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整个周的销售高峰,又遇上店庆打折,客流量更是恐怖。

    林桢刚带新来的销售员点完新货,走进休息室接一杯水,看到桌上敞开的外卖盒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准确地说是没来得及,十二点点餐,外卖小哥死活找不到店铺,林桢拿到外卖袋已经是一点,刚揭开塑料盖就有人喊来货了,又被客人拉住帮忙推荐搭配,于是忙忙碌碌到现在都快三点了。

    林桢第二次坐下,这次好一点,她吃了两口,门被推开,伸进来一个脑袋,说有客诉需要处理一下,林桢问店长呢,答说找不到店长。

    叹了口气,林桢深呼吸,扬起微笑出门。

    打烊后,林桢打车回家,没忘了让司机给报销票据。门口的保安大叔正在看电视,连个余光都没往窗外睇。

    零几年的老小区,管理松散,设施陈旧,好在地段好,周边商业学校配置齐全,交通也便利,已是林桢能担负起的房子中的首选。单元门外的灯坏了,林桢打开手机电筒往上走,她住在五楼,有点锻炼量但不至于太累的楼层。

    签合同那天是林桢的好友秦芳陪她来的,房东来之前,秦芳一边在房间踱步打量,一边吐槽,“不是南北通透啊,厨房也小了点,买这样的房子有什么用啊,升不了值的。”一毕业父母就准备好房子车子的秦芳是不会懂的,哪怕朝向欠佳,格局一般,只是独属于自己这一个点,已经足够林桢心动。

    开锁,进门,放下包,任自己软倒在沙发上,太久没在门店站这么久,林桢只觉得腰酸腿涨。身体超负荷,一天没接收到新刺激的眼睛和大脑却在叫渴,林桢照常打开小红书,有自己的房子后她最想做的就是买一只狗,大数据时代,没有隐私可言,算法已经精准推送各种狗狗视频给她。

    第二天林桢在床上赖到中午才起,一个周也就只剩这半天,她煮了榨菜肉丝面匆匆吃过,软件显示公交车只剩一站到达,顾不上收拾碗筷,穿上鞋就往楼下去。

    幸好小区门口就是公交站,远远的林桢见车门外还有人排队,感叹了一句运气不错。等上了车始终扫不了付款码时,林桢却想感叹一句天要亡我,她为人周全,平时都会备零钱以防万一,今天却难得忘记。

    司机没关门眼神催促她,后面乘客们的视线也朝她聚集,压力真大。

    林桢正想向第三排的阿姨求助时,一个休闲装扮的年轻男人上前帮她付了款,林桢道谢的话还没出口,男人垂眸瞟她一眼就走向原本站的位置。

    司机关门起步,有点颠,林桢摇摇晃晃地朝男人走去,“谢谢你,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詹明盛从林桢上车就认出她来,一张脸小小的,雪一样白,眼睛又很大,像夏天冰过的葡萄,乌亮、冷清。

    这大概就是所谓“孽缘”,十四岁的詹明盛青春萌动,落得个惨淡收场,二十四岁的詹明盛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于是他连表情也欠奉,“不用。”为表坚决换了个方向面朝窗户而立。

    林桢脸上是被拒绝的惊愕,她是还钱,又不是想趁机加微信,对方至于做出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吗?对着高大挺拔的背影愣了几秒,林桢心想不用就不用,当捡了两块钱吧,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也走远两步,抓住另一侧的椅背。

    这个时段市区不堵,二十分钟后林桢下车。城西花鸟市场的入口是一个小巷,跟着指示牌走进去,前一段都是卖鲜花盆栽的,再往里才是各类宠物店铺。

    爱花是女人的天性,尤其这间市场里花材品种齐全,价格优惠,等林桢想起自己今天出行的主要目的时,她已抱了满怀的花束,向日葵、泡泡玫瑰、绣球花,连忙谢绝老板热情的推销,付完钱往市场深处走。

    她做过攻略,也询问了几个养狗人士的建议,锁定了一家叫“梅梅犬舍”的店。一进去,没有见到“梅梅”,却是一个染着黄毛嘻哈打扮,看起来不满二十的少年接待她,问过林桢的需求,黄毛少年从店铺靠里的笼子里取出一只比熊幼犬,嘴很甜地叫姐姐,“你可以抱一下,它很乖的,一点都不吵。”

    林桢把花随手放到一旁的收银台上,接过小小的白团子,果然像他说得那样,黑眼睛溜圆,毛短而微卷,一进林桢的怀抱就靠过来,眼皮半搭拿头蹭林桢的胸,像是要睡着似的。林桢感觉心都要被它融化了,问了一下价格,稍微有点超出预期,她预估的是三千拿下,少年喊价四千。

    工作多年,她又从事的零售行业,算半个同行,不至于笨到直接上底价,装作为难的思考了两分钟,“超出太多了,我预期价格是两千元,不行的话我再看看吧。”

    讲价第一条准则:我再看看别家,黄毛少年果然松口,“两千五!”

