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之骨”
话落，他最后仔细地看了眼三人，在一片痛苦的呼喊声中，如来时从一片苍白中诞生，又最终被彻底抹去，消散于空中。
曾将神兵战天涯，不舍九州未亡人。
那个曾经纵剑搅弄归澜风云的男人，到此刻，终于魂归尘里，消失在整个修仙界之中，带走了所有人的色彩。
在他们身后，远在千里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看着芥子空间里破碎的魂碑，顿了顿脚步，眼神倏地暗了下去。
*
荒野之地，道径旁。
一身墨黑长袍的男子目光凝重地看向天边闪烁的晨星，衣袍上璀璨的星月纹随着他掐指凝诀结束逐渐掩藏于黑暗之中。
“阿言，可有什么变化？”身着广袖白袍的人垂着眼仔细收敛起化为粉末的魂碑，小心地将它放入一个特制的盒子里，微微抬头看向从刚才命盘开始闪烁就闭目掐算的人。
他紧了紧手指，目光中透着不能掩盖的悲伤。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黑衣人沉思的眸子微动，透着些忧虑：“紫微星变化异常，四辅黯淡，怕又是一个转折......”
“黯淡么？”白衣人喃喃，随着得来的结果手指微颤。
他不知觉用手摩挲着精致的小盒子，同身旁的人一同望向天空。明明已知魂碑破碎，代表着什么，但他却难以相信那个人就这么死了。
“生死无常，本就不由自己决定。”黑衣人伸手牵住他，温声宽慰道。
而一向开朗的人此刻却兀自出神，看着天边悠悠飘过的云朵，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酒香，看到了那个恶劣地逗着几岁小不点哈哈大笑的男人，以及最后大步踏出府门的潇洒身影。
想到那熟悉的人，白衣人心底再次涌上濡慕怀念的情绪。
自一百多年以前擦身而过后，临风崖就再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他解决了那些讨厌的虫豸后再听得消息，却是那人跌落断背崖，坠入其中，生死不知。
可那方秘境太过玄幻，不只谢吴两家的人进不去，连他们两个也不得其法。
一阵微风吹过，他茫然地擦了擦脸上滑过的泪水，对着身侧目光担忧的人扯出一个笑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倚着手中传来的力量，白衣人想到什么，目光定定地转向原来前行的方向，抿抿唇。
他一手召出飞剑，飞身道:“我们走。”
*
翼望崖上。
“啪”地一声，接着又是几道同样的声响传来，姜玥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从方屿，也就是虞梦散人逝去的那刻，她和妖王只堪堪将散离的三魂六魄收集装进了凝魂玉中。
他们知晓生灵死亡之后，如果魂魄完好，便能进入轮回。但——
他们不敢赌，没有魂力的灵魂在进入轮回之前，是否安然无恙。只怕在显于空中之时，便会一瞬间四散开来，化为灰烬，滋养天地。
因此，在使用祈天术以及询问‘命数’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他们只有暂时将老人散离的魂魄温养在玉石之中，以求得解决之法。
想到这儿，她又不禁再给了自己几巴掌。
做弟子做成师父差点“魂飞魄散”的结局，自己真是好样的。
姜玥，你真的该死。
三人停在崖上已有三日，在死一般地呆坐三天后，今晨一早，姜玥睁着没睡的眼睛忽地扇了自己一掌后，就一直这种动作到了晚间。
眼睛红着，脸也红着，如若不是修士恢复能力强，以及另外两人时不时拦着，这会儿她早已成了‘豚头’。
而这期间，她把玉石递给了妖王之后，它却被惊得懵在了原地。不仅是被姜玥的话吓得，更是眼前的人一双黑眸沉默地望着自己，与平时别无二致，但它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小姑娘的身上像有一段生机突然被人夺走了，令它只有紧紧看住她，才能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
自重虚境中长大，到如今活过了多少岁月，它也早已记不太清了。
能够从被困多年的秘境中出来，自由地遨游更广阔的大地，这是它期盼已久的生活。
只是...敏锐的第六感，让它急得跳脚，斩钉截铁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休想丢掉本王！”
看着眼前更加沉默的人，想到什么，又眼神坚定地补充:“而且，方屿曾说过，通往重虚境需要两境共同的信物，若是我们分开，我该如何进入其中？”
姜玥听着抿了抿唇，看着丹田内流光隐动的风月双环。心下叹了一口气，只好把这个念头放下。
夜晚降临，疲惫的三人休息了一会儿，转而开始各自修行。
雪鸟余光撇向一旁紧闭双眼，稳坐于地的两人。《风术》一书飘于空中，无风自动，周遭风力流动急缓，却又稳稳压制住其他两种驳杂的灵力，规秩有序地收放着它也不懂的力量变换，时而轰隆作响，时而轻转隐动。显然此时稳坐在地上的两人已经玩了命地修行。
一季握着脖子上的魂玉，眼中布满了黯然，紧跟上他们的节奏。
当天边第一抹光芒撒上崖顶之时，三人同时收手停止了短暂的修炼，从冥想中醒来。
感受到这熟悉的灵力吐纳，姜玥转眼望向一旁的人。
【……父母为解聂云身上被下之毒，为本是双灵根沦为废人的儿子奔波并死在了途中……】什么样的毒竟能够让她也感觉到熟悉，并且经历与她如此相似…
她瞬息闪至聂云身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询问：“姜某观道友吐纳艰缓，兴许有异，可否让我一诊？”
要想查看另一人体内的情况须得施术者用手指往其手腕处注入灵力，而这也为命脉之所在，须取得他人同意。
这灵力的吐纳如此艰难，姜玥定了定神，让她想到了上辈子灵脉堵塞之后也是这样，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从外界摄取哪怕一丝的灵力。而这种情况，在她边阅了师尊留下的术籍后，除了之前她所中之毒，便只有另一种情况。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那么......
