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发着光,让迷茫的妖找到回家的路。’

    ……

    ‘东日不升又何妨,你我皆是灿烂星火。’

    ……

    万相台,‘无上星空’外,妖域。

    木阁,已经毁了,在摘星崖之后。只有凡的‘不苦树’院子还存着,被明战斗之外抽手保护得好好的。除此之外,天地间,除了大海便只有沟壑遍地的荒土。

    妖历115年。

    自110年开始,这一场战争持续了5年。众妖撕碎了颈上的百年枷锁,得到时间的力量,生长,停息在了成年期。代价是使用者玥付出群妖们整合的生命力,即,青鸟的生命还有不到三年。

    玥没有告诉其他妖怪,除了小石子。在此关键时刻,刀伤鲜血糊了满脸,看着对面不死不活白毛黑气笼罩的怪物,躲过黑红色的剑光,同样你来我往地落下无数青刃。

    她是疯了,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但打一个想死不愿死纠结至今的煞神,也是丝毫不怵的,更何况是这最后时刻。

    血红的天与黑色的地交织下,天光一线,那道血影身后的无数刀刃和狰狞巨大的众妖向着对面道道黑剑冲去,明亮与幽暗又在此炸开,誓要杀个你死我活!

    ……

    一年后,妖域外,百年大比因为妖域的战争延期又再次召开,而现在,一切皆已成定局。

    妖历115年,在域外无数修士的窥视中,戮仙意料之外竟被妖域的群妖联合起来反杀,尸骨无存。那一只只巨大的妖比之百年前庞大了数倍,尤其是领头那只已分不清是红还是青色的鸟,更让见到祂的修士成了日夜难安的噩梦。

    妖域,在此刻,打出了惊人的一战。此后,因着‘无上星空’不断与之沟通,妖域最终还是加入了其中,连同其下不知名的岩山地域,成了无上星空四大不敢招惹的存在之一

    ‘不可窥视,不与同流,不食其餐’——这便是那座‘竞技场’中的唯一例外,妖域的行事深入人心。

    没人敢挑衅妖怪的怒火。

    ……

    这样又和平了两年,妖历118年,族长玥逝世,‘无上星空’又沸腾了起来,摩拳擦掌。直到一个石头妖怪的掌中熟悉的光芒四出,又彻底安分了下来。

    玥将‘烛九阴’给了小石子。

    此后,十年,百年,千年……石头的生命无尽头,同着万众一心的妖怪们,庇护了妖域万万年,直到‘无上星空’消失,又一个‘竞技场’诞生也没有停止。

    ……

    ‘小妖儿欢欣跳舞,溅起浪花朵朵…’

    ‘小妖儿云中戏啊,拢不下云朵……’

    ’什么是我的家啊,是美丽的妖域呀……’

    ‘什么是最美啊,是天上无尽的星空……’

    ……

    大海在咏叹,大海在翻涌,大海记得每一个铭记的时刻。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黑雾笼罩,群音环绕。

    ‘无间’之中,数不清多少飞翔的‘脸庞’在空中飞舞,咏唱、咆哮、怒吼、嬉笑、悲鸣……繁杂吵闹的情绪充斥着这片黑得‘五颜六色’的天地。

    地上,不,‘沼泽’中翻腾的地面上紧紧绑着三人,正是姜玥他们。张牙舞爪的‘存在’像是想附身在其上,但不得其法,只能戴上一个个不同的脸庞,眉飞色舞地附在三人耳边,吐出声声疯狂无章的低吟呢喃,或欢欣,或悲苦。

    迷色笼罩的边界上,是一道道反不了光的银色镜子,映不下他们此刻的神情,却诡异地出现了他们之外的人物。

    癫狂、绝望、悲痛、欢欣……

    姜玥眉头紧皱又舒展地往沸腾的‘沼泽’中沉了下去,欢呼大喊中,无数旁观的‘脸庞欣喜若狂…

    ……

    空中,离上清派还有万里之远。

    疾光掠过,骑着黑豹的人蓦地神魂一颤,眉心微蹙,随即抽手拿出了芥子中的种子。在幽深的注视下,菩提子缓缓转动,没有任何不对。无声沉默后,尹旬双唇微抿,又将之放了回去,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你最好别死了,姜玥。

