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
两个职业女性吃饭，第一步必然是吐槽各自的工作，不同的是林桢吐槽新上司的魔鬼风格，秦芳吐槽爸妈逼她相亲。
“条件挺好的啊。”林桢听她说完相亲对象的家庭、职业，觉得除了太出色了一点，没有其他问题，不过秦芳的家境也不错，人又漂亮，听起来很般配。
服务员进来上菜，双手捧着高脚青花盘，动作小心地放下。雪白的碎冰垫底，几块鲜嫩的三文鱼肉，点缀上柠檬片和苏子叶。
白、红、绿，色泽诱人，对比鲜明。
“比我们小三岁欸，我感觉我还是喜欢成熟点的。”秦芳夹了一块鱼肉蘸了酱放进碟子里。
“可以试试吧，年纪小不一定幼稚。”林桢觉得朋友之间也得保持边界，感情这种事可以建议，但不能帮对方决定怎么做。
“欸，我就羡慕你，咱们一样的年纪，你就没人催，真是自由。”秦芳单手托着腮，一副苦恼样。
林桢微笑了一下，既没反驳，也没附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佐餐的是葡萄酒，余韵悠长。
秦芳也只是随口一说，不需要回应，她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说她和朋友约好下个月自驾去滇省，放放风顺便避避暑，“要不小桢你也一起去吧，别一天到晚窝在你的小房子里，浪费大好时光。”
林桢摇摇头：“不行，七八月我太忙了。”七八月是客流旺季，季度折扣活动也集中在这个时期，总部随时会过来巡查，她得时时备战，不然季度KPI肯定不达标，这直接关系她的荷包满不满。
秦芳回忆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一起出去旅游过。”从大学到现在，他和林桢差不多认识十年了。
“是啊，太忙了。”林桢的眸光微动，大学时她忙着赚学费生活费，毕业后更忙，学习、考核、升职、再学习、再考核，生活是一个个闭环组合而成。
日料店的另一间包厢内。
陈祺举杯致歉：“今天这事儿算我不对，我干了。”他就不该心血来潮把车开到东升，詹维声正在开会，他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詹维声才下班。
当时詹维声一见路边聚堆的人，那张脸刷的一下就黑了，跟包公有得拼。
陈祺不由得打个冷战，咽下口中的酒。
“下不为例。”詹维声不喜欢引人注目，他虽然喜欢收集顶级跑车，却也只喜欢在赛道上享受飞驰的快感。
詹维意专注吃饭。她白天约人玩，晚上跟着哥哥蹭吃蹭喝，她不了解两个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成年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陈祺理亏，只好买单的时候积极主动一些。
一顿饭钱也没多少，詹维声没和他抢。
从日料店出去后，陈祺有事先走一步，詹维意要去洗手间，詹维声在外面等她，掏出手机查看工作邮件。
健身馆暑期有夏令营活动，多年合作的基地临时出了状况，暑期将至，需要尽快挑选新的合作方，开会时就是讨论这个。
助理石磊已经把几家意向公司的报价单发过来，让他三天内定夺。
“哥！哥！”远远就传来詹维意的声音，詹维声抬起头，怀疑自己的傻妹妹掉厕所了，不然怎么跟叫魂似的。詹维意不知道她哥的心声，她甩着手急冲冲飞奔而来，商场的瓷砖光可鉴人，她脚下一滑差点没刹住车，还是詹维声伸手扶她一把，没顾上谢谢，“哥，哥，把外套脱给我！”
感谢上苍，她哥吹空调感冒今天多穿了一件衬衫。
“有病吧詹维意。”詹维声提醒自己，亲堂妹，有血缘关系的。
“小姐姐，那天派出所的小姐姐。”詹维意抓着她哥衣摆，“快脱。”
林桢？詹维声觉得自从那天在公交车上偶遇后，他的世界就充满了林桢，他垂着眼帘，不泄露一丝情绪：“她怎么了。”
詹维意觉得她哥今天话真多，她咬着牙：“哎呀你就别问了，快脱给我嘛。”女孩子的事怎么说给大男人听！
詹维声脱下衬衫，只觉得今天不该听陈祺的话来吃日料，都是生冷的，他还生着病呢。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下午退的烧又升起来。
厕所里，林桢把衬衫袖子打个结围在腰间。她今天穿的蓝白色系，系上烟灰色薄绸衬衫也不显突兀。
前两年工作压力大，导致林桢的生理期一向不准，和秦芳分开后她去逛了超市，买完菜出来觉得不太对劲，到洗手间一看才发现裤子上染了一小块血渍。
