隙。孔无隙号称，千机算尽、无孔不入，他心思如海，手伸得也很长，澄天碧谷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脱他手下人的监视。但他本人，却偏偏长了一张笑弥勒般的胖脸，像一个白胖的发面馒头。
孔无隙冲他们客气地揖了一礼后，还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愿替他们一一完成，宛如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但是，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安静地等待死亡那一刻。
初霁瞪大眼睛，盯着他眼角笑起来的褶皱，把他的一切牢牢刻在心中，初霁想，她要死，也肯定会化成厉鬼，将面前这个老不死的撕咬成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