    讲价第二条准则:答应太快对方会察觉吃亏。林桢继续扮为难状:“不行,我最多加两百。”

    少年抖着腿思考了一会儿,亮银色项链手链叮当作响,嘴撇成一条线,“好吧好吧,开张生意。”

    一小时不到,挑选到合心意的狗狗又抱着一大束香喷喷的鲜花,林桢潇洒地扫码付款推门而出。

    刚下台阶,迎面而来四五个年轻女孩,嘴里叫嚷着“星期狗”“我也被骗了”之类的直直往店里走。林桢转头望去,紧闭的玻璃门也阻隔不了吵闹声,在几道清脆的女孩声音中,刚刚那位甜嘴黄毛少年已经变身脏话发射机,林桢心念一动,已经有人先于她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快速制服张牙舞爪的黄毛。

    那人高大,短袖下露出的手臂健硕有力,一手把黄毛双臂反剪在后按在收银台,另一手拿出手机,刚刚还骂骂咧咧的黄毛在他面前跟小鸡仔似的不敢言语,连连呼痛。林桢疾步进门,就听到一句,“你好,我要报案,城西花鸟市场44号梅梅犬舍有人诈骗。”声音冷如碎玉,又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属于生活中极少听到的优质嗓音。

    第一眼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接着林桢认出就是公交车上帮她付钱那人,她不由得感叹真应该颁给他一面“乐于助人”的锦旗。但眼下最紧要的是处理手上拎着的“定时炸弹”,令央刷到过“星期狗”这个词,说是有的宠物买的时候好好的,回家几天就发病甚至死亡。

    旁边穿Lolita裙子的女孩子看过来,视线往下,眼神流露出同情,“这狗一看就不正常,姐姐你刚买的啊?”

    小孩子最懂得扎心,林桢强撑笑意点头,心里加速盘算,应该能顺利退款吧,这可差不多她半个月的房贷啊。

    黄毛见讨饶无效,又改了嘴脸,“你们告吧,我不怕,城西派出所的所长你知道是谁吗?我兄弟的叔叔!”

    派出所就在附近,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走进来,询问了情况把所有人带回所里处理,林桢抱着一大捧花,拎着狗,亦步亦趋跟在女孩们后面。两个女孩见林桢视线都被挡了一半,脚下踉跄,热心地各自分担一束花。

    詹明盛一脸漠然的跟在林桢身后,幽深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身上。

    或许是这些年他长高了壮了,他觉得她娇小得过分,大概女人都追求瘦吧,他健身馆里的教练有时候会吐槽,一些女客户咨询时没有搞懂健身重点是塑形,不是单纯瘦身。她的头发留长,快到腰间,不再是十年前的齐耳发。穿衣风格和以前也不同,她今天穿修身的连衣裙,倘若他只看背影是不可能认出她的。

    詹明盛移高视线去看最前面民警,前面刚好有个女孩子回身,脸红着问Lolita女孩,“维意,你哥有女朋友吗?”

    林桢听到“维意”说:“别想了,我哥高冷寡王一个,看不上任何人。”她刚刚只注意到了他的背影,对五官只是打了个照面,只记得眼神很冰冷,不由笑叹不愧是兄妹,评价得十分中肯。

    林桢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快销品牌,从管培生做起,一年升店长,过两年升销售经理,如今在经理位子上第三年了,手下管理着十来家门店,收入不错。就是门店什么状况都会发生,她进出派出所的次数不算少,但没有哪次有这回高效。

    按例做了笔录,盖章按印,在大厅坐了十来分钟,出警的其中一位就出来喊,“林桢,林桢过来一下。”林桢跟着走进询问室,起先叫嚷着上头有人的黄毛一脸怯怯地操作退款。

    明天是周一,林桢记挂着分析报告还没完成,和女孩子们道了别。黑T恤黑牛仔的男人靠在咨询台上,两条大长腿懒懒支着,鸭舌帽压得很低,林桢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抱着花正打算走,想了想,拿起那束重瓣向日葵拆开,她恰好买了四支,走到聊天的女孩们面前一人送了一朵。

    无意间却与全身黑色的男人对上视线,林桢还没来得及微笑,他先移开,她没认清他眼中是嘲讽还是鄙夷,反正不是什么正面反馈。

    但思及公交上一次,犬舍一次怎么也是受了他帮助,萍水相逢的白占人便宜不好,林桢又回身。

    微信群里有人提议下周末去西山玩,下面一连串附和的人,詹明盛刚想点加一,一只蓝色绣球花递到眼前。他反射性往后一撤,定睛看去,林桢似乎是被他的反应吓到,猛地收回了手,那圆球形的蓝色花朵颤了颤,她杏仁一样的大眼睛也跟着轻眨,眸光惊疑不定。

    “我是想感谢一下你今天帮了我两次,吓到你了吗?”詹明盛记不得听谁说过,人的长相、体态都容易改变,但声音不会短时间变化。林桢的声音果然还是记忆中那样,甜得能滴出蜜似的,尤其是在关心人的时候,詹明盛早有领教。

    “不用。”他连头都懒得摇,继续垂目去看手机,分明是最高配置的新款手机,不知道怎么的分辨率那么差,一排排字光在眼前,进不到脑海,烦!

    “给我吧。”

    她转身,眼睛因诧异而瞪大,不确定地问,“什么?”

    詹明盛伸出修长的食指隔空轻点,一双眼雾沉沉的,看不出半点情绪:“花。”刚好搬了新房子拿回去用得上,不要白不要,他掌心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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