她打电话想拜托楼下的店员送新的下装来，回复说店里部分同事去吃饭抽不出人手送，刚挂完电话就遇见热心的詹维意。
“哇，像是特意搭配的一样”女孩子竖着大拇指，林桢看着她小太阳一样闪亮的笑脸。
“谢谢你，维意。”小姑娘刚刚告诉过林桢她的名字，林桢觉得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维意”和“唯一”很接近，林桢猜想她一定是生长在非常和谐有爱的家庭，才不吝啬对陌生人的善意。
“嘿嘿，也不用谢我啦。”詹维意迟来的害羞，“是我哥的衬衫啦。”
“你哥哥？”林桢想起那天花鸟市场的黑衣男人，无端的，脑海中白光一闪，她突然回忆起非常久远的一件事。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暑假我的堂妹要来申县，她很可爱，姐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然后是年少的她自己的声音，“好啊，那我给她准备一张贺卡欢迎她来可以吗？她叫什么？”
“维意，詹维意。”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时，耳边同时响起，詹维意说：“我哥哥叫维声，詹维声。”
林桢怀疑人生这场剧目，背后一定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剧情走向。
她开始回忆，那天在派出所是分开做的笔录，所以她没有听到詹维声三个字。然后是几个女孩子聊天，当时有个女孩子曾拖长调叫“维意”，被她听成“唯一”。
即便那天她听到维意，估计也不会联想到詹维声，她有意识地想要抹去那段记忆，像丢掉过期的化妆品。
詹维声何其无辜，他不过是被迁怒。
只是她自己无法去面对丑恶的回忆，她从冰河中浮潜而上，逆流的路从来不好走，她不愿再重新投身于斯。
林桢怔怔，所以，詹维声此刻正站在外面？
他是没认出自己，还是不愿意认出自己？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拖到周六还不见好，但詹维声还是去了西山俱乐部。
宁城连着十多天的大晴天，周六早上却反常降了温。
阴天出门的人更多，因此城里各路段堵得不可开交。
詹维声开着帕加尼，这车太金贵，奔驰见了躲，迈凯伦见了闪，于是他的前后都空出一大截。他敞着蓬，用超级跑车龟速前进。
平时他不会这么招摇，但今天他懒得去管旁边降下车窗拍照的人。
好不容易开出城，去西山方向的道上一溜儿的超跑，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是打翻的调色盘，远远的看上去跟商场里的汽车模型似的，是俱乐部玩车的朋友给他摆排场。
车队最前方有人发现了他的车，举着旗子使劲儿挥舞，引得出城车道上的人刷刷拍照，人声嘈杂，人心浮躁。
詹维声踩油门，一溜烟儿从那气势壮阔的豪车队列旁疾驰而过，留车上众人在尾气和残余的轰鸣声中隔窗相觑。
得，今天不能和詹维声比赛，他不要命！
刚到地点就下了大雨，一大半人歇了心思，人人都有大把家业要继承，既舍不得自己的车，也舍不得自己的命。
陈祺上前劝詹维声，“维声，今天就算了吧。”
陈祺倒不担心詹维声的技术，平时他们赛车设彩头，十次有八次都是詹维声赢。不过是见他今天实在没状态，空调房里二十来度，詹维声额间一圈细密的汗珠。
詹维声面色深沉，往自己的车走去，其他人更不敢上前劝。
他在过一个弯道时甩尾有点小失误，车子差点漂出赛道，观看的人纷纷惊呼，幸好最后平安返回。
那辆帕加尼刹停在终点好久没动，几人拥上前去拍窗，大声问，“维声，哪里受伤了？”，“维声，没事吧？”
詹维声没有转头，也没有出声。
詹维声怔然，他对不起爷爷奶奶，他对不起外公外婆，他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叔叔婶婶，对不起詹维意，还有没见过面的祖宗们。
方才那一瞬，他只想到了林桢，她一身蓝白色短袖长裤，腰间系着他的衬衫，不伦不类又怡然自得。
她拎着超市买的菜，来到他的面前，她仰起头：“好久不见，詹维声。”那一刻，詹维声觉得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詹维声从来不知道，原来林桢只需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举手投降。
