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数几件大事,多数人的人生无大起大落,无大惊大喜。

    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可谓至理名言,但可惜多数身处平淡中的人,都在追逐着更高更远的生活。

    抛下一切,拼尽全力,用一生的时间,去做一个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梦。

    若追求的道路永远也无法到达终点,那么这一程的意义又是什么?

    身边的风景与想要的事物似乎永远相驳,这场追逐里,我们不断在得到中失去,又在失去中失去。

    直到失无可失,一无所有。

    大学四年算下来纪苒在学校的时间,只有两年半,学的专业怎么说呢,上课也都有好好在听,可到了工作上又好像一点也用不到。

    话说又有多少人大学毕业以后,找到的是专业对口的工作?

    纪苒宿舍里算上她一共六个人,一个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去了自家公司当实习会计,平日里虽然不怎么联系,但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一个去卖房子了,听说很有钱途,打算一直干下去。

    一个在快销品公司干地推,天天在寝室群里诉苦,说坚持不下去了,也没见她离职,看她的空间动态,纪苒都怀疑她是不是进了个传销公司!

    一个去了厂子当厂工,现在大专毕业了进厂子的,不新鲜!

    要是清华北大出来的,去种地养猪了,大家说不得还能惊讶一阵子。

    有什么是能比剥削刚毕业大学生更赚的事?省钱,认干,好忽悠,廉价劳动力谁不抢着要……

    纪苒找了家装修公司做平面设计,工资不高,还要附带一些销售的绩效,做这个工作以后她才知道,五彩斑斓的黑那个笑话,原来是真的……

    纪苒毕业一年后纪安忍不住问“任向南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岁数也不小了,老这么拖着算怎么回事?明天你把他喊家里来,就说找他吃顿饭”

    “爸你同意啦?”

    “少废话……”

    说实话任向南其实挺慌的,见家长这种事一会生两回可能也不熟,该拘束还是拘束,纪安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发毛。

    “你的情况我听纪苒说过了,你俩以后结婚了就先搁我这住着,等以后攒钱了再买房子也不迟。

    我什么都不要求你,你只要对纪苒好就行,我这辈子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她就是我的命。

    你要是有天敢对她不好,我就算是进了棺材,我也得爬出来咬你两口”

    “叔你放心,她也是我的命”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去民政局领了证,这两个月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现在终于忙的差不多了。

    婚期定在了五月一号,亲戚朋友同学也都通知到了,现在就等着一场向全世界宣告的婚礼。

    从民政局出来以后,纪苒开车带着任向南去了一家偏街的火锅店,店面不大但胜在便宜安静。

    说是火锅店倒不如说是串串香来的贴切,纪苒拍着胸脯说道“今儿个高兴,随便吃,我请!”

    “那看来你是真高兴”

    “你不高兴?”

    “高兴!”

    吃饭的时候任向南看着纪苒脸上的笑,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笑容。

    发自内心,发自灵魂。

    那是一种放下了所有防备,在所爱的面前肆无忌惮,抛开所有的伪装裸露出自己那颗插满了刺的心脏,而不用害怕受到伤害。

    那是从八岁以后便在纪苒脸上消失,时隔多年又再次出现在她脸上的幸福。

    专属于她,不会再从她手心滑落的幸福。

    任向南看的痴了,他想到他终于可以永远的沉溺在这片海里,直到他死去以后,沉在海底,被幸福吞没。

    “等以后我们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叫任升,一个叫纪旭”

    “要两个都是男孩也这么叫么?”

    “要两个都是男孩子,那你的化妆品可能要降两个档次了”

    “凭什么,你就不能戒烟戒酒么?”

    “不好意思……我本来也不抽烟不喝酒”

    在任向南看来,人分两种状态,小时候半睡半醒,长大后半死半活。

    而他现在只有一种状态,那就是活着,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和原来所想的压力不同,自打那天去过纪苒家里以后,他就做好了准备,为了组建一个家庭去托举一份责任的准备。

    婚礼前一天,任向南的一群男同事给他办了一场单身派对,来庆祝他走向婚姻的殿堂,爱情的坟墓。

    KTV里传来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在包间里呆的时间长了会让人有一种耳鸣的感觉,歌声遮盖住了一切声音。

    长桌上散落着一堆空酒瓶,任向南拿着麦克风站在屏幕前唱歌,他原来坐的位置,酒瓶边上放着的手机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来电人“那片海”

    纪苒和女同事们在酒店的房间里等待着第二天的接亲,盘起来的头发让她不敢躺下睡觉,因为怕乱了发型,头上的发胶让她感觉头都重了两斤。

    她特意叮嘱几个女同事,让她们明天不要玩的太过火,到时候接亲的队伍来了,玩笑几句就开门让人进来。

    房间的卫生间被拉肚子的同事占了,想去方便的纪苒只好去酒店的公共卫生间,婚纱的下摆被她小心的提在手里,只注意脚下的纪苒拐角处差点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男人。

