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崩溃
车子在高速路上快速地行驶，阿敏在这样安静沉默的狭小空间里，心里突然就掠过一阵难以名状、又无法遏制的疼痛。
她跌倒了，她的身后却传来妈妈和堂嫂的大笑声。
堂嫂是外人，她的笑阿敏并不理会。只有妈妈，在阿敏上研究生之前、一直照顾阿敏，也被阿敏一直从心里怜惜的妈妈，她为什么会笑呢？
她知道人们会在别人摔倒的时候，控制不住的笑。
可是，跌倒的是阿敏啊！对妈妈来说，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啊！她看见妈妈一直在笑，即使想要扶起她的时候，那笑声还一直回响在阿敏的耳边。
阿敏想不通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心痛、难过。然后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一串、一串地不断滑落下来。
泪水模糊双眼的时候，她打了右侧转向。然后，她将车子暂时停在应急车道上。双闪灯打开后，她在车子构成的静默空间里平复心情。
这时候电话响了，阿敏一看屏幕，上边显示着‘小宝’两个字。
接通电话后，阿敏听到小宝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姐，我听妈妈说你摔倒了，没事儿吧！”
阿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而已！现在我正往回赶呢，你放心吧！”
小宝又一次确认道：“姐，你真没事儿吗？”
阿敏轻笑着回答说：“真没事儿！我正在高速上开车呢，就不跟你说了！”
小宝说：“你要没事儿就行，妈妈跟我说的时候，吓我一跳。姐，那你开车小心！”
说完这些，小宝就挂断了电话。
小宝打来的这通电话，让阿敏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挂断电话后，她启动车子，向波仔的单位赶去。
不到五点，阿敏到达波仔单位。进大门，将车子停在停车场后，阿敏拨通了波仔的电话。
她说：“波仔，我回来了，你呢？现在能下班了吗？”
波仔说：“小敏，我和同事出来办个事儿，可能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去。要不然，你在我宿舍那里休息会儿，门没锁。我们办完事，就尽快赶回来！”
阿敏说：“哦，你不在单位啊！那，不着急的，你先忙，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后，阿敏坐在车里等待。虽
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是车子一直放在太阳下，车里就变得非常热。
阿敏想下车去波仔的宿舍坐坐，所以她打开车门，将脚放在地上。
想要站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经完全不能负重了。也是在此刻，阿敏才顾得上打量自己的浑身上下。
今天，她穿着白色的帽衫，外边套着毛背心，腿上穿着黑色的牛仔裤，而脚上则是一双浅色的网面运动鞋。
白色帽衫的两只袖子，左边的稍好一些；右边的，从袖口到肘部都沾满地上的尘土，脏的没法看。
再看看右手，手掌部位蹭破了皮，土和血混在一起，已经干结了。
黑色的牛仔裤，不管是前边、还是外侧，到处都沾着尘土。
因为感觉膝盖有些疼，阿敏又小心地拉起裤腿。
然后，她发现自己两边的膝盖都摔烂掉皮了，似乎还出了一点血。此刻，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而膝盖则肿胀起来。
再看看鞋，也是左脚好一些，右脚那只的网面似乎撕烂一条长口子。看来门口那一下摔的有点儿重。
说起来，她到底是怎么摔的呢？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啊！鬼使神差的！
既然右脚不能负重，阿敏就又试试左脚。哎，似乎左脚能够活动。于是，她就试着以左脚站起来。
阿敏手扶车门，左腿使劲儿，结果，只是稍微发力，她的左侧膝盖就传来一股难忍的疼痛，无奈的阿敏只好又坐回车里。
为了减轻车里的燥热，阿敏将车门打开。可是，才开了一下，阿敏就又将车门关上了。
停车场边上有很多高大的树木、成排的冬青，以及一些杂草。虽然是深秋季节，可是仍然又很多蚊子肆虐。
无奈的阿敏只好脱掉毛背心、脱掉鞋子来抵御车里的燥热。幸好，此刻太阳的威力，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慢慢的变弱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车里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下降。六点的时候，天色渐暗，可是波仔还没有回来。
阿敏觉得自己想上厕所，可是，她自己动不了，她只能依旧坐在车子里等待波仔的归来。
