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原本所住,是一处小跨院,分完整的正房、东厢房、西厢房。初霁来之后,清漪就将西厢房分给了初霁。

    初霁打开门,外面站着神色焦急的清漪,她六神无主道:“初霁,昨日、昨日我爹自己偷跑出去,淋了雨,现在开始发高热了。降不下去。”

    初霁当即道:“这里你熟,你先去找郎中,我看着曲师叔。”

    清漪这才似找回神智般,狂奔离开,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清漪连伞都忘了打。

    初霁淋着雨跑过去,走进卧房,曲江师叔正躺着,脸通红,额上的温度滚烫,嘴里说着胡话,他额上本来敷着冷帕子,已经掉在身侧。

    初霁拿起帕子,又浸满冷水,重新放在他额上。

    曲江师叔的口中似乎在嘟囔什么,初霁没听清,突然,他激动起来:“罗师兄!!!我是曲江啊!!!……别过来!!!”

    “离开崔嵬镇!!!”

    那一声尖细又凄厉,像是恐惧到了极处发出的。根本不似人声,倒像是妖鬼之音。

    初霁的心中一阵悚然。

    片刻后,初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曲江师叔,应当是被高热烧乱了神智,记忆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

    初霁一下子跳起来,她迅速跑到西厢房,调好墨,拿来符箓纸,又迅速跑了回来。她一边看着曲江师叔,一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炼制出一张吐真符箓。

    贴上吐真符箓,对方必须有问必答,否则便会被符箓之力反噬。

    但这种符箓时效很短,符文又极其复杂,使用时又有诸多限制,其中一条便是使用者的灵力必须要高过被施符箓者,否则便可能会为其控制,反制。对方反会对其用上符箓之力。

    所以有些鸡肋。

    初霁好奇,试过两次,都失败了。

    初霁满头大汗地绘上最后一笔,符箓纸一瞬间由乌金变为金色。

    成功了!

    初霁精神一震,一跃而起,手有些轻颤,将吐真符箓贴在曲江师叔的额上,默念灵诀。

    初霁:“你是何人?”

    没有反应。

    可能对这种痴傻之人,吐真符箓会失效。

    初霁有些失望,正准备取下符箓。

    曲江的唇颤抖道:“曲、曲江。”

    初霁:“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江面色潮红,十分痛苦,嘴唇嗫嚅着,却又不答了。

    初霁换了一种问法。

    “二十年前,罗舒放到底是被谁杀的?血海淬魂阵,到底是何人所布?”

    初霁紧紧地盯着曲江。

    曲江:“是……”

    曲江突然面部扭曲,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让初霁吓了一跳。

    随即初霁意识到,这是因为提问的问题,超出了被施符箓者的认知范围。他答不上来,被符箓之力所惩戒,所以精神处在极度痛苦中。

    初霁有些失望,换了一种问法:“血海淬魂阵中,发生了什么?”

    曲江神色极度痛苦:“他……师兄……罗师兄……吃了他们……还要来吃我了,呜呜……别咬我……绿色的火焰……别咬我……”

    一股凉意爬上初霁的脊背。

    他口中的罗师兄,肯定是将离门门主罗舒放。

    初霁声音提高:“罗舒放吃了谁?”

    曲江:“张护卫,裘师弟,还有……还有……啊!!!”

    初霁抓紧实际:“绿色的火焰是什么?”

    血海淬魂阵启动时,其中飚出的血,混着蒸腾的灵力,非要说像的话,可能更像红色的火焰,绿色的火焰又是什么?

    曲江脸上有些抽搐,憋成了一种青紫色。但是他却没再吐出一个字。

    初霁脸色凝重,曲江的脑海里被下了禁制,显然这是一个不可触碰的东西。

    初霁迅速拿下吐真符箓,曲江脸色惨白,又陷入昏迷了。

    初霁突然想到最先曲江说的话,“罗师兄,我是曲江啊!……别过来”初听她以为只是曲江只是被灵力刀刃所伤太重,昏头昏脑之下说的胡话,让灵力刀刃别过来。

    现在细想,是让罗舒放别过来。

    这也佐证了后来他说的,“罗师兄吃了他们”。

    显然,在血海淬魂阵中,罗舒放发生了某些异变。这异变,让罗舒放“吃”了所有的师兄弟。

    那他还活着吗?