    好在酒店打扫的还算干净,没有把婚纱弄脏,往回走的纪苒经过拐角时,留着缝隙的房门忽然打开,一只手抓住了纪苒的胳膊,猛的将她拽进屋里。

    “嘭”门被大力关上,屋子里传来惊恐的“呜呜”声,和几个人的对话。

    “我们这么做不会出什么事吧?”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要不上就在旁边看着”

    “真正点啊,他妈的给老子按住她”

    拉扯中被踢到墙角的手机里传来电话铃声。

    来电显示,来电人“那束光”

    ……

    纪安放下手里写着明天要讲话的纸张,看了看房门想着这么久了怎么女儿还没回来?喊过纪苒的女同事让她去找一找,他有事要交代女儿。

    没过几分钟女同事回来说卫生间里没有找到纪苒,又等了一会纪苒还是没有回来,这下大家都坐不住了,全都出去上下楼层的找。

    被按住手脚的纪苒哭喊着,嘶吼着,挣扎着,却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时间仿佛回到八岁时奶奶出葬的那一天。

    不同的是那一天埋葬的是死去的奶奶,而现在将要死去的,是纪苒的美好。

    还有纪苒的那颗心。

    婚纱的撕毁声落到纪苒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比中学时学校每天的装修声还要刺耳的多。

    同时被撕毁的还有纪苒的整个世界,世界的裂痕从头顶的那盏灯开始向外延伸,一道道扭曲的纹路蛛网一样爬满了荏苒的视线。

    有东西从虚无的裂痕中飘落,似是老房子屋顶上的那一捧灰尘,又似是那束撞碎了的光。

    那束光从时光中飘飞到荏苒眼前,撞碎在荏苒的眼睛里,碎成一块块的光斑。

    在光斑中荏苒看到无数的画面,沿着流星的轨迹坠落。

    有散落在家具底下的玻璃弹珠,来回滚动不停。

    有爸爸用钢丝为自己做的九连环,哗啦啦的响着。

    有和任向南在农场的公园里,看到的玉兰花树,在初夏的午后随风摇曳。

    还有那袋从她手心滑落的糖水饮料,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反光,那一滩水痕歪斜的倒映出纪苒委屈的脸。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随着光斑碎成了无数的残骸,消逝在世界的裂痕里。

    永远……

    一辈子那么远……

    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人的纪安想着回去那手机给任向南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带人过来帮着一起找人,现在也顾不得婚前不想见的什么规矩了。

    纪安侧身让过三个并排前行的男子,一步两步三步,走到拐角处,转过拐角,又一步,他呆住了。

    纪苒头发蓬乱的从敞开的房门里爬出来,洁白的婚纱上有好大一团血污,脸上胳膊上全是血痕。

    全世界的杂音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纪安听到身后向外走的三个男子在说话。

    “真他么爽啊,没想到还是个处”

    “赚了赚了”

    …………

    走到电梯口的三人只听到后边有人喊了一声“王八蛋”,其中一人就感觉后脑勺被大力击打了一下,忍不住前一个踉跄。

    “老头你他妈找死”

    扭打中纪安被三人拖进消防通道。

    “她是我的命啊,她是我的命啊!我打死你们这群狗杂种,我打死你们这群狗杂种”

    “草,老头你他吗找死”

    “打死他”

    “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当任向南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白大褂将纪安抬到救护车上,盖上了白布。

    纪苒身上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救护车里,脸上的泪痕和血迹都已经干了,她抬头看向任向南的方向,眼睛里面没有焦距。

    任向南跑过去颤抖的拉过纪苒的手,这回她终于看清了任向南,她扑在他的怀里,哭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怕我会活不下去……”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么美好,又或者自己曾看到的美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

    纪苒出事的拐角走廊没有监控,房间在当天就被酒店打扫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纪安出事的电梯口却有监控,从里面看是纪安先动的手,三个人被认定正当防卫,且有一人轻微脑震荡,当获三万元理赔。

    之后近一年的时间任向南一直在上告却无果,而纪苒在办完纪安的葬礼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患上了几种精神疾病,无法治愈只能靠吃药缓解。

    这一年来纪苒的生母杜鹃也有来过一次,杜鹃在门外敲门喊着“女儿我是妈妈,你开门让我进去啊”,纪苒只是在房间里抱着腿坐在墙角,仿佛没听见一样。

    下班回来的任向南在边上看到这一幕,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给杜鹃开门,纪苒现在的精神刚有一些稳定,他也不想有不确定的因素再刺激到她。

    几天后的公交车上,刚从医院取药回来的任向南侧头看向窗外,周围的建筑仿佛被天上的阴云吸走了色彩,整个城市在他的眼里染成了一片灰色。

    几滴雨水顺着车窗的缝隙飘落在他的脸上,他抬头看向周围,快到站了。

    走到公交车后门,任向南的耳边传来两个男子的对话。

    “你看这个新闻,昨天一个女子深夜回家被尾随□□了,你看她穿的那样,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穿这么少出门那是勾引谁呢?还被□□,指不定谁爽呢!”