憋尿的感觉真得很难熬啊，不过这种感觉却让阿敏的脑子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她不再在脑海里不断追问‘妈妈为什么笑’这个问题，她一心只是盼望着波仔快点回来，快点儿带她去上厕所。
六点半多一点的时候，当阿敏觉得自己的膀胱快要爆炸的时候，她的电话终于响了，是波仔。
他说：“小敏，我马上就进单位门了，你车停在停车场吗？”
阿敏说：“是的，就在停车场最边上的那棵大树下。”
不过几分钟，波仔就过来了。看到走过来的波仔，阿敏说：“波仔，我在家门口摔了一跤，然后走不了路了。”
波仔语气略带急切地说：“怎不早点儿跟我说？”
阿敏截断他的抱怨，焦急地说：“行啦，先别说这些了！我想上厕所，你快带我上楼去厕所！”
听完她的话，波仔也顾不上埋怨她了。他先将阿敏抱到副驾驶座后，一边上车，一边说：“这里往前就有一个厕所，我带你去。”
三十米不到的距离，车子很快就到了厕所门口，波仔又抱起阿敏进了厕所。
看着蹲式马桶，阿敏郁闷了。她连站都站不住，还怎么蹲下呢？
她一脸为难地看着波仔说：“波仔，我蹲不下去。”
听她这样说，波仔就只能扶抱着她，辅助她上完厕所。然后，又将她抱回到副驾驶座上。
上完厕所，觉得一身轻松的阿敏感慨地说：“憋尿的滋味儿可真是太难受了！”
波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又接着他刚才的话继续质问她：“小敏，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忍受呢？”
阿敏对他解释道：“我想着你很快就回来了呀！谁知道会等这么久。再说啦，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还没想上厕所呢！”
听到她的解释，波仔虽然还有些生气，却也只能无奈地说：“算啦，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吧！真是的，就这么一回没跟着你，你就能把自己摔成这样，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一路急行，他们就到了家门口的医院。
感谢现在医院设施的先进化，有这样方便的共享轮椅，可以使波仔不必用人力全程将她搬来运去。
挂号、上急诊室、开单子、拍片子，然后等待。等终于拿到几张不同的片子后，波仔将片子递给医生。
医生对着灯光一看之后，干脆地说：“撕脱性骨折！”。说完，就开始在电脑上写诊断结果什么的。
波仔在一边问他：“医生，这个严重吗？另外，还有别的问题吗？”
医生说：“不严重，其他问题，你们一会儿看诊断结果就知道了！”
波仔又问：“那这个怎么治疗呢？要上石膏吗？”
医生说：“保守治疗。现在早都不用石膏了，都是戴支具，再吃点儿药，然后慢慢恢复吧！这个伤啊，急不来的。”
就在阿敏等待医生给出诊断结果的这个时间，后边的几个伤患家属就急切地往医生跟前凑。
阿敏在心里感慨说：不来医院，永远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生病、在受伤。
终于拿到医生给的诊断结果后，两人找了个地方仔细观看。
右足跟骨撕脱性骨折、两个膝盖以及右脚上各种不同名目的韧带撕裂，以及建议制动休息四周。
拿着这份诊断结果，阿敏不由叹口气说：“唉，这都什么事儿呀！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就不回去上坟了。现在呢？自己受罪，给你添麻烦就不说了，关键是还得向单位请假。”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阿敏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领导发信息，发图片，申请病假。
在地下一层等待做支具的时候，阿敏看见好几个人也都在等待。伤者包括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似乎在上小学的小姑娘。
波仔去交钱了，无聊的阿敏问那个伤了手臂的中年男人：“您这是怎么摔的呢？”
那个人回答说：“回家上坟摔的。”
阿敏说：“我也是！”然后，两人就像找到同类一样激动。
阿敏又听到那个中年男人以同样的问题，问那个小女孩的妈妈。那个妈妈回答说：“我们是玩儿滑板车摔的。”
那个中年男人说：“唉！今天十月一，日子不好，这倒霉催的！”
阿敏不信这个。人这一生，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儿，谁说的定呢？又跟这些特殊日子有多大关系呢？
其实，要说阿敏这个撕脱性骨折吧，它也不严重。可是，它就是特别麻烦。
所以戴好支具、又被波仔搬运回车子里的阿敏问：“怎么办呢？我这样子，彻底动不了啦！”
波仔说：“还能怎么办？我休年假呗！刚好，今年咱们的年假都还没休呢！如果，年假休完还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或者请假，或者请人照顾你吧！”
