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妈勾搭了个有钱男人,怎么,她没给你这个女儿打钱吗?”

    鸪岛县不大,鸦岗更只有方寸,街坊邻居碰面了都几乎能叫得出名。

    当初姜藤的父亲成功时有多风光,垮台时就有多狼狈,再加上陈沁跑了,他们家一夜之间成了当地居民茶余饭后的闲谈,原先的房子被充,姜藤搬来后也没少被她们议论。

    姜藤掀起眼睫,眼色霎时变了。

    似寒风过境,一滩死水冻结成冰。

    房东阿姨被盯得发怵,但仍强装镇定地挺直腰板瞪回去:“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重锤落下,冰亦碎成渣。

    姜藤极力隐忍着,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和房东阿姨陷入拉扯中。

    她转身回卧室拿手机,又很快折回门口。

    阿姨鄙夷地睨了姜藤一眼,说了一个钱数,姜藤低头点开和她的聊天页面,正要给她转账时,手机屏幕赫然跳出余额不足的提示消息,姜藤愣在原地。

    她切回钱包,余额仅是阿姨要的一半。

    她双眸一沉,面色凝重,似在回忆这些天都把钱花到哪儿去了,可阿姨早就没了耐心,凑近一瞧,见姜藤拿不出钱,又开始一顿冷嘲热讽。

    “要多少?”

    忽地,一道清冽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姜藤和房东阿姨神同步地循声望去,就见江焰站在楼梯间的小平台上,穿了件深灰色的短袖,左手提着小笼包油条等。

    “我先替她给。”说话时,江焰已经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踩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上走,最后在倒数第二个楼梯站定。

    他个子高,依旧能和房东阿姨平视,他清楚地捕捉到阿姨眼中的错愕,以及她扭过头上下打量姜藤的别有深意的动作。

    阿姨心里在想什么,姜藤和江焰的心里都猜得到。

    但他们又都默契地没解释半个字,可能觉得解释再多,她们都能在口口相传中又衍生出多个版本,很累,而且这些人是无关紧要的。

    江焰替姜藤垫了钱,房东阿姨的脸上才有了笑。

    房东阿姨瞧了眼江焰,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心,特意偏过头看了下姜藤,临走时还不忘揶揄一句:“姜藤,又耍新朋友啦?”

    说罢,她也不等姜藤的回答,乐呵呵地往楼上走。

    而不知怎的,江焰想起姜藤昨晚丢给他的那双男士拖鞋。

    他昨天就有点疑惑,按理来说姜藤一个女生,家里怎么会出现男生的东西,现在结合一下房东阿姨的这句话,江焰心里有了大概的答案。

    姜藤谈过,估计还分手了。

    姜藤轻倚门框,向江焰的方向投去一眼:“加个好友吧,我先把一半的钱还给你。”

    说完后,她先往屋里走,江焰跟上,并随手关上门。

    姜藤扫了江焰的二维码,手机屏幕跳出他的信息页面。

    他的头像是黑色的,昵称是她看不懂的一串数字—— 0612。

    江焰通过了好友,紧接着,姜藤就把钱转过来。

    但江焰瞄了眼姜藤,按了退回,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边走向餐桌边说道:“着什么急,你把钱都给我了,之后用什么。”

    最后他站在桌前,稍微侧过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姜藤:“要不然这钱你不用还了,带我去附近逛一逛?”

    鸪岛县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巷子,老屋酒楼等鳞次栉比,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免不了晕头转向,今早江焰去买早餐还多绕了好几条冤枉路。

    “这钱我会还给你。”姜藤回得干脆,她不喜欢欠人情,至于他的后半句,姜藤考虑了一两秒,答应道:“晚上吧,我还有几张卷子没写完。”

    “你读高三?”

    “复读。”

    姜藤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也没看江焰,听洗衣机来了动静,就往阳台走去。

    她站在水槽前,冰凉的水从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涌出,浸湿她的手背,她垂下眼帘,藏匿起晦涩的情绪。

    姜藤想,如果不是程嘉杭的事发生,她缺考最后一门英语,她应该是可以上很好的大学,上有他在的大学。

    -

    将暮未暮,姜藤和江焰准备出门。

    天热,姜藤穿了件吊带与纯色垂腿裤,黑色的长直发随手一抓,用夹子固定,她在客厅与厨房穿梭,把垃圾倒在一起。

    江焰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兜,背倚着门,默不作声地等着姜藤。

    他在来鸪岛之前,陈沁给他看过姜藤的证件照,是姜藤十六岁时的样子,鹅蛋脸,五官精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与一对深浅不一的梨涡,笑起来时明媚,与现在判若两人,沉闷颓丧。