    “生意不好出来卖骚呗。”

    “哈哈哈哈……”

    任向南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两个男子,在他心里烧了一年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蔓延开来逐渐冲毁了他的理智。

    他推开人群冲过去,一拳打倒了那个拿着手机的男子,另一个男子被吓的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看着任向南疯魔一样打着他的同伴。

    如果不是同车的几个人把任向南拉住,那任向南面临的就不是十五天拘留这么简单了。

    有时候他总会思考,人性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却始终无法得到结果。

    他只能感叹,不是所有直立行走的动物都能被称为人。

    如果将法律比喻成一件武器的话,

    有些人的人性便是,在这个武器之外约束自己的枷锁,是画地为牢的樊笼。

    而有些人的人性却是,在这个武器之外渴望鲜血的野兽,贪婪,残忍。

    当我们失去武器,自缚手脚的时候,武器没有保护到我们,那么它存在的意义对于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来说,到底是什么?

    他此时才想明白书里那句话,学医救不了人性,也才想明白老王当初对他的愿景,只有年轻人才是希望。

    “对不起啊老王,辜负了你的期待,原来生活和我当初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

    拉着窗帘的房间里,纪苒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

    痛苦和煎熬在不断的冲击着荏苒的精神,试图一点一点的将她推向崩溃。

    她记得十几天前任向南打来电话,说的什么她记不清了,刚开始的几天她还能自己做饭吃药,后来她就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在房间里枯坐了三天的纪苒终于想起来了,她在家里等任向南回来。

    可任向南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是找不到家了么?还是他不要我了?

    可他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

    纪苒猛地抬起头“因为我,不值得……”

    当纪苒抬起头时,从她的脸上已经可以看到颧骨的轮廓,深凹的眼眶看着就像一具骷髅,眼神死水般没有一丝光彩。

    当初的那片海在婚礼的前一夜就已经死了!

    纪苒光着脚匆忙的跑出门,跑到街上大声呼喊着任向南的名字。

    一条街两条街,一小时两小时,她的双脚被地上的碎玻璃扎破,留下一路星星点点的血色花瓣。

    纪苒驻足在一条围满了人的街道边上,抬头看到一个女人神色漠然的盯着楼下起哄的人群。

    这一刻她似乎给自己的生命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和一个说服自己离开的理由。

    她对自己说着“这是救人,不是逃避”

    十分钟后纪苒出现在顶楼,有两个人一直在旁边劝说女人不要想不开,纪苒的出现引起了女人的警觉。

    楼下不断传来起哄的声音。

    “还跳不跳啊?等着回家吃饭呢!”

    “跳啊跳啊”

    “快跳啊”

    纪苒没有走近那个女人,而是走到天台的边缘,对着传来的起哄声大喊。

    “来了来了这就跳,都往边上让一让,要不然砸死了也是活该”

    喊完她转头对那个女人说“你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么?很疼,也很丑,你要是不信我跳给你看。”

    说完纪苒纵身一跃,站在天台上的女人看着楼下那朵不断盛开的花朵吓呆了,被旁边两个劝说的人趁机拖下来死死抱住。

    周围围观的人群响起一阵惊呼,拍照的录像的比比皆是,就像是一场不需要负责任的,犯罪者的狂欢。

    失去意识之前纪苒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好痛,但似乎可以解脱了。

    另一个是任向南,这一次你还是没有来得及救下我。

    看守所里,任向南蓬头垢面的坐在监控器下,同屋的两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他看着常亮的白织灯出神。

    今天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这半个月来他仔细思考了很多东西。

    未来的,还有现在的。

    任向南想好了,这官司打不赢就不打了,这城市待不下去就不待了,他要带着纪苒回到山上,重新盖一座茅草屋。

    去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他可以打猎种地,怎么都不会让两个人饿到。

    反正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也只剩下彼此了,所求的也不过是相伴一辈子而已,隔世也许是最好选择。

    不知道什么时候,任向南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梦见了自己高三时被五十多个人追着打,又被纪苒拖进水果店里的事。

    卷帘门底下的缝隙丝丝缕缕的往屋里渗着黑烟,当初的怒骂和打砸声变成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头顶的灯泡就像烛火一样跳动不定。

    暗黄色的灯光映照着纪苒惨白的脸,她如当初一样与任向南对视着,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睡梦中任向南渐渐的沉溺在纪苒的视线里,纪苒朱唇轻启。

    “任向南,如果有天我要是死了,你会忘了我么?”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我会随你而去。”

    纪苒扑到任向南的怀里,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你不能随我去,你要留在这里,每年给我烧纸上坟的,我听说死了没人祭拜的话,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无法投胎转世,很惨的……”

    “投胎转世啊……这人间……还要来么?”