阿敏想了想说：“嗯，还需要买个轮椅！对了，双拐似乎也得买一副，总不能老这么抱来抱去的。你要是不小心扭了腰，那咱家可就热闹了！”
波仔说：“这是瞧不起谁呢？现在，哥哥抱你，不在话下！”
阿敏坚持说：“那也得买一个，方便。”
波仔无所谓地说：“你要买，那就买呗，等回去在网上选一个。”
车子回到地下车库，波仔停车、然后到副驾驶那边，背起阿敏。一路进电梯、出电梯、进家门，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
阿敏说：“波仔，去把电脑拿来，我在网上找个轮椅！”
正准备出房门的波仔回头看她，笑着说：“我说大爷，咱能不能消停会儿，你看看时间，这都快十点了。买轮椅有这么着急吗？再说啦，你不能用手机看吗？”
阿敏说：“着急！要不然，就是上个厕所，都得让你这么抱来抱去，麻烦！还有，用手机看，图片太小，费劲儿！”
波仔无奈地回答说：“行，行，行，大爷您怎么说都有理。不过得也等我先烧上水，再过来伺候你这些事儿。”
说完他就出去了。
阿敏听着他接水，开火，开油烟机，然后又走回卧室，拿出电脑桌支好，又搬来电脑摆在桌上。
阿敏按开机键，结果，电脑没反应。阿敏不由得骂了一句：“他妈的！”
正在一边脱外套的波仔问：“怎么啦？”
阿敏说：“昨天还好好的电脑，突然就不能开机了，你说邪门不？”
波仔走过来，也试了好几遍，结果，电脑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阿敏说：“今天真是太倒霉啦！早上粘坏了手机，下午摔一跤，晚上电脑又莫名其妙的坏了。还真像那个中年男人说的，这十月一还真他妈不是个好日子！”
波仔说：“算啦，等这两天有空了，我就把电脑拿到售后去看看吧！这回不管费劲不费劲，你都得用手机看了。”
无奈的阿敏只能在手机上翻来翻去的选购轮椅。
看到轮椅的规格，阿敏又对波仔说：“去，量一下咱家卧室、厕所门的宽度，我得选个能顺利进出厕所、卧室门的轮椅。
于是波仔又去量尺寸。
等到所有这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于是，灭灯，睡觉。
奔波了一天的波仔，躺在床上，刚说完‘晚安’不过一分钟，他均匀的呼吸就在阿敏的耳边响起。
阿敏呢？在这个无比静谧的、秋天的深夜里，辗转反侧。
她的脑海里又开始不断回放下午发生的事情，又开始想起她摔倒时，妈妈的大笑声。
她像从前博士阶段那时一样，开始数数，试图培养出睡意。可是，这些招数没有任何用处。
她又告诉自己：不要想了，要赶紧睡觉。那时候妈妈的笑，也许只是人无意识的一种反应，这并不代表什么的。
可是，她就是无法释怀。
她不由得就想起今天刚去过的、那个令她心酸的小坟包。如果她的妈妈没有死，如果她看到自己摔倒了，她也会这样大笑吗？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妈妈永远不可能回到她身边，这个问题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何况人与人不同，也许现在的妈妈只是粗心，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呢？
虽然她寻找各种各样的解释，试图劝慰自己。可是她的心，却还是痛到无以复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泪水就这么无声地滑落下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更多的眼泪从她睁大的、看着天花板的眼中汹涌而出。
很快，阿敏的鼻子堵住了。她只能坐起来，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揩鼻涕，擦眼泪。
或许是她揩鼻涕的声音太大，波仔被吵醒了。他开了台灯，睁开眼说：“小敏，你怎么啦？”
问完这句话，他就看到阿敏脸上肆意横流的眼泪。
他坐起来，将阿敏揽在怀里，又一次问：“小敏，你到底怎么啦？是今天回家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敏伏在波仔的肩膀上，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摔倒了，可是，妈妈在后边笑得好大声。我就想我妈妈了，如果她活着，她也会这样笑吗？”
波仔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敏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断抚摸着阿敏的背。
阿敏说：“从前我看书的时候，书上说，人在看到别人摔倒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是一种很难控制住的反应。可是，如果摔倒的这个人是你爱的人，那么似乎就笑不出来。所以，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心爱我的呢？”
波仔说：“小敏，不是有我在呢吗？”
是啊！幸亏有波仔在，否则，阿敏真不敢想象她会如何自处。