“当然可以，烦请前辈查看！”聂云一听，当即点头同意。
他虽不知姜玥为何一眼就看出灵力的异常，但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自身实力已经决定了其足以见多识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指尖灵力一探入聂云体内，循经流动，姜玥就感到一阵熟悉的淤堵之感，但当她指使着灵力在体内绕着一圈，竟没有发现多少灵脉枯竭之像。
她皱着眉头深思。
这种情况，怕是第二种。
抬眼看向对面的聂云：“你可有灵根蒙蔽，修为难进的情形？”
聂云惊喜地瞪大了眼，连连点头：“确如前辈所说，晚辈自十岁那日被测出双灵根后不久，便得了这难解之症。”
说着他暗了神色，父母也因为他的病四处奔波，甚至.......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流光，聂云急忙从怀中破旧的储物袋中掏出一本术籍来，翻开来指着其中一行。
“时灵根蒙蔽，修为难进，未有枯竭，无生命失机之证，此乃‘乌壳’所至，寄于宿体，难有不适之感......”
乌壳？
“怕正是乌壳虫所致。”姜玥听着点点头。
旁边雪鸟同他们一起盘坐在地上，皮肤升起一片疙瘩，“这什么虫寄于人体，那还能活？”眼睛向着这衣衫狼狈、血迹斑斑的人投去敬佩的目光，真是强人啊。
聂云憨然点头，复又想到什么，眼中升起微亮的光，疑惑地补充道。
“术籍中只说了此证之名，以及其解药所生之地，说的是‘浊浪黑云，冰原暗河，兽鸣林深，冰蓝之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浊浪、暗河……冰蓝之灵？
姜玥眼中闪过一道深思，同疑惑的雪鸟对视一眼，抽手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棵冰蓝色的灵草。
“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姜玥问道。
聂云从这抹冰蓝色之影出现开始，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待到真正确认之后，一股难以置信的缥缈感骤然涌上心头，他再也崩不住了。只抬眼间，他眼中便漫上一层层激烈的偏执与疯狂，又转而大哭地吼叫了几声，抱头蹲在了地上，只听朦胧嘶哑的哭腔传入耳际。
“......是这个！是这个没错！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终于找到了！！！”
“......父亲，母亲—— 呜、呜呜啊.....”
多年执拗寻找之物就在眼前，但聂云却没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他找到了解药，即将治好他的病，但那些已经消逝的人、为之牺牲的人、爱他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聂云想大声地哭出来，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流多少泪水。他以为找到解药会欣喜若狂，但他仔细拢起腮边的肌肉，却扯不出任何笑来。
姜玥和雪鸟站在旁边默默守着，白日的清风灌满了衣袖。
待聂云从情绪中缓过来，他捧着那物断言道：“‘叶有磷光，鬼影花骨，冰蓝作衣’是也！是也！”
“此乃‘冰蓝之骨’。”
是以，姜玥将这诡异的灵草给了他，也就是她刚重生那会儿，埋葬的白骨周遭怒放的冰蓝色小花。至于那些黑紫色的花朵，姜玥本着‘来都来了’，也给顺手捋下来，放进了储物袋中。
在查过师尊留下的典籍后，‘魔鬼花’一名才入她的眼中，只是不知这一看就很危险的灵花究竟作用如何，姜玥摇头，兴许某些关键时候有妙用呢。
从崖上下来，再组的三人出发上路。
只是这次速度平稳，并不快。
聂云自服用了解药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不但精气神恢复如初，胸口常年的郁气也一扫而空。慌神间，仿若当年那个赤华城的少年天才这些年从未变过，九十余年的蹉跎岁月竟像是如梦一场。
只是，当年光彩耀耀的少年现在更如一把收了锋芒的寒光墨剑，只等必要时刻厉声出鞘，令人不敢直视。
这在姜玥探查出他的水火灵根，提议使用修仙界少有人知的练骨、洗髓丹后，更显如此。
“这两丹分别名为‘练骨’、‘洗髓’，其意便是要让人历经仿若摧心剖肝似的痛苦，才有所成。前者能消除掉一枚放弃的灵根，而后者，则是能将特定的某一灵根再提升一个台阶！”
聂云眼中骤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也就是说，“......我有望晋升成变异火灵根了？！”
她点了点头：“没错。”
话落，只见他嘴唇轻颤，呼出的气息立时变得急促，结界中的灵力随一齐沸涌起来。等尝到喉中涌上的血腥味，他突然抬手抹了把脸。
姜玥微微怔住。
没有经历过从天才沦为废人，体会过从云端坠落到泥地里的痛苦，那便不能与他感同身受，这一刻聂云真正得到了救赎。
待回过神来，聂云朝着她俯身大拜，额头重重磕在了一季的背上，沉闷的声音响起。
“聂云多谢前辈们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有所召，定不负所托！”语声哽咽，他眼中水光涌动，心中发下自己才知的誓言。