    疾光向着天际冲射而出,不见了踪影。

    ……

    ‘这山河的风华曾从我笔下流过。’

    万相台,南国,长林县,磊石镇,云河村。

    “嵇爷爷,你看,你看那山……”黄樟树下,日头高照,几个用布条绑着发髻的小童,指着远处被云河吞没的高山,惊奇地说道。他们的中间,躺着一个拿着把葵扇歇息的老头,听着童语,顺着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哦,你们说的是那个?”老头笑呵呵地,“知道为什么村名叫‘云河’吗?”

    小童们摇头,老人轻摇着扇子:“‘如光影变换,如河之辽远’。烟雨蒙蒙,滋养天地也。传闻几百年前大旱,田地无收,途有饿殍,易子而食…是高祖以己肉祭天,跪宏门十日,才有今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呐…”

    “是以,因着这雨,这村子也被朝廷命为‘云河’,多云多雨,百姓安乐,是之幸……”

    “‘之幸’个屁!”话还未说完,一道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老头子的话。

    嵇爷爷还没抬眼,就一把扇子飞了过去,砸得对方后退了一步。

    幸好,幸好,这身武艺没有荒废掉,来人小心地呼了口气,紧接着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捧着那扇子上前,转而嬉笑地递给了他。看得老头眉眼抽抽,说也不是,打也不是。

    但,还是忍不下了,左右看了看,只看到周遭一愣愣的小童们,他转过眼,顺手揪着他的耳朵到了一旁,低喝道:“那是你能说的?啊!”

    “且不说你只是县里一个小小的衙役,就算是…”他声音更小了些,“就算你出息了,做到了都头的位置,那也是个没品的官。”

    “比你更高的大有人在!你再不管管你这嘴…”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有些吓人,那人只觉得颈上冷风阵阵。

    但不过一会儿,那人又眯着眼凑了过来,捏捏他的肩,顺道把耳朵给解救出来:“放心吧,嵇爷爷!”

    “渊自认虽没什么本事,不过这嘴可得罪不了什么人。”顶着对方严肃的目光,他依旧笑道:“看看,这偌大县府哪个不知我穆都头的爽快,我能得罪谁呀,是不是…”见老头不信,他又厚脸皮接着道:“谁都喜欢我呢,嵇爷爷!”

    嵇方不忍直视,扇子盖住脸,把这小子轰走了,待人走了才摇头笑骂几声,须臾,又缓缓顿住。不理小童疑惑的眼神,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眸微深。

    “这世道啊,那小子也说得不错……”

    唉……

    起身,也不歇息了,拿着扇子慢慢走远。边走着,边摇头…人老了,也做不了什么了……

    ……

    “嵯峨峰顶移家住,是个不唧溜樵夫。烂柯时树老无花,叶叶枝枝风雨【1】……”杂草丛生的小径上,一个甩着马鞭的黑衣男子缓缓从远处走来,嘴里哼着不知哪儿的曲儿,“故人曾唤我归来,却道不如休去……”

    “大头钉,咬他!…老红钱,上啊!不打败它,今晚就没有得吃了!!”小径的尽头,荒土上,几个小童正围着蛐蛐儿们争得脸红耳赤。

    “江湖难比山林住,种果胜刺船夫……”

    “死人骨头牙,你是吃白饭的吗?上,上啊,退什么?!”

    “看春花又看秋花,不管颠风狂雨……”

    “……啊啊啊,输了!…我又输了五文钱…”

    一个青衣小童呜呜哭着。

    “今晚又要被爹娘骂了,呜呜,我才存的铜钱……”

    “尽人间白浪滔天,我自醉歌眠去……”

    “呜呜呜……”

    “到中流……”

    “呜呜呜……”

    哭声缭绕耳际,打断了男子独自的咏叹。他也不见得烦,眼见着这哭得可怜的小儿,又望了望地上那断须脚朝天的蛐蛐儿们,随即右眉一挑,上前:“喂,小鬼,你这是输了?”