可是，阿敏还是忍不住地问他：“哥哥，爱是能够互相替代的吗？”
车子在高速路上快速地行驶，阿敏在这样安静沉默的狭小空间里，心里突然就掠过一阵难以名状、又无法遏制的疼痛。
她跌倒了，她的身后却传来妈妈和堂嫂的大笑声。
堂嫂是外人，她的笑阿敏并不理会。只有妈妈，在阿敏上研究生之前、一直照顾阿敏，也被阿敏一直从心里怜惜的妈妈，她为什么会笑呢？
她知道人们会在别人摔倒的时候，控制不住的笑。
可是，跌倒的是阿敏啊！对妈妈来说，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啊！她看见妈妈一直在笑，即使想要扶起她的时候，那笑声还一直回响在阿敏的耳边。
阿敏想不通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心痛、难过。然后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一串、一串地不断滑落下来。
泪水模糊双眼的时候，她打了右侧转向。然后，她将车子暂时停在应急车道上。双闪灯打开后，她在车子构成的静默空间里平复心情。
这时候电话响了，阿敏一看屏幕，上边显示着‘小宝’两个字。
接通电话后，阿敏听到小宝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姐，我听妈妈说你摔倒了，没事儿吧！”
阿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而已！现在我正往回赶呢，你放心吧！”
小宝又一次确认道：“姐，你真没事儿吗？”
阿敏轻笑着回答说：“真没事儿！我正在高速上开车呢，就不跟你说了！”
小宝说：“你要没事儿就行，妈妈跟我说的时候，吓我一跳。姐，那你开车小心！”
说完这些，小宝就挂断了电话。
小宝打来的这通电话，让阿敏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挂断电话后，她启动车子，向波仔的单位赶去。
不到五点，阿敏到达波仔单位。进大门，将车子停在停车场后，阿敏拨通了波仔的电话。
她说：“波仔，我回来了，你呢？现在能下班了吗？”
波仔说：“小敏，我和同事出来办个事儿，可能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去。要不然，你在我宿舍那里休息会儿，门没锁。我们办完事，就尽快赶回来！”
阿敏说：“哦，你不在单位啊！那，不着急的，你先忙，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后，阿敏坐在车里等待。虽
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是车子一直放在太阳下，车里就变得非常热。
阿敏想下车去波仔的宿舍坐坐，所以她打开车门，将脚放在地上。
想要站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经完全不能负重了。也是在此刻，阿敏才顾得上打量自己的浑身上下。
今天，她穿着白色的帽衫，外边套着毛背心，腿上穿着黑色的牛仔裤，而脚上则是一双浅色的网面运动鞋。
白色帽衫的两只袖子，左边的稍好一些；右边的，从袖口到肘部都沾满地上的尘土，脏的没法看。
再看看右手，手掌部位蹭破了皮，土和血混在一起，已经干结了。
黑色的牛仔裤，不管是前边、还是外侧，到处都沾着尘土。
因为感觉膝盖有些疼，阿敏又小心地拉起裤腿。
然后，她发现自己两边的膝盖都摔烂掉皮了，似乎还出了一点血。此刻，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而膝盖则肿胀起来。
再看看鞋，也是左脚好一些，右脚那只的网面似乎撕烂一条长口子。看来门口那一下摔的有点儿重。
说起来，她到底是怎么摔的呢？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啊！鬼使神差的！
既然右脚不能负重，阿敏就又试试左脚。哎，似乎左脚能够活动。于是，她就试着以左脚站起来。
阿敏手扶车门，左腿使劲儿，结果，只是稍微发力，她的左侧膝盖就传来一股难忍的疼痛，无奈的阿敏只好又坐回车里。
为了减轻车里的燥热，阿敏将车门打开。可是，才开了一下，阿敏就又将车门关上了。
停车场边上有很多高大的树木、成排的冬青，以及一些杂草。虽然是深秋季节，可是仍然又很多蚊子肆虐。
无奈的阿敏只好脱掉毛背心、脱掉鞋子来抵御车里的燥热。幸好，此刻太阳的威力，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慢慢的变弱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车里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下降。六点的时候，天色渐暗，可是波仔还没有回来。
阿敏觉得自己想上厕所，可是，她自己动不了，她只能依旧坐在车子里等待波仔的归来。