飞行的动作顿了一下，妖王两眼直往上撇。这里没有地，你磕的是我啊，混小子！
姜玥诧异地赶忙扶起跪拜的人：“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消息，但怎么得到‘炼骨洗髓’还须看你自己。”
另外——
她微微弯了弯眉:“莫要再叫我们前辈了，你我算是同龄，此间有缘，得其为友，便唤我与妖王姓名吧…”
他的命数总算是改变了，经历过一遭，没有了多余的耽搁和折磨，未来的‘不丧魔君’，修为或许会更上一个层次。
世界的阻力在增多，而未来号令群修的‘初清仙子’最终会不会如愿以偿，顺利地得道升仙。
姜玥小心摩挲着师尊给的术籍，望向远方的天空，眼底暗光涌动。
她，很是期待。
……
与此同时，上清派，浮影阁。
一身妃色软纱的女子突然捂着胸口从噩梦中惊醒，往日娇美灵动的面上一片惊悸之色。
自三年前那晴天白日里心脏突然出现钝痛之后，她就找万木峰的医师仔细诊治过。原以为已经消停，没想到这次却更明显了......
呲呲。
一道机械音闪过。
【……】
苏汐脸上蓦地阴沉下来，这【世界剧情】也是个废物。
自她穿书以来，除了让它时不时提示‘女主徐玥’的动向外，便没什么作用。更加可笑的是，这小东西还一直提醒她维持剧情，拯救女主。
嗤，她不禁嘲弄一声。‘拯救女主’她是做不了的，但‘换个女主’她却一直很有兴趣，换成自己，做梦都想！
结局也是得偿所愿。
只是，这一次，为何…
女子神色明暗不明，一双杏眼滴溜溜转着，似是想到什么惊恐的事物，突然抬手掐诀演算起来。本以为能得出结果，谁知——
她恶狠狠地瞪向天际，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转头怒目冲着房门一喝。
“来人！”
“仙子有何吩咐？”屋外立刻有打扫屋院的小童恭敬跪拜于地，白纱蒙眼弯着腰没有抬头。
“把玄弥给我叫过来！”
“是！”
可一向从容在握的人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等小童出院落自己也急着披上一件外衫就要起身。
却听一道破空声传来，只见远处一道身影鬼雾般掠过下山的弟子，由远及近，踏进了院落。
来人暗袍裹身，紧紧盯着眼前人，片刻后又转头俯身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暗红血沫很快染红了地面，一双惨白腕上的幽蓝色图纹似在夜里张扬地生长开来。
偏执疯狂的眼神紧紧缠在她的身上，失了真实，带着许许欢悦:“你也在想我吗？汐儿…”
……
归澜大陆至南之地，张家地界。
轰隆。
唰——
魔气冲天的城镇中，一道白光倏地如刀剑重重砸下，溅起数道血色。待仔细一看，那白光之中竟然存着一个人形。
当当声响起，琢磨不透的刀光劈在整整多他数千倍的魔物之中，那戴着半边面具一身血腥的人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白光如练，眨眼之间，那人从这一头，又到了那一方，随之而来的却是落了一地的头颅和尸身，紧接着灰飞烟灭，显然游刃有余。
“孟护法玩得可真是高兴，妾身看得很是羡慕。”一道婉转莺语响起。
“你若是想，也可下去试试。”
百米外一座客栈高楼之上，一黑一青两色身影坐在窗口闲闲地对饮着，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淡淡说道。
“这到也不必。”一身雪色，冰肌玉骨，如同天仙的美人捂着脸矜持笑着，令人心驰神往。但下一刻，滤镜破碎，“老娘今早才换的白衣，啧啧，瞧这眼前的阵势，我若下去，怕又是白衣染血。”
“不成，不成，这可划不来。”她摇头叹息道，想起昨日那好不容易相中的公子如看猛虎的眼神，就是一阵无言。她是“雪衣”，而不是什么“血衣”，修仙界里的人可真会造谣。
“哎呀呀，小僧也想下去呢。”一个捻着佛珠的俊俏和尚从身后的阴影中走出，看着窗外厮杀的沸腾场面，有些向往。
“孟护法的医术和刀法又增进了，看看这延迟亡魂的一刀…”他眯着眼盯着魔物死前之际又飞速合上的伤口，转瞬再砰地溃散，有些心颤。如若不是他的招式杀伤力太大，又或多是辅助效果，他也想上去同眼前的人比试比试，看看谁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而那个雪似的美人，如伽撇了一眼，得到一个“你有事”的动人眼神，移开了目光。好僧不和女斗，那个疯女人打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风声吹过，吹起呼呼响声。杨柳微拂，二人对饮间，天光春色尽乘在眼底之中。
片刻，不到下一盏茶的时间，一身血腥的人乘着暗光悄然隐在了尹旬身后，抬手挥去了浑身气味，半张面具简素灰白。
“你这些下属们，倒是挺有意思。”魔尊对面之人一身青衣盯着尹旬身后的人，绕有兴趣地说着。
尹旬望了望身前身后同样带着面具的两人，抽了抽嘴角，扶额。须臾，指着下方城镇，回归正题:“所以，这就是你紧急传信给吾，宣告‘暗狐’，天下戒备最严之地，遭到魔物侵占的理由？”
这些魔物不过十万之数，还都不是什么高阶的，就这，面前这位张家家主，任何一个得力属下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又何必大老远把他叫过来，让本尊给他表演表演？