十年的欢愉与悲伤，被一句话捻作齑粉。
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曾经跌入冰河。詹维声想他努力过，但他无法脱身，林桢这条河，他栽过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但这一次，他要叫这条河为他逆流。
周六下午，林桢约了刘薇带她去买狗狗，犬舍就在东升购物中心的一楼临街面，规模挺大的，刘薇家的金毛也是在这里买的，林桢曾见过一回那只大狗，金毛亲人，一见她就求抱抱。
这次林桢多留了心眼，又有刘薇掌眼，很快挑到一只合心意的，只是想带走去费了一番功夫，因为一只边牧挡在小比熊前面，蹦蹦跳跳地嗅林桢，林桢想俯身去抱小比熊，边牧又回身去护着它。
服务员笑：“小爱是我们家的常客，和小比熊见过几次，很喜欢它，应该是舍不得小比熊离开。”她牵住小爱的项圈，“小爱来，咱们去洗泡泡浴。”小爱一步三回头，看比熊，也看林桢。
下午三点林桢带着她千挑万选的小比熊出了门，服务员把她俩送到门口，还送了一张狗狗的洗澡券，提醒林桢一个月之内核销。
林桢请刘薇吃了饭，分开后已经五点了，林桢迫不及待想感受小狗狗毛球般的触感，直接打车回了家。
棉花糖是只3月龄的小妹妹比熊，卷曲蓬松的白毛，夏黑葡萄似的眼睛，圆脑袋圆身子小短腿，像只小羊羔。
把棉花糖接回家之后，林桢觉得自己的抑郁得到了缓解，哪怕只相处了一天。
周六下了一整夜的雨，电闪雷鸣，她因为棉花糖的陪伴而稍微没那么惧怕惊雷。
周末她久违地去心理工作室复诊，温柔的女医生问她：“林桢，最近你找到爱了吗？”
林桢回忆起医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回答的是，“医生，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医生收费好高的，她本应该坦诚以待，但林桢脱口前还是选择隐藏了自己喉咙深处的声音。
“医生，没有人会一直爱我。”这才是她最想说的。
而此时安静的咨询室里，林桢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会永远爱我的狗狗。”
“条件挺好的啊。”林桢听她说完相亲对象的家庭、职业，觉得除了太出色了一点，没有其他问题，不过秦芳的家境也不错，人又漂亮，听起来很般配。
服务员进来上菜，双手捧着高脚青花盘，动作小心地放下。雪白的碎冰垫底，几块鲜嫩的三文鱼肉，点缀上柠檬片和苏子叶。
白、红、绿，色泽诱人，对比鲜明。
“比我们小三岁欸，我感觉我还是喜欢成熟点的。”秦芳夹了一块鱼肉蘸了酱放进碟子里。
“可以试试吧，年纪小不一定幼稚。”林桢觉得朋友之间也得保持边界，感情这种事可以建议，但不能帮对方决定怎么做。
“欸，我就羡慕你，咱们一样的年纪，你就没人催，真是自由。”秦芳单手托着腮，一副苦恼样。
林桢微笑了一下，既没反驳，也没附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佐餐的是葡萄酒，余韵悠长。
秦芳也只是随口一说，不需要回应，她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说她和朋友约好下个月自驾去滇省，放放风顺便避避暑，“要不小桢你也一起去吧，别一天到晚窝在你的小房子里，浪费大好时光。”
林桢摇摇头：“不行，七八月我太忙了。”七八月是客流旺季，季度折扣活动也集中在这个时期，总部随时会过来巡查，她得时时备战，不然季度KPI肯定不达标，这直接关系她的荷包满不满。
秦芳回忆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一起出去旅游过。”从大学到现在，他和林桢差不多认识十年了。
“是啊，太忙了。”林桢的眸光微动，大学时她忙着赚学费生活费，毕业后更忙，学习、考核、升职、再学习、再考核，生活是一个个闭环组合而成。
日料店的另一间包厢内。
陈祺举杯致歉：“今天这事儿算我不对，我干了。”他就不该心血来潮把车开到东升，詹维声正在开会，他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詹维声才下班。
当时詹维声一见路边聚堆的人，那张脸刷的一下就黑了，跟包公有得拼。
陈祺不由得打个冷战，咽下口中的酒。