憋尿的感觉真得很难熬啊，不过这种感觉却让阿敏的脑子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她不再在脑海里不断追问‘妈妈为什么笑’这个问题，她一心只是盼望着波仔快点回来，快点儿带她去上厕所。
六点半多一点的时候，当阿敏觉得自己的膀胱快要爆炸的时候，她的电话终于响了，是波仔。
他说：“小敏，我马上就进单位门了，你车停在停车场吗？”
阿敏说：“是的，就在停车场最边上的那棵大树下。”
不过几分钟，波仔就过来了。看到走过来的波仔，阿敏说：“波仔，我在家门口摔了一跤，然后走不了路了。”
波仔语气略带急切地说：“怎不早点儿跟我说？”
阿敏截断他的抱怨，焦急地说：“行啦，先别说这些了！我想上厕所，你快带我上楼去厕所！”
听完她的话，波仔也顾不上埋怨她了。他先将阿敏抱到副驾驶座后，一边上车，一边说：“这里往前就有一个厕所，我带你去。”
三十米不到的距离，车子很快就到了厕所门口，波仔又抱起阿敏进了厕所。
看着蹲式马桶，阿敏郁闷了。她连站都站不住，还怎么蹲下呢？
她一脸为难地看着波仔说：“波仔，我蹲不下去。”
听她这样说，波仔就只能扶抱着她，辅助她上完厕所。然后，又将她抱回到副驾驶座上。
上完厕所，觉得一身轻松的阿敏感慨地说：“憋尿的滋味儿可真是太难受了！”
波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又接着他刚才的话继续质问她：“小敏，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忍受呢？”
阿敏对他解释道：“我想着你很快就回来了呀！谁知道会等这么久。再说啦，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还没想上厕所呢！”
听到她的解释，波仔虽然还有些生气，却也只能无奈地说：“算啦，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吧！真是的，就这么一回没跟着你，你就能把自己摔成这样，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一路急行，他们就到了家门口的医院。
感谢现在医院设施的先进化，有这样方便的共享轮椅，可以使波仔不必用人力全程将她搬来运去。
挂号、上急诊室、开单子、拍片子，然后等待。等终于拿到几张不同的片子后，波仔将片子递给医生。
医生对着灯光一看之后，干脆地说：“撕脱性骨折！”。说完，就开始在电脑上写诊断结果什么的。
波仔在一边问他：“医生，这个严重吗？另外，还有别的问题吗？”
医生说：“不严重，其他问题，你们一会儿看诊断结果就知道了！”
波仔又问：“那这个怎么治疗呢？要上石膏吗？”
医生说：“保守治疗。现在早都不用石膏了，都是戴支具，再吃点儿药，然后慢慢恢复吧！这个伤啊，急不来的。”
就在阿敏等待医生给出诊断结果的这个时间，后边的几个伤患家属就急切地往医生跟前凑。
阿敏在心里感慨说：不来医院，永远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生病、在受伤。
终于拿到医生给的诊断结果后，两人找了个地方仔细观看。
右足跟骨撕脱性骨折、两个膝盖以及右脚上各种不同名目的韧带撕裂，以及建议制动休息四周。
拿着这份诊断结果，阿敏不由叹口气说：“唉，这都什么事儿呀！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就不回去上坟了。现在呢？自己受罪，给你添麻烦就不说了，关键是还得向单位请假。”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阿敏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领导发信息，发图片，申请病假。
在地下一层等待做支具的时候，阿敏看见好几个人也都在等待。伤者包括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似乎在上小学的小姑娘。
波仔去交钱了，无聊的阿敏问那个伤了手臂的中年男人：“您这是怎么摔的呢？”
那个人回答说：“回家上坟摔的。”
阿敏说：“我也是！”然后，两人就像找到同类一样激动。
阿敏又听到那个中年男人以同样的问题，问那个小女孩的妈妈。那个妈妈回答说：“我们是玩儿滑板车摔的。”
那个中年男人说：“唉！今天十月一，日子不好，这倒霉催的！”
阿敏不信这个。人这一生，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儿，谁说的定呢？又跟这些特殊日子有多大关系呢？
其实，要说阿敏这个撕脱性骨折吧，它也不严重。可是，它就是特别麻烦。
所以戴好支具、又被波仔搬运回车子里的阿敏问：“怎么办呢？我这样子，彻底动不了啦！”
波仔说：“还能怎么办？我休年假呗！刚好，今年咱们的年假都还没休呢！如果，年假休完还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或者请假，或者请人照顾你吧！”
阿敏想了想说：“嗯，还需要买个轮椅！对了，双拐似乎也得买一副，总不能老这么抱来抱去的。你要是不小心扭了腰，那咱家可就热闹了！”
