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邹泽二三事(壹)

    从小到大,邹泽都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这就注定了阿敏和波仔必须付出更多的精力,来应付他以及他引起的各种事端。

    阿敏家的小区是一个封闭的小区,因为业主的车子都停在地下车库里,所以地面上凡是能绿化的地方到处都种满了植物,树丛中间开辟了很多小道,环境看起来就有几分幽静的样子。

    物业的保洁人员把整个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保安则不时的就会在小区内走来走去的巡逻。

    这样的环境让阿敏和波仔愿意、也敢让孩子在小区内跑来跑去的玩耍。

    所以从住进小区不到十天开始,邹泽每天晚上都会下楼,和其他也在楼下玩耍的小孩子混在一起玩儿。

    最初的时候,阿敏和波仔还陪着他一起,盯着他,以防有什么意外事故的发生。后来阿敏发现,他们跟着邹泽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和邹泽一起玩儿的都是和他年岁相当的小孩,他们一群人有时候打卡片,有时候追逐嬉戏,一群人笑着、叫着,一会儿在东边,一会儿在西边。

    阿敏和波仔又不能一直跟着他移动,慢慢的,两个人就生出了懈怠心理,有时候就让邹泽自己下去玩儿了。反正,孩子们只要不出小区大门,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大概其他家长也和阿敏他们想法一样,阿敏发现,跟着小孩的大人慢慢的就没有了。到了后来,就只有一群小孩在下边呼啸来去。

    孩子们的叫声一直要持续到差不多十点,然后各家大人就会呼唤孩子回家。为了邹泽能每天十点前回来,阿敏特意给他买了一块便宜的儿童用手表。

    听着邹泽他们的叫声,阿敏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波仔说:“这小区不错,起码孩子晚上玩儿的时候挺安全,这样也解放了我们。这都要感谢你,替咱们选了个好地方!”

    波仔得意地说:“是吧!你怎么感谢我呢?”

    阿敏握拳在他的背上捶上几下说:“给你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去把地拖了!”

    波仔起来拖地去了,阿敏则在一边指指点点。

    正在他们俩说笑的时候,就听到闹哄哄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似乎有一群人正往他们家这边走过来,然后阿敏家的房门被砸的咚咚响。

    阿敏说:“这谁呀,怎么这么没礼貌,有这样敲门的吗?”

    正在拖地的波仔放下拖把,走到门口打开门,阿敏则穿着拖鞋紧随其后,她想看看这是哪个没礼貌的在敲门。

    打开门后就看见一对夫妻,很气愤的样子,手里还拽了一个小孩。邹泽则蔫蔫的跟在他们后边,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样儿。

    孩子的妈妈说:“你们是这孩子的家长吧!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瞧你们孩子干的好事儿!”

    楼道里光线不是特别明亮,孩子个子又低,她不说话阿敏还没发现什么问题。此刻低下头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个和邹泽大小差不多的孩子,额头的发际下,似乎有一些血迹。

    阿敏问:“这怎么回事儿啊?”

    波仔说:“先别问了!赶紧的,带着孩子去医院!”

    说完,他赶紧换鞋,走出门背上门口那孩子就往医院走。

    医院隔着街道,就在阿敏家的小区对门儿。波仔背着孩子、后边跟着孩子的父母、阿敏则拉

    着邹泽一起,大家都来到医院急诊科。一路上,孩子的父母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到了急诊室,医生看了后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蹭破点儿皮,消毒处理下就行。”

    波仔连声问道:“医生,这不会有别的事儿吧?”

    医生奇怪的看着他说:“能有什么事儿?你要不放心,去拍个片子去!”

    波仔对着孩子父母说:“咱去拍片子吧!”

    也许是看波仔的态度还算诚恳,那对父母说:“也没那么严重,就不拍了。不过,你们可得好好管管你们家孩子,怎么能拿石头砸人呢?这多危险的!”

    波仔连连说是,又准备背起人家孩子,孩子的爸爸阻止了他,说:“行了,我们自己带孩子回去就行。不过这几天孩子要有什么问题,还得找你们。”

    波仔说:“您尽管来,都是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对夫妻带着孩子走了,波仔和阿敏也领着蔫蔫的邹泽回家了。

    回到家后,阿敏气呼呼地问:“邹泽,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把人家小孩砸出血了?”