“下不为例。”詹维声不喜欢引人注目，他虽然喜欢收集顶级跑车，却也只喜欢在赛道上享受飞驰的快感。
詹维意专注吃饭。她白天约人玩，晚上跟着哥哥蹭吃蹭喝，她不了解两个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成年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陈祺理亏，只好买单的时候积极主动一些。
一顿饭钱也没多少，詹维声没和他抢。
从日料店出去后，陈祺有事先走一步，詹维意要去洗手间，詹维声在外面等她，掏出手机查看工作邮件。
健身馆暑期有夏令营活动，多年合作的基地临时出了状况，暑期将至，需要尽快挑选新的合作方，开会时就是讨论这个。
助理石磊已经把几家意向公司的报价单发过来，让他三天内定夺。
“哥！哥！”远远就传来詹维意的声音，詹维声抬起头，怀疑自己的傻妹妹掉厕所了，不然怎么跟叫魂似的。詹维意不知道她哥的心声，她甩着手急冲冲飞奔而来，商场的瓷砖光可鉴人，她脚下一滑差点没刹住车，还是詹维声伸手扶她一把，没顾上谢谢，“哥，哥，把外套脱给我！”
感谢上苍，她哥吹空调感冒今天多穿了一件衬衫。
“有病吧詹维意。”詹维声提醒自己，亲堂妹，有血缘关系的。
“小姐姐，那天派出所的小姐姐。”詹维意抓着她哥衣摆，“快脱。”
林桢？詹维声觉得自从那天在公交车上偶遇后，他的世界就充满了林桢，他垂着眼帘，不泄露一丝情绪：“她怎么了。”
詹维意觉得她哥今天话真多，她咬着牙：“哎呀你就别问了，快脱给我嘛。”女孩子的事怎么说给大男人听！
詹维声脱下衬衫，只觉得今天不该听陈祺的话来吃日料，都是生冷的，他还生着病呢。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下午退的烧又升起来。
厕所里，林桢把衬衫袖子打个结围在腰间。她今天穿的蓝白色系，系上烟灰色薄绸衬衫也不显突兀。
前两年工作压力大，导致林桢的生理期一向不准，和秦芳分开后她去逛了超市，买完菜出来觉得不太对劲，到洗手间一看才发现裤子上染了一小块血渍。
她打电话想拜托楼下的店员送新的下装来，回复说店里部分同事去吃饭抽不出人手送，刚挂完电话就遇见热心的詹维意。
“哇，像是特意搭配的一样”女孩子竖着大拇指，林桢看着她小太阳一样闪亮的笑脸。
“谢谢你，维意。”小姑娘刚刚告诉过林桢她的名字，林桢觉得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维意”和“唯一”很接近，林桢猜想她一定是生长在非常和谐有爱的家庭，才不吝啬对陌生人的善意。
“嘿嘿，也不用谢我啦。”詹维意迟来的害羞，“是我哥的衬衫啦。”
“你哥哥？”林桢想起那天花鸟市场的黑衣男人，无端的，脑海中白光一闪，她突然回忆起非常久远的一件事。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低沉嘶哑，“暑假我的堂妹要来申县，她很可爱，姐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然后是年少的她自己的声音，“好啊，那我给她准备一张贺卡欢迎她来可以吗？她叫什么？”
“维意，詹维意。”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时，耳边同时响起，詹维意说：“我哥哥叫维声，詹维声。”
林桢怀疑人生这场剧目，背后一定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剧情走向。
她开始回忆，那天在派出所是分开做的笔录，所以她没有听到詹维声三个字。然后是几个女孩子聊天，当时有个女孩子曾拖长调叫“维意”，被她听成“唯一”。
即便那天她听到维意，估计也不会联想到詹维声，她有意识地想要抹去那段记忆，像丢掉过期的化妆品。
詹维声何其无辜，他不过是被迁怒。
只是她自己无法去面对丑恶的回忆，她从冰河中浮潜而上，逆流的路从来不好走，她不愿再重新投身于斯。
林桢怔怔，所以，詹维声此刻正站在外面？
他是没认出自己，还是不愿意认出自己？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拖到周六还不见好，但詹维声还是去了西山俱乐部。
宁城连着十多天的大晴天，周六早上却反常降了温。
阴天出门的人更多，因此城里各路段堵得不可开交。
詹维声开着帕加尼，这车太金贵，奔驰见了躲，迈凯伦见了闪，于是他的前后都空出一大截。他敞着蓬，用超级跑车龟速前进。