波仔说：“这是瞧不起谁呢？现在，哥哥抱你，不在话下！”
阿敏坚持说：“那也得买一个，方便。”
波仔无所谓地说：“你要买，那就买呗，等回去在网上选一个。”
车子回到地下车库，波仔停车、然后到副驾驶那边，背起阿敏。一路进电梯、出电梯、进家门，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
阿敏说：“波仔，去把电脑拿来，我在网上找个轮椅！”
正准备出房门的波仔回头看她，笑着说：“我说大爷，咱能不能消停会儿，你看看时间，这都快十点了。买轮椅有这么着急吗？再说啦，你不能用手机看吗？”
阿敏说：“着急！要不然，就是上个厕所，都得让你这么抱来抱去，麻烦！还有，用手机看，图片太小，费劲儿！”
波仔无奈地回答说：“行，行，行，大爷您怎么说都有理。不过得也等我先烧上水，再过来伺候你这些事儿。”
说完他就出去了。
阿敏听着他接水，开火，开油烟机，然后又走回卧室，拿出电脑桌支好，又搬来电脑摆在桌上。
阿敏按开机键，结果，电脑没反应。阿敏不由得骂了一句：“他妈的！”
正在一边脱外套的波仔问：“怎么啦？”
阿敏说：“昨天还好好的电脑，突然就不能开机了，你说邪门不？”
波仔走过来，也试了好几遍，结果，电脑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阿敏说：“今天真是太倒霉啦！早上粘坏了手机，下午摔一跤，晚上电脑又莫名其妙的坏了。还真像那个中年男人说的，这十月一还真他妈不是个好日子！”
波仔说：“算啦，等这两天有空了，我就把电脑拿到售后去看看吧！这回不管费劲不费劲，你都得用手机看了。”
无奈的阿敏只能在手机上翻来翻去的选购轮椅。
看到轮椅的规格，阿敏又对波仔说：“去，量一下咱家卧室、厕所门的宽度，我得选个能顺利进出厕所、卧室门的轮椅。
于是波仔又去量尺寸。
等到所有这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于是，灭灯，睡觉。
奔波了一天的波仔，躺在床上，刚说完‘晚安’不过一分钟，他均匀的呼吸就在阿敏的耳边响起。
阿敏呢？在这个无比静谧的、秋天的深夜里，辗转反侧。
她的脑海里又开始不断回放下午发生的事情，又开始想起她摔倒时，妈妈的大笑声。
她像从前博士阶段那时一样，开始数数，试图培养出睡意。可是，这些招数没有任何用处。
她又告诉自己：不要想了，要赶紧睡觉。那时候妈妈的笑，也许只是人无意识的一种反应，这并不代表什么的。
可是，她就是无法释怀。
她不由得就想起今天刚去过的、那个令她心酸的小坟包。如果她的妈妈没有死，如果她看到自己摔倒了，她也会这样大笑吗？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妈妈永远不可能回到她身边，这个问题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何况人与人不同，也许现在的妈妈只是粗心，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呢？
虽然她寻找各种各样的解释，试图劝慰自己。可是她的心，却还是痛到无以复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泪水就这么无声地滑落下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更多的眼泪从她睁大的、看着天花板的眼中汹涌而出。
很快，阿敏的鼻子堵住了。她只能坐起来，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揩鼻涕，擦眼泪。
或许是她揩鼻涕的声音太大，波仔被吵醒了。他开了台灯，睁开眼说：“小敏，你怎么啦？”
问完这句话，他就看到阿敏脸上肆意横流的眼泪。
他坐起来，将阿敏揽在怀里，又一次问：“小敏，你到底怎么啦？是今天回家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敏伏在波仔的肩膀上，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摔倒了，可是，妈妈在后边笑得好大声。我就想我妈妈了，如果她活着，她也会这样笑吗？”
波仔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敏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断抚摸着阿敏的背。
阿敏说：“从前我看书的时候，书上说，人在看到别人摔倒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是一种很难控制住的反应。可是，如果摔倒的这个人是你爱的人，那么似乎就笑不出来。所以，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心爱我的呢？”
波仔说：“小敏，不是有我在呢吗？”
是啊！幸亏有波仔在，否则，阿敏真不敢想象她会如何自处。
可是，阿敏还是忍不住地问他：“哥哥，爱是能够互相替代的吗？”