要知道魔宫离这儿，一个在至北，一个在极南。要不是他正好在游历途中，也不会这么快地赶来。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尹旬将自己杯子递了过去，让他给添上。
“无事。”……
眼见这人要起身，择言真君，也就是张乐尧手快地抬手给他按了下去，复又咳了一声清声道:“宿星阁，那老头来找过你吧。”
尹旬顿住，须臾转动着手上扳指，好整以暇:“你又如何得知？”
话落，他动作又一顿，抬眼，果然看见对面的人嘴角勾起:“‘暗狐’知天下众事，这我当然知道。”
也是，尹旬眼睑微低，面前之人乃是张家家主，‘暗狐’的幕后主人，集众多能人异士，司掌天下暗杀、情报等众多之事，邪者之刃，正者之盾。大陆上哪片风声多了，哪处山峰又高了，无一不知。那个老头子来找过他，他当然一清二楚。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当面看笑话的？”他语气不善。
“不不，当然不是。”对面的人恢复了腹语出声，显得神秘。
紧接着，喝了一口茶，忽又淡淡陈述道“魔尊大人可知晓…宿星阁的镇阁之宝，御星石，被偷了？”
尹旬猛地抬眼，须臾，又低下头捻转扳指:“这我当然知晓。”
当时那个老头子急着找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古怪，尤其在拜托他‘除掉一些威胁世界的异数’后，尹旬的不妙感就达到了顶峰，于是他腾下一段时间去查，虽过程曲折，少有人知，但仍是被他查到了——
“不光是御星石，连轮回河里的轮回石也被不明之人偷走了。”
择言真君面露寒光，“吾等几乎搜遍了整个大陆，但无可奈何，要找到幕后之人还需一段时间。”
“那种一无头绪之感…”他展开手中的扇子，眯眼透过木窗眺向远方，“像是有一方蒙蔽天机的法器，掩盖住了所有人的查探。”
“因此，整个大陆自三年前以来，便魔物不断。”
“轮回河枯，致使多少亡魂依旧飘零在黄土之上。”连魔界炼魂宗那脏心玩意儿都没腾出手来。
天道虚弱……尹旬放下手中的茶杯，同众人望向天边一角，似乎那处曾立着不可直视的亘古存在，但祂现在却昏沉地睡死过去，不能醒来。
城镇里魔物灰飞之后，又恢复了人声鼎沸，顶楼之上，此间密室却寂静许久。
……
哒地一声响起。
尹旬抬眼，对面的人放下了茶杯，却转头笑呵呵地问他:“说来，魔尊大人。”
“听闻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了那秘境许久了，这快一周过去，怎么没见你去寻她？”
“别说得那么黏黏糊糊。”尹旬白眼一撇，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什么命定之人，不过就是命数罢了。”
“本尊也不是什么无事之人。”嗯，找寻异数，顺便游历大陆，也算正事。
“况且……”黑发的魔尊感受着神魂中那人失了部分生机的空洞状，暂时没有任何伤亡。紧了紧手，强行按下心中不自觉地隐忧，“命数之人如果真那么容易就死了，就说明，那白瞎子说得也是假的，不必在意…”
尹旬话落，却捏着杯子多灌了几杯茶水下肚，犹犹感觉不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身后的雪衣娘子却捂着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戴着半面刻花面具的青衣家主微笑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悠悠地煮起了茶水，声音高深莫测地从腹中传来:“希望你最后不要后悔，魔尊大人。”
……
砰、喀嚓。
一道黑影突然朝着他狠狠砸过来，择言真君头一偏，杯子摔碎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尹旬几人却早已乘着风声离了此地。
“滚开，芝麻陷儿的老狐狸！”
人走了，话却还在。他微微摇头，闲适地煮茶再饮。
空中，摔了杯子走人的魔尊大人却紧紧地攒住了手，别扭地咬牙坚持。
本尊当然不会后悔，当然……
这时，一阵陌生的悲凉感突然传至神魂中，无生机的异状占满了心间。掌中绿色的菩提子忽然出现，飞速转动起来，魔尊瞳孔一缩，差点跌下了小疯。
……不会，后悔。
曾将神兵战天涯，不舍九州未亡人。
那个曾经纵剑搅弄归澜风云的男人，到此刻，终于魂归尘里，消失在整个修仙界之中，带走了所有人的色彩。
在他们身后，远在千里之外，一个白色的身影看着芥子空间里破碎的魂碑，顿了顿脚步，眼神倏地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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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地，道径旁。
一身墨黑长袍的男子目光凝重地看向天边闪烁的晨星，衣袍上璀璨的星月纹随着他掐指凝诀结束逐渐掩藏于黑暗之中。
“阿言，可有什么变化？”身着广袖白袍的人垂着眼仔细收敛起化为粉末的魂碑，小心地将它放入一个特制的盒子里，微微抬头看向从刚才命盘开始闪烁就闭目掐算的人。
他紧了紧手指，目光中透着不能掩盖的悲伤。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黑衣人沉思的眸子微动，透着些忧虑：“紫微星变化异常，四辅黯淡，怕又是一个转折......”