平时他不会这么招摇，但今天他懒得去管旁边降下车窗拍照的人。
好不容易开出城，去西山方向的道上一溜儿的超跑，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是打翻的调色盘，远远的看上去跟商场里的汽车模型似的，是俱乐部玩车的朋友给他摆排场。
车队最前方有人发现了他的车，举着旗子使劲儿挥舞，引得出城车道上的人刷刷拍照，人声嘈杂，人心浮躁。
詹维声踩油门，一溜烟儿从那气势壮阔的豪车队列旁疾驰而过，留车上众人在尾气和残余的轰鸣声中隔窗相觑。
得，今天不能和詹维声比赛，他不要命！
刚到地点就下了大雨，一大半人歇了心思，人人都有大把家业要继承，既舍不得自己的车，也舍不得自己的命。
陈祺上前劝詹维声，“维声，今天就算了吧。”
陈祺倒不担心詹维声的技术，平时他们赛车设彩头，十次有八次都是詹维声赢。不过是见他今天实在没状态，空调房里二十来度，詹维声额间一圈细密的汗珠。
詹维声面色深沉，往自己的车走去，其他人更不敢上前劝。
他在过一个弯道时甩尾有点小失误，车子差点漂出赛道，观看的人纷纷惊呼，幸好最后平安返回。
那辆帕加尼刹停在终点好久没动，几人拥上前去拍窗，大声问，“维声，哪里受伤了？”，“维声，没事吧？”
詹维声没有转头，也没有出声。
詹维声怔然，他对不起爷爷奶奶，他对不起外公外婆，他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叔叔婶婶，对不起詹维意，还有没见过面的祖宗们。
方才那一瞬，他只想到了林桢，她一身蓝白色短袖长裤，腰间系着他的衬衫，不伦不类又怡然自得。
她拎着超市买的菜，来到他的面前，她仰起头：“好久不见，詹维声。”那一刻，詹维声觉得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詹维声从来不知道，原来林桢只需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举手投降。
十年的欢愉与悲伤，被一句话捻作齑粉。
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曾经跌入冰河。詹维声想他努力过，但他无法脱身，林桢这条河，他栽过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但这一次，他要叫这条河为他逆流。
周六下午，林桢约了刘薇带她去买狗狗，犬舍就在东升购物中心的一楼临街面，规模挺大的，刘薇家的金毛也是在这里买的，林桢曾见过一回那只大狗，金毛亲人，一见她就求抱抱。
这次林桢多留了心眼，又有刘薇掌眼，很快挑到一只合心意的，只是想带走去费了一番功夫，因为一只边牧挡在小比熊前面，蹦蹦跳跳地嗅林桢，林桢想俯身去抱小比熊，边牧又回身去护着它。
服务员笑：“小爱是我们家的常客，和小比熊见过几次，很喜欢它，应该是舍不得小比熊离开。”她牵住小爱的项圈，“小爱来，咱们去洗泡泡浴。”小爱一步三回头，看比熊，也看林桢。
下午三点林桢带着她千挑万选的小比熊出了门，服务员把她俩送到门口，还送了一张狗狗的洗澡券，提醒林桢一个月之内核销。
林桢请刘薇吃了饭，分开后已经五点了，林桢迫不及待想感受小狗狗毛球般的触感，直接打车回了家。
棉花糖是只3月龄的小妹妹比熊，卷曲蓬松的白毛，夏黑葡萄似的眼睛，圆脑袋圆身子小短腿，像只小羊羔。
把棉花糖接回家之后，林桢觉得自己的抑郁得到了缓解，哪怕只相处了一天。
周六下了一整夜的雨，电闪雷鸣，她因为棉花糖的陪伴而稍微没那么惧怕惊雷。
周末她久违地去心理工作室复诊，温柔的女医生问她：“林桢，最近你找到爱了吗？”
林桢回忆起医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回答的是，“医生，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医生收费好高的，她本应该坦诚以待，但林桢脱口前还是选择隐藏了自己喉咙深处的声音。
“医生，没有人会一直爱我。”这才是她最想说的。
而此时安静的咨询室里，林桢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会永远爱我的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