    邹泽说:“我和别的小孩打卡片玩儿,那小孩一直在旁边影响我。我嫌他烦,让他走开。他就拿着树叶子丢我,我想追他时,他就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喊:“你追不着,追不着。我一生气,就捡了个小石头砸过去了。”

    阿敏严肃地说:“你知道这多危险吗?要是砸到人家的眼睛,你爸爸,你妈妈,以后挣的钱就都得给人家,然后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说完她觉得必须给邹泽长点儿记性,所以把他拉过来就在屁股上抽了几巴掌。邹泽眼泪汪汪的,波仔在一边说:“男孩子,哭什么?”

    邹泽忍着眼泪,一声不吭。

    打完了,也骂完了,两个人没好气地打发他上床睡了。

    等孩子睡了,阿敏责怪波仔说:“哭怎么啦?哭是人类正常的情感宣泄,这还分什么男女?再说啦!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有哭过?”

    波仔说:“我就烦男孩子哭,回头要好好教育他!”

    到了第二天晚上,邹泽还准备下去玩儿,阿敏说:“邹泽,最近不准你下去!在你知道什么事情是危险的、不能做的之前,你都别想下去玩儿了!”

    邹泽很不高兴,但拗不过父母,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阿敏反复跟他说一些不能做的危险行为,看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阿敏又让他下楼去玩了。

    到了冬天,有一天波仔值班,阿敏在家里看书,邹泽自己跑下去玩儿了。

    才八点多一点儿,阿敏听到敲门声,似乎邹泽在喊“妈妈”。

    阿敏觉得奇怪,一边开门还一边问他说:“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我听到下边还有小孩的叫喊声呀!”

    然后阿敏的话在看到邹泽的狼狈样子时戛然而止。邹泽的右边脸上,泥、血迹和眼泪混在一起,脏的都不能看了。

    阿敏问他:“怎么回事儿,谁打你了?”

    邹泽说:“没有,我们一起坐在栏杆上,然后我不小心摔下来,脸蹭到地上了。”

    刚下过雨没两天,所以脸上才会看起来这么脏,衣服也都不成样子了。

    阿敏顾不得埋怨他,也顾不得管他满身的狼狈,拉着他急匆匆的上医院了。

    急诊医生随便看一眼后,说:“皮外伤,去消毒吧!”

    护士在邹泽的喊叫声中帮他清理伤口,清理完后,她对阿敏说:“伤的有点儿深,估计要留疤。”

    阿敏无奈地对着邹泽说:“邹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十几天后,伤口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果然如护士所说,邹泽的脸上留下了几条细细的、猫抓一样的浅浅印子。印子不深,但还是能看出它跟周围的皮肤不同。

    阿敏到处打听,还花钱买了去疤痕的几种药,期望这些药能去除、或者淡化邹泽脸上的痕迹。

    或许男孩子就是这样吧!邹泽对于自己脸上的小小痕迹完全没有感觉,所以总是需要阿敏督促着才记得让阿敏帮他涂药。

    有时候阿敏忙起来,也会忘掉涂药的事儿。断断续续的、药倒是涂完了几管,不过那些印子就依然如旧,阿敏也只能望着那几条痕迹无奈叹息,然后,不管了。

    二年级的国庆过后,学校邀请家长参加孩子的少先队员入队仪式。

    阿敏对波仔说:“学校事儿真多,真会给人找事儿。家长都忙的脚打屁股,哪有那么多闲时间去搞这些事情。最过分的是,还要求所有的家长都穿白衬衣,带红领巾。可真会折腾人!”

    波仔说:“学校大概也是想让我们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吧!”

    阿敏抢白他道:“那你参与去!”

    波仔说:“没办法啊,我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去封闭培训了,半个月不回家,只能你去了。”

    阿敏恨恨地说:“真会躲清闲。”

    不情不愿的阿敏,向单位请假,一大清早就和邹泽一起来到学校。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阿敏和众多家长,迎着初升的朝阳,站在各自的孩子前面,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或许是老师煽情的话语,或许是看到邹泽快到自己胸口的身高,也或许是太阳过于明亮,阿敏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这么夺眶而出。

    当初,抱在她和波仔怀中的宝贝,如今已经长成这样的小小少年,就这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以后,他也会走过阿敏和波仔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并在这条路上体会他自己的喜怒哀乐。

    参加完入队仪式的阿敏,在那天晚上和波仔通电话时,将自己的感慨说给波仔听。

    波仔说:“多好啊!就这你还埋怨学校多事,这就是典型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学校的活动都要积极参加!”