“黯淡么？”白衣人喃喃，随着得来的结果手指微颤。
他不知觉用手摩挲着精致的小盒子，同身旁的人一同望向天空。明明已知魂碑破碎，代表着什么，但他却难以相信那个人就这么死了。
“生死无常，本就不由自己决定。”黑衣人伸手牵住他，温声宽慰道。
而一向开朗的人此刻却兀自出神，看着天边悠悠飘过的云朵，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酒香，看到了那个恶劣地逗着几岁小不点哈哈大笑的男人，以及最后大步踏出府门的潇洒身影。
想到那熟悉的人，白衣人心底再次涌上濡慕怀念的情绪。
自一百多年以前擦身而过后，临风崖就再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他解决了那些讨厌的虫豸后再听得消息，却是那人跌落断背崖，坠入其中，生死不知。
可那方秘境太过玄幻，不只谢吴两家的人进不去，连他们两个也不得其法。
一阵微风吹过，他茫然地擦了擦脸上滑过的泪水，对着身侧目光担忧的人扯出一个笑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倚着手中传来的力量，白衣人想到什么，目光定定地转向原来前行的方向，抿抿唇。
他一手召出飞剑，飞身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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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望崖上。
“啪”地一声，接着又是几道同样的声响传来，姜玥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从方屿，也就是虞梦散人逝去的那刻，她和妖王只堪堪将散离的三魂六魄收集装进了凝魂玉中。
他们知晓生灵死亡之后，如果魂魄完好，便能进入轮回。但——
他们不敢赌，没有魂力的灵魂在进入轮回之前，是否安然无恙。只怕在显于空中之时，便会一瞬间四散开来，化为灰烬，滋养天地。
因此，在使用祈天术以及询问‘命数’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他们只有暂时将老人散离的魂魄温养在玉石之中，以求得解决之法。
想到这儿，她又不禁再给了自己几巴掌。
做弟子做成师父差点“魂飞魄散”的结局，自己真是好样的。
姜玥，你真的该死。
三人停在崖上已有三日，在死一般地呆坐三天后，今晨一早，姜玥睁着没睡的眼睛忽地扇了自己一掌后，就一直这种动作到了晚间。
眼睛红着，脸也红着，如若不是修士恢复能力强，以及另外两人时不时拦着，这会儿她早已成了‘豚头’。
而这期间，她把玉石递给了妖王之后，它却被惊得懵在了原地。不仅是被姜玥的话吓得，更是眼前的人一双黑眸沉默地望着自己，与平时别无二致，但它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小姑娘的身上像有一段生机突然被人夺走了，令它只有紧紧看住她，才能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
自重虚境中长大，到如今活过了多少岁月，它也早已记不太清了。
能够从被困多年的秘境中出来，自由地遨游更广阔的大地，这是它期盼已久的生活。
只是...敏锐的第六感，让它急得跳脚，斩钉截铁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休想丢掉本王！”
看着眼前更加沉默的人，想到什么，又眼神坚定地补充:“而且，方屿曾说过，通往重虚境需要两境共同的信物，若是我们分开，我该如何进入其中？”
姜玥听着抿了抿唇，看着丹田内流光隐动的风月双环。心下叹了一口气，只好把这个念头放下。
夜晚降临，疲惫的三人休息了一会儿，转而开始各自修行。
雪鸟余光撇向一旁紧闭双眼，稳坐于地的两人。《风术》一书飘于空中，无风自动，周遭风力流动急缓，却又稳稳压制住其他两种驳杂的灵力，规秩有序地收放着它也不懂的力量变换，时而轰隆作响，时而轻转隐动。显然此时稳坐在地上的两人已经玩了命地修行。
一季握着脖子上的魂玉，眼中布满了黯然，紧跟上他们的节奏。
当天边第一抹光芒撒上崖顶之时，三人同时收手停止了短暂的修炼，从冥想中醒来。
感受到这熟悉的灵力吐纳，姜玥转眼望向一旁的人。
【……父母为解聂云身上被下之毒，为本是双灵根沦为废人的儿子奔波并死在了途中……】什么样的毒竟能够让她也感觉到熟悉，并且经历与她如此相似…
她瞬息闪至聂云身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询问：“姜某观道友吐纳艰缓，兴许有异，可否让我一诊？”
要想查看另一人体内的情况须得施术者用手指往其手腕处注入灵力，而这也为命脉之所在，须取得他人同意。
这灵力的吐纳如此艰难，姜玥定了定神，让她想到了上辈子灵脉堵塞之后也是这样，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从外界摄取哪怕一丝的灵力。而这种情况，在她边阅了师尊留下的术籍后，除了之前她所中之毒，便只有另一种情况。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那么......