    这个问题有些难住纪苒了,她从任向南的怀里直起身,歪头想了一会。

    “就……就不来了吧,如果非要来也不做人,做人太苦了。”

    “那我们就做一对鸳鸯吧?”

    “鸳鸯好,就做野鸳鸯,不是关在动物园里的那种。”

    “好……”

    这是任向南唯一一次梦见纪苒,在此后的时间里,无论他再怎么想,再怎么希望着,也没有在再次梦见过那双眼睛。

    魂牵梦绕梦已去,从此再难说相思。

    第二天,任向南被喇叭里响起的和弦声吵醒,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够,安静的坐在床板上等待着。

    不多久,有看守所的狱警把他带出去,没什么复杂的手续,取走自己来时身上的东西,他就被送出了铁门。

    雨总是下在悲情的时候。

    纪苒家里的门窗都开着,杜鹃双眼死寂的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装有纪苒骨灰的木匣,刚到家的任向南颤抖着走进屋,伸出手将木匣抱在怀里。

    原来恐惧的东西会成真,这样的世界好让人恐惧。

    他都已经想好了,他只希望和纪苒过两个人的日子就好,过一辈子,与世隔绝,就行了,就不求了。

    这都不可以么?

    原来生活不会一直都甜,却有可能一直都苦。

    苦一辈子。

    杜鹃没有开口,也没有正眼看任向南,起身离开了屋子了,两个人一共见过两面,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刻都任向南就像在深海里溺水的人一样,大张着嘴巴急促的呼吸着,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回流,逆向流回心脏,开始燃烧。

    任向南的四肢与大脑逐渐变得麻木冰冷,这一刻,他的身体再也无法从这个世界上感受到一丝温度。

    痛苦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它的重量又要用什么东西去衡量?

    当生与死之间,一个人放下了所有以后,仍旧选择活着的那个人来的更有勇气,因为那个人要承受更多。

    就像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年轻人,也更容忍年轻人,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么?

    是因为虽然心死,却仍旧对这个世界热爱啊,他们依然希望这个世界更好,而年轻人就是希望。是绝对的希望所在。

    深夜里任向南捧着纪苒的骨灰,坐在她家的摊位门口喝酒,回忆着两人从相遇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心里的那团火在烧毁了他的心脏以后,就熄灭了。

    不甘,公道,都没了,他只有她,可现在的他,什么都没了,没了她,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光芒不再耀眼,未来没有期盼,除了回忆,只余赴死。

    街对面的歌厅里依旧传来不似人声的哭嚎,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眼镜男步履蹒跚的走到灯柱下呕吐一阵,摇晃的走到纪向南面前,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兄弟,我跟你说,别信什么他妈的命运啊!那家伙写完每个人的命运以后,就去喝酒啦,醉啦,像我一样。

    现在的规则改了啦,不是有个圣人曾经喊过话么,人定胜天啊。

    现在的规则都按人类的规则来,需求,需求啊兄弟,我去他妈的公平,放屁。

    说公平谁信啊,都是骗傻子的,鬼才信,兄弟你信不信我今天醉倒在这,你明天你就能在河沟里看到我的尸体,不穿衣服的那种。

    都他妈的为了钱,为了钱,什么情啊义啊,见鬼去吧,古人都说了,有钱鬼都能推磨呢,报应?谁看到了?

    第二天,安市南门九公里国道上,背着大大包裹的任向南抬头向南边的那片山林看去,几座相连的山围成一个半圆,形似古代犯人带的木枷,草木茂盛的在那片枷锁上生长着。

    任向南又转头看向安市的方向,那座钢铁丛林就像是一个匍匐在大地上的巨人,天空中的阴云翻腾滚动着,像是一个遮盖住巨人的罩子。

    而巨人生活在大地与天空中间的缝隙里,无法直立,也不能翻身。

    没有留恋,任向南转回身大步走向前方那片,形似枷锁的山林里,背后那座钢铁丛林中传来阵阵的车笛声,像是巨人的低声嘶吼,又像是对他的嘲笑。

    山林里也许会有野兽,也许会有毒虫,也许会有很多危险,但是那里就只会有他和她两个人。

    他抱紧了怀中的小布包,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片轻松与宁静。

    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余生里,立一座墓碑,盖一间屋子,守一场回忆,在墓碑旁挖一个坑,躺进去,就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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