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阿敏以前叫慧慧,可是她从前不知道。她去外婆家的时候,舅舅舅妈表哥表妹所有人都管她叫慧慧,她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姨妈家的表妹叫美美,舅舅家的表妹叫娟娟,她们三个年龄是一样的,只是生在不同的月份。也许那时候姨妈、妈妈和舅妈三人起名字的时候有商量过,不过如今不得而知了。不知道这些名字里寄托着她们怎样的愿望。又或者这只是她们聚会时偶尔的一次玩笑相约。

    阿敏高中的时候需要去户籍科办一些手续,看到户籍科登记资料才知道原来他的爸爸妈妈最初给她起的名字是慧慧,那并不是舅舅家人给她起的小名。从那时候起,她听到别人喊她慧慧就想起她的妈妈,想哭。

    阿敏和舅舅家的关系很生疏。印证了别人说的话:没有妈妈了,所以也就没有舅舅家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其实上大学之前,阿敏家里都还是和舅舅家互相走动的。舅舅家的人,一家子都不太喜欢夸夸其谈,感情因为含蓄保守就显得有些冷淡,所以阿敏至今还记得和爸爸、继母去舅舅家时的不自在。没有可交谈的话题,只能说说阿敏的事情,然后舅舅他们不冷不热的回一两句,然后就冷场了。

    幸好,阿敏小时候脾气非常坏,每次走亲戚,吃完中午饭必定哭嚎着要回家,谁劝都不听。外公就说,死丫头,扔到外头哭去。于是阿敏哭哑了嗓子,哭的所有人心烦,所以爸爸和继母总是早早的离开。

    表妹时不时的会在舅舅家住几天,但是阿敏从来没住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家就不大走动了。也许是舅舅他们建议的,也许是因为阿敏大了,该由她来维系这段关系了,可是她离开了故乡,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整天蝇营狗苟,于是这些关系就断了。

    偶尔阿敏想起外婆,想起老太太说,要不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在家里住一晚上,阿敏就觉得大概只有外婆还认得她是她的亲人。所以大前年阿敏回家时就去看了看外婆。那时候舅舅舅妈都不在,家里只有外婆一个人。

    外婆是一个瘦瘦的老太太,不高。头发整整齐齐的扎成一个髻,衣服是老式的大襟上衣,裤脚也用带子扎起来,收拾的干净利索。可是这种打扮在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所以看起来像是活在过去的年代。阿敏每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她总是指尖夹一根香烟吸着。大概她们那一代老太太抽烟的很多,因为阿敏的阿婆、五婆等人也都抽烟。

    那时候外婆已经快90岁了,但是走路轻快,言语清明。

    阿敏和外婆多年不见,感情上难免很是生疏,所以阿敏和外婆的对话就显得十分的寡淡。

    “外婆,你最近身体都好吧!舅舅舅妈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在家,表哥表妹呢”?阿敏问外婆。

    外婆说:“好,我一切都好。他们都忙去了。你吃西瓜吧”!

    扯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之后,没话了。

    阿敏拿出些钱来,说:“外婆,我总不方便回来,这些钱你留着买好吃的”。

    外婆果断地拒绝了,说:”你舅舅他们都很好,我都不用花钱,你自己留着吧,孩子上学什么的”。

    然后就又没话了。沉默的坐了大概有20分钟,阿敏就离开了。

    外婆在车子外边叮咛说,慧慧,你开车小心。

    阿敏在车里听到了这个名字,想哭。车开出去老远,阿敏忍不住的把车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外婆家的村子,在车里狠狠的哭了一通。

    那一次之后,阿敏没在去过外婆家,后来知道外婆去世了,可是舅舅们没有人通知她。如今想起外婆来,也只剩下一些遗憾,因为没有送外婆-这个和妈妈最亲近的人走。

    这大概是人们重男轻女的原因之一吧,男孩子总会想着舅舅家,会时不时的和舅舅家走动,可是女孩子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从前做女孩子时候的一些社会关系就割断了。

    舅舅并不觉得有通知阿敏的需要,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可是阿敏心理有些别扭,偶尔会想起这些事,其实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

    可是外婆已经去了,阿敏也不再去舅舅家了,也没有人再叫她慧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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