    那小童看了眼见是穆家兄长,双眼亮了亮,又随即想到这人的不靠谱,撇过眼,不看他。

    不理人…那人喃喃,兴致更高了,“我教你个办法,把那些钱赢回来……”他指着地上的蛐蛐儿,“如何?”小童终于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穆阿兄~”小小的手捏着他的衣袖,声音甜甜,男子浑身鸡皮,啧啧,有事就是“穆阿兄”,没事就是“不靠谱”,怎么和他家妹子一样?真是一方水,养着同一种人。

    他就不一样,男子倏地笑了,望着那小童家的方向道:“看到了吗?”

    “什么?”

    “你家。”

    “我家?”那童子摸不着头脑。

    但那人却丝毫不虚,依旧指着那方向,最终缓缓开口:

    “办法很简单,只要你将输了比赛的事告诉你父母亲,并说出你输了多少钱,谁参加了,并表明你已经把蛐蛐儿放弃了,悔过自新…”那人越说越兴奋,面前的小童们却是看着他越来越惊恐。但,依旧拦不住他无情的话,只见那张嘴终于一锤定音:

    “他们最终肯定不会追究你,还会奖赏你的。”输了就把所有人的饭碗打烂什么的,真是卑鄙啊。

    但童子们却没听过这话,一时间竟被骇得纷纷大哭起来。

    动静响彻了整村……

    随后。

    “穆渊——”

    果然不出所料,那白发老头又被他惊了回来,男子掏了掏耳朵。

    嵇方腿脚超快地赶到,看着眼前哭声震天的孩子们,还有…那个年纪大的,无言片刻,狠狠瞪了他一眼。环视周遭气呼呼赶来的家长们,正说着什么,又见他当面还悠悠抱着双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要是生了个这么顽劣的小子,他没长大,就先气死了自个儿。

    但还没想完,随即想到了那家的状况,又把想法按了回去。如果,没生在这么贫寒的家里,或是更为安定的年代,他们兄妹俩…也不会这么辛苦。

    这么想着,一阵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走越快,嵇方胡子微动,抬眼,果然,面前的人啊地一声疼得直接跳了起来。

    哟嚯,死小子,终于有人治你了。

    “阿兄。”来人一身白蓝色布衣,挽着发髻,左手拐着个木盆,右手却狠狠掐着黑衣男子的手臂,此力惊人,竟直接将平时多有锻炼的人直接嗷嗷叫着躲开,正是穆渊之妹穆玥。

    “你又做了什么?”穆玥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有些头疼。

    竟气得这平时温和娴静的美人头上青筋直跳,她兄长也是难评。

    待大致了解情况之后,穆玥一一低头向着众家长道歉,才尴尬地将她兄长揪着回去了。

    日升夜落,明月高照。离着穆家兄长回来已有一下午,他就自己在木屋外站了一下午...嗯,吃过晚饭后,他家妹子又把他赶出去自省去了。

    对此,穆渊也不生气,甚至兴致勃勃地蹲在门口石阶上数起了蚂蚁。穆玥透过纱窗看到,摇摇头,随他去了,复又轻摆衣袖,坐在了画桌前。

    穆玥是穆家之中除了穆父,唯一通文墨之人。承启6年,穆渊10岁,‘苦读’诗书四年,左躲右拖躲不过,就被身为秀才的穆父押着参加了第一次科举;承启9年,穆渊13岁,‘苦读’诗书7年后,又被穆父在鸡笼中找到,参加第二次科举;承启12年,穆渊16岁,‘苦读’…算了,摆烂着被穆父拖入了贡院。承启15年,穆渊19岁,准备着又一次的接着舞墨之时,穆父…逝世了。

    他的逝去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他是在救人的途中被打劫的山匪连同人质一起撕了,最后一行人包括护卫也没有留下来。