“当然可以，烦请前辈查看！”聂云一听，当即点头同意。
他虽不知姜玥为何一眼就看出灵力的异常，但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自身实力已经决定了其足以见多识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指尖灵力一探入聂云体内，循经流动，姜玥就感到一阵熟悉的淤堵之感，但当她指使着灵力在体内绕着一圈，竟没有发现多少灵脉枯竭之像。
她皱着眉头深思。
这种情况，怕是第二种。
抬眼看向对面的聂云：“你可有灵根蒙蔽，修为难进的情形？”
聂云惊喜地瞪大了眼，连连点头：“确如前辈所说，晚辈自十岁那日被测出双灵根后不久，便得了这难解之症。”
说着他暗了神色，父母也因为他的病四处奔波，甚至.......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流光，聂云急忙从怀中破旧的储物袋中掏出一本术籍来，翻开来指着其中一行。
“时灵根蒙蔽，修为难进，未有枯竭，无生命失机之证，此乃‘乌壳’所至，寄于宿体，难有不适之感......”
乌壳？
“怕正是乌壳虫所致。”姜玥听着点点头。
旁边雪鸟同他们一起盘坐在地上，皮肤升起一片疙瘩，“这什么虫寄于人体，那还能活？”眼睛向着这衣衫狼狈、血迹斑斑的人投去敬佩的目光，真是强人啊。
聂云憨然点头，复又想到什么，眼中升起微亮的光，疑惑地补充道。
“术籍中只说了此证之名，以及其解药所生之地，说的是‘浊浪黑云，冰原暗河，兽鸣林深，冰蓝之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浊浪、暗河……冰蓝之灵？
姜玥眼中闪过一道深思，同疑惑的雪鸟对视一眼，抽手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棵冰蓝色的灵草。
“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姜玥问道。
聂云从这抹冰蓝色之影出现开始，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待到真正确认之后，一股难以置信的缥缈感骤然涌上心头，他再也崩不住了。只抬眼间，他眼中便漫上一层层激烈的偏执与疯狂，又转而大哭地吼叫了几声，抱头蹲在了地上，只听朦胧嘶哑的哭腔传入耳际。
“......是这个！是这个没错！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终于找到了！！！”
“......父亲，母亲—— 呜、呜呜啊.....”
多年执拗寻找之物就在眼前，但聂云却没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他找到了解药，即将治好他的病，但那些已经消逝的人、为之牺牲的人、爱他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聂云想大声地哭出来，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流多少泪水。他以为找到解药会欣喜若狂，但他仔细拢起腮边的肌肉，却扯不出任何笑来。
姜玥和雪鸟站在旁边默默守着，白日的清风灌满了衣袖。
待聂云从情绪中缓过来，他捧着那物断言道：“‘叶有磷光，鬼影花骨，冰蓝作衣’是也！是也！”
“此乃‘冰蓝之骨’。”
是以，姜玥将这诡异的灵草给了他，也就是她刚重生那会儿，埋葬的白骨周遭怒放的冰蓝色小花。至于那些黑紫色的花朵，姜玥本着‘来都来了’，也给顺手捋下来，放进了储物袋中。
在查过师尊留下的典籍后，‘魔鬼花’一名才入她的眼中，只是不知这一看就很危险的灵花究竟作用如何，姜玥摇头，兴许某些关键时候有妙用呢。
从崖上下来，再组的三人出发上路。
只是这次速度平稳，并不快。
聂云自服用了解药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不但精气神恢复如初，胸口常年的郁气也一扫而空。慌神间，仿若当年那个赤华城的少年天才这些年从未变过，九十余年的蹉跎岁月竟像是如梦一场。
只是，当年光彩耀耀的少年现在更如一把收了锋芒的寒光墨剑，只等必要时刻厉声出鞘，令人不敢直视。
这在姜玥探查出他的水火灵根，提议使用修仙界少有人知的练骨、洗髓丹后，更显如此。
“这两丹分别名为‘练骨’、‘洗髓’，其意便是要让人历经仿若摧心剖肝似的痛苦，才有所成。前者能消除掉一枚放弃的灵根，而后者，则是能将特定的某一灵根再提升一个台阶！”
聂云眼中骤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也就是说，“......我有望晋升成变异火灵根了？！”
她点了点头：“没错。”
话落，只见他嘴唇轻颤，呼出的气息立时变得急促，结界中的灵力随一齐沸涌起来。等尝到喉中涌上的血腥味，他突然抬手抹了把脸。
姜玥微微怔住。
