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年过，我上三年级，林知六年级。
家里爸爸越来越暴躁，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温润儒雅。爸爸稍微不顺心的时候就打妈妈，用皮鞋抽，用凳子砸。每当爸爸开始动手，妈妈会首先把我护着赶到房间里去，叫我锁好门安心待着。听着门外妈妈的哭叫声，9岁的我无助地坐在小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默默掉眼泪。总是要过很久，门外才没了妈妈的声音，取而代之是爸爸跪地的道歉声。妈妈会选择原谅，小小年纪的我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后来明白那叫作不得已。
妈妈会带着我去林姨王叔家住几天，王叔会陪着我玩，想让我忘掉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即使他也明白，不可能。林姨耐心地听妈妈哭诉，温温柔柔地安慰她。
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打妈妈，现在才明白那叫家暴，总是没有理由的。
后来，我小学毕业。小升初考试那天，我走出校门，迎接我的是拿着红本本的爸爸妈妈。我回了妈妈的家，成为了别人口中没有爸爸的孩子。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其实和原来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少了一个变了的爸爸。
暑假刚开始，妈妈告诉我，爸爸因为嗑药被警察叔叔抓走了，接下来两年都不会见到他。我没什么感觉，甚至欣喜。
生活总有令人唏嘘的发展，妈妈从原来温柔懦弱的性子变得很像一个人……像爸爸。
暑假过了一半，我们回了老家。我跑去表姐家玩，闹腾到傍晚才回家。老式的土灶台上烧着饭菜，炊烟袅袅飘向天空，弯弯曲曲像山间的泉涧。“铃铃铃铃…”手机响起电话铃声，妈妈走过去接起来，舅妈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喂…文文的埙…是不是小伊拿走…你看一下…好好…”
挂断电话，妈妈啪地把手机摔在桌面上，转头进了屋子。片刻，妈妈拎着一节白色的水管走出来，一只手把我拽到院子里，扔在地上。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我被水管抽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躲避。避无可避。断裂的水管口划伤了我的小腿，手臂，脖子和脸。乡村的水泥地咯得人生疼，身体在沙砾上反复辗转。
我委屈，忍着痛坚持：
“我没拿表姐东西…真的…没拿她的东西…”
“你TM放屁，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东西你拿不出来老子打死你。还敢偷东西了你……”
妈妈的咒骂声不断响起，我突然明白，她的想法从没人能改变，比如离婚，比如今天。她认定是我，就算不是我，她也坚定。我因为疼痛剧烈，无法忍住的痛呼和尖叫从唇齿中泄出，引来了姥姥姥爷和邻居。他们在一旁一句接一句地劝，没用。相反，旁人越劝，她打得越凶。
天慢慢黑下来，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藏在云层后面，不愿意出来。
没有月光的夜晚。妈妈打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我不再说话的态度让她觉得没有成就感。她把我从地上扯起来，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小臂。我近乎是被拖行地来到客厅里，她把我丢进去，关上了门。客厅里没开灯，我也不敢。
“你自己在这想清楚。”
她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走了。
我蹲在墙角，一动不敢动。我从小最怕黑，从不敢一个人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待。她最明白。所以她拿我的弱点来治我，想让我乖乖承认是我行了偷盗之事。我没有，所以我不会承认。我抱着双腿，开始思考她会不会把我真的打死。
……
第二天清早，舅妈打来电话。
“哎喂，埙昨晚找到了，丢在家旁边的坝子里了。嗯对，没事了。”
妈妈听罢，一言不发。
她走来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我缩在墙角迷糊地睡。伸手从沙发上捞起一条薄毯丢在我身上，离开了。
十分钟后，我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身上只遮盖住膝盖的毯子。我盯着它，内心毫无波澜。
现在，妈妈除了不用言语道歉以外，像是复制粘贴的爸爸。
我起身洗漱，妈妈像没事人一样为我端了杯豆浆来。我已经开始习惯。
……
将要开学了，我们又赶回城里。当我顶着一身伤痕出现在林知面前，尽管已经尽力穿衣服遮掩，其实也没遮住多少。林知心疼地拉着我的手，就要带我回他家处理伤口。我想告诉他，处理了以后又会再添新伤，没那个必要，但看他担心的神色，我咽下要说的话。
“哥哥，就在外面处理吧”
“伊伊，为什么？”
“……”如果在林知家处理，遇到林姨他们在家，无论解不解释，最终妈妈都会知道，我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她也知道这是丑事吧，所以又会打我。
林知见我不言语，也就不再问，只是在药店买了处理伤口的药品。我不愿意包扎，太显眼了，妈妈会知道，就执意涂了药就好。林知本来就觉得我受伤是奇怪的事，见我如此，终于也忍不住问出口，
“伊伊，怎么受伤的，告诉哥哥好吗。”
长久的沉默。就在林知以为我坚持不回答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出声，告诉了他所有事。彼时林知正在初三关键，所以我不说，我不愿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他。但又想到，如果我不说更会让他上心，左右如此，就说吧。
我低垂眼眸，平静地叙述着发生的所有事，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不是我所经历，反而是个旁观者。毕竟两个月时间，大大小小，我早已习惯她把我作为发气筒，只要她心情不好，我就会挨打。
随着我声音落下，林知胸膛剧烈起伏。他其实越长大越清冷性子，对什么事都淡淡而过，今天算是失态了。
“哥哥，我没事的。”
“……”
“哥哥，她是我妈妈。”你没办法对她怎么样的，我也不能对她怎么样。不是吗。
“哥，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想法，可你不能，我们不能。不是吗。
“……”
林知还是不说话，我只能把他的手从我手腕上拿下来，再轻轻握住。
良久，林知抬起头揉揉我的发顶，轻声开口，