    阿敏虽然回怼他一句:“你才是狗!”但也不得不承认学校为家长考虑的非常周到。

    这之后,阿敏曾经多次的接到老师的电话,经常说的是邹泽上课总说话,有时候也会有别的调皮捣蛋的事儿。

    比如说,邹泽他们几个小家伙将透明胶带缠在家属区的栏杆上,让人家家属告到学校;再比如说邹泽他们拿着打火机烧铁门上的锁子,又让人告了。

    每次接到老师的电话,阿敏就觉得很有压力。她真想把老师的号码放进黑名单,这个号码都让她有心理障碍了。

    幸好随着邹泽的长大,这样无聊的事情慢慢的变少了。

    三年级的时候,波仔说:“小敏,咱们试着让邹泽自己上学吧!”

    阿敏说:“路上要经过一个红绿灯,还有好多车呢!孩子能行吗?”

    波仔说:“咱们小时候,别说上小学的时候,上学前班的时候都是自己走去的,何况邹泽现在已经三年级了。”

    阿敏回答他说:“不一样的,咱们小时候,路上没有车,没有这种危险。”

    波仔说:“还是要试试,男孩子嘛!放心,我先悄悄跟在他后边看看。”

    波仔对从楼下玩儿回来的邹泽说:“邹泽,你可以自己去上学吗?”

    邹泽说:“可以啊!从家到学校的这条路,都已经走了两年了,我可以自己去!”

    波仔不顾旁边阿敏不乐意的表情,对邹泽说:“那你明天就自己上学,我们就不管你了。至于早饭,还是像以前那样,或者在路上买,或者去家属区的食堂吃,这些你都会的对吧!”

    邹泽说:“当然了!你把钱和卡给我就行!每回你们在路上或者在食堂买饭,我都在的,我会自己买。”

    提到做饭,阿敏稍微有些惭愧,她没有给邹泽做过早饭。

    邹泽上的小学是一所大学的附属小学,就在大学家属区里边,所以他们常常会带邹泽到家属区的食堂吃早饭。

    中午,学校的就餐班解决邹泽的吃饭、住宿问题。一直到晚上,一家人才聚在一起,胡乱做一顿饭,混饱肚子。

    阿敏对波仔说:“咱们这对父母啊,真是不够格。多少人都说食堂的饭没营养呢!”

    波仔对这些说法有些不以为然,他说:“比咱们小时候强吧!早上馒头稀饭,中午汤面,晚上稀饭馒头,别说肉,就连菜都不多。”

    到了第二天早上,邹泽收拾好书包,跟阿敏和波仔说了再见后,就独自出发了。

    在他走后几分钟,波仔悄悄的跟在他后边也出发了。

    这样的跟踪持续了一星期,波仔对阿敏说:“孩子可以一个人上学了。他会买饭,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过十字路口。其实过了路口,走二十米就到大学家属区的小门,只要进了学校,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于是,小小的邹泽,每天背着大大的书包,自己去上学了。

    到三年级暑假的时候,邹泽对阿敏说:“妈妈,我们明天放假了!”

    阿敏说:“好啊!我下午去接你!”

    那天真是奇了怪了,阿敏在单位就有很多的工作。她干完工作的时候拿起电话一看,才发现邹泽已经快放学了,她赶紧收拾东西,背起包就往邹泽的学校飞奔。

    走到学校跟前的十字时,阿敏看见了邹泽。

    她的邹泽,背着书包,就餐班的被子和枕头等东西,被老师用绳子系着,就那样挂在孩子肩膀上。

    阿敏看着邹泽就像背着褡裢的古人一样,一边觉得可笑,一边就湿了眼眶。

    她赶紧走过去接过邹泽的行李说:“对不起啊!妈妈来晚了。”

    邹泽仰着汗湿的小脸说:“没关系,妈妈,我能拿得动!”

    阿敏注视着小小的邹泽想,这就是她的邹泽,她的宝贝邹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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