没有经历过从天才沦为废人，体会过从云端坠落到泥地里的痛苦，那便不能与他感同身受，这一刻聂云真正得到了救赎。
待回过神来，聂云朝着她俯身大拜，额头重重磕在了一季的背上，沉闷的声音响起。
“聂云多谢前辈们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有所召，定不负所托！”语声哽咽，他眼中水光涌动，心中发下自己才知的誓言。
飞行的动作顿了一下，妖王两眼直往上撇。这里没有地，你磕的是我啊，混小子！
姜玥诧异地赶忙扶起跪拜的人：“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消息，但怎么得到‘炼骨洗髓’还须看你自己。”
另外——
她微微弯了弯眉:“莫要再叫我们前辈了，你我算是同龄，此间有缘，得其为友，便唤我与妖王姓名吧…”
他的命数总算是改变了，经历过一遭，没有了多余的耽搁和折磨，未来的‘不丧魔君’，修为或许会更上一个层次。
世界的阻力在增多，而未来号令群修的‘初清仙子’最终会不会如愿以偿，顺利地得道升仙。
姜玥小心摩挲着师尊给的术籍，望向远方的天空，眼底暗光涌动。
她，很是期待。
……
与此同时，上清派，浮影阁。
一身妃色软纱的女子突然捂着胸口从噩梦中惊醒，往日娇美灵动的面上一片惊悸之色。
自三年前那晴天白日里心脏突然出现钝痛之后，她就找万木峰的医师仔细诊治过。原以为已经消停，没想到这次却更明显了......
呲呲。
一道机械音闪过。
【……】
苏汐脸上蓦地阴沉下来，这【世界剧情】也是个废物。
自她穿书以来，除了让它时不时提示‘女主徐玥’的动向外，便没什么作用。更加可笑的是，这小东西还一直提醒她维持剧情，拯救女主。
嗤，她不禁嘲弄一声。‘拯救女主’她是做不了的，但‘换个女主’她却一直很有兴趣，换成自己，做梦都想！
结局也是得偿所愿。
只是，这一次，为何…
女子神色明暗不明，一双杏眼滴溜溜转着，似是想到什么惊恐的事物，突然抬手掐诀演算起来。本以为能得出结果，谁知——
她恶狠狠地瞪向天际，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转头怒目冲着房门一喝。
“来人！”
“仙子有何吩咐？”屋外立刻有打扫屋院的小童恭敬跪拜于地，白纱蒙眼弯着腰没有抬头。
“把玄弥给我叫过来！”
“是！”
可一向从容在握的人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等小童出院落自己也急着披上一件外衫就要起身。
却听一道破空声传来，只见远处一道身影鬼雾般掠过下山的弟子，由远及近，踏进了院落。
来人暗袍裹身，紧紧盯着眼前人，片刻后又转头俯身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暗红血沫很快染红了地面，一双惨白腕上的幽蓝色图纹似在夜里张扬地生长开来。
偏执疯狂的眼神紧紧缠在她的身上，失了真实，带着许许欢悦:“你也在想我吗？汐儿…”
……
归澜大陆至南之地，张家地界。
轰隆。
唰——
魔气冲天的城镇中，一道白光倏地如刀剑重重砸下，溅起数道血色。待仔细一看，那白光之中竟然存着一个人形。
当当声响起，琢磨不透的刀光劈在整整多他数千倍的魔物之中，那戴着半边面具一身血腥的人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白光如练，眨眼之间，那人从这一头，又到了那一方，随之而来的却是落了一地的头颅和尸身，紧接着灰飞烟灭，显然游刃有余。
“孟护法玩得可真是高兴，妾身看得很是羡慕。”一道婉转莺语响起。
“你若是想，也可下去试试。”
百米外一座客栈高楼之上，一黑一青两色身影坐在窗口闲闲地对饮着，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淡淡说道。
“这到也不必。”一身雪色，冰肌玉骨，如同天仙的美人捂着脸矜持笑着，令人心驰神往。但下一刻，滤镜破碎，“老娘今早才换的白衣，啧啧，瞧这眼前的阵势，我若下去，怕又是白衣染血。”
“不成，不成，这可划不来。”她摇头叹息道，想起昨日那好不容易相中的公子如看猛虎的眼神，就是一阵无言。她是“雪衣”，而不是什么“血衣”，修仙界里的人可真会造谣。
“哎呀呀，小僧也想下去呢。”一个捻着佛珠的俊俏和尚从身后的阴影中走出，看着窗外厮杀的沸腾场面，有些向往。
“孟护法的医术和刀法又增进了，看看这延迟亡魂的一刀…”他眯着眼盯着魔物死前之际又飞速合上的伤口，转瞬再砰地溃散，有些心颤。如若不是他的招式杀伤力太大，又或多是辅助效果，他也想上去同眼前的人比试比试，看看谁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而那个雪似的美人，如伽撇了一眼，得到一个“你有事”的动人眼神，移开了目光。好僧不和女斗，那个疯女人打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风声吹过，吹起呼呼响声。杨柳微拂，二人对饮间，天光春色尽乘在眼底之中。