“伊伊，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家里爸爸越来越暴躁，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温润儒雅。爸爸稍微不顺心的时候就打妈妈，用皮鞋抽，用凳子砸。每当爸爸开始动手，妈妈会首先把我护着赶到房间里去，叫我锁好门安心待着。听着门外妈妈的哭叫声，9岁的我无助地坐在小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默默掉眼泪。总是要过很久，门外才没了妈妈的声音，取而代之是爸爸跪地的道歉声。妈妈会选择原谅，小小年纪的我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后来明白那叫作不得已。
妈妈会带着我去林姨王叔家住几天，王叔会陪着我玩，想让我忘掉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即使他也明白，不可能。林姨耐心地听妈妈哭诉，温温柔柔地安慰她。
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打妈妈，现在才明白那叫家暴，总是没有理由的。
后来，我小学毕业。小升初考试那天，我走出校门，迎接我的是拿着红本本的爸爸妈妈。我回了妈妈的家，成为了别人口中没有爸爸的孩子。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其实和原来也没什么不同，除了少了一个变了的爸爸。
暑假刚开始，妈妈告诉我，爸爸因为嗑药被警察叔叔抓走了，接下来两年都不会见到他。我没什么感觉，甚至欣喜。
生活总有令人唏嘘的发展，妈妈从原来温柔懦弱的性子变得很像一个人……像爸爸。
暑假过了一半，我们回了老家。我跑去表姐家玩，闹腾到傍晚才回家。老式的土灶台上烧着饭菜，炊烟袅袅飘向天空，弯弯曲曲像山间的泉涧。“铃铃铃铃…”手机响起电话铃声，妈妈走过去接起来，舅妈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喂…文文的埙…是不是小伊拿走…你看一下…好好…”
挂断电话，妈妈啪地把手机摔在桌面上，转头进了屋子。片刻，妈妈拎着一节白色的水管走出来，一只手把我拽到院子里，扔在地上。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我被水管抽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躲避。避无可避。断裂的水管口划伤了我的小腿，手臂，脖子和脸。乡村的水泥地咯得人生疼，身体在沙砾上反复辗转。
我委屈，忍着痛坚持：
“我没拿表姐东西…真的…没拿她的东西…”
“你TM放屁，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东西你拿不出来老子打死你。还敢偷东西了你……”
妈妈的咒骂声不断响起，我突然明白，她的想法从没人能改变，比如离婚，比如今天。她认定是我，就算不是我，她也坚定。我因为疼痛剧烈，无法忍住的痛呼和尖叫从唇齿中泄出，引来了姥姥姥爷和邻居。他们在一旁一句接一句地劝，没用。相反，旁人越劝，她打得越凶。
天慢慢黑下来，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藏在云层后面，不愿意出来。
没有月光的夜晚。妈妈打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我不再说话的态度让她觉得没有成就感。她把我从地上扯起来，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小臂。我近乎是被拖行地来到客厅里，她把我丢进去，关上了门。客厅里没开灯，我也不敢。
“你自己在这想清楚。”
她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走了。
我蹲在墙角，一动不敢动。我从小最怕黑，从不敢一个人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待。她最明白。所以她拿我的弱点来治我，想让我乖乖承认是我行了偷盗之事。我没有，所以我不会承认。我抱着双腿，开始思考她会不会把我真的打死。
……
第二天清早，舅妈打来电话。
“哎喂，埙昨晚找到了，丢在家旁边的坝子里了。嗯对，没事了。”
妈妈听罢，一言不发。
她走来打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我缩在墙角迷糊地睡。伸手从沙发上捞起一条薄毯丢在我身上，离开了。
十分钟后，我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身上只遮盖住膝盖的毯子。我盯着它，内心毫无波澜。
现在，妈妈除了不用言语道歉以外，像是复制粘贴的爸爸。
我起身洗漱，妈妈像没事人一样为我端了杯豆浆来。我已经开始习惯。
……
将要开学了，我们又赶回城里。当我顶着一身伤痕出现在林知面前，尽管已经尽力穿衣服遮掩，其实也没遮住多少。林知心疼地拉着我的手，就要带我回他家处理伤口。我想告诉他，处理了以后又会再添新伤，没那个必要，但看他担心的神色，我咽下要说的话。
“哥哥，就在外面处理吧”
“伊伊，为什么？”
“……”如果在林知家处理，遇到林姨他们在家，无论解不解释，最终妈妈都会知道，我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她也知道这是丑事吧，所以又会打我。
林知见我不言语，也就不再问，只是在药店买了处理伤口的药品。我不愿意包扎，太显眼了，妈妈会知道，就执意涂了药就好。林知本来就觉得我受伤是奇怪的事，见我如此，终于也忍不住问出口，
“伊伊，怎么受伤的，告诉哥哥好吗。”
长久的沉默。就在林知以为我坚持不回答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出声，告诉了他所有事。彼时林知正在初三关键，所以我不说，我不愿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他。但又想到，如果我不说更会让他上心，左右如此，就说吧。
我低垂眼眸，平静地叙述着发生的所有事，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不是我所经历，反而是个旁观者。毕竟两个月时间，大大小小，我早已习惯她把我作为发气筒，只要她心情不好，我就会挨打。
随着我声音落下，林知胸膛剧烈起伏。他其实越长大越清冷性子，对什么事都淡淡而过，今天算是失态了。
“哥哥，我没事的。”
“……”
“哥哥，她是我妈妈。”你没办法对她怎么样的，我也不能对她怎么样。不是吗。
“哥，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想法，可你不能，我们不能。不是吗。
“……”
林知还是不说话，我只能把他的手从我手腕上拿下来，再轻轻握住。
良久，林知抬起头揉揉我的发顶，轻声开口，
“伊伊，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