    因着穆父的生平迹事,村里人奔走呼号,画押请示,才在云河村庙里建了座道行碑,聘周遭书法杰出之人刻字于上,供人敬拜。

    但穆渊却从没去看过那块碑,只是每年领着小他6岁的妹子前往鹤方岭吊祭。

    青年沉默着站在墓碑前没有说话,方鹤岭没有风,少人,也只有墓前一两份已经干枯的瓜果。不像村庙里,永远人声鼎沸,来往车辆不断,不少名人显贵来此哭着进去又哭着出来,回头塞自己二枚铜钱。

    不高的兄长带着小妹神情微肃着躬身祭拜,低着头,久久不起。日光黯淡了他的神色,同样也隐没了地上的水光。

    被迫长大的青年人沉默无言,在此一刻想通了,哪怕他并无多少文墨,他也愿意再累积扎实学识,去考上那么一场。两场,三场,五场……多少场都行,多少年他都愿意!只要,上天…年轻的孩子眼角流泪,只要,把我的父亲还给我,还给我啊!!让我再见他一面……

    东风曾识旧人,送走了人间的黄昏,却带不回逝去的亡魂。

    小小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穆渊在祭拜父亲后独自在房间待了一夜后,没顾穆玥担忧的神情,就踏门而出。待日下西去之时,才带着几分醉意回来,冲着自家妹子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水中影。

    自那以后,穆家大兄早出晚归,穆玥仅仅到黄昏之时,才看见他归来。担心之下,问了村中乡亲,才知道穆渊辞了贵人推举的兵士身份,反而进入衙门当上了衙役。气得她当晚便揪着兄长,不让他逃脱,质问为何不要良籍,选择那子孙三代不能参加科举的差事。

    兄长依旧笑嘻嘻,在又被勒了脖子后,才老实答道,贵人因着他是穆父之子,便推举他兵士之位,只是,他不要。那人深思之后,便将壮班衙役的身份给了他,也避免了以后赋役和不能参加科举的忧患。

    “那为何不选了那兵士身份?”穆玥手一松,穆渊乘着机会将脖子逃了出来,移开了距离。她没管,依然举着手,须臾缓缓放下,低下了头。“是因为我吗……”

    自穆父死后,穆家只剩下了兄妹两人,他们的母亲自穆玥诞生后不久就虚弱而死,而穆父也一直没有续弦。为此,穆玥一直耿耿于怀,从小发奋跟着父亲念书学画,从没有放下。

    但朝廷中从没有女子为官的,而此刻,生计重担也从穆父移到了兄长身上,穆玥低下头,喉中涌动,不敢看他。

    寂静里,烛火跃动,蓦地,一声轻笑传来,一只手忽地按在了她的头顶上,揉了揉,“你难不成担心我会把你给饿死?”

    穆玥睁着水光的眼抬头,只见那人在烛火中捂着嘴开怀笑道:“人小鬼大,吃的不多,想得倒挺多。”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模样,速速去歇息,至于家里的事,你阿兄我自有办法。”

    ……

    自那日后,如此磕磕盼盼,学着生存,穆渊穆玥两兄妹竟也过了3年。穆渊不愧为穆父之子,虽文不成,但武成就啊。瞧瞧这俊郎小伙儿,只用三年时间却成了整个衙役班中的领头老大,升了官成了都头,别人见到他,都会发怵呢!村里人如此想到,更何况,他妹妹也不是一般的人。

    如玉之人,如云之雅,用着排了好几圈的秀才们的话来说,就是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乃宜家宜室的不二之选呐。

    对此,穆家兄长却不赞同,什么知书达理,蕙质兰心,通通都是假象!他捂着手臂上的掐伤忿忿不平,一边又掩住他们看向他妹的目光,遮得严严实实。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呐?都来看我家小妹干嘛?你们都没有妹妹吗!

    嗯,今天依旧盯死了每一个追求的人。

章节目录

那个美强惨炮灰又回来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有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有溪并收藏那个美强惨炮灰又回来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