片刻，不到下一盏茶的时间，一身血腥的人乘着暗光悄然隐在了尹旬身后，抬手挥去了浑身气味，半张面具简素灰白。
“你这些下属们，倒是挺有意思。”魔尊对面之人一身青衣盯着尹旬身后的人，绕有兴趣地说着。
尹旬望了望身前身后同样带着面具的两人，抽了抽嘴角，扶额。须臾，指着下方城镇，回归正题:“所以，这就是你紧急传信给吾，宣告‘暗狐’，天下戒备最严之地，遭到魔物侵占的理由？”
这些魔物不过十万之数，还都不是什么高阶的，就这，面前这位张家家主，任何一个得力属下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又何必大老远把他叫过来，让本尊给他表演表演？
要知道魔宫离这儿，一个在至北，一个在极南。要不是他正好在游历途中，也不会这么快地赶来。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尹旬将自己杯子递了过去，让他给添上。
“无事。”……
眼见这人要起身，择言真君，也就是张乐尧手快地抬手给他按了下去，复又咳了一声清声道:“宿星阁，那老头来找过你吧。”
尹旬顿住，须臾转动着手上扳指，好整以暇:“你又如何得知？”
话落，他动作又一顿，抬眼，果然看见对面的人嘴角勾起:“‘暗狐’知天下众事，这我当然知道。”
也是，尹旬眼睑微低，面前之人乃是张家家主，‘暗狐’的幕后主人，集众多能人异士，司掌天下暗杀、情报等众多之事，邪者之刃，正者之盾。大陆上哪片风声多了，哪处山峰又高了，无一不知。那个老头子来找过他，他当然一清二楚。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当面看笑话的？”他语气不善。
“不不，当然不是。”对面的人恢复了腹语出声，显得神秘。
紧接着，喝了一口茶，忽又淡淡陈述道“魔尊大人可知晓…宿星阁的镇阁之宝，御星石，被偷了？”
尹旬猛地抬眼，须臾，又低下头捻转扳指:“这我当然知晓。”
当时那个老头子急着找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古怪，尤其在拜托他‘除掉一些威胁世界的异数’后，尹旬的不妙感就达到了顶峰，于是他腾下一段时间去查，虽过程曲折，少有人知，但仍是被他查到了——
“不光是御星石，连轮回河里的轮回石也被不明之人偷走了。”
择言真君面露寒光，“吾等几乎搜遍了整个大陆，但无可奈何，要找到幕后之人还需一段时间。”
“那种一无头绪之感…”他展开手中的扇子，眯眼透过木窗眺向远方，“像是有一方蒙蔽天机的法器，掩盖住了所有人的查探。”
“因此，整个大陆自三年前以来，便魔物不断。”
“轮回河枯，致使多少亡魂依旧飘零在黄土之上。”连魔界炼魂宗那脏心玩意儿都没腾出手来。
天道虚弱……尹旬放下手中的茶杯，同众人望向天边一角，似乎那处曾立着不可直视的亘古存在，但祂现在却昏沉地睡死过去，不能醒来。
城镇里魔物灰飞之后，又恢复了人声鼎沸，顶楼之上，此间密室却寂静许久。
……
哒地一声响起。
尹旬抬眼，对面的人放下了茶杯，却转头笑呵呵地问他:“说来，魔尊大人。”
“听闻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了那秘境许久了，这快一周过去，怎么没见你去寻她？”
“别说得那么黏黏糊糊。”尹旬白眼一撇，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什么命定之人，不过就是命数罢了。”
“本尊也不是什么无事之人。”嗯，找寻异数，顺便游历大陆，也算正事。
“况且……”黑发的魔尊感受着神魂中那人失了部分生机的空洞状，暂时没有任何伤亡。紧了紧手，强行按下心中不自觉地隐忧，“命数之人如果真那么容易就死了，就说明，那白瞎子说得也是假的，不必在意…”
尹旬话落，却捏着杯子多灌了几杯茶水下肚，犹犹感觉不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身后的雪衣娘子却捂着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戴着半面刻花面具的青衣家主微笑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悠悠地煮起了茶水，声音高深莫测地从腹中传来:“希望你最后不要后悔，魔尊大人。”
……
砰、喀嚓。
一道黑影突然朝着他狠狠砸过来，择言真君头一偏，杯子摔碎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尹旬几人却早已乘着风声离了此地。
“滚开，芝麻陷儿的老狐狸！”
人走了，话却还在。他微微摇头，闲适地煮茶再饮。
空中，摔了杯子走人的魔尊大人却紧紧地攒住了手，别扭地咬牙坚持。
本尊当然不会后悔，当然……
这时，一阵陌生的悲凉感突然传至神魂中，无生机的异状占满了心间。掌中绿色的菩提子忽然出现，飞速转动起来，魔尊瞳孔一缩，差点跌下了小疯。
……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