    初霁有几分毛骨悚然,毫无预兆地,她突然想到了那只月光下的怪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半个时辰后,清漪终于请来了郎中,在郎中一剂药方加施针下,曲江师叔的高热终于退了。

    清漪连声道谢,初霁敷衍地答着,神思恍惚地回去,一夜也没有睡沉,梦中有跳跃妖异的绿色火焰,一直在燃烧。

    第二天,初霁起得很早,因为前一天炼制吐真符箓太过耗费灵力,此时她体内的灵力已呈枯竭状态。

    她先调整灵息,让灵力缓缓恢复,充盈在自己周身的灵脉中。

    据说,这将离门占据着一处灵脉,果然灵气充盈,但是没了体内的魔刹骨,初霁即使感受到灵脉中充沛的灵力,也只能以极缓慢的速度,将它转化入自己体内。

    初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符箓,替代魔刹骨的作用呢?贴上这种符箓后,能将外界的灵力,加速吸收入自己体内。

    但是初霁翻遍了那几本符箓的书,也未找得到这种符箓。

    院中已有人声,初霁开门,外面雨过天晴,空气十分清新,曲江师叔在院中乐呵呵地玩,看样子已经大好了。

    初霁又编了一只草蝈蝈,注入灵力,蝈蝈蹦蹦跳跳地跑到曲江师伯面前。

    曲江师伯却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脸色变了,惊慌地四处逃蹿,躲到闻声而出的清漪身后,害怕道:“绿色的火!有绿色的火!”

    清漪没听懂:“什么绿色的火?”

    初霁不动声色收起蝈蝈,给清漪看。

    清漪耐心道:“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曲江师伯浑身抖如糠筛,尖叫道:“啊!!!绿色的火会咬人!!!”

    初霁将蝈蝈粉碎,绿色的粉末四散,曲江师伯这才怯生生,从清漪身后探出头。

    突然间,一只闪着寒光的精致弩箭从墙角朝着几人的方向飞来。

    清漪顿时色变,提剑将那箭辟成两半,冲着门口恼怒大吼:“赵景儿,你是不是疯了!”

    赵景儿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弓弩型法器,带着惹人讨厌的傲慢笑容,身后跟着两位女弟子,从门前施施然走进。

    赵景儿:“不好意思,没射准,本来我是想射那个贱人的。”

    清漪厌恶道:“别贱人前贱人后的,初霁是掌事师姑首肯的外门弟子。你忘了将离门的门规了?”将离门的门规之一,是不得自相残杀。

    赵景儿嘲讽地轻笑一声:“外门弟子,也叫将离门弟子?”她压低声音,带着狠毒与轻蔑,“杀个把来历不明的混入将离门的奸细,对我赵景儿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曲清漪,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我警告你。别管这个贱人的事,否则,不小心伤到你,或者伤到你的疯爹,也只能怪刀箭无眼了。”

    清漪怒极:“你……”

    但她也知道,赵景儿说的没错。

    她即便杀了初霁,也不会有人让她偿命。

    初霁上前道:“清漪,你别管。”

    清漪拦在初霁面前:“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

    赵景儿冷冷一笑:“让她在将离门的望星台,在所有弟子面前,向我磕三个头,划花自己的脸,我便可以考虑饶她一条狗命。”

    望星台是将离门中发生大事时,众人的聚集地。

    初霁轻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清漪瞪了初霁一眼,才不满道:“你这太欺负人了。”

    赵景儿把玩着手中的弓弩,漫不经心道:“那便站着不动,让我射三箭。如果她不死,我与她之间,便一笔勾销。”

    初霁嘲道:“站着不动?还要射三箭?你这箭术是跟谁学得,可千万别说,丢了你师门的脸。”

    赵景儿一看她那张脸就来气,听到初霁的嘲讽,气血更是又涌了上来。她按捺下去,娇声笑道:“我就看在你人之将死的份上,让你嘴上多占几句便宜。小贱人,你……”

    赵景儿还未说完,江照璧从外面走进来,清漪脸色陡然一松,赵景儿却色变。

    江照璧不容置疑地拿过赵景儿的弩箭:“景儿,不要胡闹。”

    赵景儿跺脚道:“江师兄!”

    江照璧无奈道:“你想要‘群芳妒’的面脂,是不是为了支开我?”

    ‘群芳妒’是凡世一个做女子脂粉的铺子,十分出名,‘群芳妒’最近的一家分号,离将离门,快马也要来回两日。

    赵景儿:“师兄你干嘛这么护着这个贱人!”

    江照璧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看你手上沾血。”

    赵景儿恨声道:“那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我辱我,你怎么不说?”

    江照璧欲言又止,跟赵景儿讲不了道理。她被赵括之宠坏了。他坚决道:“不许杀人。”

    赵景儿面色阴沉道:“那我要她的两条腿!”

    江照璧:“也不行。”

    赵景儿跺了跺脚,冲跟自己来的女弟子道:“去找堂兄!他一定会帮我!”

    一女弟子应了离开。

    江照璧和清漪都拂然色变。

    江照璧上前便要去拦那女弟子,赵景儿挡了一下,那女弟子许是跟着赵景儿干坏事干惯了,一溜烟便跑了。

    赵严手下掌管着将离门的执法堂,处置叛逆的,如果赵严来了,性质就变了,而且,一定会见血。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无法挽回。

    赵景儿冷冷一笑道,“师兄,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初霁突然开口叫道:“赵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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