    “我去丢个垃圾,你先到路口等我。”说罢,姜藤从江焰的面前走过,径直下楼。

    走出狭窄的巷弄,视野豁然开朗,远山边际的云朵似火烧,晕染半边天空,周围的噪音不断袭来,摩托车的引擎声,榕树下老人挥着蒲扇乘凉聊天,还有小孩聚集玩闹。

    江焰在等姜藤的间隙觉得无聊,干脆从口袋里摸出烟,又掏出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点上,目光落在前方,默不作声地瞧着那群小孩玩游戏。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男孩当皇帝,命令自己的跟班去惩罚另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被推到潮藓横生的水泥墙上,手肘擦破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欺负,或许他也不懂这是欺负,只觉得这是游戏,他们给他的身份是奴隶,奴隶就该被这样对待。

    见他哭,其他人就嘲笑,就骂他。

    江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在看着那群小孩,脑海中却是另一群人的身影,而这时,那些欺负人的小孩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小皇帝”在江焰的面前停下,被他抽烟的举动吸引,亮闪闪的眼睛里全是好奇:“这个烟很好吃吗?”

    其他跟班也齐齐投来目光。

    江焰似笑非笑地弯下腰,晃了晃他指节间的香烟,故意问了句:“小弟弟,你想试试?”

    小皇帝兴奋地点点头,见此,江焰又开口道:“那得拿你最喜欢的东西来换,不然哥哥多亏。”

    江焰话音一顿,视线缓缓下移,勾唇:“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小孩没有太多的心眼,被人一夸,眼眸中的骄傲炫耀之色藏不住:“那当然!我妈妈刚给我买的!”

    “是吗?”江焰把烟往嘴里送,吸了一口,烟头泛着猩红的光。

    但下一秒,他面色一沉,揪过男孩的衣服,在衣角处烫了个洞,几个小孩都懵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时,哭闹着威胁江焰,说他要去告诉家长。

    江焰挺直了腰板,毫不遮掩地嗤笑一声:“小弟弟,年纪不大,就先别想着四处撒野。”

    他们跑走了,江焰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就见姜藤站在不远处。

    她的表情称不上好看,隐隐透露出反感,江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但他可以肯定,她是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姜藤一路都没有和江焰说话,带他转悠半圈,到步行街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街道旁的路灯亮起,摆满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姜藤的脚步一滞,不知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忽然转过身看着江焰:“我请你吃东西吧?”

    鸿门宴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焰迟疑地点点头。

    姜藤带江焰进了一家烧烤店,店的面积不大,桌椅基本摆在门口,生意很红火。

    他们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张空桌,老板在烧烤架后撒调料,老板娘系着围裙进进出出地招待客人。

    见姜藤他们落座,老板娘热情地给他们递来一张菜单和一支笔。

    姜藤先一步接过,手转着笔点单中,而坐对面的江焰不知何时从冰柜里取了罐啤酒,漫不经心地打开,姜藤眼皮子未抬,问他道:“烤虫子吃吗?”

    “不吃。”江焰答得干脆,目光落在姜藤的身上,见她“哦”了一声后,在虫子那一栏打了个勾,和他作对的意思极为明显。

    过了两秒,她又问:“能吃辣吗?”

    江焰开口:“不能。”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他又看见姜藤在特辣那一栏打勾。

    从始至终姜藤都没打算瞧一眼江焰,点完菜后,她就起身去送菜单,但还没走出一步,她的手腕被江焰突然握住,动弹不得。

    江焰仰起头,眼中的笑不达眼底,忍不住一字一顿地质问:“姜藤,搞这一出有意思吗?”

    姜藤闻声低头,与江焰四目相撞,紧接着视线下移,撇了一眼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甩开。

    她没藏着掖着心里头的反感,望着他眼中映衬的自己的模样,她倏地勾起唇,冷冷地落下一句:“那你呢,欺负人有意思吗?”

    满座喧哗,他们却觉得这两句话落下时,掷地有声。

    两束目光在昏昧的灯光下博弈,起初谁也不肯退让,各有各的倔劲,最后还是姜藤先收回视线,掀开磁吸门帘走进店内。

    转瞬间,原地只剩江焰。

    他亦收回视线,仰头灌了几口酒,一丝丝冰凉从喉滑入胃,勉强压下他心中腾起的无名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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